星塵飛揚

第22章 【番外】宋揚之死（前傳）

“下去吧！”

抱山散人對着滿天星辰一揮手。

一顆流星劃過天際，落入金源地界。

“哇！”

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

“揚兒，你今日覺得怎樣？還咳嗽嗎？”宋夫人坐在兒子宋揚床邊，憐惜地問道。

宋揚病恹恹地歪在床榻上，輕輕搖了搖頭。

宋夫人是金源宋氏仙門宋淩春的大夫人，她同樣出身仙門世家，頗有大家閨秀風範，端莊娴雅。

宋淩春對其敬愛有加。

只可惜宋夫人自嫁到宋家，遲遲不孕，尋醫問藥多年，始終不成。

宋夫人勸說宋淩春納妾，宋淩春一直不答應，夫婦倆感情實好。

可是，宋夫人心中不安，還是從随身侍婢中挑選一伶俐良善的姑娘塞給宋淩春。

嗯，宋淩春終于有了子嗣，宋家都很高興。

宋夫人也寬心不少。

宋淩春很知足，自從姑娘生下兒子宋禮之後，便不再留宿她處，依舊回大夫人房間歇息。

宋夫人待宋禮視如己出，十分疼愛。

日子如流水一般，緩慢而平靜。

……

宋禮十歲生辰，宋家照樣大辦宴席為其慶祝。

十歲的宋禮，模樣也很伶俐，品行也很端正，宋淩春和宋夫人一臉笑容地看着衆人恭賀禮兒。

宴行半道，宋夫人感到不适，頗覺惡心，便先行回房歇息。

宋淩春命人去請家中金大夫給夫人瞧瞧。

“恭喜老爺，小姐有喜了！”宋夫人貼身侍婢一臉喜色走到宋淩春身邊，努力壓低聲音說道。

“真的嗎？太好了！”宋淩春驚喜道，立馬起身去內室看望宋夫人。

宋禮一邊接受旁人的慶賀，一邊瞄了一眼空着的父親母親座位。

……

“父親，母親，都怪禮兒疏忽，沒有看好弟弟，才讓他不小心掉到河裏，請父親母親責罰！”宋禮跪在宋淩春和宋夫人面前，痛哭流涕道。

宋夫人看到昏迷不醒的兒子宋揚，也是淚流滿面。

宋揚自出生，便體弱多病，成日被關在家中，不過五歲的孩子還是貪玩，偏要趁人不注意纏着哥哥宋禮帶他出去玩，到了野外他非常興奮，蹦來跳去，不知怎麽就掉到河裏……

宋禮吓壞了，拼盡力氣才把宋揚從河裏撈起來，帶回家。

金大夫給昏迷不醒的宋揚施針，宋揚吐出了不少水，可是還未蘇醒。

宋夫人走到宋禮身邊，扶起他，給他擦掉眼淚，說道：“這事不怪你，你還救了揚兒呢，別多想，先回去歇息吧。”說完溫柔地整了整宋禮的衣裳。

十五歲的宋禮已經比宋夫人高了很多，宋夫人再也摸不到他的腦袋。

宋禮看向父親宋淩春，宋淩春無暇顧及他，他便跟宋夫人行禮退下了。

宋淩春對大夫說道：“無論用什麽辦法，用什麽藥材，一定要救活我的兒子！”

金大夫連連點頭，心裏卻很犯難：“孩子又小，身子骨本來就弱，不好下猛藥，不便用器具……盡力而為吧。”

宋夫人守在揚兒床邊，一直在祈禱。

足足三天三夜，揚兒“哇”一聲，吐出一口血，醒了。

宋夫人抱着揚兒喜極而泣。

宋揚是醒了，但身體更加虛弱，還患上了咳喘病，只能日日呆在房中靜養。

……

十五歲的宋揚看着窗外燦爛的陽光，蒼白的臉上挂着渴慕的笑。

他偶爾會想起五歲那年昏迷時做的一個夢：

他在一片白茫茫中往前行走，走了很長很長時間，一直走到他長大成人，變成了一個白衣道士，他背着劍，手裏拿着拂塵，眼睛瞎了，覆着一條白绫。

他看不見，還在繼續往前走，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

“曉星塵，停下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來。

他很疑惑，“誰是曉星塵？自己明明是宋揚。”

他繼續往前走。

一股強勁力道推過來，他便往後飄去，一直飄到他出發的地方。

“曉星塵，你不要忘了我。”是那個推他的男子在說話。

……

他醒來後，手裏不知為何多了一顆糖，硬邦邦，根本就不能吃了。

宋揚從床榻上慢慢下來，走到窗戶邊，仔細查看那顆硬邦邦的糖，奇怪得很，這顆糖并沒有随着時間的變化而消散，十年了，一直都是那麽點小，顏色倒是在變化，變得越來越透明，好像一顆琥珀。

他在陽光下舉起糖，更加透明了，糖中間似乎刻着字，模模糊糊。

宋揚起了興趣，拿出父親送給他的寶物：放大鏡，查看那顆糖，糖中間的字顯現出來：薛洋。

“薛洋是誰？是那個夢中的男人名字嗎？他的糖為什麽在我手中？我的命是不是他救的？……”

宋揚更加好奇了。

……

“娘，你就同意哥哥帶我出去走走吧，我關在府裏十年，真的快憋死了！”宋揚跟宋夫人撒嬌道。

宋夫人端過來一碗藥，柔聲說道：“來，揚兒，先把藥喝了。而且不要說‘死’字，你是想要娘的命嗎？你五歲時差點要了娘的命，以後不準說這個字！”

宋揚接過藥，笑道：“是，揚兒知錯，以後再也不說這個字。娘，你就答應我吧，我出去看看就回來，我都這麽大了，身體也好了很多，再說哥哥的劍術很好的，我好不容易求動他。”

宋夫人微微一笑道：“好了，你就去吧，難得你哥哥那麽忙的人還願意陪你，不過一定要早點回來。”

宋揚一口氣喝完藥，藥雖苦，可是笑容特別甜，“謝謝娘！”

宋揚興高采烈地穿好衣裳，去找哥哥宋禮，兩人便乘着馬車在金源城裏溜達起來。

金源城裏熱鬧非凡，賣東西的，買東西的，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宋揚坐在車裏，掀開簾子開心地看着街市兩旁琳琅滿目的物品。

哥哥宋禮寵溺地看着弟弟，微笑着搖了搖頭，“真是個小孩子！”

“哥哥，哥哥，那邊有賣糖的，好多糖，我可不可以去買一點？”宋揚興奮地指着賣糖的攤子說道。

“還是我去給你買來吧，你這身子我怕風将你吹跑了，到時候爹和娘又該傷心。”宋禮笑道。

“哥哥，我都多大的人了，不至于那麽弱不禁風，就下車買個糖，不會有事的。我想自己去看看嘛。”宋揚撒嬌道。

宋禮實在受不了弟弟撒嬌，只得笑着答應了，然後陪着他一起下車去買糖。

宋揚看着五顏六色的糖，笑得像個孩子，每一種糖都挑了一些，然後哥哥宋禮就過去付賬。

宋揚正要剝開一顆糖，看到旁邊幾個小乞丐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手中的糖，立馬拿了一把，一一分給他們，分到其中一個小乞丐，發現他的左手小拇指斷了，心裏更加憐憫，便多給了他兩顆糖。

“謝謝大哥哥！”斷指小乞丐謝道。

“不客氣，你叫什麽名字？”宋揚笑道。

“我叫薛洋。” 斷指小乞丐答道。

“薛洋？……好耳熟的名字……”宋揚思忖道。

“揚揚，回去了！”哥哥宋禮喊道。

宋揚便立即轉身離開，到底沒想起來那個名字。

宋揚回到家，給宋夫人展示他買的五顏六色的糖，宋夫人寵溺地笑着。

“娘，等我這些糖吃完，再讓我出去買糖，行不行？”宋揚笑道。

“好，這些藥這麽苦，也難為你喝了這麽多年。聽說吃糖對咳嗽好，是應該多買些糖給你吃。”宋夫人笑道。

宋揚開心極了，連帶着胃口也好了一些，晚飯多喝了半碗湯。

回到房間，宋揚将糖放在罐子裏，忽而想起還有一顆琥珀糖，這才憶起“薛洋”二字。

“那個小乞丐好可憐，他好像也叫‘薛洋’，和夢中男子一樣的名字，我不如将他接到府裏來，陪我一起玩吧。”宋揚自言自語道。

想到就做到，宋揚立馬跑去央求宋夫人。

宋夫人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宋府這麽大，不多一個小孩吃飯，立即就派人去街市上尋到那個斷指小乞丐。

“來，薛洋，以後你就是我的貼身侍童，吃穿不愁，當然糖也不愁。”宋揚笑眯眯地對換了一身幹淨衣裳的薛洋說道。

“是，小公子。謝謝小公子！”薛洋雖小，倒也懂禮。

“哎，別這樣見外，你就叫我‘揚哥哥’就行。”宋揚又笑道。

“是，揚哥哥。”薛洋立馬改口道。

宋夫人難得見到揚兒這麽開心，頗感欣慰。

……

“揚哥哥，小心！”薛洋一把推開宋揚，一匹飛奔而來的馬将薛洋撞飛。

薛洋口吐鮮血，頓時就不省人事。

“薛洋，薛洋！”宋揚爬起來奔到薛洋身旁，抱着他喊道，然後抱起他往自家馬車跑去。

“快，快回家！”宋揚催促道。

馬車夫趕着馬車一路飛馳，宋揚看到懷中的薛洋流血不止，焦慮萬分。

“快，快去請金大夫！”宋揚抱着薛洋進了府，急切吩咐下人道。

宋揚将滿身是血的薛洋放在自己床上，自己也扛不住，吐出一口血，扶着床欄軟軟地滑下去，暈了過去。

“揚兒！”宋夫人見到暈過去的宋揚，驚叫起來。

……

“揚兒，來，把藥喝了。你不要過于悲切，這樣太傷身體。薛洋是個好孩子，他會投個好胎的，我們已經為他請了最好的法師。”宋夫人端着藥湯遞給宋揚，安慰道。

宋揚這些天，一直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昏昏沉沉，仿佛靈魂出竅了似的。

那天他醒過來，宋夫人還瞞着他薛洋已死的消息，怕他身體扛不住。

故而那幾天他一直以為薛洋還活着。

可是不知為何，他睡着的時候總是夢見薛洋。

薛洋到他家這兩年，每天陪他看書、寫字、畫畫、吃糖、疊糖紙花、放風鳶、發呆、講外面的見聞、陪他出去買糖、買玩具、買各種東西……

宋揚每天都很開心，身體也好了很多。

可是，可是，為什麽薛洋就不在了呢？

“都怪自己這不中用的身體！”

宋揚知道薛洋已死的消息，當時就又暈過去。

“娘，您回去歇息吧，您都瘦了好多。我也睡一會。”宋揚喝完藥，對宋夫人說道。

宋夫人有些擔心，但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得點點頭離開。

宋揚緩緩躺下，閉上雙眼。

眼前白茫茫一片。

“曉星塵，我救了你兩次，欠你的都還清了。你不要再恨我。”那個男子的聲音。

“你到底是誰？我為什麽要恨你？”宋揚在茫茫白霧中喊道。

“我是薛洋。曉星塵，你不要忘了我。”薛洋的聲音有些飄忽。

“你在哪？我看不見你？”宋揚着急地喊道。

茫茫白霧中，再無聲響。

…….

“薛洋！”宋揚從夢中驚醒。

他掙紮着爬起來，他要去看看薛洋的棺椁。

宋府偏堂中正在為薛洋舉辦法事，宋家對這個有情有義的侍童很是感激。

宋揚踉踉跄跄走到奏着哀樂的薛洋靈堂。

“小公子，您怎麽來了？”管家驚訝道，連忙過去扶着病弱的宋揚。

“薛洋是救我而死，我來送送他。你扶我過去。”宋揚臉色蒼白，輕輕說道。

管家将宋揚扶到薛洋棺椁旁，示意下人去禀告夫人。

宋揚推了推棺椁，推不動，管家幫他推開，露出薛洋的上半身。

宋揚很想流眼淚，可是流淚也需要力氣，他實在是沒有多少力氣了。

他伸出手将手中握着的琥珀糖塞在薛洋手裏，就在手和手接觸的一瞬間，前塵往事便如畫面般閃現在腦海中…..

“薛洋…...你何苦？…..我……”宋揚捂着胸口哽咽道，然後便吐出一大口鮮血，軟軟倒在薛洋棺椁旁。

“小公子，小公子！”管家大聲叫喊起來。

這一次，宋揚沒有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