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看着他,額頭上又蹦出一根青筋。
想來這蕭濃情打從一開始就與本侯兩看相厭,除卻故意作給皇上看的那一部分外,更多的怕是純粹對我這等世襲王侯的偏見。
他打小在那西北胡疆的偏遠之地長大,對京中種種逸聞轶事應是都從他爹口中聽來的;也不知道蕭大人對我老裴家究竟有何怨念,憑良心講我裴小侯平日裏雖頑劣了些,卻也從未幹過那等仗勢欺人的惡事,怎麽就在他眼裏成了好逸惡勞的纨绔子弟?
我正忿忿地開口打算說些什麽時,卻見那蕭濃情倚在我的頸窩間,已經阖上雙眼變得呼吸綿長起來;便也只好将那欲脫出口的辯解咽下,仍是攬着他坐在篝火旁默默地發呆。
雖然也着實困倦,不過現下有這麽個前一日想起來還會覺得咬牙切齒的冤家在懷裏窩着,想睡也睡不着。
我發誓今日之前的裴小侯可能死也想不到若給他一個與蕭濃情獨處的機會,他會抱着這只野雞平和入睡,而不是即刻将他暗殺以解心頭之恨;可此時這與我嗆聲多日的罪魁禍首正人畜無害地睡着,一副對我極信任的模樣,倒也當真下不去手去報複些什麽。
于是我低頭看着他那在火光下白皙惑人的側臉,小聲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骊珠兒那傻丫頭看上了你什麽,這會兒還不是像個姑娘似的乖乖被本侯抱在懷裏,你摟着她的那會兒可曾也想到會有今日。”
說罷又打量了一下他那還勉強過得去的身段,輕哼道:“虧得是個無從下手的男兒漢,不然本侯也非君子,怕是明日被壞了清白的某人就得嫁到我侯府做妾了。”
“……”
本以為蕭濃情早已熟睡過去,誰知懷裏的人卻忽然一動,耳邊也飄來了一個幽幽的聲音:“……原來侯爺還在記恨骊珠姑娘的事。”
我一僵,便看到他從我懷中撐起身來,映着點點紅焰的瞳孔微眯起來,似是在回味我方才的話。
我幹咳了一聲別過頭去,心中窘迫不已;卻見他似乎也沒有在意那後半句渾話,只是望着我嘆氣道:“侯爺若因此事問罪下官,倒也無從辯解;壞了侯爺與禦史公子的大計非我所願,眼下卻也不知該如何彌補,只任憑侯爺打罵便是了。”
“我這會兒打罵你又有何用?”見這厮居然真情實意地跟本侯服起軟來,我皺了皺眉,沒好氣道,“那骊珠兒迷上你也就罷了,本侯還不至于是那拿不起放不下之人;可你為何不徑直贖了她回家去?明明娶她做妾便罷,現下她挂牌當了俗妓,你心中就當真沒有半分悔恨?”
蕭濃情挑眉道:“可我對她并無半分情意,為何要勉強自己娶她做妾?”
我聽得嘴角直抽抽,正想道你與那日抛繡球的鳴香也無半分情意,怎麽就輕易允了人家做妾?又想到如此便暴露了本侯當時在場的事實,只得生生憋回來,幹瞪着他道:
“總之,千錯萬錯在你蕭濃情欠下的桃花債;不好好待鐘情于自己的姑娘,便是再铮铮有名的男兒也是那烏龜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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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濃情聞言眸光微沉,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竟哼了一聲道:“同樣四處留情的侯爺又有何立場說我?”
見我愣住,便又道:“點绛閣的鳴香姑娘,不也是小侯爺欠下的桃花債嗎?”
“……”
看來徐侍郎誠不欺我,這精得要命的探花郎确乎在某些奇跡的時刻蠢得要死,甭說看出那抛繡球的姑娘是侯爺我本尊了,他甚至壓根兒沒懷疑過是否真有鳴香這個點绛閣清倌的存在。
于是便也佯裝驚異地回過頭來看他,欲言又止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蕭濃情頓了一下,似是回憶起了那晚的種種,面色微紅着便道:
“那日我在花想樓吃酒,逢場作戲又免不得要與姑娘們嬉戲,約定好了誰率先用繡球擲到我,便娶了她做妾;本身我有武藝傍身,也不怕被誰輕易砸中,只是偶然擡眼在二樓看到一個身量高挑的姑娘,雖戴着面紗未能看及全貌,可那一雙嬌俏狡黠的如水星眸卻是十足的靈動美豔。”
嘆了口氣又繼續道:“便也想着若是能被這般姑娘擲中也好,哪知她卻全然不理會。直到骊珠姑娘又來癡纏于我,她為幫我解圍便從樓上擲了繡球下來,也正巧遂了我的心意,當時着實欣喜無比。”
“……”
我再度目瞪口呆。
原以為是蕭濃情為遵守那繡球游戲的約定才道出要娶我的話,哪知這厮竟是、竟是對女兒家打扮的本侯一見鐘情了?
“……可惜她卻道鐘情之人是小侯爺,還因此婉拒了我的求親。”
看到蕭濃情那張原本嚣張不可一世的俊臉流露出悵然的神色,我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一時間竟不知是應當開口譏嘲,還是惺惺安慰。
因而憋了許久又道:“你道是沒能看清那鳴香姑娘的全貌,可曾想過萬一她是個醜八怪呢?”
“那又如何?”蕭濃情不屑道,眼神依舊堅定,“美抑或醜,百年之後皆骷髅;我只恨未能趕在侯爺之前遇上這靈動又癡情的姑娘,無論她真實面目如何,這情意都不會為之撼動分毫。”
我看着他,心下竟隐隐佩服起來。
侯爺我本身生得俊俏,自小也只愛美人,性情再賢良的姑娘若非長相過得去,那是連看也不會看上一眼;可眼下這摘了我京城第一美男桂冠的蕭濃情卻只看感覺不看臉,就是不知若有朝一日他得知這鳴香實是個男子時還會不會作數。
又想了一會兒,只覺得這般膚淺的本侯實在慚愧,之前的種種怨怼仿佛也因此消散了些。便也最後嘆一聲氣道:“那她既是鐘情于本侯,你待如何?”
“只等着便罷了。”蕭濃情瞥我一眼,揚眉道,“畢竟比起樣樣都不及我的小侯爺,她終有一日會醒悟過來還是我蕭濃情更勝一籌;遍觀這京城與天下,也再無比我更稱心如意的佳婿了。”
……
我收回前言。
本侯遲早還是會弄死這只胡疆野雞的。
天色将曉之時岸邊的篝火只剩下一堆木炭,山澗仍是潺潺地響着,蕭濃情背對我穿好了那些烘幹的衣物,蕭府也率人尋到了這裏來;而我爹和崇大人興許是因我和崇少夜不歸宿慣了,竟也沒遣人來救他們親兒。
沒從這些人口中打聽到昨晚渡口邊有血濺亂林的慘案,看來崇賢弟這會兒也應當沒什麽大礙。
将我們二人從這坡崖下救上去之後,蕭府的人欲順道送我回侯府,卻被我擺手拒絕;最後瞅瞅身邊那已又是花枝招展的蕭野雞,冷哼一聲便打算甩袖走了。
“小侯爺。”蕭濃情竟在背後叫住了我。
我回過頭去,便見他擡着那雙幽深的碧眸看我,許久才低聲道:“昨晚……多謝。”
……
以為一個謝字就能平息本侯心中所有怨憤?想得倒美!
我忿忿地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不一會兒便覺得腹中饑餓,叫嚣着想念粵湘樓的招牌美食;于是掉了個頭朝城裏那有名的小吃一條街走去,打算先整點什麽珍馐美馔來犒勞剛剛才與某只野雞度過驚魂一夜的本侯。
日頭升高些的時候,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雖然京城的風景還是一成不變的那些,我卻分明感到四周投來的目光有些不對,略猶疑地停下來回頭看看,這才發覺在看我的居然都是些姑娘家。
我揉揉眼睛,又眨了眨,确認那些正躲在街角與店肆招牌後脈脈窺我的,确乎是先前已被蕭濃情勾走了的姑娘們不假。
怎麽回事,一夜之間都對本侯回心轉意了不成?
便也後知後覺地想到有關本侯風流的小說話本早已版印發行多日,這會兒正應是紅火的時候,看來我極樂侯府也算沒白養那些酒囊飯袋,竟也當真起了效;想必這些看過書的姑娘此時已是棄暗投明,芳心重回我極樂侯這裏來了。
這下郁悶的心情總算一掃而光,飄飄然地上了粵湘樓教跑堂的去将好酒好菜端上來,轉眼見隔壁雅座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還在窺本侯,不免清咳一聲,心情更好了。
只是不知為何,雖然這正在沖本侯微笑的姑娘的确眉目含情,卻似乎和以往那些單純愛慕的眼神有些不同;具體是哪些不同,我也說不上來。
不過被美人這麽看還是相當令人身心愉悅的,本侯便也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也朝她們矜持地笑了笑,下一刻便見這兩個姑娘竟起身朝我走了過來,嬌羞地互相推搡着塞給我兩個香囊,便似蝴蝶一般提裙跑走了。
當那馥郁清芬的香囊被攥進手心的時候,我幾乎喜極而泣。
天曉得打從那天殺的野雞美男回京之後,我已有多少時日未曾收到過女兒家的香囊,還一下便是兩個;看來本侯的魅力不減當年,從蕭濃情手中奪回自己的江山亦指日可待。
然而就在這時,我注意到方才那兩個姑娘相攜坐着的雅座間放着一本厚厚的小說,看起來似乎是近日京中紅火起來的話本,便有些好奇地起身走過去,拿起來翻了翻。
幾行閱畢之後,我隐約覺得哪裏有些不對;于是定了定神,翻到封皮處一看——
《風流侯爺蜜會霸道情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火箭炮:sweetpeach 1個;
感謝手榴彈:瓜子不上火、跋涉晨昏、十一庚 1個;
感謝地雷:山雨、顧渎 2個;寶貝陸比心、我只是有一點點偏攻而、雲緋、presilia、吉爾、我妻草燈、熊仔無敵、Nora 1個;
感謝營養液:
梧桐相思老 10瓶;子喵 6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