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等到事兒傳到戚淵耳朵裏的時候, 已經是樂岫重病在床,東太後派的人去了樂岫那裏,出了廂房笑不見眼。
嚴忠是在戚淵公務辦的告一段落, 見縫插針說的事,禀報完不見主子開口, 只是眸色深沉地看着他,嚴忠的頭忍不住往下低了低。
禦書房熏着冷清的木質香調, 香塊裏面添了一些薄荷, 醒神清腦。
嚴忠鼻尖有點癢癢,以免殿前失儀,只有開口把噴嚏忍回去:“陛下, 這事要管嗎?”
若是要管, 那現在就得派人把樂岫的廂房守着, 再讓太醫去給樂岫治病。
“本以為她有腦子。”
換言之, 就是覺得她是傻子 。
樂岫對靜秋說得那些話, 嚴忠全都傳達給了戚淵,不管這話是不是全然真心,但明知道有問題,還破罐子破摔的上當, 戚淵想到他竟然跟這樣的人說過不少的話,就覺得自己之前浪費了精神。
“已經病了?”
“這……該是病了。”
嚴忠不确定地道,因為還沒請太醫确診,若說百分百的确定,也不算确定, 但東太後的親信都看過了,總不可能東太後的親信還向着樂岫。
嚴忠又等了半晌,見主子沒有其他話,猜想主子是生氣樂岫沒腦子的反抗,打算不管樂岫,讓她自生自滅。
伺候了主子那麽久,嚴忠自然知道戚淵最讨厭沒腦子的人,他會做這個決定不奇怪。
想了想笑容妩媚的樂岫,看來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殿下,可要再喝點水?”
樂岫滿臉通紅,看着還有一點腫,不過就是再腫依然是巴掌小臉,烏黑的青絲快把臉埋了。
由鵝黃扶着喝了口熱水,樂岫又躺回了被衾中。
“殿下,要不然還是找太醫來看看吧。”
這次來大佛寺,東太後沒讓帶太醫随侍,說的是佛祖庇佑,帶太醫對佛祖不敬。
估計是一開始就打算好了的,不帶太醫,這樣設計了樂岫患病,也沒有太醫在身邊,可以立刻診治。
“不必了,蝶兒的藥不是勻過來了一碗了。”
水痘發病率那麽高,藥方早就不是什麽秘密,直接去藥鋪一問,就能抓到藥。
“但就是同一種病,每個人的嚴重程度不同,下的藥量也不一樣,怎麽能瞎吃藥呢。”
南兒端藥進屋進屋就聽到了樂岫這話,看着手裏褐色的藥汁,猶豫要不要遞給主子。
宮女裏面南兒跟鵝黃小時候是發過水痘的,不會再染上,倒是靜秋要避一避。
“外頭怎麽樣了?”
“花嬷嬷帶着人封鎖了佛寺,說是有歹人把髒病傳進來了。讓伺候殿下的宮女得了病,連殿下也受了風在床上修養。”
這招賊喊捉賊是為了把出寺廟的路給堵上,而且樂岫讓人去東太後那裏傳話,明明是生病不能下床,并沒有說是什麽病,現在從東太後那邊的人口裏說出來,就成了受風靜養。
聽南兒說完,鵝黃表情絕望。
“太後娘娘這樣,那殿下怎麽請大夫?”
南兒表情難看:“請倒是可以請,但一定會過花嬷嬷她們的手。”
水痘這玩意只要不見風,發出來再消了就好全了,現在太後那邊直接沒說樂岫這是水痘,若是亂開藥吃,就怕吃出問題。
南兒拿着帕子給樂岫擦汗:“殿下你忍忍,奴婢跟靜秋姐姐偷偷找個大夫來。”
樂岫疲憊地點了點頭。
南兒有點眼熱,留下了藥碗,就避了出去,去找靜秋想辦法。
“殿下的樣子我看着心疼的緊,靜秋姐姐你說殿下怎麽就那麽苦啊。”
南兒從廂房出來,換了衣裳洗淨了手才與靜秋說話,“殿下好不容易醒了神,也讨了陛下的喜歡,眼看着日子要越來越好了,這又遭了這樣的災。”
南兒懷裏還揣着之前樂岫賞給她的金簪子,那麽寬厚的主子要是沒了,她得哭死。
“殿下不該破罐子破摔。”
靜秋還是沒想明白樂岫為什麽要讓東太後得逞,嚴忠那邊她已經盡可能的說得煽情,但看樣子,陛下并不打算管。
“殿下是被逼的沒法子了吧。”
南兒嘆了口氣,猛然站起,“不行,不能在這兒坐以待斃,我得出去想辦法去。”
南兒要走,靜秋沒攔:“你萬事小心,別硬來。”
“靜秋姐姐安心。”
在瑤華宮的宮人中最機靈的就是南兒,在大佛寺幾日,她早就跟這邊小沙彌混熟了。
想法子混出了寺廟,但南兒卻不知怎麽把個活人帶回寺廟裏面去,而且還要人配合着願意跟她一樣從狗洞裏來回。
站在街上迷茫了半晌,南兒突然聽到了一聲稱呼,眼前一亮。
一群華衣少年,南兒搜索了其中最俊秀的那一個:“公子,你是晉王府的少爺嗎?”
纨绔公子哥們擠眉弄眼:“寶松你這是又偷了哪家姑娘的芳心,大街上就把丫頭派過來了?”
戚寶松扇子一打:“放你們娘的狗屁。”
南兒眼見他們誤會了,連忙道:“我家主子是寶松少爺的堂姐姐。”
戚寶松一愣,腦裏浮現那天笑眯眯讓他領朋友跟她打招呼的樂岫:“你們主子讓你來找我做什麽?”
不止戚寶松,高閣他們目光也搜尋起來,想看看樂岫藏在了哪裏。
“寶松少爺,奴婢私下與你說……”
見到了大佛寺通天的鎏金尖頂,戚寶松都還不明白他怎麽就跟着這個小丫頭來了這。
這丫頭連個證明自己是樂岫的人的物件都沒有。
南兒回頭見到戚寶松站着不動,有些怕他後悔了。她也是走投無路,聽到有人叫他,想到從靜秋她們那兒聽來的話,戚寶松跟她們公主有些交情。
“戚公子你是怎麽了?”
“你跟爺說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生病了怎麽不請大夫,我來看個什麽?”
“有些話奴婢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只是我們家公主的确需要人幫。”
“爺得見到她才能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沒有樂岫在場,戚寶松也不叫什麽堂姐了,一口一個她。
南兒看着戚寶松不好相與貴公子樣子,有些後悔,她不會是求錯人了吧。
“爺問你話呢,你啞巴了。”
南兒小心點了個頭。
“那就見一見。”
戚寶松回想樂岫上次威風的樣子,還真難想象她竟然會淪落到要找個小丫頭到處求助,這幸好是求到了他的頭上,若是這個小丫頭找了什麽滕金川,那樂岫不是又要成為圈子裏的笑柄。
狗洞戚寶松自然不屑鑽的,聽聞南兒鑽了狗洞,戚寶松白玉般的臉頰上浮現厭惡的神情,捏着鼻子:“離爺遠點。”
戚寶松大搖大擺的去敲了寺廟大門,南兒見戚寶松順利進了寺廟,抓緊時間鑽回了廟裏。
急匆匆地到了院子,碰到靜秋,南兒不禁大笑:“靜秋姐姐,殿下有救了。”
靜秋正在摘南兒頭上沾上的枯草,聞言愣了愣,“怎麽?”
南兒把遇上戚寶松的事說了一遍:“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公主去。”
“你先等等。”
“等什麽?”
“我怕空歡喜。”
就是一場空歡喜,戚寶松進了大佛寺,自然就去拜會了東太後,在東太後那兒繞了一圈,說是路過還願,意思意思去了大雄寶殿,就出了大佛寺,壓根就沒往樂岫的廂房走。
壓根是來大佛寺半日游來了,哪有救人的意思。
南兒氣的不輕,到了晚上給樂岫端藥的時候還是氣鼓鼓的,樂岫看出來問了兩句。
“太後那邊的人給你們氣受了?”
藥汁樂岫擱在床邊的小幾上,壓根沒有喝的意思。
“不是太後娘娘……”
南兒氣的難受,樂岫一問她眼眶就紅了,忍不住把遇上戚寶松的事說了出來。
沒想到半天的功夫竟然發生了那麽多事,樂岫看着南兒掉眼淚的委屈樣,想笑又不敢笑:“南兒,你們對本宮的好,本宮一定記着。”
“戚公子怎麽能那樣,若是不願幫忙直說就是,哪能這樣讓人那麽空歡喜。”虧她還以為遇到了救星。
樂岫不知道該怎麽評價南兒這種亂求助的行為,畢竟人是為了她拼命想辦法,樂岫安慰了幾句。
“本宮沒事,你看本宮不是好多了。”
“好了,殿下需要休息,你在這裏哭哭啼啼,殿下怎麽養身體。”
把南兒打發出去,鵝黃過了一會,才拿起樂岫床頭的藥汁倒在了屋裏的花盆底下。
倒完覺得有點藥味,還想去找香粉來遮一遮。
“生着病,屋裏有藥味才正常,你不必忙了。”
“殿下,你還記得你這是在做什麽,要不是奴婢剛剛攔着,你是不是打算什麽都與南兒說了。”
她剛剛聽到主子說病好多了吓了一跳,就怕南兒哭一哭主子什麽話都說。
“本宮沒那麽傻。”
“殿下是不傻,但是心軟。”
鵝黃嘆了一口氣,因為身邊伺候的侍女只有她一人知道主子的秘密,無形間她也主子也親近了不少。
“南兒怎麽會就找了戚公子?”
樂岫上次見戚寶松,鵝黃也在,那時候看着戚寶松是個好相與的,被樂岫逮住了還連連道歉。
“因緣巧合。”
樂岫笑了一聲,戚寶松來不來救她無所謂,不過他肯來大佛寺一趟,也算是為她這個“堂姐”盡了點力。
只不過他在盡力,估計會讓東太後把她住的院子看得更緊。
果真到了隔日,東太後派了花嬷嬷到了樂岫的院子,說是樂岫生病幫着樂岫盯着下頭的人,免得亂了套。
經此一役,南兒出去又難上了許多。
樂岫在屋裏躺着,不管這些事情,能睡則睡,睡不着就爬起來看書,佛經裏面也有不少獵奇的故事。
比如說婆須蜜多羅的傳記。
婆須蜜多羅菩薩以自己純潔的肉身跟心懷邪惡的人敦倫,祂能帶給人至高無上的歡愉,從而讓最罪惡的人也心懷善念,洗清罪惡。
雖然書裏面具體關于祂帶來歡愉的那部分沒有詳細描寫,但樂岫還是看得津津有味,她的窗被石頭子敲擊了幾下她才反應過來,看向了緊閉的絹窗。
半夜三更,鵝黃都睡了,在小榻上發出輕淺的呼吸聲,聽着窗外一下下的敲擊,樂岫猶豫了一下,圍着薄被走到窗前。
伸出手指,緩慢地把窗戶推開了一條小縫隙。
屋外的風還沒吹進來,小縫就被人臉給堵住了。
也虧戚寶松夠白,迎着燭光能讓樂岫看清楚卡在窗戶口縫隙的鼻子跟眼睛。
“你怎麽來了?”
“你真病了?”
樂岫跟戚寶松同時發問,戚寶松看着樂岫不怎麽正常泛紅的面皮,沒想到她是真病了,“公主堂姐,不是你的侍女求我來的?”
“她是昨日求的你,你不是已經早回家了?”
樂岫只是想東太後不會多此一舉的大晚上敲她的窗戶,但沒想到來的會是戚寶松。
今個戚寶松沒穿華服,一身玄衣,要是再貼身點,就是一套标準的夜行衣了。
樂岫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堂弟這是要來救本宮?”
那倒不是。戚寶松其實就是上次沒見到樂岫,想找機會見一見,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要不然他晚上睡覺都不安穩。
但人既然來了,他總不能就那麽走了。
戚寶松糾結地看着樂岫,早知道寧願睡不着也不要來這一趟:“你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要讓我怎麽幫你?”
他倒是能把她偷運出寺廟,然後呢?她出了寺廟要去哪裏,難不成去浪跡天涯。
“堂弟有這份心,堂姐就已經夠高興的了。”
“你的意思是?”
“時候不早了,你回家睡覺去,走夜路留點神,別小心摔着。”
“可是……”
戚寶松還沒可是完,他面前的窗戶就關上了。
看着絹窗半晌,戚寶松抱緊雙臂,覺得自己是傻了,大晚上不睡覺走夜路來吹風。
消停沒片刻,樂岫剛坐在椅子上,又聽着窗戶敲擊的聲音。
看不出來戚寶松竟然那麽樂于助人,樂岫本來不想理,但見鵝黃有被吵醒的征兆,樂岫只有圍着她的小薄毯子,又去了開了一趟窗:“你怎……父皇?”
樂岫眼睛睜的滾圓,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難不成戚寶松會變戲法,就轉眼的功夫,窗戶一關一開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還是開始的本來的就不是戚寶松,是什麽夜談佛寺迷惑人心的狐貍精,發現戚寶松的皮相迷惑不了她,就換了一個來。
戚淵鳳眼輕眯,黑眸在夜色中顯得更加幽深:“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