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落英缤紛
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一紅一綠,兩個身影在田舍村間,相嬉戲,相追逐。
昨晚,祭神節,祭禮完後,小萍便拉着他倆把供奉神明的祭品,吃了個遍。一遍後,看天色還早,便又來吃了一遍。美其名曰:祭品吃遍,福壽綿延。
雖然,也算得上是珍馐美味,但小孩顯然不懂過猶不及這個道理。
故,直到現在,還在到處蹦跶,不睡覺。硬要給個理由,那就是:飯後消食。
然後,十分自然地蹦跶到了蘇雩的樹屋。
而被蘇雩派去陪小孩玩的武萍,則因為一夜不睡犯困去補覺了,果然,這就是年齡的差距嗎?
所以,兩個小孩兒更加順理成章地到處肆虐起來。
“爹爹,起床了,太陽曬屁股啦!”小紅人未到,先大叫。
竹屋裏一陣叮咚哐啷,叮咚哐啷。
小綠推門進去時,正瞧見姬良臣一臉做賊心虛的表情,站在床邊,凳子椅子倒了,杯子盤子摔了。而他爹爹則坐在床上,衣裳散亂,眸色微茫,更要命的是,在姬良臣手忙腳亂給蘇雩披上外衣的時候,從外面進來的小紅明顯看到爹爹脖頸上紅紅的痕跡。
小紅惱了,“你對我爹爹做了什麽?”說着,根本沒給姬良臣反應的機會,直接沖過去,上腳。
姬良臣抱着膝蓋跳,回頭看着還在神游的蘇雩,很是無奈。他只是趁着阿雩早起不清醒,就上去吃了幾口豆腐而已嘛,何況,阿雩現在已經是自己的了。
想着,更有底氣了,道:“我就是做什麽了,你爹爹現在是我的,你管不着。”還爬上床理所應當理直氣壯地抱着蘇雩。
被他抱着的蘇雩,則回頭對他一笑,“早上好啊,阿臣。”姬良臣瞬間被治愈了。
回頭,又看到小孩,又是一笑,動作緩慢,像是木乃伊:“紅兒,綠兒也早啊!”小紅,捂臉,他爹爹早上的起床氣又升級了。
打完招呼,蘇雩又慢騰騰地爬下床,撿了鞋子要來穿。
姬良臣看着他不溫不火不似平常的樣子,哎,真是,我家阿雩連起床氣都這麽可愛啊。不過,那黑眼圈還真是礙眼。
“阿雩,天還早,你再睡一會兒吧。平常不都睡到自然醒嗎?這兩個打擾你睡覺的小家夥就交給我吧。”
蘇雩異常溫順地聽話去補眠了。
小紅的眼珠都快掉出來了,小嘴張張合合,最後,什麽也沒說出口。
小綠面上沒什麽太大變化,心裏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兩相同的想法是:他們爹爹什麽時候變成小白兔了?絕對不可能。
“喂,你給我爹爹吃了什麽鬼東西?肯定是你做了什麽,雖然,爹爹以前也有起床氣,但也沒像這……”小紅,說不出口,只覺得怪異。
“還不是你大嗓門吵得,他可一直都睡得好好的。你也知道他有起床氣,就不要打擾他了吧,都乖乖回去睡覺。”姬良臣開始趕人,不過,聲音還是壓低了,一手拎着一個小孩,往外走。
安置了小孩,碰到了王進。
姬良臣一直不是一個情緒外露之人,不過,今天王進都明顯感覺到他的好心情了。
“情況怎樣?”姬良臣問。
“打探的人來報,近些年出島的人的确都未曾回來過。大多數的原因就如蘇雩所說是因為暗流。”
“那解決的辦法呢?”
“暫且沒有,還在找。不過,既如此國主也趁着好好休息一下吧。”
姬良臣但笑不語,轉身回了樹屋,連腳步都是輕飄飄的。
時間總是在無所事事的時候,消逝地飛快,像牆角的老鼠偷偷地便溜走了。
一個月時間不算長,或者說很短,比起整個生命的長河來說。
一個月時間不算短,或者說很長,比起整個生命中完全的快樂來說。
姬良臣他們每天不變的主題便是,在梨花園,當采花賊,哦不,是光明正大地摘,因為,他們有一個十分義正詞嚴的理由,那便是釀梨花酒,來祭神。為此,島上的居民入夏怕是吃不到新鮮的水果梨了,因為,那些含苞未放的花骨朵都被無情地摧殘了,這樣的代價着實大了些。
雖說是梨花酒,其實梨花花瓣也只是輔料,用來添一些梨花的清香。主料是五谷。此外為了增加酒的烈度和純度,必不可少的便是酒曲和酒母了。
大大小小地竹筐,在梨花樹下堆砌着,雪白雪白的,像一團又一團的雪,周圍是蔓延鋪展的春綠。
蘇雩今天又難得地穿了白衣,坐在樹下的綠草地上,神情是一貫的清清冷冷,看着姬良臣爬在樹上摘花,一只腳踩在枝桠上,另一只懸空,一只手攀着頭頂的枝幹,另一只手伸地老遠去勾那明顯在能力範圍之外的花枝,樣子別提有多滑稽了。
“喂,阿臣,你的輕功是拿來當擺設的嗎?”蘇雩看不下去了。
“阿雩話不能這麽說,我這叫體驗生活,如此才有趣,不是嗎?”姬良臣還在跟自己較勁,死死盯着那花枝。
“是,是,那你接着體驗生活吧,摔下來別叫。”蘇雩一邊說一邊悠閑地挪到一邊的空地躺下。
姬良臣回頭看他,青草滿滿的新綠上,蘇雩惬意舒服地躺着,春風輕輕地拂過,落英缤紛,一朵白蓮傲然綻放,比昙花還驚豔些,周圍紛紛揚揚的白色花瓣都黯然失色。
姬良臣忘了那摘而未得的花枝,溫柔的話語響起:“阿雩,果然還是更适合白色呢。”
蘇雩未動,“你若喜歡我穿白色,那我天天穿如何?”
姬良臣正要竊喜,蘇雩又接了一句:“反正髒了也是你洗,我穿黑穿白都無所謂。”
然後,便是‘噗通’一聲,姬良臣華麗麗地摔了個狗啃泥。
蘇雩回頭,“啧啧,早跟你說了,別摔了。看看。”
姬良臣爬起來,拍拍屁股,一瘸一拐地坐過來,“阿雩,我們打個商量呗,紅兒綠兒的衣服就還讓他們自己洗呗。”
“你不是說要體驗生活嘛,洗衣服也是生活的一種啊。并且,當初那可是你自己招攬的活。怎麽?國主大人終于體會到廣大勞動人民的辛苦了。”
“阿雩~阿雩~阿雩不是最疼我嗎?”說着還往蘇雩身邊蹭。經過一個月地磨砺,現在姬良臣撒起嬌來毫不費力,當然,這也是被兩個有明顯戀父情結的小孩逼得。所謂時勢造英雄,關鍵在于蘇雩還吃這一套。
“停,停,我答應了,我答應了。”蘇雩急忙制止,轉移話題:“那個,你們酒窖挖好了嗎?幹嘛老在這窩着。”
“挖好了,按你要求的深度。那兩小孩正在裏面玩得不亦樂乎呢!”
“你确定是他們自己進去的,不是你引誘的。”蘇雩輕輕擡眼。
“怎麽會,他們整天都纏着你,好不容易給我們獨處時間,不想跟我一起嗎?”姬良臣咄咄逼近。
應付這樣的姬良臣蘇雩自然也有辦法:“想啊,怎麽不想,我比阿臣還想呢。”說着起身攀上姬良臣的肩膀,開始調戲。
這個月裏,除了釀酒,閑來無事時,蘇雩也多了這麽一個不是樂趣的樂趣,好不容易嘗到甜頭,現在更喜歡了。真心不能想象,他們的酒要釀到何年何月去了。
不過,桃花源畢竟只是存在于人們幻想中的海市蜃樓,終有被風吹散的一天。
武陵島,又迎來了一位客人。伊浩仁。
這次,蘇雩倒是沒有作壁上觀,看伊浩仁被熱情的島民圍觀,而是,在小雁傳來消息那一刻,便起身去迎接,比姬良臣還快一步。
伊浩仁看到是他,倒也沒有多少驚訝。
蘇雩也直接開門見山:“先別告訴他。”平鋪直敘的口吻。
伊浩仁這下驚訝了,臉色頓時不怎麽好:“你已經知道了嗎?還是,你一直都知道?”
蘇雩未答,卻說:“你們想離島,需要我。只是暫時別告訴他而已。”語氣一貫清冷,卻容不得反駁。
“什麽別告訴我?”随即而來的姬良臣聽了最後一句。
伊浩仁瞪視這蘇雩,最終沒開口。
蘇雩不鹹不淡:“對你反正不是壞事,回去親自去看那驚喜豈不更好。”
“這樣啊,阿雩給寡人準備了什麽驚喜啊!不告訴就不告訴,我自己去看。浩仁,一路也辛苦了,寡人給你安排了住處,可以先去歇息歇息。”
姬良臣有撞槍口了,伊浩仁正忍着沒出撒氣呢:“還歇息?你倒是逍遙自在了,剛遷都就撂下一堆事跑路了,讓一衆大臣焦頭爛額,都開始質疑你的‘英明決定’了,你真心是體恤萬民的好國主啊!”
“哎,浩仁啊,寡人這不是沒辦法嘛,有暗流出不去啊,難道浩仁想寡人葬身魚腹嗎?”
“你……”伊浩仁憤憤地看着姬良臣,又轉向蘇雩,又轉向姬良臣,“你,你們……真好……”
“別生氣,先休息啊,明天寡人就走,葬身魚腹也走如何?”
姬良臣豪言安慰着,把他安置在附近的民居,打算去找蘇雩商量出島的方法。
回竹屋的路上,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在這春意盎然的武陵島,這樣的小雨,倒也見怪不怪,潤如酥的杏花春雨,也是不錯的情趣。
推開竹屋的門,卻空無一人,匆匆拿了傘,離了樹屋。
一路沿着山路向下,走進半山腰的梨花園。
被雨打落的花瓣,被風吹起的雨滴。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籠罩着整個蒼穹的細雨纏綿,姬良臣不禁有些氣惱。加快了步子往前走,隔着重重雨霧,終是在花雨的盡頭看到了那個隐隐約約的身影。
飄渺似仙,似幻,正望着那漫天的梨花雨發呆。
“每次淋雨都要頭疼,怎麽還總不撐傘?”
蘇雩回頭掩了眼底的空洞和死寂,換上清冷,清潭般的眸子恢複如初,這是他第一次在姬良臣面前隐藏情緒。
“哦,我來看看酒窖有沒有漏水,忘了帶傘。”
“何止今天忘記了,有哪次是你記得的?”
“不是有阿臣在嗎?你記得就好。”
“也是,那回去吧。”姬良臣自然而然地攬了他入懷,嘆息一聲,身體又冷成這個樣子,下次要好好看着才行,真是越來越不讓人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