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福是禍(上)
姬良臣和翼在那間監獄前站定。
他們看不清那關押之人的神情,只是,一望無際的寂寥靜谧。
姬良臣懶懶地笑着先開口:“齊越王最近可好?一向聽多了您在上面問候寡人的話,這次如此居高臨下來探望您,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呢。”
回應他的是一片死寂。
“不知寡人這段時間的招待可還好?”
回應他的仍然是一片死寂。
姬良臣也不惱,這原本也在他的預料之中,繼續道:“寡人也知道現在最難受之人莫過您了,不過,若是不明就裏地被關在這兒,也着實冤枉不是?齊越王就不想知道為何您的消息還沒散播出去,寡人的将士就包圍了王城嗎?”姬良臣循循善誘。
除了死寂仍是死寂。
“看來,我們齊越王是對寡人的招待不滿意啊!不過,您的朝臣可是對寡人滿意得緊,一個個溜須拍馬甚是可愛。更要緊的是,這其中呢,寡人看重了一人,想收為己用,特來相告。”
終于那一片死寂中傳來沙啞的聲音:“何人?”
姬良臣推翼上前,“自然是齊越最好的暗衛了。”翼深深皺了眉頭。
齊淩傲走至燈光下,冷冷看着姬良臣:“本王以為你會說蘇雩呢?”轉頭直視着翼,又道:“你背叛我嗎?”這次,他沒用‘本王’。
翼還未答,姬良臣倒替他答了,“阿雩從來不是你的人,他的去留寡人也無權幹涉。而,關于翼是否背叛你的問題,你認為為何寡人身在齊越散播消息卻比你齊越王還快?顯然是貴人相助喽,而這有能力,又有意願幫寡人之人,您覺得是誰呢?”
翼的眉頭皺得更緊,卻最終也沒有上前反駁。
齊淩傲卻冷冷笑起來,慢慢退坐回牆邊,重重的陰影再次籠罩下來,陰冷的聲音從那陰影中飄來:“成王敗寇,本王認了。不過,你們以為這樣就是贏了嗎?翼,你可還記得你的名字是誰取的嗎?現在居然敢背叛本王嗎?不過,你以為本王一直都信任你嗎?你錯了,慢性藥物早就一日日滲進你每日的飲食中,不用擔心本王,你該先擔心自己。至于姬國主,現在得意為時過早,先不說蘇雩的‘鎖功散’能不能解,即使解了,最後翼帶給他的可不是什麽解藥,那是‘自然之力’的催化劑,他的生命之力會在‘自然之力’的激發下以成倍的速度流失......怎樣,這樣的結局是不是很精彩。不過,更精彩的還在後面呢,本王是不能坐上天下之主的位子了,不過也多謝姬國主給了本王一個冷靜思考的機會,才讓本王知道我們彼此不過都是別人手中的棋子罷了。本王的結局也會是你的結局。”
姬良臣聽得清齊淩傲話語中暗示的話語,可他更聽得清關于蘇雩的情況,這齊越王還真是作死呢不是,催化劑不是毒,自然無解,若是不用‘自然之力’大約會沒事吧,不,是一定要沒事。
而翼在聽了齊淩傲的話後,卻是深深舒了口氣,淡淡道:“王,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稱呼您。在這之前,除了上次唯一一次主動拿了解藥給蘇雩外,我再沒做過你命令之外的事,若這樣就算是背叛,那就是背叛吧。只是卻害了蘇雩。先王當年對我爹的救命之義,我也用這麽多年回報給您了,這之後我們就再沒關系了吧。”說完,轉身離開,剛邁出一步,卻停下,更加淡然地道:“五年前,在我快死的時候是蘇雩救了我,在他知道父母哥哥都是我害的之後。”這次,轉身,再沒有猶豫,再沒有顧慮。
良久的沉默後,那牢獄的陰影中傳出細若蚊蠅的聲音:“你不問我要解藥嗎?給你用的毒是很好解的啊!我怎麽會真得害你......”聲音再次消失在陰影中。那話似乎是說給翼,又似乎是說給他自己。
姬良臣最後看了他一眼離開。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姬良臣從牢獄出來,擡頭是冬日難得的晴天,太陽懶洋洋的,連帶着人心也懶懶地不想繼續。不過該做決定時,就應毫無猶豫。沂,這樣的結果,你可會怨,想讓一個人死很容易,想讓一個人生不如死也很容易,你那麽良善,大約早就原諒他了吧?也一定原諒我了不是?我很後悔當初不曾和你坦白我的身世。只是,你現在什麽也不會知道了吧。沂,我想再試試看,不想再一次後悔,你會介意嗎?我很現實,我打算放開你了,也放開我自己。若是我最後會有和齊淩傲一樣的下場,是不是就太可悲了,孤立無援,連本應最相信之人也要狠心傷害。我不想那樣,沂,至少想在我死後能有個會懷念我的好。我很自私吧,有那麽一瞬我想死掉去找你,可終究只是一瞬,我還活着,所以,我還會繼續活着。因為,現在多了蘇雩。
一路走向國師府,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不知是不是心态使然,總覺得這百姓沒那麽刻板了,倒生出些許可愛。
不過,越接近國師府,人倒是比前些天要冷清許多,心裏慢慢升騰起一股不安與恐懼。
加快步子,使了輕功向前躍去。
在相隔一街之遙時,看到國師府方向升起的滾滾煙塵,望而卻步。縱火?來不及了嗎?為什麽?
随即,猛然使力,更加迅速地向前。
結果,在國師府門前,看到那一抹素白身影時,生生止了步子。
那人手裏牽着小綠衣,正淡定冷靜地指揮人滅火,面目全非的建築殘骸,和一塊塊脫落的青磚黑瓦,給他配了一場最奢侈的背景圖,襯托出他越發孤寂的身影。
姬良臣調整了心情上前,卻仍是不可抑制地拉了那人入懷,喃喃:“還好...還好.你沒事。”
蘇雩一愣,在姬良臣看不到的地方輕輕一笑。
仍扯着蘇雩手的小綠看到他爹爹的笑,咀嚼出一股陰陰的味道。
然後,他爹爹冰珠玉落的聲音:“有阿臣擔心,我怎會有事。”
姬良臣一顫,打算放下的手,又收緊。
“我是沒事,不過你不放就有事了,雖然我十分歡喜阿臣的擁抱,不如,我們換個地方?”
“唉?”姬良臣疑惑,放開手,于此同時看到看到街頭巷尾圍攏而來的一個個黑色身影。
“看來你盛荊的屬臣是想讓你永遠在齊越做客呢!”
這是姬良臣第一次看到蘇雩使用輕功以外的武功,沒有兵器,沒有紛繁華麗的招式,如他的輕功一樣,勝在快,疾如風,直指敵人的弱點,只是眨眼功夫,周圍黑衣人就橫七豎八地倒地不起,甚至未看清蘇雩是如何出手的,問題就解決了。扪心自問,自己是決計達不到這速度的。
而關鍵在于,蘇雩終于可以自由使用武功,早就躍躍欲試地想發洩一下,正好來些不要命的給他練手。
蘇雩拍拍手,彈了彈素衣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塵,招招手,爬在枯樹上觀戰的小綠一颠一颠地跑過來,鑽進他懷裏。
姬良臣腹議這小鬼不是一般地黏蘇雩啊。這毛病,得改。如何幫他改呢?謀劃中......
良久姬良臣都沒發現,他的關注點跑偏了。現在不是應該考慮這刺客的事嗎?
顯而易見,那還在冒着袅袅青煙的國師府是不能住了,除非想變成焖乳豬。于是,轉戰去了客棧。這段無關緊要的小插曲,成了生活的調劑,唯一的價值是告訴姬良臣齊越不再是他安全的容身之地了。想要一勞永逸,永除後患,只能重回盛荊。他那位關心兒子的‘母親大人’怕是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