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天我揣着一顆快樂的心回家了,我受到了姨娘的熱烈歡迎。容恩板着一張臉,說我壯了,黑了,像猴子。我不知道他怎麽得出這個比喻的,我的體格怎麽看都不像猴兒好吧?
容恩又老了,看起來得有六十歲。容華和容安去世之後,姨娘說他一下子老了,後來她就勸容恩出去散散心,沒想到散出了老房子着火。有一回姨娘帶容恩去聽戲,他看上了花旦夏晖。
我說容恩隔着一臉妝就瞧上夏晖啦?
姨娘說:“不是,容恩找你其叔,夏晖洗了臉正好走出來。”
我問:“其叔?你這意思是……”
姨娘翻了個白眼,很不文雅:“他就是個兔兒爺,誰都知道。”
她又說,她恨。咬牙切齒地,聽得我一哆嗦。
當然,我們娘倆私下說歸說,臺面上我們三人可是談笑風生,和和睦睦。
坐了一會兒,夏晖就出來了。我的脖子不自覺地向前傾了,然後姨娘笑眯眯地在桌下踢了我一腳。她鞋跟兒很尖,我連忙縮回脖子,正襟危坐,夏晖坐下時,我才把眼睛擡起來。正好,夏晖也看着我。
夏晖和我想的一樣,我的意思是,他就是容恩會喜歡的那種男人,大約二十來歲,個子不高,瘦瘦弱弱的,五官秀美,穿白襯衣西裝褲,戴了一副金絲眼鏡,瞧着還有些書卷氣,像個大學學生。容恩年紀大了,喜歡找這種長相清秀、氣質幹淨的男男女女,大概是能讓他在夜裏回到學生時代吧。
實不相瞞,在這方面我們父子是如出一轍,口味相近。他喜歡的我也喜歡。
夏晖笑了笑,直呼我的名字:“我知道你,容輝。”
忘了說,夏晖還和我撞了名字,雖說不是一個字,但讀音是一樣的。姨娘說她還聽見過恩榮叫他“晖晖”——輝輝是我的小名,姨娘常這麽叫我,容恩叫得少。姨娘因此怄死夏晖了。
其實我不是很在意撞名,多大事啊。不過我很好奇容恩晚上叫他“晖晖”的時候會不會想起我,想想還挺逗的。
飯桌上我們四人談笑風生,容恩同我聊在英國的生活,問我學了什麽,有什麽收獲,可見他平常對我的關心實在不足,也是,他沉溺美人鄉了嘛。我可不是什麽好學的人,在國外也是混日子,他應當問我沒有學到什麽,這樣我才能一一列舉。
礙于飯桌上還有一個夏晖,我得給夏晖留個正經的印象,省得吓着他。于是我說我看了許多書,洋墨水喝到打嗝。夏晖笑了,他問我:“你學的是文學?文學是學什麽的,寫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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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有點北方的口音,硬硬的,與他話語裏頭軟綿綿的天真活潑恰好相反。我忽然明白夏晖為什麽能把容恩迷得神魂颠倒了。
“不是,我主要學文學理論。”我說。
餘光裏我看見姨娘翻了個白眼,我裝作沒看見。
夏晖輕輕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是寫書的呢。”
我不知道他對寫書有什麽執念,但見他這麽遺憾,我不好讓他失望。于是我說:“我平常也寫點故事的。”
他眼前一亮:“寫什麽?”
容恩咳了一聲。夏晖亮晶晶的杏眼立刻暗了下去,他明顯收斂了情緒,低下頭去切牛排。
容恩臉上沒什麽笑意,我不知道他是不滿我不學無術的回答還是不滿夏晖對我的親近。我沖他笑了笑,說:“我寫了個倫理故事。”
姨娘詫異道:“什麽玩意兒?”她的北方口音又跳出來了。
“一個男人愛上了不該愛的女人。”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