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春心莫共花争發,等愛
遠行
生命本就是遠行,一場漸行漸遠還生的遠行。
最近,工作狂夜星辰一直都在忙着編隊,整理行裝出發去南疆的事情,而程墨汐這個挂牌王妃也就在一旁無所事事地獨自療傷着。
她常帶着小夜問,安靜地坐在小院子裏看書,然後再趴在一塊沉沉地睡上一覺;也常大方地花着夜星辰的錢去四處行善;她依然想念韓阿沚,只是這想念是多麽的蒼白無力。
她活得那麽累,那麽蒼涼,也不知道這一點,她想念的韓阿沚能不能感覺到?
夜星辰征兵時異常善良,他采取的居然是自願原則!無論是他的妻兒老小,還是大到副将、小到炊事班士兵的一切南行人員,招募都秉持着這一标準。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時,程墨汐都驚蒙了。她想夜星辰這個人思想還真是前衛啊,居然敢這麽民主!他甚至都不幹涉她這個當家主母的要不要随他夫唱婦随!
說來也巧,這時候秦卿剛好風塵仆仆地來盛京看她了,所以夜星辰他便更錯上加錯地加深了他的想法。
他說:“程墨汐,我從沒以為你會跟我一起走。
我本來都以為,這次南去我又要一個人了!”
秦卿來的時候,盛京逢春暖花開,所以蜂飛蝶舞的。
那一日,她牽着小夜問的手,站在和煦的陽光下,翹首等着他的馬車噠噠行來。
秦卿說:“當時逆着光遠遠地看你,覺得還真是賢妻良母,一副好畫啊!”
他下車後第一件事,的确就是搞笑地趴在她耳邊,神神秘秘地說:“墨汐.......真便宜夜星辰那個小子了!”
她笑呵呵地把他往家裏帶。
“秦卿,這一次,你想住哪?是留在這裏陪我,還是去我們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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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秦卿,随你便。無論你住哪,我都舍命陪君子。”程墨汐明明故意裝出一副哪裏她都混得很好的樣子,沒想到卻還是騙不過秦卿。
秦卿當天晚上就和氣地拉着她的手,帶她爬到了房頂上。他永遠都是假借喝酒賞月亮之名,哄騙她對他坦誠。
秦卿總是能輕易看透她滿心不能說出口的苦楚,他知道。
只見他雲淡風輕地一邊賞月,一邊有意無意地問她:“墨汐,你近來過得一定很不好吧?!”
她徹底傻了,胸口的悲傷噴薄而出,她沒忍住,被口裏的酒嗆了,一陣抽風不說,還差點重心不穩失足摔下屋去。秦卿自後面拉住她,“墨汐,你還好麽?”
他的語氣很淡,聲音很輕,可卻總能輕易蠱惑她。秦卿懂她!他知她的傷悲,也懂她的夢。
她擡起頭,欲言又止地對秦卿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良久後,她又笨拙地低下頭,無比哀傷地對他,又像是對自己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我似乎好,又似乎不好。”
“秦卿,我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因為我這麽做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我違背了我留在盛京等那個人的初心。”
“我又好像是因為不忍心看程墨傑孤零零一個人,才狠心犧牲我自己的。他已束縛了我......”
月光之下,捶着胸脯,她既驕傲又悲傷地對秦卿說:“秦卿,我哥他變了,你都不知道,他現在對我是有多好!”
語氣哀哀,她說:“秦卿你知道的,程墨傑從前不喜歡我。十四歲我剛回家那會兒,他對我那是溫文爾雅而又彬彬有禮,就跟對個陌生人似的。”
“那時候,他幾乎一次都沒正眼看過我。他明明是我親哥,可卻明顯喜歡程墨薇要比我多得多,他甚至.......寧願喜歡和我一塊遠道而來的秦芙,也不願意喜歡我.....’
秦卿微微詫異地聽她說着,眉頭不自覺就皺到了一起,程墨汐不知他是在唏噓,還是連這樣的自己他也覺得心疼了?心裏竟有點忐忑。
她可以永遠得不到程墨傑的垂青,但卻不能失去秦卿的愛憐。她怎樣,秦卿都不要不喜歡她啊……
心虛地看他一眼,程墨汐也為自己這曾經無聊的善妒和虛榮心而羞愧。
轉過頭,對着美麗的星空深呼吸,調整了一下心情,程墨汐才又接着說:“程墨傑他曾經抛下過我很多次,很多次。歸根到底,韓阿沚那個爛人之所以能走近我,又進一步地賴在我心上,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為他。”
“那時候我哥很壞!他老是不等我,無論是去宮裏、去丞相府,還是去別處,我只要出一點意外,他就不等我。他很沒有耐心!他總是不等我就帶着別人先回家。”
“有一段時間,我真的特別讨厭我哥,因為他是個外貌協會,因為他總看不見我的優點,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其實是因為他不喜歡我,一丁點都不喜歡我。他永遠都不會像秦卿......你一樣的喜歡我,這才是我最難過的地方。”
“那時候,程墨傑老是喜歡慷慨地帶着別人回家,卻忘了我這個他最親的妹妹。”酒香沁脾,她幽幽地說:“相反的,常常等我的那個人,卻是韓阿沚。”
“......不論那個人,他那時候是不是只覺得跟我一塊兒回家,路上會有趣些;不論他當時是不是極其看得起我的,把我當成了他那所無聊的大觀園裏的劉姥姥;不論他從前是不是真心實意地走向我,我都很感激他,一直感激着他。當我後來遲鈍地發現我對韓阿沚那個人長長的感激早已經不知不覺地變了質時,已經太遲了,我已經不可自拔了。”
把玩着玫紅色華服的袖角,程墨汐又說:“天信八年的時候,我哥對我的喜好還一無所知,即使他對我知道些什麽,那也往往都是驢頭不對馬嘴的。”
“那時候,他幾乎已經知道程墨薇和秦芙的一切喜好了,他給她們送各自喜歡的海棠和牡丹簪子,卻差人給我送來了一大把胡裏花哨的物什,讓我自個兒選,我笑呵呵地接受,當着衆人的面誇他真是個好哥哥。可是不是這樣的,才不是這樣的!沒有人知道我當時多麽的難過,程墨傑他對我越慷慨大方就越只能證明:他不了解我,他只是根本就不知道我喜歡什麽而已。”
秦卿聽她說到這一處時,不知是不是心疼了,反正當時他極其動情地喚了她一聲:“小汐。”
程墨汐一只手掩着嘴,隐忍地低泣着,另一只卻直往邊上的秦卿搖,她沒敢側頭看他,就又接着說;“我孤單地活了好久,那時候我伸手能觸及到的人,就只有韓阿沚,只有他一個人!所以不管韓阿沚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不管他多麽娘娘腔地喜歡男人,不管他多麽不堪,我喜歡他其實都是必然的!”
“......況那個人還桃花顏色,一笑傾城歡。”
當程墨汐雲淡風輕地說着這一切時,真無奈,她突然發現:她似乎是因為孤獨才喜歡韓阿沚的。
對着秦卿,對着皎潔的月光,對着會像時光一樣流動的風,她幽幽的說:“在我還那麽年少的時候,不喜歡韓阿沚,我又能喜歡誰呢?”
“秦卿,我也是個有血有肉,會羨慕會嫉妒的姑娘。我活在塵世中,我也是會忍不住抱怨的。”
拌一拌手指,她說:“我能理解他喜歡程墨薇。是因為自小便看着她長大;能容忍他喜歡秦芙勝過我,是因為我搶了秦芙的你,那是我欠她的!我願賭服輸!可是,那別人呢?那些長年都不見一兩次的七大叔八大嬸家的姐姐妹妹們呢?他那麽喜歡她們,卻冷落我算是怎麽回事?他憑什麽那麽對我!”
......
“水風輕,頻花漸老。月露冷,梧葉飄黃。遣情傷,古人何在?煙水茫茫。”屋頂的閑風吹幹了臉上的淚水,程墨汐低低地念着念着,忽然便笑出了聲。
時光從她身邊帶走了韓阿沚,卻又彌補與她親情和別的愛情。
“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程墨傑變了,他突然開始了解我,突然開始清楚我的所有喜好,能不計時間,耐心而又溫柔地等我了。”
這時候,程墨汐擡起頭微微笑着,看秦卿好看的側臉,而秦卿他剛好也俯下頭來看她,眼神裏全是心疼。當時他對她明明就只是嫣然一笑,可卻已遣詞了太多她不能言說的落寞。
秦卿一臉無奈地看着自己,輕聲說了句:“程墨汐,你這個大笨蛋。”
她莞爾笑了,不服輸地跟他鬥嘴:“你才是笨蛋!”
“.......”
“你這個大笨蛋。”程墨汐得寸進尺地又重複了一遍,秦卿笑而不語,一派君子作風。
秦卿他,也是個大笨蛋!
她癡癡地看着秦卿,他正把酒唇畔,心隐忍的發痛。程墨汐喜歡秦卿身上沒有一丁點銅臭味的樣子。她這個人私底下覺得秦卿這輩子最大的悲劇,就是進了商道。他那麽聰明,那麽睿智,不應該整日都在錢堆子裏打滾。
秦卿就是那種典型的為了家族利益而放棄自身夢想和幸福的傻瓜,對此,程墨汐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裏卻一直抱着對他既佩服又可憐的心情,久久都不能釋懷。
舅舅家銀庫裏那數不清的銀子和可憐的三代單傳誤了更适合和她一塊去笑傲江湖,賞花,賞月,賞風景的秦卿。沒告訴過別人:她最喜歡的秦卿,還是那年那月最原始的那個他。
她和秦卿曾經的夢想是: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是:歸隐山林,做一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是:像情人一樣,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現在呢?秦卿那厮早已經腰纏萬貫,整日沉溺于各種勾心鬥角的商鬥之中卻依然不減當年的出塵不染,她最讨厭他這樣了!
滾涉古代這麽多年,程墨汐知道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孤獨,知道秦卿他這樣死死撐着一定很累,很辛苦!所以,她寧願他徹底堕落。那樣,他是不是就可以不這麽累了?
秦卿明明也那麽可憐,可他卻還能一臉無所謂地管她,為她排憂解難。有時候,她心疼秦卿的時候,也會怪自己。覺得她太不懂事。
那一天,秦卿體貼地對她說:“墨汐,那個人,你該放下了。”
“......”
她張張嘴,想要說什麽,卻終究還是緘了口,淚水落下來。秦卿在逼她放棄那些不可能的幻想,走進正常人的生活中,她知道。
他又說:“程墨汐,韓阿沚從來就不可能是你的。只有你一個人這麽多年過去了,還傻傻裝不知道。”
程墨汐迷惘地看着他,以為他會告訴她什麽,可是沒有!那天晚上,他一直從沒有過地逼她放棄韓阿沚,徹底地放棄那個人。她不知道原因,可是隐隐約約地覺得秦卿有韓阿沚的消息了。
他不告訴她,是因為為她好!
秦卿一直逼她,搞得她後來竟然拉着秦卿的手,一邊顫抖,一邊淚水無聲落下地說:“秦卿,我沒辦法,我現在就只是假裝嫁給別人,我都後悔了!我怎麽可能還能做到徹底放棄韓阿沚呢?”
“秦卿,你不知道,放棄他意味着放棄我整整十年的過去。可世間有哪個人能放棄自己呢?”
“秦卿,不要逼我。”
說到底,忘不忘記有什麽好深究的?......多少人想忘不能忘,說忘不忘,忘了還未忘,沒忘卻又忘了……
這一生,所有人都說她愛韓阿沚是一種錯誤,可是她自己卻不這麽以為。因為真相其實是:韓阿沚是她的救贖。沒錯,程墨汐是垂涎韓阿沚的美色,也觊觎他的Perfect身材,可她更愛他那本質上和她一樣的靈魂。
韓阿沚他,是叛逆,是渾,是乖嚣放蕩不羁,是一直做着旁人嗤之以鼻永遠都不敢也不會恭維的事情,可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更像他們那個世界的人!他跟自己很像,是骨子裏的那種像,所以她喜歡他。
韓阿沚對于程墨汐來說:是十年隐忍,不曾言說可卻真實存在的心事;是不能飲不可飲、也想拼卻的一醉;是穿腸毒藥,可她卻甘之如饴,一心赴死。
多少年後,她還是一直記得,過去某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裏,韓阿沚他曾那麽認真地對她說過:“程墨汐,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但求我這一生,一生一世一雙人......”雖然,他滿心裏想要白頭的那個人,并不是她。
秦卿安安靜靜地聽她說完,這一次,他沒有再固執下去。
他一臉恍然大悟,面上卻有點悲涼,“墨汐啊,我終于知道,你其實從來都不是不敢忘,不能忘,而是不願忘,不想忘,不高興忘了。韓阿沚既是你的痛,也是你的歡樂!”
她低頭莞爾一笑,故作哀怨狀,說:“我多可憐。”她未辯解,因為,答案其實她也不知。
她想過嗎?也許想過,也或許從來都沒想過吧!
世間這一切,隔岸看花,哪一個不是風輕雲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