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醉枕雲端,細數流年傷
盛京
程墨汐回去的時候,恰逢韓阿沚吵着鬧着、死活要去邊疆。
打仗又不是韓阿沚的長處,程墨汐這才知道情勢原來已經相當嚴峻了。近來邊疆大亂,兩個月前還和她喝酒劃拳的大将軍王季川竟然連着大楚的三萬大軍都被蒙古人俘虜了,至今生死不明。
她知道韓阿沚一定急壞了,也能明白他現在的心情,可是他怎麽能這樣呢?他為了季川居然連命都不要了!如今朝堂上大凡是個武将的就沒人敢提出征這件事,他這種從來沒有戰場經驗的文人居然要去?他居然要去?!
她哪裏還顧得上和韓阿沚的仇恨,那都是別人的,與他們何幹?二話沒說的撂下茶杯,跌跌撞撞就直奔韓府。
程墨汐回盛京回程家已經有幾日了,可是她礙着面子卻沒敢去找韓阿沚,一次都沒有。
她再也顧不上她那點小自尊心了,因為韓阿沚要去送死,他該死地居然要去送死......
她當時唯一能想到的事情就是去阻止他,韓阿沚不能死,她愛了他這麽多年,再也不敢對他有所奢望了。
她期盼他活着,現在只求他別管季川,安心在盛京待着。可是韓阿沚會答應麽?他能為她而放棄季川麽?
對于這一點,程墨汐是多麽的沒有信心,沒有人知道。
初戀這件小事
找到韓阿沚的時候,他正頹廢地坐在院子裏合歡樹下,一個人悶悶地喝着酒。
這時候,他傷心欲絕,他痛不欲生,他自甘堕落全都與她無關,全都是為了季川那個別人。
程墨汐無聲地越過一個個像死屍一樣躺着的酒壇子,在韓阿沚醉眼朦胧的注視下一步步向他走過去。
她不知道韓阿沚現在如何看她,他認為她癡,她傻,或她下賤都無所謂了。
女子自他身邊坐下,就近地撿起一壇女兒紅,随手晃了晃,便徑自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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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種預感:很快就連醉笑陪君三萬場,不訴離殇這種小事,對于她和韓阿沚來說,也都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了。
韓阿沚用胳膊抵了抵她的,貌似有意無意的地問:“程墨汐,你不恨我麽?”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想要看見他古潭一般靜谧的心,反問他道:“那你呢?不恨我麽?”
結果那個人卻盯着她看,她倔強的并不躲。雙方都紅着眼,最後兩人相視着,竟然都豪邁地笑開了。
無論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他們都不恨彼此。她很高興韓阿沚臨去送死前,還能告訴她這種事情。
接着她又佯裝淡定,無比鄭重地問韓阿沚:“你真的一定要走嗎?”
韓阿沚苦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可是程墨汐卻想,她已經知道答案了,匆忙地呷一口酒,烈酒順着喉嚨流到五髒六腑裏,燒得她的心一陣生疼。
現在她疼,她痛,可是卻沒有人能夠訴說,連秦卿都不在這兒。程墨汐臉上笑着,嘴巴一刻也不停歇地說着,完了連她自己都不記得她說過些什麽。
韓阿沚第二日說,那一晚,她給他講了她的初戀——那段當時已經被韓阿沚給的那場絕望的單相思壓得不成氣候,幾乎快碎成黏土的暗戀。
那也是真實發生在她身上的故事,呵呵,上輩子的。
那故事發生在她的讀書時代,發生在她也不能确定那是否就是愛情的初中時代,她膽怯地暗戀過那個人整整三年,甚至都沒敢像對韓阿沚這樣勇敢地對過他。
他不知道她喜歡過他,永遠都不會再知道了。他們之間隔的已不單純的只是她的勇氣問題,他們隔着千山萬水,隔着似水流年。
她第一次遇見那個人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學校午休剛剛結束,她當時真不知在想什麽地站在兩班的交界處,而他,剛好就是他們班那一日走廊上的值日生。
那個人淡淡地對她說:“同學,讓一下!”還沒說完,他的髒拖把就不賴煩地向她的腳伸了過來,那粘稠髒兮兮的黑布有些從她白色的帆布鞋上擦了過去。
那一刻,女孩覺得生氣,很生氣!可當她回過頭來,鄭重地頭一次看他時,卻只一剎那,便忘了初衷。
她第一次看着那個人,搞笑的是最先喜歡他的頭發。他的頭發很黑,很滑,在溫暖的陽光下,配着他那白皙的皮膚真的特別好看。
因為自卑,因為沒有勇氣,邱娅那時總是喜歡偷偷地關注着他。
她曾躲在他身後的人群裏,默默地陪他看過學校N場或好或壞的籃球賽;她心潮澎湃,小鹿亂撞地在他還不認識她時,便悉心地安排過無數次的與他擦肩而過,她希望他能記得自己,渴望他們之間能有一場極美的像電影一般浪漫的邂逅;她記得他走路的姿勢,認真地研究過他每一個細小的習慣;她常常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邊看着他的背影,一邊安靜地陪他走路。
她不知道為什麽那個人明明是那樣地喜歡着一個人走路,可卻光在她喜歡他的那幾年裏,便很花心地交過好多女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帝仁慈,會垂憐努力的人。
在她喜歡他一年後,他們竟然被分到了同一個班——二(三)班。在這一年裏,那個人曾一度是她刻苦學習的動力。
他不知道,永遠都不知道這個班因為有他的存在,才有了老是考得很好的優秀學生——邱娅,才有了後來跟他差距越來越遠的她。
沒有人知道這個成績不好,又愛打架生事的人竟然神奇地影響過尖子生邱娅,以及那個姑娘十五歲往後的所有人生。
前世的她也是一個長相一般,頂多算是清秀的姑娘。她性格內向而又軟弱,除了認真學習.......努力讓自己變優秀外,她真的找不到讓人看見她就會眼前一亮的優點。
記得,那一年她史無前例地特別用功,她奮鬥了整整一年,終于由班級以及年級的中等生爬到了尖子生......可是卻到最後也沒有人知道,是因為那個人。
後來,那個人的确是如她所願地看見她了,可是她卻有了新的顧忌。他跟她說話時,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她甚至都不能心平氣和地和那個人正常交流。
每次放假回來,當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問她這個尖子生借作業抄時,她別扭地竟然一次也沒有答應過。
真不是她自以為是地想要拯救他;不是因為她讨厭他打架,看不起他拈花惹草,對他有意見,而是因為她覺得她的字太醜了!
那個人的字是全班最好看的,而她的字卻幾乎除了認真外,便一無是處!她不喜歡讓他知道這個差距。
那時的她是一個細膩至極的人,她能感覺到身邊的好多姑娘都喜歡他,所以她更自卑了。
就拿她們宿舍來說吧,當時一共有四個人,竟然無一幸免地都喜歡他。小劉給他寫過好多封情書,後來那情書因為種種意外被公諸于衆;仲兒老罵他“長毛”,“癟三”,可是她知道,就是知道!仲兒罵他罵得越兇,她就越喜歡他;江江跟他是初一的同學,與他處得最好,就像哥們一樣,她不否認她曾一度很羨慕過江江。
她們都用各自的方式喜歡着那個人,只有她是個高手。她藏得最深,最隐蔽,沒有一個人能看出來,也最傷己身。
當晚上遲走的她,看着他和班上與她處得還很不錯的那姑娘卿卿我我地躲在門後,還得鼓起勇氣,不流露一絲難過地玩笑一聲:“不打擾了,先走。”再卷卷書本,驕傲地一個人走過長廊,快速地沖下樓闖進黑夜裏時,她多麽難過。
她是一個優等生,可卻一直渴望着:那個人能走向我,把我帶壞。
當邱娅與那個女孩正說說笑笑地走在樓下,而她卻突然緊張兮兮地問自己:“娅娅,你快看我頭發亂不?”的時候,當她殘忍地求她幫忙:“我今日沒戴眼鏡,娅娅你幫我看看我們班後窗邊的那個人是他不?”的時候,她多麽難過。
她一擡頭,果真就看到了那個人。
他深情地笑望着她們的這個位置,似乎已經很久很久了的樣子。她仰着頭,裂開嘴巴也朝他笑了笑,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他竟然怔了一下。
立馬的,她低下頭,表面上無一絲波瀾地給他正喜歡的女孩子理頭發,一邊卻多情地在想:現在的我看起來又怎麽樣呢?我的頭發,衣服看起來還好麽?
他又是否在意?
有一剎那,她想起了古句背誦中的那個:“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覺得連她自己都快要受不了她了。那個人自高而下看着的人又不是她,她實在犯不着這樣庸人自擾!
當要畢業時,那個胖胖的崇拜曹操“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的語文老師給全班講“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真正寓意時,她多麽難過。
初三了,只還有幾天就中考了,她再也不能鄭重其事地日日跑到陽臺上一邊背書,一邊滿心歡喜地等在普通班的那個人從她注視的那條路上走過,回來,又走過了。
她對那個人的喜歡和想念就像老太婆的纏腳布一樣,又長又臭地蔓延到她的高中時代,大學時代。
後來的她再也沒有遇到過能像他那樣.......教會她動心,上心,和傷心的人。
她再沒能像愛他一樣的,也喜歡過別人。
上高中的時候,中國最南邊有個叫臺灣的小島曾橫空出世過一部撼動百萬年輕人心扉的電影,叫作《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真的打動她了。
邱娅曾一邊看,一邊心酸地哭掉過一大包紙巾。不為沈佳宜,不為柯景騰,只為她自己。
她多麽絕望。
畢業後,離開小鎮去讀大學,她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人,因為他不念書了,可她卻還在。
小城的故事大抵不過如此!讀不好書,就只能下海打工去。她聽別人說,他好像下江南打工去了。她和他,就那樣早早地相散于天涯。
那個人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他再也不能等她有勇氣,有魄力地跟他告白了!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的固執,也不會知道有一個叫邱娅的大傻瓜還呆在原地,以為只要高中留校,開學了便可以再繼續喜歡他。
那句醞釀過千遍萬遍的“喜歡你”終于随着時光,随着那個人的一去不複返,光榮地爛在了肚子裏,永無翻身之日。
邱娅長得是不漂亮,可她敢打包票,她在他的記憶中一定是個成績非常好的人。她不知道這樣的她能不能勉強地算是他心中的沈佳宜?
那時,在男生界中盛行着一種說法:“每個男生心目中都有一個沈佳宜。”
邱娅想知道,她整個青春最想知道的事情就是:我是那個人的沈佳宜否?那個人是不是也喜歡我,他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呢?
她像白癡一樣地愛過那個人,到畢業,到臨死,也都遺憾地未能說出口。相比而言,她愛韓阿沚已經算是很有突破了!
至少,她明知道答案,也還能鼓起勇氣跟他告白,死皮白賴地求他不要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