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Ⅰ
崔斯坦·杜瓦很不爽。“我還是不懂,你們為什麽不找個我認識的理療師?那個男的我不認識他好嗎?”
他的私人助理瞪了他一眼,那眼神說是“飽受折磨”都算輕的了。“因為俱樂部的理療師已經忙不過來了,”她說。“謝爾登醫生之所以安排你跟他做複健,是因為他信任這位理療師。”
崔斯坦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這人遲到了。我沒工夫等他一整天。”
看到莉迪亞被氣得咬牙切齒的樣子,崔斯坦把臉扭到一邊偷偷地笑了。但是,當她再次開口的時候,她的聲音卻出奇的平靜:“崔斯坦,他不過是晚了七分鐘,你呢?這才過去五分鐘,你已經抱怨了三次了。”
崔斯坦無辜地看了她一眼。“可是他遲到了啊!”
“你自己還不是總遲到,擺什麽公主架子。”莉迪亞嘟囔了一句,顯然沒打算讓崔斯坦聽到。這姑娘做他的個人助理已經一年多了,但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崔斯坦的耳朵有多靈。所以,她有事兒沒事兒就喜歡在背後說崔斯坦的壞話。她以為崔斯坦聽不到,而崔斯坦只覺得很好笑。
這一次,崔斯坦明白他不能再故意惹莉迪亞生氣了,所以他忍着沒笑出來。可是他閑得都快長蘑菇了。因為受了傷不能出門,所以逗弄他的私人助理還勉強能算個娛樂。欣賞莉迪亞那副有槽卻吐不出來的樣子也算比較有趣吧,但是還不夠。
“紮克·哈達威是俱樂部那邊極力推薦的,”莉迪亞提高了嗓門。“他就算遲到肯定也是情有可原的。請他做理療師和私人教練可是要花很多錢的,他的水平一定很高呢。”
崔斯坦聳了聳肩。他的隊醫保跟他證過,絕對找最好的理療師來治療他的股溝拉傷。但具體由誰來治崔斯坦并沒有問,這是莉迪亞的工作。“他人不在這兒,水平高又有什麽用? 難道我的傷能自己好嗎?我不想再等了。”
“那我們先回去吧。”莉迪亞說着又開始冒火了。“我很确定你本來就不應該到處走動。”
崔斯坦靠在樹幹上,臉色陰沉地盯着他的房子。“我又不是個殘廢,天天悶在家裏我都快吐了。”他這句抱怨倒并不是為了惹莉迪亞發火。因為不能活動,崔斯坦已經快要抓狂了。 他想念足球,想念曾經健康強壯的身體,他懷念在球場上飛奔的日子,懷念帶球奔射門時撲面而來的風,還有進球時的狂喜,他的名字曾經被球迷們一遍又一遍的吟誦,歌唱,那震耳欲聾的調子似乎還在他耳邊回響。足球是他的生命,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件值得他付出一切的東西。
崔斯坦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已經三月了,再過三個月世界杯就要開始了。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如果想給國家隊的教練留個好印象,他就得趕快回去訓練,把體能恢複到受傷之前的水平。依崔斯坦的拙見,他可能是英格蘭幾百年一遇的天才球員。但相對他的球技而言,崔斯坦很少參加國際比賽,他明白,這方面經驗不足會妨礙他入選國家隊,因為國家隊的教練是個非常老派的人。和初出茅廬的新人相比,他更喜歡用久經沙場的老将。在這個時候受傷只會讓情況變得更複雜,養傷的時間越長,崔斯坦能夠參加世界杯的可能性就越小。更糟糕的是,這都已經三月了,他還沒有找到理療師——或者說,他這位理療師顯然是貴人事忙,忙得連自己的正經工作都顧不上了。
崔斯坦收回目光,重新看着莉迪亞。“給謝爾登醫生打電話,問問那個屁事都不管的白癡到底跑哪兒去了。”
有人在他背後清了清嗓子,然後幹巴巴地說道:“不必了吧,那個屁事兒都不管的白癡已經到了。”
崔斯坦做了個鬼臉。這回尴尬了。他喜歡給頭一次見面的人留個好印象,畢竟,他還得照顧自己的公衆形象,現在這個情況還真是有一點棘手。
他連忙換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然後轉過身來。
接着,他用舌尖舔了舔嘴唇,臉上的假笑淡了三分。
那個叫紮克·哈達威的男人正站在幾英尺開外的地方,他的樣貌并不算十分英俊,至少崔斯坦見過比他更帥的男人。但他的身體卻充滿了力量與自信,那種強烈的男子氣概反而讓人感覺他是個極為英俊的人。他個子高挑,肩膀寬闊,有一身結實的肌肉。濃密的棕發中夾雜着些許金色。他有着淺棕色的皮膚,雙頰骨感,下颌棱角分明。他的眼睛是像鋼鐵一般的灰色。嘴唇的輪廓十分精致,一邊的嘴角微微有些上挑,卻絲毫沒有軟化他硬朗的五官。他打量着崔斯坦,眉間微微皺起。
“你重心偏向一條腿了,”他說。“回屋裏去。”
崔斯坦眨眨眼睛。“你說什麽?”
哈達威走過來,他捏住崔斯坦大腿的內側,擠了擠那裏的肌肉。
崔斯坦倒吸了一口氣,眼睛瞪得老大,一半是因為哈達威的動作太突然,還有一半是因為疼痛。“你發什麽神經?”
“你的情況和我想的一樣。”哈達威說。“你不應該站着。你需要休息。”
“你摸夠了嗎?”
哈達威拿開手。“摸?你們俱樂部雇我來不就是為了給你做三級①腹股溝拉傷的複健嗎?進去坐好。如果碰一下就這麽痛,那你就不應該站着。”
注①:肌肉束完全斷裂的情況,此時必須接受手術治療才能痊愈,複健時間通常需要12周左右。
崔斯坦雙臂環胸。“謝謝你的建議,但我這麽站着就挺好的。”
“我這句話并不是請求。”哈達威說。
崔斯坦的臉漲紅了。還沒人敢這麽支使他呢,從來就沒有過。
一陣竊笑從他身後傳來,接着很快變成了幹咳聲——莉迪亞這個小叛徒。
崔斯坦咬牙道:“你被解雇了。”
“崔斯坦,我很抱歉——”莉迪亞趕緊說。
“不是你,”崔斯坦一邊說一邊盯着哈達威。“我說的是你。”
哈達威看起來無動于衷。如果一定要說他有什麽反應,大概就是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我這是在盡心盡力地工作,你不能因為這個就解雇我。哦對了,其實你根本就沒資格解雇我,因為你不是我的雇主,你的俱樂部才是。現在,杜瓦先生,進屋去吧。”哈達威的嘴角輕輕地翹了起來。
天啊,崔斯坦很想一把抹掉哈達威那幅假惺惺的笑。他怒氣沖沖地瞪着哈達威,剛打算回擊兩句,沒想到人家直接把注意力轉向了莉迪亞。
“我是紮克·哈達威,”那人彬彬有禮地笑着,握了握莉迪亞的手。
“我叫莉、莉迪亞·艾斯蒙德。”她舔了舔嘴唇,輕聲細語地說道。她是在沖那個男人暗送秋波嗎?
“把舌頭收回去,把口水擦擦,”崔斯坦跟她說。“你這個樣子真是惡心死了。”
莉迪亞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她憤怒地瞪着他。
崔斯坦只是笑眯眯地沖她挑了挑眉毛。
“你這個小屁孩兒怎麽嘴這麽欠,你和別人也是這麽說話的嗎?”哈達威問。
崔斯坦無辜地看着他,雙眼瞪得溜兒圓。“你在說我?我覺得你誤會我了。”
“對,我是誤會了。”哈達威打量着崔斯坦。“大家都說你脾氣好,沒架子。我挺納悶兒的,他們說的這個人我怎麽到現在都沒見着呢?”
崔斯坦笑了。“你知道我?等一下,你是我的粉絲嗎?”
哈達威撇了撇嘴。“怎麽可能。我是阿森納的球迷。”
難怪你這麽傻逼呢。
哈達威笑了一聲,好像知道崔斯坦在想什麽。“就算我喜歡你的球隊,我也不會是你的粉絲。我覺得你弟弟的球技要比你的精湛多了。切爾西應該讓他踢左邊鋒。”
聽了這話,崔斯坦臉都氣白了,他攥緊了拳頭。在眼角的餘光裏,他看見莉迪亞畏縮了一下。她知道的,在崔斯坦面前稱贊他這個養弟的球踢得比他好,這絕對是在找死,哪怕是暗示也不行——因為加布裏爾的水平根本就不如他,媽的!
什麽良好的第一印象,去你大爺的吧。好教養用在這種混蛋身上簡直是浪費。
“噢?是嗎?”崔斯坦向前一步貼近哈達威,兩人的臉只隔了幾英寸。在這麽近的距離下,哈達威的凝視讓崔斯坦有些心神不寧,但他掩飾得很好。另外,哈達威比他高了半個頭,這一點也讓他很不爽。崔斯坦的身高非常标準,他根本不矮,謝謝了。
崔斯坦的目光和哈達威膠着在一起,他輕聲說:“我想送你一條友善的建議。”他露出一個親切地笑容。“你知道,砸掉一個人的飯碗其實很容易。只要在不懷好意的人耳邊吹吹風就行了。所以說,如果我是你,我會把态度放尊重一些。小心點總沒錯的。說起來,你和客人講話的時候都是這個态度嗎?那我還挺意外的,你居然到現在都沒餓死在大街上?”
哈達威眯起了眼睛,剛才的笑意消失地一幹二淨。“想砸我的飯碗可沒有那麽容易,一個被寵壞的大少爺說兩句不鹹不淡的話起不了什麽作用的。”
“真的嗎?”崔斯坦歪了歪腦袋。“這麽自信?”
“我覺得有些事情你可能誤會了,”哈達威慢吞吞地說。“我名下的預約通常都會排到幾個月之後,所以我并不需要這份工作。我是看在傑瑞德·謝爾登的面子上才答應過來的。所以小屁孩兒,該小心的人不是我。我不會像別人那樣拍你馬屁,如果你不喜歡——”
“你怎麽會知道?”盡管崔斯坦滿心不樂意,他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你怎麽知道別人都在拍我的‘馬屁’?”
哈達威彎了彎嘴角。“因為我聽說過你的‘光榮事跡’。在我接手這份工作之前,就已經有人警告過我了。”
“誰?” 崔斯坦嘴上發問,但心裏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現在他總算知道哈達威為什麽是這幅屌樣子了。“不會是我弟弟吧?”
“沒錯,就是加布裏爾跟我說的。”
崔斯坦狂笑起來。
等到他笑夠了,哈達威問他:“有什麽好笑的?說出來大家一起樂樂?”
“因為比起他,大家更喜歡我啊。我這個所謂的弟弟最恨這一點了。”崔斯坦擡起手,拍了拍哈達威刮得幹幹淨淨的臉頰。“你這個傻兮兮的可憐蟲,加布那是嫉妒我呢,因為我比他有天分,長得比他好,還比他聰明,所以他一直嫉妒我。”
“而且你還比他‘謙虛’。”哈達威說。
“羞恥心這種東西根本就沒有大家吹得那麽重要。”崔斯坦笑了,他挑着睫毛看着哈達威。
哈達威面無表情地抓住崔斯坦的手腕,然後把他的手推開。“你不用這麽看我。你的淺藍眼睛雖然好看,但對我是不起作用的。”
崔斯坦眨了眨眼,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在做什麽——或者說,試圖要做什麽。崔斯坦總是通過耍手腕來達到讓別人乖乖聽話的目的。結果這種事搞多了,現在居然成了他下意識就會使出來的把戲了。
“我習慣了,”他別過臉氣呼呼地說。“而且你是色盲嗎?我的眼睛根本不是淺藍色,明明就偏綠色好嗎?”
“反正是奇怪的藍色,”哈達威說。崔斯坦一聽臉拉得更長了。哈達威看了看他的股溝。“我說過了,現在進屋去,然後坐好。”
“我也說過了,我在這兒站得挺舒服的。”崔斯坦說的并不完全是實話,他股溝肌肉有些酸痛,只要稍微動一下痛感就會加重。只不過,就算這個讓人抓狂的混蛋說得對,他也是打死都不會承認的。
“随你便吧。”哈達威聳聳肩,他對着一臉好奇站在旁邊看戲的莉迪亞點點頭,然後轉身走開了。
崔斯坦皺眉:“你要去哪兒?”
“回家。”哈達威頭也不回地答道。
崔斯坦趕緊跟上去。“什麽?那我的傷怎麽辦?你啥都沒做,怎麽可以就這樣走了!”
“我只幫成年人做複健,等你什麽時候不耍小孩子脾氣,願意按我說的去做,我再回來。”
“我還沒說你可以走呢,”崔斯坦氣得緊走了幾步,咬牙切齒地說。這個自以為是的傻逼!“我不樂意被你随便指使,不代表你可以白拿錢不幹活——嗷!”崔斯坦猛得停下腳步,雙手攥住大腿上側的肌肉,嘴裏止不住地冒出一串髒話。讓人難以忍受的銳痛貫穿了整條腿,他單膝跪了下來,狠狠地咒罵着。
哈達威立刻跑到他身邊。“媽的,我早跟你說過了。你該做的是好好休養股溝,而不是讓受傷的地方再承受沒必要的壓力了。”
“你閉嘴,”崔斯坦痛得直抽氣。他試着站起來,但失敗了。他又試了一次,結果痛得直哼哼。
哈達威嘆了口氣。“我他媽的真是……”他彎下腰把崔斯坦抱起來,像扛一麻袋土豆那樣扔到肩上,然後往屋裏走去。
“放我下來,”崔斯坦的臉因為羞恥漲得通紅。“我能走。”
對于他的抗議,哈達威只是哼了一聲。
“你帶一下路,”他跟莉迪亞說:“去他的卧室。”
“這邊。”莉迪亞走到了兩人前面。至少這一回,她沒有再取笑崔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