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慢熱的人談戀愛

第12章

“走吧。”黃逸凡拎着一套包裝精美的茶具在雪地裏踩來踩去，擡頭看見韓軒，兩步跨到了他面前。

韓軒點點頭，與他一同向教師公寓走去。

黃逸凡今天不知怎麽了，一路上都安靜得很，視線不時地落在韓軒身上，又會立刻移向別處。

韓軒并不是多嘴的人，因而即便好奇，也沒有開口詢問。

兩人很快就到了沈慧儀家，剛一進門，果然受到了老太太的責怪。

“都是學生，來我這兒還帶東西，有那錢就給自己買點吃穿用的。”

黃逸凡避開了話題，笑嘻嘻地迎上去，“哎呦喂！老師您今天這身可真是絕了！太配您了！這氣質，美得我都挪不開眼了！”

韓軒将東西放在角落，也不說話，只站在他身後笑。

老人家樂得不行，對剛從廚房端了水果過來的丈夫道：“你看逸凡多會說話，嘴上不知道抹了多少蜜。”

黃瑞和放下果盤道：“陳述事實也能叫會說話？”

他說完叉了塊蘋果，順手喂給了沈慧儀。

“……”黃逸凡看了眼幾乎笑得合不攏嘴的老太太，扭頭對韓軒低聲道：“我突然想起一句廣告詞。”

韓軒：？

黃逸凡：“說情話能力哪家強。”

韓軒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他這一笑，沈慧儀便想起來了，也帶着笑問他：“感覺怎麽樣？”

韓軒點點頭：“我覺得還行，就是中間那個京劇的動作，最後還是沒做好。”

沈慧儀笑了：“可以啦，這麽短的時間還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

韓軒搖了搖頭：“應該可以更好的。”

“你還沒看過重播吧？”沈慧儀道：“效果特別好，那天逸凡還說呢，網上反響也都挺好，小韓，你要出名了啊。”

最後一句純粹是玩笑話，韓軒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我就是覺得，做得不好，前輩就不會認可。”

“無論你做得怎麽樣，都會有前輩不認可的。”黃瑞和倒了杯茶給他，“這是正常的。你年紀擺在這，就算編舞是吳可，讓你來跳也确實冒險了。”

韓軒捧着杯子，沒有開口，面色卻慢慢嚴肅得幾乎有些凝重了。

孩子本來就容易認真，你還說得這麽直接。沈慧儀暗地裏打了丈夫一下，抓了一把冬棗遞給韓軒。

“小韓啊，我之前跟你們說過，每個舞蹈，都是一個故事，把這些故事講給大家，就是我們舞者存在的意義，”她頓了頓，話鋒一轉：“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們的講述方式已經吸引不了觀衆了，那這些故事還能繼續存在多久呢？”

“而且你們在課上應該也學過，現在的古典舞，本身就是上一輩人參考了戲曲表演和武術、芭蕾建立的，那麽現在只是把戲曲重新融入進去，怎麽就不行了呢？”

沈慧儀緩緩道：“你們的前輩，是在中國古代的舞蹈幾乎失傳的情況下，根據史料的記載，一點點完善了今天的古典舞，也是因為這個，他們會更注重傳承。但只有傳承是不夠的，所以現在的你們要學會創新，學會順應時代的發展，而後才能更好地傳承，讓古典舞被越來越多的人看見。”

她和藹地看着韓軒，目光如炬，“逸凡也好，你也好，吳可也好，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相信你們。”

黃瑞和坐在一旁，默默注視着眼前的妻子。

歲月無情，帶走了她的年輕與美貌，可只要提起古典舞，即便五十年過去，她眼中的光芒也熾盛依舊。

誰說時間會改變一個人？有些東西早就刻在了骨子裏，那是如何也洗刷不掉的。

不要說韓軒，就連原本滿腹心事的黃逸凡，也被她深深地震撼了，屋子裏一時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黃逸凡才先反應過來，“老師，我、我太佩服您了，真的。”

他一開口便打破了原本嚴肅的氛圍，這回不單沈慧儀，黃瑞和也被他逗笑了，“光佩服頂什麽用，天天別老想着吃肉，勤練勤學。”

黃逸凡嘿嘿笑着答是。

韓軒的神色放松了些，對沈慧儀認真道：“我明白了，老師，您放心。”

沈慧儀贊許地點點頭：“我一直很放心你，真要說不放心的……逸凡。”

“在！”黃逸凡立刻坐直了，殷勤道：“老師您累了吧？要不然您和黃老師先休息，我倆就不打擾啦？”

他說着就要起身，被黃瑞和一個眼神瞪了回去，“這麽急着走？”

“……”黃逸凡簡直欲哭無淚，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這不是怕影響老師休息嘛……”

“哎，你可別賴我，我現在還不累呢。”沈慧儀打趣道。

黃逸凡張了張嘴，什麽也沒敢說，乖乖坐在一旁接受教育。

好在老人家也沒打算多說，開門見山地問他下學期舞劇院的選拔準備好了沒有。

原本放松了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他暗暗吸了口氣，語氣輕松如常：“當然準備好了啊，韓軒都說我這學期老往練功房跑呢。”

黃瑞和沒有立刻開口，沉沉地看了他半晌，才正色道：“好好練，別老想着走歪門邪道。”

最後那幾個字透着說不出的嚴厲，落在黃逸凡耳中，一時間竟壓得他不敢擡頭。

他努力做出和往常一樣的樣子打哈哈，心中卻滿是被看穿的慌亂。

而那套茶具則靜立在角落，忽然間發出了灼人的熱度，烤得他坐立難安。

他在這樣難耐的羞赧中根本待不下去，又說了幾句話，便顧不上禮貌，拖着韓軒匆匆離開。

腳步聲漸漸遠去，兩位老人關上了門。

“小韓這孩子，平時不常來，一來就帶東西。”

沈慧儀拿過角落的紙袋，打開一看，是兩副羊毛護膝，“本來就沒多少錢，還不往自己身上花。”

黃瑞和邊收拾桌子邊道：“孩子也是一片心意。”

沈慧儀将東西裝回去，看了眼旁邊的茶具，“婷芳跟你說了？”

“就說了那一次，我給堵回去了。”

他話音剛落，電話就響了起來。

沈慧儀拿起來一看，正是謝婷芳。

她與黃瑞和對視一眼，按了接聽，“婷芳，什麽事啊？。”

那頭是一個聽起來有些強勢的女聲：“二嬸，樂樂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哪能啊，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謝婷芳立刻說：“那回來我得好好教育他，太沒禮貌了，讓他給二爺爺幫忙呢。”

“沒事兒，男孩兒都淘，這有什麽好教育的。”

“是啊，天天往外跑，”謝婷芳哎了一聲，“差點忘了，昨天他出去挑了一下午，買了一套茶具說要給二爺爺二奶奶，你們收到了嗎？”

果然來了。

沈慧儀語氣不變，臉上的笑意卻褪去了，“收到了，難為孩子有心了啊。”

她頓了頓，繼續道：“我看那包裝，挺貴的吧？我和你二叔有兩套茶具了，家裏也不常來客人，再多一套也是浪費，我看哪天讓樂樂帶回去，你們留着用吧。”

“我們也說呢，我說你二爺爺家有茶具了，還買這個幹嘛，樂樂不聽，非說這套好，這不今天就給你們拿過去了。”謝婷芳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是長得太快了，前幾年還跟個小孩似的，今年好像突然就懂事了。”

沈慧儀笑了笑：“孩子是長得快。”

“哎，你們喜歡就行，”謝婷芳點到即止，并不多說，“不打擾你們休息了，改天我和他爸上門拜訪。”

“不用這麽客氣，你們忙工作就行。”

謝婷芳沒想到最後又被堵一次，再開口時語氣便沒那麽自然了：“不耽誤，不耽誤。那我先挂了啊，您二老注意身體。”

黃瑞和的臉色已經黑透了，等沈慧儀挂了電話，冷笑了一聲，“今年懂事了？他要是真懂事，就不該把東西拿過來！”

沈慧儀納罕道：“樂樂的成績，進舞劇院是十拿九穩的事，怎麽就非得托關系……就為了多一份保險？”

“有這麽親的關系，幹嘛不用？”黃瑞和斥了一句糊塗，“就為了占那個推薦名額，推不推薦對樂樂能有什麽區別嗎？！”

“你這是生的什麽氣。”沈慧儀笑着撫了撫他的背：“為人父母，他們操這個心也是應該的，咱們理解理解。”

黃瑞和聞言扭頭，難以置信地盯着她：“你要幫這個忙？”

“——理解，但不支持。”沈慧儀眨眨眼，笑容裏透着一絲狡黠，“你聽我把話說完啊。”

“……”黃瑞和的氣消了一半，無奈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別搗亂。”

“開學院裏要開會讨論，到時候看大家什麽意思。”

“嗯。”沈慧儀屈指揉了揉額頭。

“打疼了？”黃瑞和湊上去看了看，那片皮膚被彈得微微發紅，“力道沒控制好。”

他輕輕托起妻子的臉，眼神專注地落在她身上。

那一瞬間，幾十年的歲月都化為了虛無，他們相對而坐，風華正茂，恰同學少年。

沈慧儀合上眼簾，帶着笑意蹭了蹭丈夫溫熱的掌心。

“不疼。”她輕聲說。

那雙手随即抽走，頗嫌棄地拍了兩下。

黃瑞和：“你今天是不是粉撲多了？”

“……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樂樂要開始黑化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