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3 祭祀
夜半,雪停了。
本該沉睡的村莊忽然亮起來了,一處一處,火把逐漸聚集起來,宛如長蛇游走在小道上。它們向着深山移動,不算緩慢,但行進得十分整齊,連走動時應該有的腳步聲也被淹沒在積雪中,地上留下幾道蜿蜒痕跡,宛如什麽生物爬過一般。
高成軍的肩上落滿了雪,來不及拂去,仿佛與慘白的衣袍渾然一體。“嘶……嘶嘶……”從他的口中,一種奇異的聲音突然響起,示意衆人停下腳步。
映入眼簾的是光禿禿的山體,這一面完全不生草木,許多暗紅的糊狀物堆積在地上,正不斷發出惡臭。高成軍像是聞不到那股味道一般,一臉虔誠,彎下腰——拼命掙紮的活鹿登時氣絕,內髒通通從被撕裂的肚子裏滾出,摔落在山石旁。與此同時,嘶嘶的聲音越發響亮起來,帶上了幾分愉悅。
在他背後,許多手持火把的老人與孩子有秩序地靠近,神色冰冷,兩眼空洞,安靜得像是死物。被火把簇擁着的是昏睡不醒的幾人,由村長高成軍親自判斷為适合用作祭祀的對象,無一例外被困在直立的一人高木樁上。
不一會,灰白的山體突然變了顏色,先是一縷濃重的紅從底下蔓延,逐漸泛濫,最終将一整塊地方染成了血紅——一道裂痕不知何時出現那裏,露出昏暗的隧道——村民們并不驚訝,反而面露狂熱,不複剛才那副冷冰冰的模樣,仿佛看到了他們所崇拜的東西。
“嘶嘶……”高成軍先行一步,扭動着身子沒入黑暗之中。随即,那些火把挨個消失,連同始終不省人事的幾人,一同被逐漸蠕動并貼合起來的裂縫封在了祟陽山裏。
狹長的隧道似乎沒有盡頭,村民們手舉火把,身前身後都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似乎只有高成軍知道最終将到達何處,他臉上早已沒了那和藹老實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笑容,幾乎占據整張臉的熱烈的笑容,眼中滿是癡狂與虔誠。
不止一條隧道,穿過一整片空地之後,出現了無數條幽深的隧道,無數個黑暗的洞口——整座祟陽山包括它的地下空間,宛如一個巨大的迷宮,外人絕對不會發現的隐秘迷宮。高成軍一行人逐漸下行,路上所見的洞窟輪廓也千變萬化起來,不時收窄或拓寬,卻始終可以容納村民列隊前行。頂上及四周開始出現各種石筍、鐘乳,在火光下拉出細長黑影,變化莫測,使得洞窟越發神秘起來。
随着越來越深入地下,水霧竟也漸漸重了,濕潤得能夠凝結成水,順着或粗長或尖利的山石滴滴答答落下,有一些落在成萬事的額上,讓他不自覺皺了皺眉頭。村民們的火把卻沒有熄滅,稍微黯淡了些,但依然發出足夠照亮四周的光。
假裝昏迷的成萬事在心底嘆了口氣:幸虧被帶進來了,否則,讓他們自行尋找,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突然,那股搖晃的感覺消失了,似乎是村民們停下了腳步。同時傳來似曾相識的聲音,不是剛才在洞窟裏聽過的細碎水滴,而是暗河在汩汩流淌。成萬事沒忍住微微睜眼,由于角度關系,他正好看到渾濁的河水一刻不停地蜿蜒流動,不清楚通向何處。
高成軍的發絲、衣袍都被水霧打濕了,可他毫不在意,站在岸邊對着河水發出類似呼喚的叫聲。其他村民也是如此,紛紛簇擁過來,将擡着的幾人放了下來。風忽然急了,在洞窟裏宛如鬼哭狼嚎,令人膽寒。村民們卻十分欣喜,眼神中多了幾分靈動,急忙将人連同木樁推入河中。
反應過來後的成萬事緊張地攥緊了手,催動下在衆人身上的符咒——
結果,詭異的風一卷,木樁只是傾倒,竟沒有沉沒,穩穩地浮在水面上。幾人都是臉朝上、背朝下的姿勢,随水漂流,耳邊盡是那種“嘶嘶”的詭異叫聲,逐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清。白玖也沒有昏睡過去,這才睜大雙眼,本想立刻從木樁上掙脫,卻被成萬事以眼神阻止了。他們眼前除了洞窟,還是洞窟,山石失去了火把照耀,竟也散發淡淡的冰藍光芒,猶如那日在木盒裏的鱗片。
不一會,似乎被河中的礁石阻隔了去路,木樁不能前進,成萬事與白玖這才一甩手掙開了繩結,順便救下仍舊昏迷的三人。等回到岸上,白玖敲下了十幾個石筍,擺成一圈,成萬事再拿出桂枝和符咒扔在中央,淺黃的火焰便無端燃燒起來。此時,昏睡的幾人也醒了,爬起來把濕了的衣服脫掉,稍微烤一烤濕氣。至于帶來的裝備也早被成萬事藏在紙人裏,随身攜帶,現在也通通擺在地上。
不知不覺,風也停了,暗河卻不平靜,似乎逐漸沸騰起來。原本渾濁的河水,漸漸變成了濃稠的冰藍色,時不時怒吼着朝岸邊撲來。衆人不約而同轉頭看去,只見幾張慘白的臉悄悄露出了水面,像是人,但皮膚又是蛇一般的鱗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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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水中沉沉浮浮,離岸邊越來越近,從喉間發出“咯咯”的詭異笑聲,讓人聽了心裏發毛。
“什麽東西……”徐程下意識抓緊了白玖的手。
成萬事仔細打量了一番,感覺事情越發靠近自己最初的猜想:“凐蛇和其他東西的混種,不是活的。”
司徒景文咳嗽幾聲,瞪大雙眼:“不是活的怎麽能動?”
“可能是沾了我們的氣息。”成萬事言簡意赅,掏出一張黃符,朝河中抛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其中一張臉上,只聽見“砰”一聲,那東西的腦袋四分五裂,發出越發濃烈的冰藍色光芒。其餘的怪物受驚逃了,不敢繼續往岸邊爬,飛快回到河裏。
并未受損的黃符飛了回來,落在成萬事掌心裏,像是包裹住了什麽。一打開,裏面是一枚剔透的小石子,有股熟悉的腥氣。
白玖湊上去看:“啊,果然,連妖核都這麽小,的确是雜種。”
一旁的蔣風白忽然開口:“好像……有人……”
幾人頓時警覺起來,豎耳細聽,除了水聲外,果然有隐隐約約的歌聲傳來。但由于洞窟太多,一個連一個,大大小小不同,光靠聲音根本判斷不出具體位置。“大概在這個方向。”蔣風白指向身側的洞口,“也有風。”
“有風?那另一頭是通的?”徐程使勁抓着白玖的手,因為他的眼鏡丢了,大概是掉進河裏,早就沉了。
成萬事摸了摸下巴;“去看看吧,我懷疑這是高成軍他們村的祭祀活動,專門把進山的外人抓來,送到地下。沒準有什麽兇獸一類的在裏頭。”
“那呂莊——”司徒景文脫口而出。
“他應該沒事。”成萬事意味深長地回答道。
既然不能原路返回,又必須救出呂莊,衆人略一歇息,便往蔣風白指出的那個洞窟走去。這裏的山石更加奇形怪狀,像獸,又像蟲鳥,通通帶着人工雕琢的痕跡。但洞窟裏有光,燭光,石壁上居然有着不少地方放着燭臺,經過了也許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火焰仍舊跳動,把洞窟照得明亮。衆人收起手電,靠燭光緩緩前進。
不一會,洞窟連上了一條算是寬敞的通道,感覺像是被刻意開鑿出來的。通道兩邊是許多類似人偶的東西,一些托着石盆正萦繞着淡淡藍光。
“看起來像冰一樣……”徐程睜大雙眼,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慨。
聞言,成萬事壞心眼地解釋道:“這叫人俑,古代墓葬的必備品,裏頭裝着真正的屍體,人類的屍體。”
下意識後退幾步,徐程收回了還想湊近去看的沖動,緊緊靠在白玖身旁。畢竟作為一個近視眼,看不清路,他還是安分點好。
“墓葬?”蔣風白重複一遍,“難道是浮遲的……”
“也許吧。”
走過這一段路,兩側的東西又變了,不再是人俑,而是一長幅壁畫,上面繪着一個不容忽視的生物——巨大的蛇。它游走在群山之間,雙眼微凸,蛇信吐出,首尾相隔很遠,幾乎橫跨了一整片廣闊的陸地。鱗片的形狀與木盒裏的那枚很像,也是淡淡的冰藍色。
山中有村,村民是巨蛇的信徒,每年都會為它獻上牛羊做祭品。巨蛇便輕輕甩動尾巴,一掃,起伏不平的山林瞬間變為良田,再一掃,清澈的泉水從田間湧出,正好用作灌溉糧食。見狀,村民紛紛跪拜,以示尊敬。
即使經過這麽多年,壁畫卻沒被腐蝕太多。後半部分,氣氛驟然一變,一位頭戴金冠的年輕男人似乎對下屬下了什麽命令,另一邊巨蛇的周圍便突然多了一群蝴蝶,每只蝴蝶都有一張美人的臉龐,伸着長長的口器,似乎在襲擊巨蛇。“你看。”成萬事的表情變了,示意大家看金冠男的臉,由于壁畫将對方畫得十分威武,所以五官都挺清晰,竟然與蔣風白頗為相似。
“難道是黑袍人?”白玖脫口而出。
衆人沉默,下一幅,受傷的巨蛇顯得十分痛苦,随壁畫上的景象變化,它已經一頭栽入了祟陽山中,只剩下尾巴尖落在外面。有許多曾受他庇護的村民手持刀斧蜂擁而上,神色貪婪,竟将巨蛇的尾巴生生斬斷,最終捧回村中烹食幹淨。
至于那些蝴蝶并不襲擊村民,發覺巨蛇已死,便四散而去。
壁畫到這裏就結束了,衆人不約而同嘆息一聲,似乎在為巨蛇感到惋惜。
“又是蝴蝶?”蔣風白皺起眉頭,似乎被壁畫勾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憶。
成萬事也感到疑惑:“蝴蝶……雨蝶……玉蝶……鱗片……失蹤的呂莊……還有凐蛇……”
彼此間到底有什麽關聯?
作者有話要說:
蠢作者并不怎麽了解盜墓的一些東西……完全是瞎編的,大家看看就好,別糾錯(求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