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杯
米諾覺得自己像個變态。
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她正蹲在四面透風的街角，暗戳戳觀察咖啡店裏相對而坐的一男一女。
初夏的天氣像女人的性子一般變幻莫測，明明上午還是微風徐徐陽光暖暖，下午便陰風陣陣細雨簌簌。米諾出來的急傘也沒拿工作服也沒脫，此刻像個二逼一樣長裙外面套着寬大的灰色襯衫，在細雨裏瑟瑟發抖。
目光卻仍舊釘在咖啡廳裏那一男一女身上。
說實在的，男人俊朗清隽，女人溫婉秀美，本該是很養眼的一對。可是米諾冷眼旁觀，卻覺得兩人尤其是男人面目可憎，只讓她想剁吧剁吧剁碎了帶回去喂神獸。
不過，神獸随了主人各種挑剔，這種面目可憎的男人的肉，也未必合它的口味吧？米諾被自己的腦洞逗笑，身子晃來晃去，差點蹲不穩坐到地上去。
于璐璐坐的位置正對着米諾，眼看着她從一臉不爽突然變成明媚笑容，歪歪斜斜地蹲在街角，還自以為藏的很好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是你女朋友吧？真可愛，雖然我本來以為你會更喜歡成熟類型的女人。”
陸為順着她的目光看出去，果然看到米諾像個不倒翁一樣蹲在街角。他從米諾身上收回目光，嘴角帶着自己都不自知的笑意：“一個總覺得自己很聰明，其實蠢的要死的女人罷了，哪裏可愛了？”
絲毫沒有要否認她對于女朋友的這個猜測，于璐璐也說不上自己是欣慰多點還是失落多些。
她端起咖啡喝了口：“其實我這次回來，是辦婚禮的。”
陸為稍稍有些驚訝：“你不是說，三十歲之前不會考慮結婚麽？”
“緣分這種事情，到了就是到了，誰又能說得清？”于璐璐嘆息，“我總覺得我雖然生理上還不到三十歲，可心理上早就過了三十歲了。”
這種話陸為并不好也并不想搭腔，端起咖啡抿了口，微微蹙了眉，又放了回去，自然轉移了話題：“那你今天找我，是？”
“我父母，你知道的，老人家思想老舊，覺得女兒出嫁，總得有個送親的人。”于璐璐抿了抿唇，“可是我沒有兄弟，最親近的人就是你了，所以想問問你，能不能在我婚禮那天，充當下娘家人，給我送個親？”
陸為倒是沒想到是這樣一個要求，一時倒是不知道該怎麽回複她。
于璐璐突然握住陸為的手，低聲懇求：“就當是，相識這麽多年，替我實現一個心願吧。”
陸為一驚收回手，下意識看了眼米諾蹲的地方。
“抱歉。”于璐璐沒想到他對她的親近反應那麽大，驚惶道歉。
“沒事，你婚禮我會去的。我就不送你了，米諾淋了那麽久的雨，我先帶她回去了。”
他站起身，匆匆向外走去。
“陸為！”于璐璐喊住他，陸為不耐煩地抿了下唇，到底還是又回過了頭。
“怎麽？”
于璐璐有一瞬的遲疑，卻還是問出了口。
“你跟她，還有聯系麽？”
陸為眼中的厭惡愈發深沉。
“沒有，也不會有。”
屋裏，于璐璐的手附上陸為擱在桌面上的手背，低聲訴說着什麽；屋外，米諾抹了一把飄在臉上的細膩水珠，咬牙切齒。
米諾心酸酸地想着：于璐璐肯定是在訴說衷腸表明心跡，陸為發現自己深愛着的小青梅心裏是有自己的，欣喜若狂，而後兩人喜極而泣抱頭擁吻，從此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她的小說裏都是這麽寫的。
一低頭看到自己掌心的一抹黑色，她不可置信的擡起手，整個人僵住了。
她忘了，她今天化了妝，而此刻細雨一洗手一抹，這張臉還能看麽？
視野裏出現一雙白色的運動鞋，米諾猛地擡起頭看上去，突然想起來自己現在的狀況，又迅速收了回來将臉埋進腿裏，還分心思考了下衣服粘上睫毛膏好不好洗，這可是她剛買的小裙子，999呢，才穿了第一次而已。
“你在這裏幹什麽？”嗓音清淡，一如往昔。
米諾的臉在衣服上蹭了蹭，擡起頭來，盡量讓自己的笑容誠摯一些：“我說我是剛好路過，在這邊蹲下來系一下鞋帶，你信還是不信？”
陸為的目光掃過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在絲毫看不見鞋帶蹤影的小皮鞋上停了一秒，扯了下嘴角，從口袋裏摸出一方手帕，遞過去：“擦擦臉，走吧。”
并沒有在這個一戳即破的謊言上多做計較。
米諾接過手帕，剛要捂上臉，想了想，又重新疊好，想摸濕巾出來擦臉才想起來自己出來的匆忙，包還丢在店裏。她糾結了又糾結，還是将手帕捂上了臉。
全程，陸為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動作，并沒有多言。
待米諾收拾完自己，他轉過身，正要擡腳，身後傳來她痛苦到變調的聲音：“陸哥哥陸哥哥，勞駕，搭把手，腿麻了站不起來了。”
陸為無聲嘆了口氣，又轉回去，彎下腰手上略一使勁，将蹲在地上的米諾拉起，她一個踉跄，軟綿綿地靠在了陸為的胳膊上。一團細膩的軟肉，擦過臂膀。
仿若被燙到一般，陸為松了手，米諾“哎呀”一聲，伸手撐着牆壁站穩身子。
“幹嘛啊你？我是洪水猛獸麽？”米諾喘了口氣，嗔怪地橫了陸為一眼。
那眼中似是含春，甚是撩人。陸為的肌肉不自覺收縮了下，他手收回口袋，輕輕“嗯”了聲。
不是洪水猛獸，卻是比洪水猛獸更可怕的存在。
雨很細，不大，目的地離的又不遠，兩人便沒有打車，并肩往回走。
陸為本就是話不多卻愛噎人的性子，可是米諾敏感地察覺到，他今天比往日沉悶了些，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是因為于璐璐吧？
她想了想，還是試探着問：“剛剛你跟于璐璐在聊什麽啊？”
陸為沉默了下，沒出聲，米諾驗證了自己的猜測，心裏悶悶的，也不想等他回答了，默默往前走。
冷不防他開了口。
“她快結婚了，沒有兄弟姐妹，想讓我充當下娘家人，給她送親。”
米諾腳下頓了頓。陸為剛剛那句話，她在腦海裏又過了一遍，發現自己确實一個字都沒有聽懂。
她帶着疑問重複了一遍：“于璐璐讓你，當她娘家人，給她送親？”
“嗯。”
米諾抽了抽嘴角，突然一點也不吃醋了：“那你答應了？”
陸為又“嗯”了聲。
這麽操蛋的情節，她小說都不敢寫，這兩人居然現實演繹了一段。米諾一瞬間有些心疼起陸為來。
兩人沉默着走了一段，米諾突然回味過來不對：“陸哥哥我們是去哪？”
“回店...”話說一半陸為突然想起來他讓齊全和路遲先回去了，拍了下腦袋，“抱歉，我忘了。”
他伸手要攔出租車，袖子卻被米諾拽住。
“陸哥哥，”米諾仰着頭看着他，眼裏似又有漫天星光彌漫開來，“她不珍惜你是她的損失，你沒有必要因為她傷心難過，以後啊，我會好好待你的。”
陸為自然知道她是誤會了，可是解釋起來又太過麻煩，他今天着實懶得再多說話：“你要怎麽待我好？”
米諾呆了一呆：“我有的都分你一半？”
那模樣跟齊全每次懵逼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陸為忍不住笑開了，拍了拍她的頭：“那我拭目以待了。”
那笑容似冰雪消融，米諾驚喜地發現他居然有一顆虎牙。
“你有虎牙欸，你居然有虎牙！”
陸為簡直要被她的腦回路和關注點氣笑了。剛好有一輛出租車停在了他們面前，陸為打開車門，一點也不溫柔地把她塞了進去。
“趕緊閉嘴吧你，指望你能溫情，我簡直是腦子壞了。”
米諾蹭進裏面，陸為跟着坐了進去。
“陸哥哥，”她撥弄了兩下濕噠噠的額發，笑意盈盈地看着陸為，“你以後多笑笑啊，我喜歡看你笑。”
陸為喉結滾動，略有些狼狽地移開了目光：“好。”
情之所至，不過是，歡喜你的歡喜。
回到住所，米諾洗好澡換了衣服，一邊擦頭發一邊給周冉發信息。
【甜菜：我大概要食言了。】
周冉簡單明了回了個問號。
米諾想了想，繼續打字。
【甜菜：親姐，我對你弟弟動心了，以後要請你多多關照了。】
周冉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我要說恭喜麽？嘴硬了半個多月，死鴨子終于松口了？”
米諾嘆了口氣：“死鴨子其實不是嘴硬，只是覺得這個動心來的莫名其妙，絲毫不符合邏輯，無法探尋。”
周冉忍不住想吐槽：“感情這種東西，又不是數學題，難不成還能算出個答案來？更何況學渣就不要打這種自己都聽不懂的比方了好吧？”
“哎呦你讨厭啦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了啦～”
周冉硬生生被這撒嬌惡心得打了個寒顫。
“那你準備怎麽拿下我那位直男弟弟？”
米諾對着空氣做了個握緊的手勢：“循循善誘，徐徐圖之。”
“哈？”
米諾往自己的大床上一撲，對着電話那頭的周冉耍賴：“就是老子也不知道到底要怎麽辦所以走一步算一步反正看住他不讓別的狐貍精把他拐跑的意思啦！”
周冉“噗嗤”笑了出來。
“菜包，好好對我弟弟。”
米諾也笑了開來。
“我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