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結果林代容猜的沒錯,他們到了市區之後在花店卸貨,她進店裏向老板簽單子拿收據,曹東明在車裏等着,就是這短短的一下子,她再出去時她家的小貨車又壞了。
“你家的貨車真該換一輛了,怎麽修都沒用。”曹東明弄了半天車子一點反應也沒有,表現出很無奈的樣子。
“嗯。”林代容只能這麽回答,雖然這輛貨車的确該換了,但她總覺得它這次壞得有點古怪。
曹東明拍了拍方向盤,“沒辦法了,只能先叫拖車拖去修車廠了。”
把車子送到修車廠之後,林代容打電話回家跟她媽媽說要搭下一班公交車回去,沒想到她媽媽這次完全沒表現出擔心的意思,還列出購物清單,跟她說既然都到市區了就順便幫她買回去。
林代容心裏是想早點回去的,但她又不敢違抗媽媽的命令,進了大賣場将媽媽列的物品都買好之後,末班車的時間早就過了。
眼看着一天就要這麽過去了,曹東明又說要在市區吃晚飯,林代容當然不能拒絕,不管怎麽說他是來幫忙的,總不能到了吃飯時間還讓他餓着肚子回去,而且今天他除了像個影子一樣跟着她在大賣場購物之外,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過。
她還以為他突然幫忙是要跟她說些什麽,而他的沉默與配合非但沒有讓她放心,反而令她越發不安。
到了曹東明指定的餐廳,吃着并不如他所說的那麽好吃的意大利面,林代容覺得自己真的看不透他,為什麽他要特別制造跟她獨處的機會?他心裏不悶、不生氣嗎?為什麽還能像現在這樣坐在她對面吃飯,她真的搞不懂他。
“啊!”正在她發愣的時候,曹東明這突然的一叫将她喚回了現實。
他特地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只見他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像是怕錯過了什麽。
林代容也想看是怎麽了,曹東明卻在這時起身,一把拉起她的手讓她吓了一跳。
“做什麽?”她顯然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曹東明掏出鈔票放在桌上,說了一句:“別管了,跟我來。”沒等她反應就把她拉了起來,沖出了餐廳。
這時外面已經天黑了,路燈陸續點亮,出了餐廳被路燈一照,林代容覺得很刺眼地将眼睛眯了起來。
曹東明拉着她跑了幾步,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他抓得很緊,她覺得這是個發怒的好時機,但看到他那張認真而專注的臉,一副不容打擾的樣子,她剛跑到喉嚨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
Advertisement
曹東明又拉着她跑了幾步路之後突然停下,向馬路對面揚了揚下巴,“你看。”
林代容忽然回神,急忙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為了掩飾自己看他看傻了,她努力地将注意力轉移到馬路對面。
林代容終于看清了曹東明想讓自己看的東西,馬路對面矗立着一間高級飯店,飯店門前停着一輛轎車,車旁站着兩個人,是金子威和一個看上去非常年輕的女人。
金子威看起來就像是個情場老手,跟那女人站得很近正親密地說着什麽,把那女人逗得十分開心,開心地直往他懷裏鑽。
那又怎樣,林代容覺得自己就像在看一部肥皂劇,起先她不明白曹東明讓她看這個要做什麽,直到她的手感覺到疼痛。
當她因為疼痛而轉頭看着曹東明時,發現他的眼神像針一樣狠狠地紮在金子威和那女人的身上,眼裏的情緒只有恨之入骨而已。
林代容的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她反射性地捂住心髒,還以為自己要發病了。
曹東明被她這個舉動吓到,視線瞬間全部聚到她身上,“你怎麽了?”他急切而慌張地詢問着,眼中的恨之入骨頃刻間又變成了擔驚受怕。
林代容被他眼中的情感吓到,反射地搖了搖頭并把手放了下來,“沒事。”
曹東明松了口氣,但她感覺得到他握着她的那只手力量更大了,然後他有些支支吾吾地說:“你看到了吧,劈過腿的男人還是會再劈腿。”
那瞬間林代容所受到的沖擊是前所未有的,她終于明白他為什麽要握她握得那麽緊,那是他對她的擔心,他怕她承受不了眼前殘酷的事實,而他又必須讓她看清一切,所以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給她力量,原來他這一天的沉默寡言為的就是這句話。
一切都是他計劃好的,林代容不知道他跟她媽媽說了什麽,但他們絕對是串通好的,這一天她所感覺到的古怪都是為此刻所作的準備,他們在用最笨拙的方式表達他們對她的擔心。
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麽?林代容的眼睛漸漸變得模糊,溫情和揪心的痛在她心裏産生了她自己都不懂的化學反應。
曹東明顯然誤會了她的眼淚,他雙手抓着她的肩,試圖将她從惡夢中搖醒,“代容,為了那個男人掉眼淚值得嗎?”
林代容擦掉眼淚,暗自吸了一口氣穩住情緒,“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問他,“為什麽要讓我看這個?”
“為什麽?”曹東明高聲反問:“這還有原因嗎?金子威并不像你所說的那麽好,他說離婚後沒和其他女人在一起顯然是在騙你啊,事實上他住在這裏的時候每天都會帶不同的女人回來,代容,你被他騙了還問我為什麽。”
“我是說即使是這樣和你又有什麽關系,你為什麽要調查他?”他能精準地在這個時間将她帶到這裏讓她看到這一幕,說明他早就掌握了金子威的行動。
但是他何必這麽做呢?她都已經跟他說了那些無情的話,金子威是不值得她去愛,但她又值得他花這麽多心力去關心嗎?他又不是她的家人,誰在被別人傷害之後還能無私地付出?
曹東明以為她會傷心或者崩潰,沒想到她會厲聲問他這種問題,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嚴肅且認真地告訴她,“我知道你愛的人不是我,但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允許你愛上一個混蛋。”
他當然不服氣自己竟然輸給金子威這種人渣,他甚至懷疑她的眼睛是不是瞎了,但就算她喜歡金子威,他還是要讓她面對現實,他沒辦法放着她不管,一想到今後她還會繼續被那個混蛋騙下去,他就沒辦法憋下這口氣。
她可以和別人在一起,但那并不表示他會眼睜睜地看着她走上絕路,當曹東明發現自己心裏所想的并不是嫉妒與仇恨而是滿滿的擔憂時,他才悲哀地發現愛情究竟是怎麽回事,他的愛情是一出無疾而終的鬧劇,但他不願意讓她和自己一樣。
“代容,我不是非要你和我在一起,但為了這樣一個人真的很不值得,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擔心你嗎?比如林阿姨,她看到你又和這個金子威在一起,她有多擔心?還有……”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林代容無法控制自己地大喊出口,用她從未有過的、足以将曹東明震住的音量,這一聲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大口喘着氣。
她當然知道她讓自己的家人很擔心,但這些輪不到他來說,只要他乖乖回去,不要再理她不就沒事了?在這世上無私地為她付出,全心地愛着她的只有她的家人,而他不是,她不需要他這種假惺惺的關心,明明心裏早就對她感到厭煩了吧。
“你只是想看我的笑話而已,我的事不用你管。”林代容說出連自己聽着都心痛的話,“我選擇怎樣的人是我的自由。”
這時一只手臂搭上了她的肩膀,林代容轉頭便看見金子威幸災樂禍的臉,他不知什麽時候看到他們的,在他們兩人說話的時候把那女人晾在一邊跑了過來。
“曹先生,愛情講求你情我願,麻煩你不要對我的女人洗腦好嗎?”金子威壞笑着看向曹東明,“我們的事我們會自己解決,比起我,代容對你所做的事更反感呢,你怎麽還能厚着臉皮站在這裏?”
曹東明雙眼充血,他此時氣得想一拳狠狠打在金子威的臉上,而他更氣的是林代容竟然就這麽乖乖地讓他摟着。
“放開她。”曹東明聲音很低,低到讓人心慌,“先看看你自己做的事。”
“我做了什麽事?你不要污蔑我,挑撥我和代容的關系,我們是好不容易才複合的。”金子威睜眼說瞎話,“我剛才只不過是遇見了以前的同事,多說了幾句話而已,代容才不會介意呢,你又逞什麽英雄?”
曹東明聽到這句話沖過去一把抓住金子威的衣領,金子威比他還要高大,不以為然地對着他冷笑,更讓曹東明興起了殺人的念頭。
“想打架嗎?”金子威惡劣的挑釁。
就在曹東明正要出手,心裏想着大不了同歸于盡時,他的胸膛被人猛地向後推去,是林代容。
林代容雙手将他推了出去,而後揚起手來,用她最大的力氣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又響又辣,曹東明只覺得眼前有一陣風掃過,而後他看到的是林代容那雙憤怒又隐含淚水的眼睛,他又惹她生氣了?他為什麽總是惹她生氣呢?明明以前她見了他都很開心啊。
“你以為自己是誰?多大了還做這種幼稚的事。”在那一巴掌後,她的這句話讓他覺得更痛。
那天曹東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家的。
曹東明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然後他開始守着計算機,不停地查關于中邪的資料。
沒錯,林代容肯定是中邪了,他認識的林代容不會用那麽兇的眼神瞪他,更不會打他,所以她肯定是中邪了,曹東明寧願往這方面想也不願意相信她是在護着金子威,無條件地護着那個混蛋。
曹東明說好要回家的日子已經過了,家裏又不停地打電話催他回去,他整天坐在院子裏看着天空發呆,他知道自己必須回去,可是他真的走得了嗎?人走了,心還是留在這裏,他可不想讓自己變得四分五裂啊。
他爺爺見他整天魂不守舍的,很難得地竟然沒有教訓他,而是任由他像棵樹一樣在庭院裏伫立着。
直到有一天他爺爺推開庭院的玻璃拉門,告訴他有人來找他,而來的人竟然是金子威。
曹東明一團火直沖腦門,他不敢相信他爺爺竟然讓這個家夥進屋了。
“別這樣看我好嗎?”金子威的臉皮無敵厚,聳聳肩膀對他笑了笑說:“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單獨談談。”
于是曹東明把他帶到院子裏,因為他覺得這裏比較通風,才不會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得想吐。
曹東明還以為金子威是來向他示威的,卻沒想到他是來跟自己要錢的。
當曹東明聽到金子威張口就跟他“借”錢時,他發現這個人唯一比自己強的地方就是他總是能夠颠覆既有的道德觀。
“別這麽驚訝,我們怎麽說也算有些交情啊。”金子威毫不在乎地說:“而且我也不是白拿你的錢,我懂規矩啦,給我兩百萬我就把林代容讓給你,怎麽樣?”
“你說什麽?”他驚訝的不是他開出的數字,而是之後的內容,他竟然說要把林代容讓給他。
“說真的我舍不得啊,畢竟世界上不會有比她更癡情的女人了,不過我也很感動,如果是我的話可沒辦法像你一樣對她那麽好,她跟着我是有點可惜了。”金子威笑了笑,假如我甩了她的話,那她一定會痛不欲生的,到時候你再适時安慰她一下,她一定會被你感動,因為除了我以外跟她最親近的男人就是你了嘛。”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要把她賣給我?”曹東明聽見自己的指節在喀喀作響。
“別說得那麽難聽,我也是成全你啊。”金子威意有所指地看着他,“我已經知道你家是在做生意的,兩百萬這種數目對你來說應該不成問題吧?”
“你要把代容賣給我?”他加重了語氣,眼裏除了金子威那張欠扁的臉之外什麽也看不到。
“嫌多嗎?”金子威抓了抓頭,“那一百五十萬怎麽樣?”
曹東明沖上前抓起他的衣領,這次沒人阻止也沒有人能阻止得了他了。
“我是問你,你打算把林代容賣給我?”
“對,就是這個意思。”金子威答道。
兩個小時後,林代容趕到小溪村的小診所裏。
這間診所很小又只有一個醫生,只能進行最簡單的檢查,林代容從家裏騎腳踏車到這裏只需要十五分鐘,但這十五分鐘對她來說比一個世紀還要長。
原因是她接到了曹爺爺的一通電話,他說曹東明快死了,要她去看看。
天啊,她可是個心髒病患者耶,這祖孫兩人明明都是有醫學常識的人,為什麽一個把她帶到墓園,另一個幹脆誇大其辭非把她吓死不可,他們對她的心髒是多有信心?如果不是靠着最後一絲理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很可能在挂電話的那一刻就去見閻羅王了。
直到她親眼見到了曹東明,看他頭上纏着紗布,手臂上破了點皮,在診療室外的椅子上坐着,喔,原來他還能自己坐着。
“代容,你怎麽來了?”見她來了,他驚慌地站起來。
原來他還能站起來,林代容從頭到腳仔細地端詳着,沒說一句話只是仔細地看着他。
曹東明眼中的亮光頓時暗了下去,有點自讨沒趣的意味,“你是來看金子威的?他已經走了,不過你不用擔心,他沒什麽事,只是身上有些瘀青罷了。”
說完他沮喪地坐了回去,低頭看着地板,十指交叉在一起。
是啊,他就是這麽沒用,流氓到哪裏都是流氓,而他自己做過最累的事頂多就是打高爾夫球,再怎麽憤怒都打不過流氓,所以最後他氣急了只能用頭去撞金子威,把他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不過也沒便宜那個家夥,想到這裏他哼笑了幾聲。
“你笑什麽啊,為什麽要跟他動手?”林代容被他那凄涼的一笑弄得心髒抽痛。
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死在他前面,為什麽他要一次又一次地折磨她,為什麽他就不能讓她徹底地死心呢?林代容走過去還想再給他一巴掌,但看到他那張已經很慘的臉又下不了手,“我明明阻止過你的呀。”她只能換另一種方式發洩。
“因為你那麽愛他,他卻一點也不珍惜你呀。”曹東明頂了回去,一改往日的溫柔戰略,他忍不下去了,裝情聖他是裝不下去了,裝好人她又不稀罕,“我嫉妒他不行嗎?我嫉妒他什麽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你的心,我恨他不行嗎?恨他得到了卻又不懂得珍惜,我憤怒不行嗎?憤怒為什麽你選擇他卻不要我。”
這一連串的爆發讓林代容不知該如何是好,但在爆發過後曹東明黯淡的眼中最後剩下的是對自己的嘲弄,他不再嫉妒、不再憤恨也不再憤怒,只是低下頭将布滿細小傷口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笑着說:“我為自己感到可憐不行嗎?可憐我竟然克制不了自己的沖動,想接受他開出的條件,如果那時不打出那一拳,我一定會妥協的,我真是沒用。”
“金子威……那個人跟你說了什麽?”
“我也不知道。”曹東明笑了笑,或許這是個好時機,但他選擇不告訴她。
金子威說了什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仍在他那裏,那麽告訴她只會讓她更痛苦而已,又或者她根本不會相信,只會讓她對自己更加反感,那樣的結局他才不要呢。
“總之你就放心地回去吧,如果他真有什麽後遺症我會負責的。”曹東明陰狠地想,最好他得了什麽後遺症,這樣他就能把金子威送進最好的醫院,然後利用各種關系與手段慢慢地折磨他,最後把他弄成植物人,讓他一生不能說話、不能動,不能再用那張嘴欺騙任何人。
他露出了很可怕的笑容,讓林代容以為他就要瘋掉了。
這時診所的醫生正好從診療室出來,看到他們兩個吓了一跳,似乎有黑色的氣流圍繞在這兩人之間,出于對自身安全的考慮,醫生就停在那裏沒有再靠近。
他扶了扶鏡框,拿着手中的報告書說:“從檢查結果來看可以排除腦震蕩的可能,不過今後如果有什麽不舒服還是要及時去大醫院檢查,今天就先這樣,你可以回去了。”
聽完結果,曹東明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朝診所門口走去。
天已經黑了,診所外面風清氣爽,一掃酷暑的悶熱。
曹東明吸了一口氣,入肺的清新空氣沒能消除他內心的陰郁,他望了天空一眼,望着那滿天的星鬥腦中閃過的是一個聽起來傻傻的念頭,這個夏天終于要過去了……
他那個冷酷無情的爺爺在曹東明打架的時候拿椅子丢他們,将纏鬥在一起的他和金子烏伊拉開,用了兩腳把他們兩個踹出家門要他們自己來看醫生。
他的親孫子現在負傷又失戀,他都不會來安慰一下,這一搞搞到晚上,精疲力竭、身心受創的他還得自己走回家,一想到這裏就覺得自己幹脆死了算了。
就在他顧影自憐的同時,耳邊響起了清脆的鈴聲,那是腳踏車車鈴發出的聲音。
林代容牽着她的腳踏車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邊,而且正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曹東明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不會讓她讨厭,只能微微朝她笑一下算是打招呼。
“上車。”林代容說:“我送你回去。”
咦?曹東明不太懂林代容是怎麽想的,不過看她的樣子再正經不過了,他又不能當玩笑來看,無數個“怎麽辦”和“為什麽”在他腦袋裏轉來轉去,最後他只能得出一個結論,林代容本來就是個很溫柔的人,不管怎麽說他又是被她喜歡的男人打傷的,所以她只是出于憐憫,看他這麽可憐沒人管才表示同情而已。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他拍拍自己的腿,“這裏還是沒問題的。”
林代容跨上腳踏車騎到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夜色裏她的眼睛還是如他記憶中那樣溫柔而堅定,有着他所熟悉的悲傷,沒有對他的厭惡也沒有憤怒,還是那雙讓他陷入情網的眼睛。
“我送你回去。”她堅持。
曹東明看得有些傻了,突然覺得老天大概是要玩死他才甘心。
“好吧,只是雖然我的身高體重都不如金子威,但跟你比還是重量級的,讓你載被人看到會殺了我。”曹東明看她扶在龍頭上的手,多想用手就這麽覆上去,但他忍住了,“如果你是怕我在半路暈倒的話,可以陪我一起回去,不過要我載你才行。”
林代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妥協了,這讓曹東明有些意想不到,她妥協的意思是不是她真的放心不下他一個人才想陪他的呢?
小溪村的深夜除了大自然的聲音之外一切平靜,在這樣的夜裏一點點的聲響都會被放大,比如說腳踏車行進在坑坑洞洞的馬路上的車輪聲,林代容坐在腳踏車後座上聽着車輪旋轉發出的聲音、鄰居家的狗叫、草地上的蟲吟,遠處的蛙鳴……
她的手放在曹東明的腰間,然後閉上眼,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曹東明的背瞬間僵直,因為他真實地感受到了林代容的小腦袋輕輕地靠在他的背上,這點小小的接觸差點讓他直接把腳踏車騎進田裏。
她是太累了嗎?不會是睡着了吧?要不要叫醒她?她這樣睡會不會感冒啊?曹東明在心中不斷發問着,而現實中他只是默默地吞了口口水,什麽都沒有說,繼續騎他的車,有意地放慢了速度,因為他很怕一出聲她就會醒過來,這樣美好寧靜的時光就結束了。
他多希望時間能夠慢一點,再慢一點,但最後總是事與願違,腳踏車最後還是得停下來,而停下來的時候就是林代容離開他的時候。
到了曹爺爺家,林代容從後座下來,曹東明将腳踏車還給她,這時她擡頭看着他,他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回望着她。
那我進去了,曹東明剛想這麽說,林代容先他一步開口。
“我不是去看金子威的。”她說。
曹東明的話被堵了回去,但他一點打斷她的意思都沒有,過了一下子只聽見林代容對他說:“我去診所本來就是去看你的,曹爺爺打電話給我說你快死了。”
“啊?”曹東明下巴差點掉了。
不過林代容并沒有理會,頓了一下,似乎有些艱難但還是一字一句清楚地告訴他,“我是想讓你知道,那個時候我阻止你對金子威動手并不是在護着他,而是因為他以前是大學散打搏擊社的主将。”
曹東明臉上頓時出現三條黑線。
“而且對他那樣的人動手不值得……就是這樣。”林代容說完跨上腳踏車就要離開。
曹東明哪會讓她就這麽跑了,他一把拉住她,也不管自己此時頭昏眼花是不是因為額頭上的傷口。
“那你呢?”他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動,“你和他在一起很值得?”
“不知道。”林代容說:“以前覺得很值得,但是現在我也不知道了。”
“怎麽會不知道,代容,你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你知不知道這樣我會很難過?”
“我不知道。”她說完望向他的眼,“但如果你還願意告訴我那個答案的話,我會等你。”什麽,她說的是什麽意思?曹東明不喜歡她在這個時候賣關子,真的不喜歡。
他想追問但林代容沒給他機會,她踮起腳尖無聲無息地突襲,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但她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這有如定身咒一般的輕輕一吻讓他錯過了追問的機會,等他回過神來,車輪聲已經離他很遠了。
天啊,那到底是什麽意思?曹東明狠狠地抓了抓頭發,跺了跺腳氣自己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