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學堂被罰
“大哥說的對。”于暖看着他,開口應道。
于連愣住,倒是沒想到于暖會承認,而且承認的十分理所應當。
“今日我累了,要先回去歇了,大哥是想去我那兒一起睡,還是回你的院子?”于暖眨巴着眼睛看着于連,十分友好的問道,跟方才應得那一聲,臉色語氣極為不同。
于連還愣着,半晌才反應了過來,回頭看了眼已經跟過來的小厮丫頭們,笑道:“不用了,我要回去睡,日後再陪你。”
于暖沖他一笑,未有多言,歡快的往君竹院跑去。
***
“他當真這麽說的?”沉香院裏,陳秋玲一面給于連寬衣,一面問道。
于連點着頭,“是啊,應得還非常幹脆,本來也是,哪有發個燒就發失憶的,就算發失憶了,這醒來後對周圍的一切接受的也太快了吧。”
陳秋玲聽着,也覺得甚有道理。
“不過娘,你說這連我都看得出來,猜得到,爹那麽精明,怎會不知?一點也沒有懷疑過?”于連轉頭看向陳秋玲,很想聽聽他娘的見解。
陳秋玲将他外袍挂好,面上倒沒多少疑惑之色,“老爺定是有他的什麽打算,更何況,否管他失憶與否,這個兒子老爺也是要認的,并且還只能是嫡子,不然怎麽對‘随安’交差,只不過便宜了李環和于楓,跟着提了下身份。”
“切,要我說,這樣才好,那于楓成日裏擺嫡子的款兒,咱也沒法壓他,如今來了個正主,切切實實的壓着他,即便他娘成了嫡妻,但于暖在,他還能擺款兒麽?”
陳秋玲笑了起來,很是贊同于連的話,“這話說的中聽。”
于連四仰八叉的坐在床上,“不過這于暖倒也是可憐,他雖表面表現的平靜,內心指不定怎麽害怕呢,說實在的,娘,我倒是有些佩服他。”
“佩服他?佩服他什麽,死了娘也不哭哭,為了榮華富貴,叫旁人娘叫的親熱?”陳秋玲有些鄙夷道,想着都快記不得容貌的春紅,很是嘆息。
“書裏不是寫過‘卧薪嘗膽’,‘忍辱負重’等故事麽,我看于暖像極了,就沖這個,我也是佩服他的,換做是我,定是做不到,早跟主母打起來,為自己的娘讨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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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那小子心狠呗。”陳秋玲不甚在意的應了一聲。
于連撇撇嘴,算是贊同。
“行了,這依娘看,對你是極有幫助的,于楓和于暖相争,日後是免不得的,你只管做個漁翁,看他們鬥就是,要娘說,你這才是忍辱負重。”
于連聽後,很是鄭重的應道:“放心吧娘,孩兒定不會讓您失望。”
陳秋玲滿意的點點頭。
不知是不是今夜說自己小話的人有些多了,于暖回了君竹院後便一直打噴嚏,面前向他彙報諸多事宜的粉英都被他的鼻涕噴了一臉,好容易才按捺住沒有後退,現下見于暖又打了一個極大的噴嚏,才控制不住用絹子掩了掩口鼻,“公子可是身體不适?”
于暖用食指來回磨擦着上唇鼻孔處,道:“不用,沒什麽,粉英姐姐,你繼續說。”
粉英耐着性子,擠了個微笑出來,接着道:“院子裏有丫頭十個,小厮十二個,護衛十二個,婆子六個,您的貼身随侍一個,公子您看還缺什麽不缺,若缺的話,奴婢即刻去禀報主母。”
于暖搖了下頭,他一個小孩子對這些自是沒什麽要求,李環把粉英派給他,安得什麽心大家都知道,他也懶得在這種事上折騰。
“既如此,便都來見過公子。”
粉英話一落,所有人便都集中在院子內,看着臺階上站着的于暖,齊刷刷的跪了一地,恭敬的見了禮。
“我的貼身随侍是哪個?”于暖對這個日後要日夜監視着他的人很是好奇。
“奴才楊駿叩見公子。”
于暖随聲源望去,只見臺階下跪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形體格健壯,長的雖算不得英俊,但卻十分敦厚,一點也不像個反派,不過,反派要是長得像反派,那自古以來,宮廷侯爵之家得省多少事。
“以後有勞楊大哥了。”于暖一貫笑着道,雖然派頭足,但幾句話和幾個表情間便也讓人知曉,他是個重禮數,但待人也寬厚的小主子。
“公子,現下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夜已深,您該歇息了。”
“娘呢?”于暖忽然問道。
粉英一時不知如何接話,但于暖這個年齡找娘好像也極為正常,“夫人自是陪老爺在主院歇了。”
“二哥也一起?”于暖又問道,讓粉英有些猝不及防。
“這,自然。”粉英應道,也想給于暖一個暗示,讓他知曉,誰在老爺夫人心中才是真正的嫡子。
然而于暖聽後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和失落,好似他只是真的随口一問,讓原本攢足勁兒的粉英一下子焉巴下來。
“他們睡了,那我也睡吧,今日可真是個高興的日子,粉英姐姐,我應該會做個好夢吧。”于暖一臉的天真無邪。
粉英瞅着,擠着笑道:“自然是的。”
“那準備沐浴歇息吧。”
“沐浴?”粉英脫口而出道,小孩子一般很少有自願洗澡的,若不是大人看管着,他們能一個月不洗澡,于暖這半月來,自然沒人搭理他這種小事,除了每日給他換身衣裳外,洗澡什麽的,根本無人想到過。
“是啊,日後我每夜都要沐浴,每日早晨需用玫瑰花兌的水漱口,衣裳要一日換一套,七日內不能出現重複的。”于暖吩咐着,若不是他的神态和語氣都像個撒嬌的小孩兒,粉英一定會認為面前的人是冷着一張臉對她下令。
“粉英姐姐,你記住了嗎?”于暖見她不應,朗聲問道。
“公子這麽小便懂這麽多,真是了不起呢。”粉英應道。
“娘照顧二哥很累了,我自不能讓娘再操心,這些事我自己都能拿主意。”這話說的很是懂事,但粉英聽着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知道了,奴婢這就命人準備。”
于暖應了一聲,歡快的跑回屋子。
粉英瞧着,臉上擠出來的笑一下子便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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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皇上要為皇子們選伴讀之事已傳下聖谕,衆家為了此事都削尖了腦袋,迫着自家孩子學習,平日裏再不肯上學的人,這些日子倒都趕着去了。
于暖初來乍到,基本連于府的大門都沒有出過,于晉也沒有讓他一步步的适應,直接将他抛向學業線,好似于暖并不是他遺落在外的兒子,而是一直養在他身邊的一般,一應諸事也沒有特別之處,倒是讓一些等着看他後面會怎麽做的人心裏落了個空。
這一點,于暖也和于晉想到一處去了,憑什麽要覺得自己是初來乍到,畏手畏腳,就這樣堂堂正正的跟于楓于連走在一處才應是最正常的。
是以這日,于暖跟着于連于楓上學,三個人的随侍各自跟在身後,于楓一路擺着款兒,想看看于暖這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會鬧出什麽笑話。
然而路上,于暖對面前的繁華之象,和那些新奇玩意兒,表現得比于楓還淡然,好似他已經見慣了玩兒慣了一般。
于暖想,于楓大抵跟當時的張平兒有些相像之處,原本旁人沒有招惹他,看到他也遠遠避開了,但他似乎不滿人的避開,非要跟人針鋒相對他心裏才舒坦。
上學監是專供朝中四品以上大臣子弟上學之地,裏頭的學子都是達官貴人之子,人人都對于暖投以好奇的目光。
然還不等于暖做個自我介紹,于楓便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這是我弟弟,第一天來上學,失憶了腦子不好,望大家看在我的面上,多多承讓些。”
他這話一落,滿堂爆笑,其中一個跟于暖年紀相仿的孩子,尖着嗓子道:“腦子不好,會不會大字都不識得,自己的名字會寫麽?”
他說着,學堂裏又滿是笑聲,一個個都用揶揄的眼光打量着于暖,看他雖穿着一身绛紅錦衣,但瘦巴巴的,一副好欺負的模樣。
于楓清了清嗓子,想着于暖從鄉下出來,說不定還真是一個字都不識得,繼而很是好心的問道:“阿暖,你如今認得幾個字了,可會寫自己名字麽?筆怎麽拿的還記得麽?”
他這話一落,學堂裏的人都笑的肚子疼,不知哪個孩子起了頭唏噓的叫了聲‘無腦小孩兒’,其餘人便也跟着起哄,有些年紀大的,雖沒起哄,但也用一種可憐的眼神看着于暖,即便于尚書弄得聲勢浩大的,但這孩子是個什麽出身,在哪兒長大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所以,沒幾個人正眼瞧他。
“笑什麽笑,你們這些人有沒有規矩,尚書府嫡公子到了,不行禮,還起哄,先生就是這麽教你們的。”于連聽着那些笑聲,忽然暴吼一聲。
他一向在衆子弟中行為最是粗暴,動不動就打人罵人,也絲毫不怕先生和于晉打罰,要說最不懂禮數的人就是他,今天他變起性來,倒讓人驚訝了一下。
“愣着幹嘛,這兒坐着的人,誰有皇上賜封的,誰的品階有阿暖高的,舉個手我看看。”于連插着腰嚷道,學堂裏頓時噤若寒蟬。
于楓很是懊惱,側過頭瞪着他,陰着臉,語氣溫雅的道:“大哥,學堂裏只論長幼,你怎能這樣仗勢欺人?”
于連瞪着他,“我仗誰的勢了?你這人,他們恥笑你弟弟,你還能不動聲色,你會不會當哥哥,哪家哥哥是你這麽當的?”
于楓突然被于連下了臉,面上盡是愠色,但他在人前的形象一向文雅,不似于連那般能随□□粗,說話聲嗓門兒大的像市井小販,只能戾聲道:“今日起,阿暖跟大夥兒便都是同窗了,大哥這話說的,讓阿暖日後如何在學堂立足?”
“你少說些廢話他就能立足了。”于連回嗆到。
“阿暖還沒見過什麽世面,大哥今兒這到底是在維護他,還是在故意讓他出醜。”于楓沉聲說道,這板着臉的樣子倒是得了于晉幾分真傳。
于連被他氣得咬牙切,壓着聲音道:“這種話你也在大庭廣衆之下胡說,阿暖再如何都是我們的弟弟,你這做的太明顯了。”
于楓瞪着他,“你是什麽身份,敢這麽跟我說話?”
于連無所謂道:“方才是誰說學堂裏只論長幼的?”
于楓正又要怼回去,卻見于暖不知何時走到前方先生的桌案前,提筆在宣紙上寫了兩個字,而後開口道:“這是我的名字,日後我們便是同窗了。”
衆人原都還在看于連和于楓吵架,目光都從于暖身上移開了,這他忽然出聲,大家才又将目光落在他和他手中提起來的那張宣紙上,繼而倒抽一口涼氣。
他會寫自己的名字沒什麽,但書法如此之好便讓人咋舌了。
只見宣紙上頭‘于暖’二字乃用隸書寫成,字體恢宏霸氣,非十年之功寫不出這樣的好字,然而于暖才八歲,若不是他從娘胎裏就開始練,那他就是天才了。
于連和于楓也頓了一下,看着于暖的字,再看了眼學堂四周牆上,先生和衆位大家書寫的聯,于暖的字和他們比起來竟然相差不多。
好些人看了看于暖的字再垂首看了眼自己的,一對比,簡直跟歪瓜裂棗似的,沒眼看。
“瞧見沒,這才叫正統,要是不服,都上來寫幾個字,再讓先生點評一下誰的好?”于連得意的說道,果然學堂裏無人再出聲。
“二哥,你說的對,我從前确實沒有見過什麽世面,但世面這種東西,見得早和見得晚,原沒什麽區別,重要的是這‘見’的人是用什麽身份‘見’的,若是一般小厮,即便世面見得多見得廣,于他而言,也只不過是一個見過世面的小厮,能多說些俏皮話讨主子歡心罷了。”
于暖放下筆,慢條斯理的說着,面上表情仍舊是那副天真無邪,但于楓就是感覺到了一股寒意。
他話中之意無不在說,自己就算見過世面又如何在,身份也越不過他,他竟然敢把自己比作小厮,把他自個兒比作主子,這個于暖!
“學堂之地,竟能說出這樣刻薄的話來,誰教的?”
身後突然響起一極具威嚴的聲音,衆人立刻安靜下來,看着從屏風後走出來的先生,恭敬的揖了一禮。
周元是狀元出身,早些年做了幾年官後便厭倦了,遂辭了官,原要回鄉去,但皇上感念他是個人才,不願讓其就這麽離去,便讓他在京中設學堂,給衆家子弟授課,這一授已有二十年,如今,他雖無官職在身,但在京中卻極有威望。
這次選陪讀,他是非常重要的人物,要他認為學業、品德皆佳的人,才有機會入宮,再由皇上進行殿前考試篩選。
于暖看着他,穿着一身布衫,蓄着長胡子,一副老學究的模樣,但那通身的氣派甚至比于晉還高出幾分。
“你就是于暖?”
于暖點點頭,沖他躬身一禮,“見過先生。”
周元看着于暖手中的宣紙,眼睛微亮,“這是你寫的?”
于暖點着頭,笑道:“是的,請先生指導。”說着,于暖将宣紙遞了過去。
周元接過,看了兩眼後突然便将那宣紙撕扯成一堆紙屑,而後從鼻翼裏重重哼了一聲,“寫的什麽字,不知所謂。”
衆人瞧見,笑了起來,于楓面上也露出一絲嘲意。
周元看着他,輕斥道:“初來學堂便坐先生之位,且當衆口出狂言,該當何罪?”
于暖眨巴着眼看着周元,“學生不知,請先生恕罪。”
周元拿起一旁的戒尺,而後抓過于暖的手,沖着那掌心就要打下去,于連忽然吼道:“先生,我弟弟做錯什麽了,您的位置又沒說不許坐,況他只是坐着寫了兩個字,而且他哪裏口出狂言了,明明是楓弟先招惹的他。”
“上次罰你的十戒尺,這麽快就忘了疼了?”周元沖于連斥道。
于連絲毫不在意,“就是沒忘才提醒先生,我弟弟可不是一般人,您不能随意打罵。”
周元知道他指的什麽,臉色更是難看,“皇子有錯,先生亦可罰,何況是他。”話落,周元舉起戒尺,狠狠五下打在于暖的掌心上,生生給他疼出了眼淚。
那五下極重,于暖的掌心立時紅腫了起來,唬的學堂的人都噤若寒蟬。
周元松開于暖,于暖立刻搓着自己的手。
“學堂不是你等攀比身份的地方,若日後再被我知曉有今日之事,定要重罰。”
周元說完後,于暖算是明白他為何看自己不順眼了,原來是以為自己仗着皇上的恩賜,仗着嫡子的身份在此漠視他人,優越高傲。
這還真是無語,以前看的畫本,庶子冒個頭展露下才華,表現下口才,便會被人大肆誇贊,怎到了嫡子就不靈了?這大渝也真是一個神奇的朝代。
“你可記住了?”周元看着淚眼汪汪的于暖,輕斥道。
于暖點點頭,“是,于暖謹遵先生教誨。”
周元原以為以他的身份,定要不服或撒潑的,但沒想到他竟如此有禮,心裏意外了兩分。
作者有話要說: 開啓360度旋轉打滾求支持模式~~~叮咚,已經開啓了,正在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