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他叫顧羽。”頂級會所的包房裏,牽線的鴨頭把顧羽往前面推了推。
包房的光線暗沉,勉強能看清周遭人和物的輪廓,能清晰可辯的只有金屬或水晶刺目泠冽的反光。
顧羽低着頭,自尊本能讓他覺得羞愧難當,即便命運使然被逼無奈也難叫他坦然接受當鴨的事實。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翹着二郎腿,緩緩搖動手裏的紅酒杯,看着包房另一處空置的角落,沒有說話。如刻刀塑出形狀分明的唇瓣淺淺蠕動,從挺立的鼻腔發出啧聲,控訴他一時興起又後悔的無奈。
半晌,他指了指包房門,示意讓戰戰兢兢躬身立在一旁連氣都不敢喘的會所大堂的經理出去。
經理一邊後退,一邊連連九十度鞠躬,感謝他寬宏大量饒過自己一條賤命。
親眼目睹了經理在這個男人前又慫又狼狽的樣,鴨頭這個會所的地頭蛇的頭抵到了胸前,身體緊縮成一團。
出來混的人要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些人是絕對開罪不起的。
男人杯中的紅酒,雖沒有顯赫的出處,卻是有價難求的珍品。男人走遍法國大小酒莊,憑着廣博的人脈和必得的毅力才感動一位固執且淡泊名利的紅酒收藏家免費贈予了半瓶。
原本自己都不舍得喝,為了那個人忍痛從酒窖裏拿出……看着紅酒中的單寧得到氧化,在杯中現出妖冶的本色,濃郁的芬芳飄散開來,誘人得緊。酒是好酒。只怕被他知道落他嘲笑太過在意,再好的酒也紮眼,便完全沒了興致。
酒杯落到鋼化玻璃的臺面,發出輕而脆的聲音,掩去男人從心底發出的噓聲,只能聞得或坐或站各色人若輕若重的呼吸。
男人仰靠在沙發背上,翹起的腿在空中若有若無的抖動,不染一塵的皮鞋上铮亮的光斑便如調皮的螢火在昏暗的包房裏飛舞。
“長得不錯!”男人順着鼻息發出調笑,仿佛說了一件與自己沒有太大關系的事。
“他叫顧羽,只有17歲,還是個處。”鴨頭哈着腰腆着笑,推着顧羽站到男人跟前。
顧羽別着臉含胸站着,這模樣別提有多別扭。到底是第一次出來做,心裏不能接受,身體本能的抗拒,在鴨頭看來都是自己不争氣,若是放在平時少不了要罵他幾句,可在現在卻是粗氣都不敢喘,低下的胸脯都快抵到膝蓋,恨不得趴在地上做狗,搖尾巴乞得憐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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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所話事人一臉憨态,笑說:“還是處,新鮮的很,新鮮的很。”
顧羽皺縮眉頭,鼻翼一張一合,牙關緊咬的肌肉,被包房昏暗光線掩蓋了鐵青的臉色,猶如一只被挑釁得快炸毛的狼,全身上下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男人嗅到一絲異樣,半阖的雙眼裏迸發出狩獵者的興奮光芒,滿意且由衷的誇贊,“挺有血性!”
話事人被男人閃着光的雙眸吸引,只瞟了一樣又馬上轉開,“是,挺有血性……跟剛來會所時的黎若挺像……”他瞅着顧羽想起那個人,忍不住說出心裏的想法又馬上後悔,就怕觸到男人的痛處,讓自己萬劫不複。擱在膝蓋上的雙手肉實骨節發白,收縮的雙瞳緩緩移回男人的臉上,看了看又低下。
男人嗤笑,站了起來,把顧羽僵直的身軀摟進懷裏,狷厲的雙眸瞅着懷裏人的後頸,龇牙暗罵他此刻還不肯配合的橫。緊實修長的手指摁住他的下颚,滑嫩的臉頰現出五個緋紅的手指印。一張稚童般清爽俊朗的臉在他眼中放大,“不錯,不比黎若差。”在他看來,不差且更好。
話事人搓着手,躬身走到跟前,舔臉附和,“不差,一點都不差……”
男人用挑剔的眼光環顧了顧羽全身上下,兩指挑着他的校服衣領,一臉嫌棄。“衣服太差了”
“換,馬上就換。”
“頭發也不成樣子。”
“做,馬上就去做。”
“要那種看起來清清爽爽的。”
“好,好。”
“要那種休閑時尚風格的……”男人盡力描述仍覺得為難,“反正要清清爽爽,跟外面那些不能一樣。”
外面那些指的自然不是會所裏的客人,這樣想來話事人馬上明白過來。勾了勾手指示意鴨頭過來,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便讓他領着人走了。
男人的身側空開,只餘他高挑挺拔的身軀兀立在包房裏,無所适從般的幹笑,雙手懷抱在胸前。
話事人腆臉湊到跟前,小心翼翼的說:“我着人去辦了,一定會辦好的!”
“酒賞你了,把那小孩帶到pub裏來。”
男人不願再多說,話事人明白在他面前沒有自己說話的分,乖乖的退到一側。站在包房門兩側的兩個彪形大漢跟着男人離開包房,包房裏迫人窒息的氛圍立馬消散。話事人踉踉跄跄後退,跌坐到沙發上,大喘一口氣,就像是剛活了回來。
包房裏很靜,他才明白過來靜的好處,靜,讓他做回自己。
鴨頭領着顧羽到服裝間,跟着到發型室,幫他裝扮,一邊喋喋不休的講述自己混跡歡場的經驗之談。
大約一個小時過後,鴨頭領他到會所裏會員制酒吧,穿過層層人堆,把他送到看臺上的男人旁邊。
男人舒服的窩在單人沙發裏,翹着二郎腿,低着頭翻看手機裏的文件。
彪形大漢站在他兩側,做氣場強大的透明人。鴨頭躬身站着,男人沒開口,他便不敢大喘氣。
鴨頭說他要伺候好這位主,他這輩子榮華富貴無憂了。
顧羽不知道榮華富貴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如果能解決眼前的危機,他就能無憂了。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在歡騰的酒吧裏,人們似乎根本感覺不到時間的存在,在顧羽看來卻是特別的漫長,漫長的像是人的一生,從生到死,或由死到生。
顧羽感覺到背後有一道灼熱的光,回轉身,在底下群魔亂舞似的人群裏尋到一個穿一身亮光白綢衣,發長至耳下兩寸的人,遠遠的只看到上一葉模糊而倩麗的影子,判斷不了是男還是女。他剛對上那雙迷離卻帶着不合時宜憂傷的眼睛,那個人立即躲開。
過了很久,男人收起手機,端坐着,上下打量顧羽,片刻,露出滿意的笑容。
顧羽穿着白色衛衣和牛仔褲,及耳短發只做簡單的處理。這身裝扮與他清爽的模樣相得益彰,男人想要的就是這樣,這樣看起來就像普普通通的小夥子,與這裏那些人不一樣。
“你叫?”
見顧羽半晌沒反應過來,鴨頭腆着臉搶先回答,“他叫顧羽,老板。”
男人瞥了他一眼,狼一樣的眼睛裏閃着狠厲的光。鴨頭立馬低下頭,屏住氣。
“來這裏的人都有一段悲慘的經歷,說說,你又是為什麽來這?”
為什麽來這?顧羽不知從何說起,像木頭似的站着不動不說話。讓一旁的鴨頭急得幹瞪眼。
男人表現出常人沒有的忍耐力,翹起的腿悠閑的抖着。
久久之後,顧羽說道:“初二那年,我爸做生意失敗,留下巨債,還跑了。我爸一走,家裏能變賣的都變賣拿去還債。我媽要還債還要供我上學,一天做幾份工還只能勉強維持生計。上個月,我媽被診斷出得了卵巢腫瘤,家裏實在拿不出錢治病……我需要錢,需要很多錢。”說完,他仰頭讓快要滴下來的眼淚倒流回去。
顧羽用略顯沙啞的聲線道完自己悲凄的身世,聽了令人傷心動容。男人卻冷冷問:“惡性腫瘤?”
“不是。”
“那還有救。”
那還有救!這樣話冷酷的讓顧羽覺得猶如冰錐刺進了心肺。
“你要的,我已經知道了,我要的,你應該也知道。”男人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端坐。“你要的,錢和最好的醫生,我輕松就能搞定。我要的,你若還這樣三心二意、心存僥幸,恐怕滿足不了我。我不是做慈善的,你應該明白來這裏就是來做交易。”
這樣有身份的人,說到就能做到。來這裏就是為了得到顧羽想要的,跟着眼前這個男人,他想要的很快就能得到,不跟着這個男人,還是得做一樣的事,或許還得不到他想要的。
鴨頭心裏非常清楚,只盼立在身側,不時仰頭喘息又搖頭,顯得煩郁不安的顧羽能明白。
許久之後,恢複平靜的顧羽啞澀的回了聲,“好!”
等了許久的男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并未顯露情緒上的變化。
大約是坐的久了,站起來之後,男人伸展了一下四肢,只是一會,露出若有似無的微笑,伸出手示意顧羽過去。
顧羽木讷的看着他,半晌才反應過來,不情不願的把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手裏。
“給他十萬。”男人對身後一個彪形大漢說,又看向鴨頭,“顧羽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說,把他帶過來的随身物品拿到我車上。”
鴨頭笑嘻嘻的應承,俯身恭送他們。
手邊的人到底是惡是善,顧羽揚着頭斜睨他俊嚴的側臉,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魏總,好久不見!”一個長相端肅的中年男人迎面走來,跟男人握手碰拳,很是随意。
中年男人身後跟着一個穿一身白衣、發長至耳下兩寸、長相妖冶俊美、身段柔弱、乍一看會以為是女人、從他扁平的胸脯可以判定是男人的人,顧羽記得曾遠遠看過他一眼。
“這就要走?”中年男人問。
男人笑笑說:“有事啊!”
“不耽誤你的好事哈!”中年男人斜睨一眼顧羽,把白衣男子拉到懷裏,這一動作看起來甚為怪異。
他們走遠,男人嗤笑一聲,拉着顧羽不再逗留。
男人說他的媽媽會以慈善捐助的名義送去北京最好的腫瘤醫院治療,他不必擔心,也不用擔心他們之間的事會被別人知道。
男人把他帶到自己名下一處豪華的酒店式公寓,告訴他,這裏只是給他暫時居住,不屬于他,不要有虛妄的想法。
他必需繼續上學,這裏離他學校不算遠,他可以騎自行車上下學,就和平時一樣。
一切都和平時一樣,又都不一樣,他必需擺正心态,冷靜接受。
男人說他很想要,只是現在不是時候,讓他去房間洗澡,洗完澡就睡,自己則在客廳裏用手機看文件。入夜,男人洗了澡進被窩裏抱着他,他存了個心眼不敢睡沉。
男人摟着他,就像電視裏的男人摟着自己的女人,這樣的姿勢對于一個直男來說是無法接受的。可是現在哪由得他不高興,還得感謝他沒有進一步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