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掐尖, 有的時候也是一種折磨。
嗯，掐尖就是說的占涼面前正在哭泣的這些同學，他們來自各地州不同的初中, 都是因為“最好”來被招生老師專門找到上門拜訪, 像是收集郵票一樣仔細的貼起來之後, 通通帶回最好的高中。
好學校好學生和好資源，為什麽那麽讓家長和考生們向往, 就是因為這裏所有的配置都是一流的, 包括生源。
越好的學生享受越好的師資力量, 然後取得更好的成績之後吸引更多學生拼了命的往裏面考，這是一種良性的循環，就是對掐尖的同學來說有點折磨。
因為第一，只有一個, 而專門被挑過來的這些學生, 曾經都是第一。
剛開學的時候可能差異感還不太明顯, 大家一聊天都知道對方是原本初中的全校第一, 誰也不比誰差, 哪怕來自的地方有大小之分，這也不會折損他們的自信，誰還不信同一個起跑線之上, 跑不過對方呢？
優秀是一種習慣，是一種類似慣性能讓人一直保持自信和昂揚狀态的增益buff。
然後, 期中考之後，很多同學就真正摔了一次，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了。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學生們之間有一種“我不能顯得太努力否則就沒面子”的歪風邪氣，占涼重生之前遇到過這種狀況, 沒想到重生之後還能遇到。
有很多學生在教室課堂裏故意裝作滿不在乎，上課可能會做點別的事情，平時課堂考也經常會高呼自己又沒複習巴拉巴拉的，好似就等着牟足勁在期中期末這種年級大排名考試的時候，突然驚雷一般來個大的，考得特別好。
然後在其他人訝異的神情之中，特別不在乎的擺擺手說正常操作正常操作，聽別人誇自己已經脫離學霸區，正式成為學神區成員了。
總之，就是想毫不費力的贏，顯得自己很有天賦，一點都不辛苦的樣子。
占涼吧，很難理解這種感覺，仿佛看到了過分吹噓神童之後給普通一些的孩子留下的一地雞毛，但是，這種現象還真的出現了，就在占涼的舍友彭湘身上。
雖然被當成小矮子了，但是占涼想想彭湘平時幫她套個被單，打壺熱水，有的時候去超市買東西還能給她分些零食的好，還是假裝自己不是個小矮子，拎着剛才下樓買的熱玉米坐到了彭湘旁邊。
由于晚自習的時間太長，食堂會專門拿保溫箱裝一些肉夾馍、煮玉米、烤紅薯或卷餅之類的食物，課間肚子餓的學生刷卡在教學樓裏就可以買到。
占涼作為小矮子，啊呸，作為還在長身體的孩子，她每次晚自習下課就挺餓的，今天下樓跑去買了根煮玉米之後，就找個沒什麽人的樓道自己啃，免得待會兒把座位周圍飄的全是玉米香，根本無心第二節 晚自習。
沒想到拿着玉米就看到了彭湘，看她這個樣子應該是哭了好一陣了，聽到聲音的瞬間彭湘就把頭扭過去不想讓別人看到她，一般這種時候對方也都會很識趣的走開，為彼此留點面子。
但是小矮子不需要面子，彭湘發現來人是占涼之後，也沒有躲閃，然後有點懵的看着占涼走到她旁邊坐下，還問了句要不要吃玉米，她可以掰一半。
“啊？”從第一節 晚自習還沒下課到現在，彭湘是提前出教室躲在這裏哭的，已經哭了快二十多分鐘，現在大腦都有點缺氧的反應慢。
占涼連塑料袋都沒有打開，直接這麽一掰為二，然後給彭湘分了一小半，自己開始啃剩下的。
從口袋裏拿出紙巾，彭湘背過身去擦了一下臉上的鼻涕和眼淚，然後起身去洗了手才回來接了玉米，坐在臺階上跟着一起啃。
這種消防通道全是感應燈，如果這麽安靜的坐在這裏，又沒有其他人打擾，也不會亮起燈，半昏暗的樣子相當的能給人安全感和遮蔽的保護。
占涼啃了一半的玉米，扭頭看彭湘，“能問問你為什麽哭嗎？”
“成績。”彭湘低着頭有點悶聲，“我月考比期中考低了六十七分，排名掉了二十二位，害怕期末我被滾動出去。”
好歹是特招而來的學生，各個都掐尖在一班，誰考出了全年級前五十，就自動給別人挪位置離開一班，彭湘覺得特別絕望的就是她的名次在往下掉，可是，她都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當慣了第一的彭湘，根本沒想到自己連第二第三都做不到，名氣會唰唰唰往下掉，甚至有可能被滾動出一班。
一想到這個可能，彭湘的心就和被揪起來一樣，拿着玉米又想掉眼淚了。
占涼看來一眼彭湘，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好，她這個舍友就屬于自尊心比較強的那種，有的時候晚自習回去，經常有舍友帶着小甘回去背課文或看一下知識點，可是彭湘不，她就不願意看，總覺得把本子帶回宿舍就是證明白天聽課沒聽懂，學習沒學紮實。
然後，在大家都在宿舍翻小甘的時候，彭湘就會早早的睡覺，但是根據占涼兩次下床放東西的經驗來看，彭湘可能就在偷摸等着，等熄燈之後自己借着手機的光偷偷在被子裏看書。
占涼對細微聲音還是比較敏感的，有的時候哪怕彭湘的動作已經放的特別輕，但是被捂住需要時不時透氣的呼吸聲還是讓她發現了彭湘的小秘密。
這樣，不行。
如果不幫彭湘走過這個莫名的自尊心坎，她的心理壓力肯定會更大，說實話，能從全疆各地選出來的這些學生，有幾個是學習能力差的？彭湘的成績突然掉下來，真的和她夜裏休息不太好有關系。
占涼可是很清楚，缺乏睡眠和心裏一直有事，對記憶力和大腦活躍程度的損傷。
“我其實，知道你晚上在看書。”占涼想了想之後，仗着自己剛掰了一半玉米，幹脆把話挑明，然後看着彭湘僵硬到玉米都不吃的動作，不慌不忙的繼續，“其實李璇前段時間也在看書，孫豔輝上個月底有段時間也在背單詞，我睡覺比較輕，可以聽到。”
可能是突然發現，自己偷摸學習的時候居然還有其他人也這麽做，給了彭湘不小的安慰感，她抿着唇不說話，半晌才把臉埋在臂彎裏，“很丢人是不是？”
“我好累啊，大家都特別的聰明，每個人學的都用功又努力，和初中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以前初中的時候，老師最常和我們說，你看班裏的彭湘，平時有張有弛，學習高效不死學，輕輕松松考第一，我家裏人也是這麽覺得的。”
“可是不是的，現在考個第一好難，我根本考不出來，真正那些不努力就可以考得很高的人，不是我。”
可能是群英荟萃之後，才讓彭湘發現她只是普通人之中的天才，和真正的天才相比，就顯得平庸和遜色很多，就用個最簡單的例子，彭湘的英語完形填空做的很差，專項小練的卷子和習題買了一本又一本，經常晚自習留出大量的時間來做。
但依舊沒有別人考得好，甚至連比她小很多的占涼都考不過，要知道占涼的桌子上就從來不會放完形填空的練習冊，人家根本就不用練習這個，站在彭湘遙不可及的終點之上。
可能和長久以來的社會風氣有關，女孩子真正能走入教室接受教育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彭湘和很多女孩子一樣，都聽過“女孩子也就是小學的時候成績突出一些，男孩子等到初中高中一下子開竅，不再調皮貪玩，理科成績立刻就追上來了，到時候女孩子拍馬都追不上”。
彭湘就總是憋着一股勁，她咬牙要證明自己比哥哥強，不管是什麽成績都是她考得好，現在彭湘被省裏最好的高中錄取，她在努力的同時，也有着深深的恐懼，生怕自己有一天考得不好，讓父母和老師說過的話靈驗，她無法面對這種預言成真的恐懼。
“但是上次李璇還和我說，特別羨慕你，覺得你文學功底特別好，每次語文簡直是魔鬼附體，居然能穩定在135分以上。”占涼好像沒有看到彭湘在旁邊的哭泣一樣，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給彭湘分享。
語文這一門，基本上沒幾個人敢打保證說自己的分數能穩定在135分以上的，有的時候難度特別大，連130分都考不到，可是彭湘就是那個例外，她的語文成績相當的紮實，好幾次都被舍友們感慨和羨慕過。
占涼看着是随便聊了一句，但實際上就是找個借口開始誇彭湘，說到底也就是十五六歲的女孩子，為什麽要對自己那麽的苛刻和壓抑啊，明明有那麽多優點，卻死死的盯住僅有的缺點，然後又因為這份過分的在意，導致一直在努力保護自尊心。
該怎麽樣保護自尊心？占涼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當一個人知道自己也因為優秀，被其他人羨慕的時候，有些不必要的自尊心包袱就可以放下來了。
起碼，要先把彭湘誇到讓她意識到，大大方方的努力和面對自己的不足，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反倒是她這種已經很優秀的存在身上，一點點其他的顏色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周五，可能要歇一天，腦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