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來看于啓明的人多,幾日後也沒聽到陳氏再說于啓明呼痛什麽的。
因為離得近,再加上熟悉,陳氏一直都是讓紀桃給于啓明診治的。
紀桃幾次去,都看到于啓明手裏拿着書,很認真的模樣。還每次都對紀桃含笑道謝,他的臉漸漸地恢複以往了俊秀,含笑的眼神柔和,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難怪能讓漪瀾閣的頭牌動心。
紀桃看他的樣子,一點沒有孟浪,如今認真起來和林天躍也差不多了,他那些關系好的同窗經常過來,也會給他講解一番。紀桃都碰到過兩次。
日子慢慢流過,到了五月時,氣氛漸漸緊張起來,各家都緊閉門戶,巷子裏越發安靜,就連孩子的笑鬧聲都沒了。
不說別的,紀桃去買菜都得去早一些,要不然肉沒了不說,骨頭都沒了。
天氣慢慢的暖和起來,脫下薄襖,身上的衣衫漸漸地薄了,紀桃每日天蒙蒙亮就起床給林天躍做些飯菜,等他走了就和瞿倩一起去集市上買菜。
五月的一日下午,陽光灑在身上懶洋洋的,只讓人昏昏欲睡,巷子裏突然來了衙差,衆人都往外探頭探腦,紀桃知道,不過她沒去看。
第二日和瞿倩一起去買菜時,她才知道,顧長河的功名被革除了,官學也不能上,更不要說衆人暗暗準備的鄉試。
許多人覺得惋惜,眼看着還有三個月就考鄉試了,顧長河這輩子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所以,好色要不得。”瞿倩嘆息。
“眼看着鄉試在即,如今他只能收拾東西回家了,連個秀才功名都沒,那顧秀才以前就是個清高的,像我哥哥就算是家中有些存銀,得空還要抄書補貼家用,那顧秀才,從來不掙銀子。嫂子,你以為他們家為何那麽窮?”
“就是因為他從來都不養家,全靠大娘和張氏給人繡花掙些銀錢,一家子吃喝都不夠。”
說起顧長河,劉珊瑚早已養好了傷,只是紀桃好久沒看到她了,實在是劉珊瑚去買菜的時辰越來越晚,幾乎都快中午了。就等着買那些賣不掉只能帶回家的菜,這種很便宜,幾乎是送。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的。”紀桃語氣緩慢道。
瞿倩左右看看,又道:“嫂子,你是不知道,我聽人說,那劉珊瑚還想要和來送公文的衙差講道理來着,氣得衙差都拔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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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桃無語,劉珊瑚就是有這種本事,實際上紀桃很好奇大張氏的腿被打斷那次劉珊瑚勸了那兩幫人什麽,人家架都不打了,一起要給她好看。
還有這一次,衙差雖然看起來兇,其實人家吃行飯也不容易,起碼那回來請紀桃的兩人雖強勢,卻還算是客氣的。那挎在腰上的大刀其實就是個擺設,根本就沒看到過衙差拔刀。
兩人去買好了菜,天色已經大亮,兩人慢悠悠往回走,時不時說笑幾句,就在這時,許多人往顧家院子的方向跑去,就跟那一回張氏摔倒一樣,紀桃和瞿倩對視一眼,加快腳步,卻不是往顧家去,而是趕緊回家。
開玩笑,被連累得進府衙什麽的,一回就足夠了。
再說別人也不知道她們是被連累的,那一回兩人随衙差去府衙,巷子裏好多人都看到了,不知道還以為她們倆犯事了。後來才知道,是因為紀桃給張氏診治過才會如此。
倆人回了家,直到中午林天躍回來,也沒有消息傳來,林天躍吃過飯又走了。
一直到午後,紀桃去隔壁給于啓明把脈的時候,才聽到陳氏說起,說是劉珊瑚在家中尋死,被人救下後,言:知府李垣查案不清,随意污蔑顧長河,收受賄賂,革了顧長河的秀才功名,府衙不給人活路,要害死他們一家。”
被人救下後還不甘心,只身往府衙去了,如今還在府衙外頭跪着。
“那顧秀才呢?”紀桃收拾了藥箱,随口問道。
陳氏嘆口氣,“借酒消愁。”
于啓明一直在邊上沉默聽着,陳氏說這番話時餘光不時掃向他,紀桃了然,陳氏這是一點也不浪費時機,在暗示于啓明呢。
紀桃回了家,林天躍夜裏回來,紀桃随口就說了。
林天躍攬住她的肩,躺在床上嘆息,“女人多了,麻煩就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此事一開始就是劉珊瑚和顧長河之間的感情起,貪心不足,鬧到如今,每個人都受傷不輕。”
紀桃訝異,挑眉看着他。
林天躍低笑一聲,“桃兒,聽不懂是不是?”
紀桃确實聽得一頭霧水,她心裏隐隐清楚,卻還是有些理不清。
聞言點點頭,靠在林天躍胸口,此時已是夜深,外面只餘些許蟲鳴聲。
林天躍低低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裏響起。
“那劉珊瑚雖自持正義,卻看上了身無長物的顧長河,且人家還是有婦之夫,她一個姑娘,哥哥還是秀才,又年輕,未來還有無限可能,她卻看不清,只為一個情字。又不甘心就這麽做了妾,才有了後面這些事情。”林天躍語氣平靜,聲音不疾不徐。
靜谧的屋子裏氣氛一片溫馨。
紀桃點點頭,說到底就是顧長河想要給她擺酒席,才和張氏争執,若是沒有此番争執,就算是張氏同樣死了,顧長河也不會被撸了功名。
第二日紀桃和瞿倩再去買菜時,不光是巷子裏的人,就是集市上的賣菜的人都知道有劉珊瑚這樣一個人了。
主要是昨日劉珊瑚去府衙跪了半天,見李垣要回後衙,如何也不肯,直接攔住他不讓他走,糾糾纏纏在府衙門口,路過的人雖不多,卻也被人看到了。李垣幾番退讓不成,幹脆以妨礙公務的名義,讓人拖了她下去,又是十個板子。
這一回李垣大概是為了立威,就在府衙門口打的,也沒捂嘴,劉珊瑚還不罷休,板子打在身上,她越發覺得李垣不對,揚言道:“李大人為官不正,收受賄賂,不願俯聽民意,公報私仇,意圖打死告狀之人。”
言語之間分明就是說,她說中了知府大人的痛處,惱羞成怒才要打她。
路過的人都聽到了。
李垣本不想與她計較,聞言直接以污蔑朝臣為由,又打了二十個板子。
三十個板子打完,劉珊瑚早已昏迷過去,圍觀的人忙回來找顧長河,卻發現他早已喝得爛醉,喚都喚不醒,大張氏又腿腳不便。還是劉權回來聽說後,氣急敗壞的去府衙門口劉珊瑚擡了回來。
秀才功名被革除,此等事情,多少年也沒有一個,顧長河徹底出了名,再加上劉珊瑚這一遭,兩人之間的事情徹底被人扒了個底朝天。
此事沸沸揚揚傳了十來日,總算平息了下來。
顧長河帶着一家人搬出了巷子,不知所蹤,大概是回鄉去了。
轉眼到了六月,餘氏生下了孩子。
餘氏的胎來得不易,她平日裏根本不出門,就算是瞿倩成親,她也沒怎麽費心,終于在六月初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洗三時,官學中許多學子都上門道喜,林天躍和紀桃到時,一眼就看到院子中間被衆人圍在中間的四十歲左右的男子,一身暗紅衣衫很是喜慶,面上溫和,只是嘴角帶着壓抑不住的笑容。
“那位就是官學裏的老師了。”林天躍低聲道。
“我去打個招呼。”林天躍又道。
紀桃點點頭,進了餘氏的屋子,裏面一片熱鬧非凡,不停的誇着餘氏懷裏睡着的孩子,餘氏面色雖還有些蒼白,頭上帶着抹額,卻很高興,看到紀桃後忙招手道:“妹子,過來這裏坐。”
又看向一旁的衆人,笑道:“這個孩子,我要多謝紀大夫,若是沒有她,我可能還……無論如何,她就是我的恩人。”
瞿倩早就到了,在一旁看着餘氏手裏的孩子眼饞得不行。
洗三過去,很快就滿月了,滿月的時候,紅彤彤皺巴巴的孩子已經長成了白白胖胖的小包子,眼珠子黑亮亮的,清澈懵懂。
如今官學裏氣氛越發嚴肅,走在巷子裏的人盡量放低了聲音,林天躍每日只睡兩三個時辰,紀桃雖擔憂,卻也不阻攔。只是每日炖了湯和藥茶給他喝。
到了八月初,官學放假,是真的放假,若是此次得中,便不必回來了。
林天躍和紀桃兩人回了家,鄉試還有五日,就在豐安郡,對于林天躍來說自然是好事,豐安郡轄下的所有縣城的學子都要去豐安郡才能考試,一時間,豐安郡城中的酒樓客棧爆滿,價格奇高,定不到房間的人只能住到城外的農戶家中,到時候參加鄉試起早一些,當然了,住在城外,價格便宜了一半不止。
林天躍在家這幾日,田氏和楊嬷嬷做事都輕手輕腳,就連對面的紀家,除了做飯,基本上什麽都不幹,就怕弄出聲響來打擾到林天躍。
不過林天躍卻沒了在豐安郡時的用功,時不時去村子裏逛逛,偶爾還帶着紀桃。
兩人逛了半天,村子裏的人看到兩人都笑着打招呼,知道最近鄉試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還疑惑這一回兩人回來幾日還不去豐安郡。
“桃兒。”
兩人站在村口的大樹下,林天躍看着蜿蜒着出村的土路,低低喚道。
那名字似乎從他舌尖滾過般纏綿,紀桃心裏一動,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輕輕“嗯”了一聲。
“此次若是我不中,你會不會失望?”林天躍聲音低低,因為太低,讓人覺得有些失真。
“不會。”紀桃随口道。
林天躍低笑一聲,“桃兒,我已經很認真。我從小就知道,想要什麽東西都得争取,比如讀書,比如……你。”
紀桃的臉熱了起來,林天躍自然看到了,笑道:“我娶了你,人生就算是圓滿了一大半,還有一小半就是我想要給你好日子過。”
“桃兒,我很高興你信任我。”
兩人慢悠悠回家,紀桃很喜歡和林天躍在一起的溫情。
走到門口,突然發現家中門是開着的,并沒有人在,實在很不尋常,就連一般不出門的田氏都 不在。
突然聽到對面紀家似有争執聲,兩人對視一眼,忙跑向紀家。
院子的大樹下,紀唯坐在凳子上沉默喝茶,對于面前的人視而不見。
錢氏帶着手裏抱着孩子的柳香香,還有袁子淵站在院子裏,錢氏面上很是激動,似乎在說着什麽。
柳氏和田氏也站在一旁,楊嬷嬷靠近兩人站着。
紀桃走了進去,就聽到她語氣激動,“他姑,我這不是沒辦法嘛,再說,這些事情是好事,我們都想順順利利的不是?”
袁子淵一回頭,就看到了林天躍和紀桃,他難看的面色緩和了些,對着林天躍一禮,道:“表妹夫。”
林天躍還禮,看向一旁的柳氏,“娘,這是怎麽了?”
不待柳氏答話,錢氏回身看到兩人,忙道:“桃兒,這一回你得幫幫你香香姐。”
紀桃微微皺眉。
那邊錢氏已經接着說了,語速極快,道:“桃兒,我們這裏離豐安郡也忒遠了,你姐夫不過是去晚幾日,就發現沒地方租了,這怎麽可以?得住好幾晚呢。這中間得休息好吧,要接着考試,是吧?”
“我方才就是和你娘商量着,你們不是在豐安郡官學附近租了院子,能不能給你姐夫騰個位置出來,就擠擠就得。”
柳氏面色不好看,田氏半躲在她身後,楊嬷嬷護着柳氏,紀桃只道:“我們院子只有兩間房,一間廚房,一間屋子,實在是不方便。”
錢氏急了,道:“桃兒,你香香姐就只求你這一回,你絲毫都不顧及姐妹情分嗎?”
柳香香抱着懷裏的孩子,紀桃看到那孩子,應該八個月的孩子此時看起來只三四個月大,瘦弱不堪,皮膚蠟黃。柳香香的面色更甚,眉宇間滿是愁苦,她擡眼看向紀她桃,“桃兒,你就擠一下,好不好?算我求你。”
紀桃心裏一酸,兩人小時候确實也感情好,只是後來漸漸地長大,兩人就生分了,再後來柳香香定親,錢氏又做出算計紀家的事情,兩人徹底越來越遠。如今看到柳香香這樣,她還是不好受的。
林天躍伸手捏了一下紀桃的手,淡淡道:“據我所知,城外的還是有許多屋子的,價格便宜,只是遠一點而已。”
錢氏面色一變。
林天躍這話就是不答應了。
她轉向紀桃,面色哀求,“桃兒,以前是我豬油蒙了心,對不住你,對不住你爹娘,我們總還是親戚不是?血緣割舍不掉。”
“這一回無論如何你要幫我,幫你香香姐。那城外的房子子淵去看過,打掃的不幹淨不說,被子都是舊的,有些還發黴,這怎麽住,回來休息過後是要繼續考試的……”
柳香香眼神裏滿是失望。她從來不覺得林天躍這話出來以後,紀桃還能答應。
“你們想要住在官學外面的那些巷子裏?”林天躍淡淡問道。
錢氏不覺得這番話有什麽不對,慌忙點頭。
柳香香眼睛一亮。
紀桃也看着林天躍,他們住的房子雖可以在外間住,但是紀桃是女子,實在是不便。
紀桃靈光一閃,想起林天躍說的是巷子。
要說那幾條巷子,家家都不寬敞,本來租金貴,好多人都将就着住,哪裏還能擠得下?更何況是袁子淵這個外人?
林天躍看向袁子淵,語氣緩慢,似是沉吟,道:“我們的院子實在是不寬敞,不方便。我有個同窗,他也租了個小院子,他妻子的娘家就是那巷子裏,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去給他說,讓他妻子回去住,你去住他們的外間。”
袁子淵對着林天躍一禮,道:“多謝表妹夫費心,這樣就很好了。”
林天躍點點頭,“只是……他家中貧困,這租金應該也不會少。”
錢氏尴尬笑笑,“這不是你同窗嗎?你能不能跟他說說,租金什麽的,提起來傷感情。”
柳氏冷笑,“天躍的同窗,又不是子淵的同窗,根本就不認識,哪裏來的感情可以傷?”
“這子淵不是外人啊。這以後他們還可以互相扶持的。就是天躍的同窗,說不準此次過後,他們就都是同窗了呀。”錢氏理所當然道。
這話聽了,尤其最後一句,聽了讓人舒适,柳氏面色緩和。
袁子淵卻已經接話道:“不必,這銀子還是要付,能夠騰出屋子,就已經是幫忙了。大家都是讀書人,最是理解讀書費銀子。”
“那你在哪兒吃飯?總不能再跟着別人家吃吧?”錢氏看了一眼紀桃,頗有深意道。
紀桃心裏冷笑。
柳香香卻道:“桃兒,你能不能幫忙?”
紀桃覺得,柳香香這樣坦坦蕩蕩的說出來才好,錢氏那樣暗示什麽的,她最不喜歡,想要人幫忙卻又不明說,還得讓人家主動幫忙,說不準紀桃提出來,她還要假意推遲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