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昨晚的那些讨論令伊麗莎白想了很久。她并沒有睡好,卻早早的醒了過來。
夏天的清晨窗外是明晃晃的一片,天藍的耀眼,帶着早晨慵懶的氣息。田裏的麥子似乎剛剛醒轉了過來,喝了一夜的露水讓它們看上去飽滿并且晶瑩。
伊麗莎白帶着一頂寬檐帽,她打算趁着早上還算涼快的天氣去湖邊走一走,把從哈奈特先生那裏得到的書籍給看完。
她原本是這麽計劃的。
這書還剩下三分之一,但顯然有人比她起得更早。
“您起得可真早,是為了把這裏先給占領了嗎?例如宣誓土地所有權什麽的。”伊麗莎白笑道。
男人擡眼望着她,“我以為從昨天起,我們的關系得到了很好的約定。”
“哦?關系,什麽關系?”伊麗莎白眨了眨眼睛,她靠近了對方,微微揚起的脖頸在清晨的陽光下顯得特別白皙以及優雅。
達西先生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說:“朋友,不是嗎?”
伊麗莎白微笑,“是啊,但我似乎總是喜歡故意對您刻薄一兩句呢。”
“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小姐。”
伊麗莎白往前走了一會兒,達西先生紳士的陪同。
“您今天沒有把巴克先生帶來嗎?”伊麗莎白偏頭問道。
“哦,它認為今日并不适合出行。”達西先生用一種平靜的表情回答着伊麗莎白的俏皮話,後者笑彎了眼睛。
“它是一位很特別的先生。似乎您身邊總是圍繞着這種特別的事物呢。”
“是啊,伊麗莎白小姐,例如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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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伊麗莎白轉回視線,聳了聳肩膀算作回應。
他們步行了一會兒後,年輕的男人說道:
“您到算讓我光陪着您散步而不說些什麽話嗎?”
“那您想聽什麽呢?”伊麗莎白問道。
“那取決于您想告訴我什麽。”
女孩兒停住了腳步,她抿了抿嘴唇,然後又笑了一下,“和您說話我總是沒辦法贏呢。”
“我們并不是在競賽,伊麗莎白小姐。”
“不是?”
“不,不是。”達西先生平靜地回答着。
伊麗莎白咬了咬嘴唇,然後像是甩開了一些心思一樣,深呼吸了一口氣。她重新擡起腳步,只是,比剛才要走的更加緩慢些了。
“我只是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麽?”
“不明白人為什麽一定要結婚。”伊麗莎白停頓了一下,神情有些迷茫。
“您說呢,達西先生。兩個人在一起,然後會幸福的夫妻,到底有多少呢?多半是不夠幸福的。為了家計,為了兒女,為了今天在外面聽到的一句編排的話語,幾十年要吵多少回啊,就這樣,大家也還是堅定着,結婚會改變一切。”
“您這話我總不能武斷的批判什麽,畢竟,你若是有這樣的想法,必然是有您自己的原因。”
“那麽您呢?”伊麗莎白微笑着問道。
“我?”達西先生沉思了一下,然後謹慎地開口。
“也許婚姻裏會有很多很多的争執,但在某些特定的時候,若有人能陪伴,您不覺得那是一件好事嗎?就如同父母總會為淘氣的孩子感到頭疼,但若他們有了什麽貼心的舉動,又覺得全天下都沒有比他們更可愛的孩子了。”
伊麗莎白愣了一下,她低頭思索着,半響才擡起頭,笑容有些淺淡卻真誠,絕不暗含諷刺。
“我從沒意識到您是這樣的人,但我想說,達西先生,您有一顆美好的心,很寬廣,很善良。”
伊麗莎白的話語音量不大,聲音輕柔而堅定,等她說完才有些訝異的發現,那浮現在男人臉頰上的,一層淡淡的緋紅。
達西先生微微扭過臉頰,從伊麗莎白的角度可以看到對方長長的睫毛,以及,嘴角邊的,小小的微笑。
突然之間,她的心髒就好像是被世界上最柔軟的鵝毛輕輕拂過一樣。她的臉突然燒了起來,然而她又十分懼怕這種樣子被對方看見,所以她低着頭,緩慢的往前走着,那纖細的手指卻攥着書本幾乎有些變白了。
達西先生追了過來。說追也不太合适,因為伊麗莎白并沒有走的很快,而後者,擁有令人羨慕的大長腿優勢。
“我原以為從您那裏只能得到‘我有一顆傲慢的心’這樣的話。”達西先生低聲說道,聲音聽上去十分的悅耳,像是從他平日裏的語調給降了一個音調,并且用了最和緩的速度來讓它們顯得不具有攻擊性和傲慢性。
“不,當然不會。”伊麗莎白小聲的反駁。
“我可不打算收回去。我在您身上瞧見了什麽,我就會告訴您。就如同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我只瞧見了您那一股子傲慢勁兒,而現在,我看到了您的美好和善良。它們都是很真實的不是嗎?”
男人低低的笑了一下。
“缺點和優點共存是嗎?”
“是啊,很貼切的形容。”伊麗莎白微笑,那些尴尬的氣氛似乎已經遠去,而剩下的,只有無法言說的愉悅感。
“前一刻您對我做了評價,那麽現在,為了表示友好,您是否願意知道我對您的評價呢?”
伊麗莎白停了下來,她偏頭望着對方,然後眨了一下眼睛,讓身體小弧度的旋轉了一下,面向男人,微笑道:
“我得先知道那是好的評價還是不好的。”
“若是不好的呢?”
“那您就別說給我聽了。我這個人啊,盡管知道自己有很多缺點,但如果可以選擇,我可不想從別人那裏聽到。”
“您這還真是任性的脾氣。”
伊麗莎白聳了聳肩膀,“我更想把它理解為是一種自我保護。”她原以為對方會結束這個話題,改為回答她第一個問題。但顯然她忘記了,這位達西先生總是有更多的,屬于他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在伊麗莎白腦海裏的設想中,按部就班的行走着。
“您的心需要您保護到這種地步嗎?”
伊麗莎白緩慢的眨了眨眼睛,似乎還在消化男人說的那句話。她并不想回答別人這種過于私密的問題,她想要拒絕,但當她望見對方的眼睛時,她知道自己沒法做到。
“我需要。”她低低的說着,卻并不含虛假。
男人瞧着她。從她淡金色的頭發到尖尖的下颚,然後再滑到那白皙的手指尖上。他的嘴唇抿緊了一下,又松開。他似乎在這短短的一瞬間想了很多的事情,但又似乎沒想。最終,他用一種低沉卻富含感情的嗓音告訴對方他對她的評價。
“像東方過來的一種釉色。那釉色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叫什麽?”
她望着對方,沒有意識到聲音幾乎有些發緊和幹澀。
“雨過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