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暗花明
小九慌了神，立馬就近取了一杯蜂蜜水遞給謝思瑤喝下。才看見她臉色慢慢好起來，漸漸止住了咳。
這咳症是從小就帶着的，也不知是何原因。後來年齡長了，咳得時候也越來越少，謝思瑤愈發沒有放在心上。
院子裏的其他人大多也都被她突然的咳嗽吓了一跳，紛紛投來探尋的目光，而更多的則是鄙夷和哂笑。
小九關切地看着謝思瑤，一時間也舉棋不定，不知道現在是該走還是該留，畢竟其餘落敗的比試者們都已經紛紛離開了。天香樓的夥計們也魚貫而出開始進行灑掃。
此時人群中有個身影慢慢的踱步過來，原來是方才參與品評的劉老。
“思瑤，沒想到你今日也會來參加比試。姚師父不僅廚藝精湛，帶出來的徒兒也是十分出色，今天你做的三道菜，我都着意觀察，也是想看看你這些年你學的如何，果真是令人贊嘆。”說完，劉老便贊許的看着謝思瑤。
“劉老先生，您這樣誇我，我覺得十分慚愧，您看我都落敗了。”謝思瑤有點羞愧的攤了攤手。
“你這丫頭就是争強好勝了一些，雖說那個趙子鑫拔得頭籌，你也并不落敗多少。你名次緊随他其後。我估摸着問題出在第三道上面，你別出新意制作出的‘面雁’，口味獨具匠心，前味為苦，但是慢慢又品出甘醇的甜來，這味道的變化，恰恰也是一種情感的變化，有趣有趣。可惜這天香樓素來少有面食，不然你這一道，當真是非同小可。不過那趙子鑫也并非等閑之輩，他另辟蹊徑，着實是技驚四座。你可知道他做的是什麽？”
“什麽？”謝思瑤略微驚奇的問道，心裏不由得納罕起來。
“鴛鴦戲水。”劉老鄭重抛出了這個名字。
“這是什麽厲害的菜？”小九不解的問道。
謝思瑤心中已是十分震撼，因為這鴛鴦戲水是已經失傳多年的宮廷秘方，三十年前的一個老禦廚發明出來，為了恭賀當時聖寵極隆的慧貴妃的生辰。據傳禦廚琢磨了三個月形成了菜肴的雛形，然而味道總是有差強人意之處，忽然一日夜寐，廚師夢到竈臺上飛來一只五彩鳥，五彩鳥全身流光溢彩，嘴裏銜着一顆草籽，廚師想要上前捉住它，不料它卻撲棱棱飛走，廚師驚醒，卻陡然發現手心裏躺着一顆圓潤無比的赤丹，他惴惴不安的取了半顆加入之前烹饪出來的菜肴中，瞬間香氣溢滿庭院，連在禦花園賞花的衆人都得以嗅見其驚世駭俗的醇香，禦廚因此名滿高陽，而五彩鳥送仙丹的故事也成為一段脍炙人口的佳話。
可傳言畢竟是傳言，廚師不可能真是這樣得到秘方的，恐怕只是編來取悅皇上搏個彩頭，謝思瑤雖然這樣想着，心中不由得開始驚嘆趙子鑫的廚藝，相傳老禦廚在做完這道鴛鴦戲水不久之後就溘然長逝，并無任何秘方流傳于世。那他趙子鑫是如何做到的？
“恐怕是有高人指點他，天香樓倘若得了這鴛鴦戲水，恐怕更要是如日中天了。”劉老若有所思道，轉而他又笑笑，說：“思瑤，聽說姚師父不樂意你來天香樓，時辰也不早了，你還是早些回去吧，不然你師父倔脾氣上來，連我都招架不住。”
“老先生，我跟您一起走吧。”謝思瑤心裏不知怎的就釋然了許多，整個人也輕松起來。
謝思瑤剛攙着劉老走了兩步，只聽後面一人高聲說道：“謝姑娘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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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思瑤詫異的回頭，主持比試的陳先生正徐徐朝她走來，身邊跟着的是面上挂着淺笑的趙子鑫。
“謝姑娘，如今趙公子被天香樓招聘進來，他點名要姑娘你來做助手。”陳先生開門見山的說道。
謝思瑤一臉驚詫，覺得十分匪夷所思，不知道這個趙子鑫是要賣什麽關子。但是這樣的要求，她是斷然不敢貿然答應的。她看看陳先生，又看看趙子鑫，兩人都是一臉正氣，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不了，我已經是手下敗将，還是請趙公子不要再開我的玩笑了。”謝思瑤淡淡的看了一眼趙子鑫，說完便要走開。
“姑娘你誤會了，我不是要開你的玩笑——”趙子鑫上前一步解釋道。
“我知道你得了第一很得意，可是你這樣也未免太欺負人了！”小九氣不過，便搶着打斷了趙子鑫的話。
“诶，我看這位趙公子是誠心誠意的，思瑤，我看你們不如慢慢商量一下，說不定事情就有轉圜的餘地了。”劉老笑着看着這場變故，似乎略有深意的沖謝思瑤笑了笑，然後擺擺手，轉身離開了。
謝思瑤有些舉棋不定，于情她是希望進入天香樓的，可是于理她并沒有留下的理由。想到了這些，她只好頹唐的低聲道：“不了，我要走了，師父還在找我。”
小九聽了，也狠狠的瞪了一眼趙子鑫，拉着謝思瑤就要走。
“姑娘，你可是有什麽顧慮麽？”陳先生這才伸手想要攔住兩人。
謝思瑤頓了腳步，心裏猶豫不決，片刻，她仿佛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探尋着問道：“我想讓小九跟我一起進天香樓，你們看這樣可以麽？”
“啊！？”小九驚叫一聲。不明所以的看着謝思瑤。
“這……”陳先生猶豫了一下，他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趙子鑫，然後慢慢說道，“這樣也可，只是這酬金，需要姑娘和你的這位朋友平分了。”
“這個沒問題。”謝思瑤如釋重負，一面覺得自己忒沒出息了些，另一面卻又十分暢快，如願以償的感覺真好呀，而且又實現了之前對小九的承諾，她覺得這樣不失為一個好的打算。管他趙子鑫在玩什麽花樣，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更何況還有小九陪着她呢。
趙子鑫聞言仿佛挺快意，竟有些難掩欣喜的說道：“姑娘能夠同意，趙某覺得十分榮幸，本來趙某十分擔心謝姑娘要罵我沒良心呢。”
“怎麽會罵你，你讓我有機會進了日思夜想的天香樓，我要感謝你才對。”謝思瑤沖着趙子鑫狡黠一笑，然後拱手給陳先生施了一禮，說道：“謝謝陳先生的周轉，我和小九都十分感激。不知道是要何時開始當差？”
“二位現在不必着急，明日再來即可。至于趙公子，請随我來。”陳現身對着趙子鑫打了一個手勢。
趙子鑫點了點頭，然後對着謝思瑤道：“謝姑娘，我就先走一步了，明日一早，我們天香樓再會。”說完他笑着轉身，随着陳先生上了樓。
“思瑤姐，你怎麽也把我拉進天香樓了？我們倆還都要給那個小白臉打下手，我去跑跑腿倒是沒問題，關鍵是他還想着要使喚你，也不知道安的什麽心。”小九顯然心裏有點忿忿不平。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也是眼巴巴的想要進天香樓呀，這招聘的告示你都拿在手裏看了幾個晚上了，這次跟着我來，你心裏肯定也是有所期待的，我猜的不對麽？”謝思瑤一副我太了解你的表情看着小九。然後接着說道：“看上去這個趙公子也并沒有什麽惡意，我們也大可不必這麽杞人憂天，再說了，即便是從最簡單的活做起來，那也是理所應當的，誰叫我們輸了比試呢。”
小九摸着鼻子十分尴尬的嘿嘿笑了，是啊，京城的哪個廚師不想進天香樓呢？對于一個學廚的人來說，能進天香樓是對自己的肯定，轉念一想，就算是過來給別人當個副手洗洗菜什麽的好像也不是那麽差。想到這裏，小九咧開嘴笑了笑，覺得謝思瑤仗義極了。
“哎呀，你看你笑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掉了我可不負責，你自己扶着下巴走，可別跟別人說我認識你。”謝思瑤拍了拍小九的腦門，也開懷的笑了。
小九剛想跟着笑，卻覺得心裏毛毛的，只好瞅着謝思瑤說道：“咱們快點走吧，我咋感覺背上涼飕飕的呢。我在想師父是不是已經準備好藤條了。”這樣說着，他便跟着謝思瑤快步走出了天香樓，直向西走去。
直到兩個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街頭，天香樓二樓的臨街的一扇窗戶才緩緩的阖上，而阖上的一瞬間，一個清朗的男聲飄了出來：“淩若拙，幫我查查這個姑娘。”
傍晚的天空，被晚霞暈染上了織錦一般的顏色，晚風徐吹，門前的香樟樹搖曳着，蕩碎了滿苑的寧靜，虛掩着的大門，在風中吱呀一聲脆響，謝思瑤和小九蹑手蹑腳的進了小院，院子裏還曬着各式的香料和幹貨，紅彤彤的朝天椒挂在回廊上，是一抹極耀眼的亮色，院子中央的米臼裏，還餘下來些許碎稻。一切都是平時安然的模樣。
師兄和師弟都不在，大約今天師父放了他們去山中采摘去了。
謝思瑤咬了咬嘴唇，忐忑的進了院子。
“回來了。”一個渾厚的聲音随着西廂房門簾打開的同時傳過來。
“師父。”謝思瑤腳步輕輕的走上前去，手裏絞着袖口，低着頭不再言語，小九則更是畢恭畢敬低眉順眼的站在回廊上，後背依舊是涼飕飕的一片。
“你們去把院子裏曬的東西都收起來吧，天色晚了，等明個再曬出去。等會你大師兄和三師弟也要回來了，飯菜已經備好在後院小廚房裏，等他們回來我們再一起用膳。”姚師父踱步出來，指了指地上曬着的東西。
謝思瑤嘴上利落的應着，心裏卻七上八下的，手上只忙着去收院子裏的簸箕，小九也手腳麻利的往屋裏一個個的搬竹簍，兩個人懷着心事，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等到收拾的差不多了，門吱呀一聲開了，師兄和師弟背着背簍踏了院子，謝思瑤和小九連忙上去幫忙把兩人的背簍取下來。謝思瑤輕手輕腳的把背簍裏的靈芝收進慣常準備好的竹蓖上，又撒上一層谷元粉。
“師妹怕是忙了許久了，快去歇息吧，剩下的讓我和同越師弟來處理。”大師兄同瑜收起剩下的靈芝和紫草，招呼同越過來幫忙。
“不忙不忙，師兄們出去采了一天的靈芝一定更累，我們來就好了。”小九忙不疊的跑過來，十分殷勤。
同瑜看了一眼小九，然後又瞄了一眼謝思瑤，眼神裏有閃爍不定的光，欲言又止，他松了松口，轉身對同越道：“那我們去廚房看看飯菜吧，師父應該已經準備好了。”繼而他又說道，“師妹，你們也快些到後院來，這些照常收理一下就好。”
思瑤連連點頭，看見同越和同瑜進了後院，才長舒一口氣，這個師兄和師父相比，嚴厲程度不相上下，有時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倘若今日他知道自己有違師命偷溜出去，一定少不了數落一番，甚至又要被罰去做那剝辣椒皮的活計，想到這裏，謝思瑤的手指好像着了魔似的火辣辣的隐隐作痛，她苦兮兮的看了一眼小九，見他也和自己一樣臉色有些尴尬。
“這下真是不好了。”兩個人異口同聲的嘆氣。
一切收拾停當，後院的燈火已經亮了起來，小院裏多了不止一絲的溫馨，謝思瑤和小九悠悠的踱步到飯廳，廳裏橘色的燈光透過門上的紗帳穿出來，屋裏人也影影綽綽的看不分明，謝思瑤示意小九噤了聲，側着身子附耳在門上。
“師父聽說了麽？”是同瑜師兄的聲音。
謝思瑤的心裏莫名的一陣緊張。
“嗯。”師父淡淡的答道。
“師父打算如何呢？”同瑜的聲音依舊是淡淡的。
“思瑤這孩子……”姚師父頓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仿佛是對着門外，說道：“進來吧。”
謝思瑤眉頭一緊，苦着臉看了一眼小九，小九連忙搖頭擺手表示自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謝思瑤頓了頓，緩緩推開門亦步亦趨的走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