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前女友與狗
看不見的時候, 日子好像也就那樣, 時間不緊不慢地走着, 日歷一頁一頁地翻着, 想起來的時候撕心裂肺,暫時遺忘的時候平靜如水。
如今看見了, 少的那一分一秒都恍如四季,漫長到時間近乎靜止。
——穆越溪
“五一, 你站窗邊幹嘛呢?”忙得腳不沾地的岑星問磨了五天洋工的穆越溪。
穆越溪不知道在看什麽, 反應很久才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曬太陽。”
岑星懵,撞撞杜雲青的胳膊小聲問, “我眼睛沒瞎吧?今天的确是雨天?”
杜雲青看了眼窗外, “你終于有眼色了一回。”
岑星回頭,“五一,太陽在哪裏?”
“我心裏。”
“......”神經病。
突然, 穆越溪快步走回來搶過岑星的筆記本,敲敲打打一陣後進了園區的監控平臺。
岑星正在改代碼, 急得火燒眉毛, 穆越溪這麽一鬧馬上發作, “抽了啊你?!”
“閉嘴!”
冷嗖嗖的聲音吓得岑星禁聲。
岑星回頭,和暫時安全的杜雲青對視。
後者兩手一攤,默默無聲,“正面惹不起就繞着彎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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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星靈光突現,抻着脖子往屏幕上看。
“咦?這不是宮Sir嗎?旁邊那女的誰啊?女朋友?”岑星問不完的問題, “宮Sir轉性了?還是終于發現他适合人類這個物種了?”
穆越溪扣上電腦,眼皮微擡,“那是他媽。”
“哦哦,他媽啊,他?媽?”岑星搶回電腦,退過去又看了一遍,“我這個眼睛啊,它可能是真瞎。”
好奇心直沖腦門杜雲青腦門,“二哥,求圍觀。”
岑星二話沒說,直接把電腦扔了過去。
杜雲青看完,反應和岑星如出一轍——女主角年輕得讓他誤以為自己眼瞎。
“五一,這個宮Sir媽是親媽嗎?”岑星開了一下腦洞。
穆越溪沒空理會智障,邊往出走邊說:“我出去一趟,手機不帶,有電話替我接一下。”
岑星愣了下,揚聲道,“哦好。”
穆越溪快步乘電梯下樓,不過幾十秒的時間,她站立難安。
電梯一停,穆越溪立刻往出走,走過大廳中央時,一道帶着笑意的女聲叫住了她。
“小溪。”
穆越溪腳步一亂,馬上讓自己穩下來,禮貌地回應,“廖阿姨,好久不見。”
廖青,宮聿懷的母親,職場精英,PDe的大老板見了都要笑臉相迎的厲害角色。
廖青上前,熱情地拉起穆越溪的手,“幾年不見,小溪又漂亮了。”
穆越溪渾身難受,沒有哪個長輩和她這麽親近過。
“阿姨,您過獎了。”穆越溪忍着抽回手,扭頭走人的沖動說。
“哈哈。”廖青沒有一點大老板的高高在上,“你現在是PDe的技術總監?”
“是。”
“有出息,比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有出息多了。”
一旁的宮聿懷無辜躺槍,尴尬地摸摸鼻子,“媽,我終于開始相信咱們家重女輕男的事實了。”
廖青沒好氣地斜了宮聿懷一眼,“一把年紀也沒給我找個兒媳婦回來,你還有臉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宮聿懷不準備和家裏最權威的女人講道理。
廖青轉回來,笑容滿面,“小溪,阿姨今天專程來找你的,方不方便跟阿姨吃頓飯?”
穆越溪不敢拒絕,“方便。”
“好,一會兒讓聿懷當司機,我們坐在後面好好說說話。”廖青親昵地挽着穆越溪往出走,話音不斷,“你一連幾年不回家,阿姨有很多話問你......”
宮聿懷跟在後面嘆氣,女人之間的戲為什麽要拉上他?
去餐廳的路上,廖青一個問題接着下一個問題,問得穆越溪險些無力招架,好在宮聿懷有眼色,手腳麻利地把人送到了目的地。
下車的時候,廖青接到工作電話,因為涉及公司機密,走去了一邊接聽。
穆越溪一逮着機會立刻跑過去踹了宮聿懷一腳,“你他媽有毛病啊?明知道我不擅長應付老年人,還非得讓你媽這種能說會道跟我尬聊,再晚一點,我跳車的心都要有了。”
穆越溪下腳狠,宮聿懷吃痛地捂住肚子彎下了腰。
“你以為我願意啊?前幾天,我媽莫名其妙地讓我回家住,說是想我了,這理由你信?能狠下心只給一張機票和一個月生活費,就把剛高中畢業的親兒子扔去國外的女人說想我?除非我腦子報廢,不然怎麽可能當真?”
穆越溪冷笑,“所以呢?”
“我爸和你爸穿一條褲子長大,他們折磨人的手段你比我清楚,我要是不回去,你現在可能已經看到我的屍體了。”
“嗯哼。”穆越溪兩手環胸,等着宮聿懷的下文。
宮聿懷揉着肚子,臉色難看,“洗澡的時候手機沒放好,你約我見面的信息被我媽看見了,她聯合我爸對我進行了三堂會審。”
“所以你就把我的近況出賣了?”
“不是我。PDe和IEL一直有業務往來,我媽早知道你在PDe上班,至于她為什麽早不找你,晚不找你,偏偏挑在這個時候,我真沒看懂。”
穆越溪後退一步靠在車邊,用穿透力極強的目光緊鎖着宮聿懷,“你喜歡我?”
話題換的太快,內容太勁爆,宮聿懷反應了好幾秒才玩笑似的說:“喜歡。”
穆越溪眉心發緊,“我沒和你開玩笑。”
宮聿懷看着穆越溪的眼睛,确定沒有一點平時的嘻嘻哈哈後也正經了起來,“我喜歡你,大家都知道。”
“可你也知道我喜歡林殁,我們沒可能。”穆越溪壓低聲音,“小時候,除了我哥就數你對我好,我把你當知己,閨蜜,哥們任何一樣都行,但絕對絕對不可能是情人。”
宮聿懷臉側的肌肉滾動,“我哪點比不上林殁?我帶你玩,對你好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哪兒,憑什麽後來的她能居上,我還沒入局就要被踢出去?”
穆越溪快刀斬亂麻,“哪點都比不上,尤其是性別,所以不論時間早晚,只要這個世上有林殁這個人存在,我就一定會遇見她,也只會看上她。”
“你太不理智了。”
“理智算個狗屁,它能讓我的生活重來一次?”
宮聿懷不說話,這個答案顯而易見。
不遠處,廖青已經打完了電話,正朝他們這邊走。
穆越溪見狀,靠近宮聿懷,低聲說:“一會兒跟你媽把立場挑明,說你從來就沒把我當女人喜歡。”
“如果我不呢?”
“那咱們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穆越溪強硬的态度成功讓氣氛僵持。
廖青一走過來就發現不對勁,她不着痕跡地看了眼宮聿懷,随後笑着對穆越溪說:“小溪,一會兒想吃什麽随便點,有聿懷付錢。”
穆越溪勉強笑了下,“謝謝阿姨。”
“跟阿姨客氣什麽。”廖青挽着穆越溪的胳膊往裏走,“聿懷起點高,一直被人捧着,也就在咱們面前才會心甘情願的被使喚,機會難得,不用白不用。”
“不敢。”穆越溪态度疏離,“聿懷哥的小迷妹太多,我還是自食其力得好,免得被啃到骨頭都不剩。”
一個稱呼,一句話将态度表明了大半。
廖青和宮聿懷都是精明人,自然聽得清楚,只是裝作不懂罷了。
點好菜,廖青繼續問穆越溪問題,宮聿懷坐在一邊低着頭,不知道想什麽。
“小溪,你今年有30歲了吧?”廖青問。
穆越溪,“31了,過完年32。”
廖青驚訝,“32可不算小了,我在你這個年紀,老大都已經上小學好幾年了,你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穆越溪深呼吸,“我有喜歡的人,我們在一起六年了,只是一直沒公開。”
廖青一直熱絡的笑容變淡,“跟阿姨說說,是誰這麽有福氣?能讓我們小溪喜歡?”
“她就是個普通人,入不了您的眼。”
“你不說怎麽知道入不了阿姨的眼?你們一起長大的那群小孩裏就數你膽子大,敢和家裏說個不字,阿姨喜歡你這種敢說敢做的小姑娘,一直盼望能認個幹女兒,或者......”
廖青看了眼宮聿懷,“給阿姨當個兒媳婦。現在是不是晚了?”
穆越溪站起來,“阿姨,對不起,我只能叫聿懷哥一聲哥,其他任何稱呼都不行。”
廖青的态度驟變,冷如冰霜,“他配不上你?”
“不是,是我配不上聿懷哥。”穆越溪盡力貶低自己,“您看着我長大,很清楚您口中那個會說‘不’的我幾乎是所有知情人茶餘飯後的笑柄,即使過去這麽多年,只要我一出現,他們也一定會認出來我就是那個丢盡父母臉面的穆越溪,這樣的我配不上起點高,一直被捧着的聿懷哥。”
穆越溪借用廖青的話反駁了她的疑問,廖青的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小溪,知道是誰讓我來找你的嗎?”
穆越溪身形一晃,“我媽。”
“你既然知道,就該明白她的意思是什麽。別怪阿姨沒提醒你,你畢業擇校時已經因為拒絕他們吃了大虧,現在如果繼續執迷不悟,那個家裏絕對不可能再容得下你,你确定要這麽做?”
“......”穆越溪猶豫。
答案,她無比确定,可是為此付出的代價能不能承受,她沒有半分把握。
“媽。”一直沒說話的宮聿懷突然出聲,“你逼她幹嘛,這種事兒又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我也是當事人之一,您問問我的意見呗。”
廖青看過去,目光沉靜,“你不喜歡小溪?”
“不喜歡。”答案沒有任何猶豫。
包廂裏靜得好像能聽見空氣流動的聲音。
良久,廖青冷冰冰地聲音再次響起,“聿懷,機會我只為你争取這一次,你确定不要?”
宮聿懷擡頭,眼波平靜,“不要。”
“好。”廖青站起來,“那今天這頓飯也就不必再吃了。”
“小溪。”廖青端起了架子,“你今天說的話和你的态度,我會原封不動地告訴你媽媽,她怎麽決定我不幹涉,但如果出了事,也請你不要把聿懷牽扯進去。你和聿懷之間,不管是不是你的本意,你虧欠他超過二十年的等待是不争的事實,我們做人還是要憑良心,你說呢?”
穆越溪攥緊手,“您放心,我穆越溪的事和您家,您兒子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我的決定也輪不到任何一個外人插手。”
“好!”穆越溪界限分明的态度和不容動搖的決定讓廖青動怒,“那我們都拭目以待,看看你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
廖青生氣地離開,穆越溪這才脫力般跌坐在椅子上。
“有必要這麽着急嗎?”宮聿懷語氣冷淡,“就算看不上,也不一定非要這麽直接,我媽來找你确實有逼你的意思,但她好歹也是長輩,還是拉下面子,專門飛回來見你這一面的,你何必讓她這麽下不來臺?”
穆越溪趴在桌面上,無力地道歉,“對不起,我沒時間,也沒精力和阿姨打迂回戰。”
“你就不怕因為你的沖動惹火了我媽,我媽讓人查你喜歡的那個人是誰?”
穆越溪肩膀微顫,嗓子不穩,“我很自私,除了和她在一起,不接受任何結果。”
“如果結果就是你們不能在一起呢?”
穆越溪睜開眼睛,看着地板上的一處紋路,低聲說話。
那聲音像是來自深淵的回響,“不能一起活着,那我就帶她一起去死,她會願意的。”
宮聿懷如墜寒窟,“你舍得?”
穆越溪笑得比帶血的玫瑰還妖冶,“我這輩子不舍的事只有兩件,一件事是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死去,一件是留她一個人清清冷冷地活着。如果我們生不能同寝,那就死後同穴。”
宮聿懷看着穆越溪的眼神沒了溫度。
兩廂沉默許久,宮聿懷啞着嗓子說:“你放心,我不會讓我媽插手你和林殁的事。”
穆越溪一怔,視線随着空氣飄動,“謝謝你,老宮。”
“呵。”宮聿懷失笑,“我果然還是喜歡聽你叫我老宮,沒有任何雜念的老宮。”
穆越溪咧開嘴笑,笑意傳不到眉眼。
穆越溪突然覺得很累,累得想不顧一切帶林殁逃離現實,可是欠下的人情債她還沒還完,過去留下的尾巴也還沒斬斷。
她遠不如自己期待的那樣灑脫和絕情。
“小仙女,你上山采蘑菇去了嗎?怎麽還不回來?”
穆越溪趴在桌上低聲自語。
耳邊是習習涼風,心頭是潺潺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