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天深夜西城下起了小雨,陳迦南被凍醒。
她裹着毯子從床上爬起來去陽臺邊看雨,紅燈籠在雨霧中飄搖,小雨淅淅瀝瀝的打在欄杆上,然後落向地面,她很久沒有這樣輕松又複雜過。
身後的男人翻了個身,悶聲坐起來。
陳迦南聽到動靜回過頭,沈适裹着浴巾下了床,他的睡眼還有一些朦胧,拿過煙和打火機踢踏着拖鞋朝她走了過來。
“什麽時候醒的?”他問。
“剛才。”陳迦南看了一眼他手裏的煙,“你不睡了?”
沈适将煙咬在嘴裏,低頭點上,打火機點燃的瞬間光亮盈滿黑夜,他吸了兩口煙才慢慢的“嗯”了一聲。
“打火機給我。”她對他道。
沈适看她一眼,丢了過去。
陳迦南把玩着他的打火機,摁亮又吹滅,來回好幾次,火光的溫度充斥着她的視線。
“在看什麽?”他問。
“光。”
沈适輕笑:“好看嗎?”
“嗯。”
沈适又抽了口煙。
“現在才三點,不再睡會兒?”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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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
“睡不着想什麽?”
陳迦南将毯子裹緊說:“不知道,想起我一個很好的朋友,她有兩年都活在低谷,今年24了,訂了婚終于找到了生活的意義。”
沈适看向她。
“我也24了。”陳迦南說,“活的爛多了。”
沈适撣了撣煙灰。
“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錯了,從開始就錯了。”陳迦南忽然道,說着偏頭去看沈适,目光散漫起來,“當初怎麽能學生物呢,現在鋼琴又是半吊子。”
沈适笑了一聲。
“華叔的學生差不到哪兒去。”他這句像是安慰,“好好跟着學。”
陳迦南又将目光落向雨幕裏。
“真累。”她輕道。
“別想了。”沈适磕滅煙,“睡覺。”
說罷拉她回了房裏,将窗簾扯上,屋子裏只有一盞昏黃的床頭燈亮着。陳迦南拿下毯子将自己裹在被子裏,還有一些冷。
沈适掀了浴巾坐上床,給她掖了掖被子。
“睡不着。”她将半張臉藏在被子裏,“你說點什麽吧。”
沈适問:“想聽什麽?”
“都行。”
沈适躺下,将她摟在懷裏。
他說起他少年時候調皮的一些事兒,偶爾提起她母親,說小時候太貪玩被追着打,鑽進酒窖一晚上沒出來吓得整個大院都在找他。
“後來呢?”
“後來被我爸關了好幾天。”他笑了一下,“再沒跑過。”
他說起這些的時候聲音很低很溫和,有時候會輕輕的笑笑,說你看我以前是不是也挺混的,不算是什麽好人。
“你那時候都在做什麽?”她問。
“玩股票。”
陳迦南“唉”了一聲。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她說,“我十幾歲天天晚上守在電視機面前,《至尊紅顏》看過吧,就賈靜雯演的那個劇,李君羨死的時候我難過了好多天。”
沈适聽得一臉迷茫。
“《旗艦》知道嗎,我那時候每天晚上都想做夢,夢見我做了海軍。”陳迦南說,“一醒來還在外婆家,睜眼就是鄭遠海的臉。”
“鄭遠海是誰?”
“那個男主演啊。”陳迦南說,“那時候做夢都想嫁給他。”
沈适“嗤”了一聲。
陳迦南不以為然,蹭了蹭他的胸口,柔軟的短發擦過他的下巴,目光有些落空。
“那時候小啊,就想快點長大。”陳迦南嘆息道,“誰知道。”
她這話說了一半。
“誰知道長大也不好。”沈适接着她的話道,“是不是?”
陳迦南悶悶道:“嗯。”
沈适揉了揉她的頭發。
“忽然覺得我一事無成。”陳迦南說,“好悲慘。”
沈适沉吟片刻。
“很多事情急不得知道嗎南南。”他垂眸看她,“有些人一輩子都不見得能做得了自己喜歡的事情明不明白?”
陳迦南垂着眼,嘆了口氣。
“當年不喜歡生物為什麽還要考研究生?”他忽然問。
陳迦南的心突突跳了一下。
她頓了會兒說:“無聊。”
“無聊?”
陳迦南皺眉:“能不能別說這個,夠傷感了。”
沈适低笑起來。
“幸虧遇見你那個教授迷途知返。”沈适說,“我真得謝謝他。”
提起柏知遠,陳迦南沉默了。
“他是個好人。”她說。
“嗯。”沈适說,“我不是。”
陳迦南笑了一下。
“你這輩子就算了。”她說,“基本不太可能。”
沈适輕“啧”了一聲。
“無商不奸啊,我有說錯嗎?”
沈适笑笑,說:“對極了。”
陳迦南又朝他靠了靠,找了個舒服的地方枕着。這個時刻她很平靜,只想靠着他什麽都不用想,好好地睡一覺。
半晌不見她說話,沈适低頭。
“南南?”他輕聲叫她。
陳迦南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
“困了?”他問。
陳迦南已經睡了過去。
沈适輕輕嘆了口氣,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她睡着的樣子乖的厲害,沈适看了一會兒,擡起胳膊關了床頭燈。
黑夜重新降臨。
陳迦南醒來的時候沈适不在身邊,她簡單洗漱畫了個淡妝的時間他拎着豆漿油條回來了,身上還穿着格子睡衣。
“你就這麽出去買的早餐?”她驚訝道。
沈适低頭看了一眼。
“怎麽了?”他問。
陳迦南搖了搖頭。
沈适忽的定定看着她,騰出一只手撩了下她的劉海,又輕輕摸了摸她的眼角。
“這沒畫好。”他說。
陳迦南“嗯?”了一聲。
她偏頭看向牆上的鏡子,用手擦了擦,然後轉過臉問他:“現在好了嗎?”
沈适擡手又給她輕輕蹭了一下。
“好了。”他說,“吃飯吧。”
那個清晨過的像每個平常人家的日子一樣,陳迦南喝着豆漿說味道有點淡,沈适皺了下眉頭說不是不喜歡吃甜的嗎?她歪歪頭笑說現在喜歡。
吃完飯她拎着包下樓,沈适攔了車送她。
那是他留給她最後一個印象,溫柔的,像一個很居家的男人。沈适和司機說了地址,陳迦南上了車搖下車窗看他。
“要不要我送你過去?”他問。
“我又不是小孩。”陳迦南說,“你趕緊回去吧。”
沈适笑笑:“嗯。”
巷道的早晨陽光曬下來,他的樣子還是那麽英俊。三十幾歲的男人臉上有一些歲月在裏頭,有那麽一瞬間像年少時的父親。
“到了給我打個電話。”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