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陳迦南站在原地,似乎在想他那句話裏的意思。她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只是側面對着他,一縷頭發從耳後掉落下來。
沈适低頭吸了口煙,又擡眼看她。
“沒別的意思。”他說,“只是吃個飯。”
陳迦南目光落在前方某處,眼神都沒偏一下。
他說這話的時候也是淡淡的平常語氣,陳迦南想那時候他對她也是挺好的,沒兇過她沒紅過臉,就連當年她離開也沒為難過。
有時候會錯覺到沈适是個好人。
像他們那樣有着強大的家族背景又常混煙花場所的人有幾個是幹淨的,狠起來都是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也很難理解他待人卻那樣溫和,溫和下又是一張玩世不恭游戲人間的臉。
那話裏總是三分真三分假,假的也坦坦蕩蕩。
印象裏他那天心情好像還不錯,問她想去哪兒玩。陳迦南故意刁難的說逛街行嗎,他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只是笑了一下,又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說行啊。
陳迦南當時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臉愣住了。
和他在一起她總是裙子高跟鞋,因為他喜歡穿西裝。很少見她穿西裝以外的衣服,就連着平日裏再放松的說話也被沾染了一絲淡漠和嚴肅。
所以那天他說行啊,陳迦南都顫抖了。
依稀記得她帶着他在商場裏亂走,興許他實在看不下去直接拉過她去了頂層一家店,照着她平日裏穿的裙子款式随手指了好幾件讓她去試。
試衣間有點遠,她只試了一件便出來了。
或許就連那對說話的人都沒有注意到她,陳迦南很少見到他這樣笑,西裝革履下一副浪蕩子弟樣子,沒了往日的謙謙君子禮貌溫和。
“我看這個也不怎麽樣啊。”那女人手抄口袋,斜倚着牆看他,“不會是特意來看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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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坐在沙發上随手翻着雜志,笑着擡眼。
“二哥說你眼光獨到。”他說,“也不過如此。”
“有你這麽說話的嗎沈三?”女人白了他一眼,“你女人都一個味道也不嫌膩。”說着又笑了,“真好奇哪個會被你帶家裏去。”
“對不住。”他聞言淡淡笑了,“有生之年你是看不到了。”
他們一副很熟的樣子笑的那麽開卻說着最傷人的話,陳迦南只覺得握着衣服的手都好似千斤重。那天的後來她怎麽離開的已經忘記,只記得那個女人到最後都沒有給她正眼瞧過。
馬路上風有點大,陳迦南撥了下劉海。
“就這麽不想跟我說話?”聽見他慢慢低聲問。
陳迦南有些想笑,還是輕輕笑了一下。
“沈先生想說什麽呢?”她側眸說完這句,又歪頭道,“敘舊情嗎。”
她何時這樣犀利,沈适眯了眯眼。
“好馬都不吃回頭草。”陳迦南的聲音平靜毫無波瀾,“您說是嗎?”
沈适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氣,募地偏頭笑了一下。他随手将煙扔到地上,擡起腳一點一點的踩滅,擡起眼看她。
“什麽時候這麽伶牙俐齒了?”他笑。
這笑溫和的讓她有點恍惚,不禁移開目光。
“還是說……”沈适故意頓了一下,還是笑着的,“以前只是裝裝樣子。”
陳迦南輕輕地咬了咬牙。
“是這樣嗎。”他的聲音忽然低了,“南南。”
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呢喃,陳迦南僵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他的前半句還是後半句,或者說是他咬字時那細微的試探。
她嘗試着笑一笑:“您想太多了。”
比起她那幹巴巴的別扭的笑,他倒是笑的幹脆坦蕩,認真的掃了一眼她身上的毛衣牛仔褲,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幾分玩味。
“是嗎。”他說。
小姑娘到底年輕,臉色有些許不好看,站在那兒也是一動不動。沈适兜裏的手機這會兒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皺了下眉頭。
再擡眼已經不動聲色,笑的也不鹹不淡。
“算了。”他說的風輕雲淡,“當我今天沒來過。”
話音一落陳迦南跟得了特赦令似的轉身就走,看見那疾風的背影沈适笑意漸深。手機又響了起來,他頗不耐煩的接起。
“沈先生。”是跟了奶奶幾十年的萍姨。
“今晚怕是回不去。”沈适連是什麽事兒都沒問就直接道,“您跟奶奶說一聲。”說完就挂了。
沈适看着酒店的方向點了一根煙抽,完了開車掉頭去了江坤的場子。包間裏烏煙瘴氣,一堆男女圍在一張桌子上玩,一兩個女孩子脫的已經剩下內衣褲。
他們去了裏間喝酒。
“怎麽了三哥?”江坤給沈适倒了杯酒,“臉色臭成這樣。”
沈适喝了杯酒,說:“沒什麽。”
“讓兄弟猜猜。”江坤笑笑。
沈适把玩着手裏的空酒杯,面無表情。
“祖奶奶給你說了門親事?”
沈适動作一停,擡眼。
“可別這麽看我。”江坤忙伸出雙手擋在跟前,“昨天回家聽我媽唠叨,好像還是留學回來的。”
沈适聽完笑了下,給自己又添滿了酒。
“我還知道祖奶奶對這個女孩子挺上心的镯子都送上了。”江坤說,“你不見見?”
沈适笑說:“然後跟你一樣?”
“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行嗎哥?”江坤都快哭了,“那大小姐我可惹不起。”
“那個姑娘處理幹淨了?”沈适問。
江坤想了想道:“一個多月都沒動靜能有什麽事兒。”說完想起什麽似的,嬉皮笑臉湊近,“我怎麽聽說送上門的女人都讓你給攆走了,什麽情況?”
房間裏點着熏香,黃色的燈光照在男人的臉上,有那麽點禁忌的味道。
沈适談笑:“知道不少啊。”
“這不重要。”江坤嘿嘿笑,“是為了那個女孩子?”
沈适沒有說話,暗香浮動裏燃了支煙。想起今夜她那張嘴巴毫不留情的樣子,倒真是和最初認識她的時候一模一樣。那時還不熟,看着你的眼睛都是幹淨的。
深夜容易迷醉,他自嘲想的多了。
那晚沈适歇在那裏,昨晚喝了太多酒第二天醒來已經中午。他簡單沖了個澡回了老宅,還沒走近奶奶房間就被萍姨攔住。
“老太太在念經。”
沈适看了一眼那屋子,故意揚聲道:“得,那我改天再來看奶奶。”這腳下還沒轉過彎來屋子的門打開了,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太走了出來,手裏還拿着佛珠。
“改天是哪天?”老太太輕聲漫語,“我不讓萍姨打電話你就不知道回來了是不是?”
沈适湊上去扶着老太太:“瞧您這話,再忙也得回來不是。”
“知道就好。”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三十好幾的人了一天也沒個正形。”
沈适扶着老太太坐在沙發上,微微彎下腰低語:“這不是回來了,萍姨在給個面子。”
“你面子可比我大。”老太太哼了一聲,說這話中氣十足,“人家姑娘在這等了你一天沒等到人你說怎麽辦?”
沈适忽然有些頭疼,把了把頭發。
“你以前怎麽玩奶奶都不說,可這個不一樣。”老太太鄭重其事,“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沈适也跟着坐在一邊,沉默的聽着訓話。
“明天給人家賠個禮道個歉。”老太太說,“多大人了還要我教你嗎?”說完也不坐了站起身又回了房間。
沈适坐了一會兒走了,老張已經等在外面。
他似乎偏愛在車裏抽煙,抽掉半根才讓老張發車,不說去哪兒,老張也沒問,照着公司的方向開,開出有一段沈适讓掉頭。
“咱去哪兒沈先生?”老張問。
沈适有些疲乏,閉着眼半睡半醒,說随便開。老張跟了沈适這麽多年,平時察言觀色也知道不少。沈家雖然家大業大有上一輩的功名在,可畢竟人丁單薄只有沈适一個獨種,老太太年紀大了不得不有此打算。
“這事兒你怎麽看?”沈适忽然道。
老張楞了一下說:“老太太也是為了您好。”
沈适輕笑了一下。
“是嗎。”沈适漫不經心道,“當年也是這樣為了姑姑好。”他說的輕描淡寫,半響又問,“昨天那女的來老宅你見了?”
“老太太讓我送周小姐回去。”
老張欲言又止,沈适擡頭看了一眼。
“梁小姐……也就是江總的未婚妻也在。”老張接着說,“是陪着周小姐一起的。”
沈适聽完笑了:“這圈子也就這點大。”
他似乎沒了說話的興致,閉上眼又慢慢睜開,平靜的眸子募地變的深邃起來,看着老張笑說姜坤最近有點閑找點事給他做。
老張低眉側耳。
“上次H大那女孩的事兒還記得嗎。”沈适說,“給梁雨秋敲敲邊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