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1)
除夕宮宴很快來臨, 這場宴會可比中秋宴要隆重許多倍, 除了各州府會進貢年禮,各地藩王重臣也會回京述職。聽說先皇在時,除夕宴的賓客群臣多達兩百人。不過現任景帝登基時, 經過一大批腥風血雨的清剿, 皇室宗親死的死、敗的敗, 凋零了一大半, 每年宮宴也就少了許多熱鬧。
盛南晴坐在菱花鏡前梳妝, 一邊由着梅月伺候梳妝, 一邊聽着珠兒講述着除夕的國傩儀式。
“每年的國傩儀式都要提前半月排練,奴婢聽說, 那場面可盛大了!這回好了, 可以沾了主子的光,一起出去看看。”珠兒的語氣中是掩不住的雀躍。
“你說的那樣有趣, 我都有幾分期待了。”盛南晴笑着附和, 這是她第一次在古代過年, 對這些儀式民俗之類的還是很感興趣的。有一說一,這宮中過年的氣氛還是很濃烈的, 方方面面都充滿了儀式感,不像現代的年味一年比一年淡。
她這邊梳妝打扮的差不多時, 寧貴人腳步輕快的來了。
“聽說今晚宮宴上供的梅花酒是去年新釀的,咱們可得多飲兩杯!”寧貴人說着,腳步停在盛南晴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嚯!你穿豔的真俏麗,梅園的花若是見了你,都羞得不敢開了。”
聽着她這誇張的贊美,盛南晴笑着看她,“這還沒喝酒呢,你就說醉話打趣我了?”
“你別不信,我這是發自內心的誇你。話說回來,我總覺得每隔一段時間再見你,你總會變得更漂亮一些。”寧貴人坐在葵花凳上,接過暖玉端來的茶水抿了一口,好奇問道,“你是不是用了什麽效果極佳的美容方子啊?”
盛南晴一怔,看來黑店裏的藥水效果極佳啊,自己要不要再慢點使用,以免露餡?
面上卻是笑道,“女人一操心就容易變老,你要像我一樣,天天吃喝玩樂睡,心态放好一些,也能常保青春。”
寧貴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倒是句實話。”
為了避免再繼續這個話題,盛南晴趕忙道,“今晚宮宴那般隆重,你怎麽不好好打扮一下,這一身穿着未免素淨了些。”
只見寧貴人穿着一件灰綠滾邊緞面花卉暗紋對襟襖子,配着一條雪青撒花百褶裙,發髻還是平日裏的樣式,只多插了兩根金簪子,雖不至于寒酸,但整個人顯得有點沉悶,将她那份少女的朝氣都掩住了幾分。
寧貴人不以為然擺了擺手,說道,“我就是去宮宴上瞧個熱鬧,蹭吃蹭喝的,打扮的那般惹眼作甚。你且瞧着吧,今夜麟德殿內肯定花花綠綠一片,保管看得你眼花缭亂,到時候你再看我,就覺得順眼多了!”
聽到她這話,盛南晴輕笑一下,“你這也是句實話。”
兩人說笑了一盞茶時間,等盛南晴穿戴完畢,兩人便一起往麟德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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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近酉時,麟德殿前熱鬧非凡,文武百官并列兩側,高高的殿宇前擺着三張椅子,居中為皇帝所坐的龍椅,左右兩側分別是柳太後和許皇後,後妃們則按照品級依次排列站隊,對面站的是皇親國戚等。
景帝身着繡銀灰色團龍密紋的赤紅錦袍,身姿挺拔修長,傲立于正中央,俯瞰着臺下的文武百官。長福公公手拿聖旨,念着辭舊迎新的祝詞。
具體說了些什麽,盛南晴在下方壓根沒聽懂,畢竟那文绉绉的書面語實在拗口,她的文言文造詣并不高。
好在沒多久,國傩儀式就開始了。
只見寬曠的殿前廣場上,五百多個戴面具、身披熊皮的侲子(表演者)手中或舉着旗幟、或揮着戈,或揚着盾,排成大隊從宮室的角落起跳躍呼號,驅逐疫疠,一時間呼喊聲震天響,場面盛大宏偉,浩浩湯湯。
盛南晴目不轉睛的看着這場規模宏大的古老儀式,這場面太過震撼,她都有種熱血沸騰,心潮澎湃的感覺。
等儀式差不多進入尾聲時,她才收回視線,也不知怎麽的,突然想看看此時景帝的反應。
這般想着,她擡眼看了過去。只見龍椅上的景帝正襟危坐,俊朗的眉目間是沉靜肅然,那睥睨傲然的氣場太過強大,讓人瞧着都不由得心慌。
盛南晴只瞧了一眼就準備收回目光,沒想到景帝忽的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剎那間,四目相對。
盛南晴腦袋都是木的,只覺得景帝那雙幽深如墨的眼睛像是個深深的漩渦,她快要溺斃在其中。
好在下一刻,景帝就看向別處。
盛南晴忙垂下腦袋,胸腔裏的小鹿在哐哐哐的撞大牆——不是心動的感覺,而是被那王者之氣給吓的。
穿上龍袍一本正經的景帝,跟自己床上的景帝,簡直判若兩人!
伴随着一聲嘹亮整齊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兩側觀看儀式的大臣和妃嫔親貴們也都齊刷刷的行禮,衆聲恭賀道,“陛下萬歲,大梁千秋萬萬代!”
這吶喊的恭賀聲,響徹天穹。
國傩結束,百官接過年節賞賜後,除了少數幾位親近的重臣被留在宮中陪宴以外,其餘皆離宮回家陪家人過年去了。
夜幕降臨,麟德殿內的宮宴也拉開帷幕。
盛南晴的位置被安排在蕭嫔旁邊,寧貴人則跟她隔了一個位置。
對此安排,寧貴人有些無奈的朝着盛南晴聳了聳肩膀:還想跟你一起碰杯的,可惜安排位置的太掃興了。
盛南晴舉起酒杯微笑,給她回了個“隔空幹杯”的眼神。
蕭嫔見到她們倆的小動作,輕聲笑道,“要不我讓人給你們調下位置?”
“大家都入座了,就不用那麽麻煩了。”盛南晴可不敢搞什麽特殊化,省的惹眼。緩了緩,她看向蕭嫔高高的肚子,小聲道,“你這回可別往外亂跑了。”
“我知道的。”蕭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要不是這除夕宮宴太過隆重,輕易不敢缺席,我寧願待在宮裏歇息,也不願湊這個熱鬧。”
她肚子如今也有将近八個月了,沉甸甸的跟揣了個西瓜似的,坐久了就腰酸背痛得厲害。
兩人聊天間隙,端着佳肴的宮人們魚貫而入,歌姬舞樂也上場演了起來。
等一曲罷,許皇後帶領皇子公主以及諸位妃嫔一同給景帝和柳太後敬酒祝福。後宮之人行過禮後,就輪到皇親國戚們上前給他們行禮。
這兩大輪下來,幾乎每個人都沾了些酒。人一微醺,氣氛就活躍了。
在這酒酣面熱的檔口,許皇後臉上帶着盈盈笑意,舉杯對柳太後和景帝道,“陛下,太後,趁着除夕的好日子,臣妾還有一個喜訊禀告。”
這話一出,臺上臺下齊刷刷看向許皇後那邊。
景帝放下玉箸,挑眉道,“是何喜訊,皇後快說來聽聽。”
許皇後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蓮婉儀,聲音輕柔道,“昨日永福宮淑妃來報,說是蓮婉儀已有一月半的身孕了。”
此話一出,衆人紛紛将目光放在了蓮婉儀的身上,心中都來不及嫉妒,更多是詫異與懷疑:病秧子竟然有身孕了!?
柳太後也很訝然,“蓮婉儀有身孕了?”
許皇後微笑颔首,“是的,母後你今年又能多抱一個孫兒了。”
景帝皺了下眉,掃了眼蓮婉儀,又看向許皇後,“可讓女醫确認過了?”
許皇後颔首,“尚藥局的馮奉禦和虞奉禦都瞧過了,說是蓮婉儀身子近日有所好轉。可巧這就懷上了,實在是福澤深厚,祖宗庇佑。”
景帝低低的“嗯”了一聲,并沒有表現出過分的喜悅,而是幽幽的看了蓮婉儀一眼。
那平素裏柔柔弱弱的女子,今日身着一件銀紅菊花紋樣領子粉色緞面交領長襖,梳着個圓髻,頭戴一朵紅絨宮花,斜插着一支赤金銜紅寶石步搖,臉上不知是不是抹了胭脂的緣故,透着一陣嬌媚的紅意。
他一直知道蓮婉儀是個美人,只是病弱的厲害,宛若一朵需要精心愛護的花。
可偏偏,他沒那份耐心。
今日的蓮婉儀很不一樣,這種不一樣讓景帝心頭生出幾分古怪,尤其回想起那一夜的事情,他不由得捏緊了酒杯。
柳太後已由開始驚訝轉化為無限喜悅,真是祖宗保佑,這大半年內宮內妃嫔接二連三的有孕,看來選秀還是有點作用的,起碼沖喜效果達到了!
“皇帝,若是哀家沒記錯的話,蓮婉儀入宮也有些時日了,上次提位份還是去年冬日的事了,如今她身懷皇嗣,你該好好嘉獎她一下才是,依哀家看,不如就趁着這雙喜臨門的好日子,将她的位份往上提一提?”柳太後笑呵呵道。
景帝一向純孝,如今太後發話,他自然無不遵從。
沉吟片刻,他淡淡道,“蓮婉儀孕育龍嗣有功,晉為從三品婕妤。”
臺下的蓮婉儀連忙起身謝恩。
景帝面色平淡,“你有身子,不必這般多禮,快坐着吧。”
蓮婉儀一臉感激的坐回位置上,卻習慣性的擡頭看了一眼身側的淑妃。
上座的許皇後瞧見這一幕,微笑着看向淑妃,“淑妃,你乃永福宮主位,現如今蓮婕妤有了身孕,還需你多多費心,好好照拂她才是。”
淑妃那張精致美豔的臉龐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輕聲應諾,“皇後娘娘放心,臣妾定會多加照拂的。”
這麽個小插曲,讓宴會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表面上依舊其樂融融,熱熱鬧鬧的,但不知道多少妃嫔暗地裏咬了牙,紅了眼。
盛南晴慢條斯理的品嘗着面前那道櫻桃肉,心想着,果然是挑了這麽個日子曝光喜訊,不過她原以為會是淑妃爆出來這消息,沒想到竟然由皇後那邊說出來了……而且她怎麽覺得狗皇帝那反應,好像并不是特別高興啊?
奇怪,真是奇怪。
“盛妹妹,你在想什麽呢?”蕭嫔見她盯着玉碗中的肉發呆,戲谑道,“難不成你胖不敢吃肉了?”
盛南晴堪堪回過神來,看向蕭嫔,思索片刻,還是問了出來,“蕭姐姐,淑妃是永福宮主位,她為什麽不親自禀告陛下這個消息,也好沾幾分功勞?”
蕭嫔沒想到她問的這麽直接,愣怔片刻,随即往淑妃和蓮婕妤那邊斜了一眼,低低道,“你自己仔細瞧瞧。”
盛南晴不解,但還是往淑妃她們那邊看去。
蕭嫔的聲音淡淡響起,“看,她們之前多要好,如今卻有嫌隙了。男人粗心瞧不出,女人們卻是瞧得真真兒的。”
不遠處的淑妃在給蓮婕妤夾菜,動作是溫情的,但表情卻是淡淡的,眼神也透着幾分冷淡,遠不如之前那般真情實意。
盛南晴心頭也詫異了。
上次蓮婕妤病重時,淑妃在病床前神色擔憂的模樣,她至今還記得清晰。甚至一度覺得淑妃和蓮婕妤才是真愛,景帝就是個無關緊要的工具人。
這才多久啊,怎麽就這樣了?
後宮女人之間的感情真的這麽脆弱?
盛南晴皺眉,問着蕭嫔,“是為了孩子,她們才這樣?”
蕭嫔眯了眯眼眸,一只手輕輕撫了下高高的肚子,淡聲道,“我只知道,一個多月前,陛下翻的是淑妃的牌子。至于後來陛下怎麽宿到了蓮婉儀那裏……她們永福宮裏的消息一向嚴密,我也沒能耐打聽。”
這寥寥數語,足以讓盛南晴腦補出一場争寵大戲來。
如果真的是蓮婉儀搶了淑妃侍寝的機會而懷上孩子,這……塑料姐妹情石錘了!
盛南晴緩緩地收回目光,拿起一塊翡翠碧玉糕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天花無數月中開,五采祥雲繞绛臺。堕地忽驚星彩散,飛空旋作雨聲來。
宴會差不多結束時,也将迎來除夕夜最為精彩的環節——放煙火。
景帝攜後宮衆人和皇室宗親一同走到麟德殿外,觀賞絢爛璀璨的煙火秀。
賢妃和淑妃并肩站在一起,蓮婕妤站在稍後的位置由着兩名健壯的姑姑攙扶着。
賢妃擡頭看了會兒焰火,緩緩收回目光,轉頭看向淑妃,“剛才在殿內還沒好好恭喜淑妃妹妹。”
淑妃美眸微動,皮笑肉不笑道,“賢妃姐姐怕是找錯恭喜對象了。”
“你和蓮婕妤雖只是表姊妹,彼此親密卻遠勝過親姐妹。如今蓮婕妤有孕,日後誕下麟兒,你這個當姨娘的,還愁沒有享福的日子?”賢妃溫和笑道,“之前咱們三個妃位裏,就只有淑妃妹妹膝下單薄,這下好了,淑妃妹妹也有可倚靠的了。”
淑妃嫣紅的嘴角勾起一個冷冷的弧度,“賢妃,我不是你,莫要以己度人。”
賢妃面上表情一僵,眸中透着幾分愠色,“我好心為你高興,你這話是何意思?”
“我什麽意思你自己心裏清楚,承祁是怎麽養到你膝下的……”淑妃頓了頓,銳利的目光直直的看向賢妃,聲音卻柔得膩味,“賢妃姐姐,難道你要妹妹細細跟你分說分說?”
“不必!”賢妃柳眉一蹙,冷哼一聲,轉過臉去不再搭理她。
淑妃緩緩地斂了笑容。
忽明忽暗的焰火之下,她那張精致完美的漂亮臉蛋沒有半分表情,長而卷翹的睫毛遮住她眸中的那份哀色。
花樹銀花在天邊一朵朵炸開,這一場除夕宮宴也在精彩絕倫的煙火中結束。
**
永福宮。
蓮婕妤跟着淑妃一起回了正殿。
宮人們明顯感覺到兩位主子之間的氣場不對,其實這種感覺打從上次虞奉禦來了後,就已經不對了。只是今夜這針鋒相對的氣氛格外的濃重,整個永福宮上下都繃着,像是一根拉緊到極限的皮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崩壞。
淑妃風風火火的走到軟榻邊坐下,瞥了一眼亦步亦趨跟來的蓮婕妤,“都這麽晚了,你不回你那休息,跟着我來作甚?”
這話說的實在不客氣。
殿內的宮人們下意識的屏氣凝神,她們在永福宮伺候了這麽久,從未聽過淑妃娘娘用這麽重的語氣跟蓮婕妤說話。平日裏,淑妃娘娘性子是有點急,但在蓮婕妤面前,那是最溫柔和善的,就連在陛下面前都沒那般溫和。
這兩位主子,難不成真為了争寵鬧僵了?
宮人們各懷心思的猜測着,蓮婕妤這邊淡淡發話道,“你們先下去,把門帶上。”
聽到這吩咐,殿內的人也都紛紛退了下去。
雕花木門緩緩關上,屋內一下子靜了許多。
“姐姐,你這是何必呢?”蓮婕妤緩步走到淑妃面前,昏昏燈火下,她臉上的胭脂有些淡了,遠不如在宮宴上那般紅潤。
“什麽何必不何必,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剛才你和賢妃說的話,我在後面都聽到了。你說那些氣話,惹了賢妃不痛快不說,也白白氣着你自己。”蓮婕妤柔聲說着,走到淑妃的身旁,“而且皇後有令,不準後宮議論二皇子生母的事情……你那般說,要是被有心人聽見,以此大做文章,對你也不好。”
她正欲坐下,淑妃瞪了她一眼,不想讓她坐。
蓮婕妤露出個求饒的苦笑,“姐姐,我不能久站,熬了一個晚上這會兒真的沒氣力了。”
“要真沒氣力了就回去歇着,在我面前裝可憐算是怎麽回事,你不是很有主意的嗎!”
淑妃忿忿的說着,見蓮婕妤一臉可憐相的望着她,到底還是心軟,沒好氣道,“坐下,坐下!你現在可金貴着,皇後都特地交代了,要我好生照拂着你。”
蓮婕妤緩緩坐下,想要去拉淑妃的手,卻被淑妃躲開了。
她無奈的笑,“姐姐,你真打算一直生我的氣嗎?哪怕十個月後我就要死了……”
“你閉嘴,閉嘴!!”
淑妃一臉憤怒的打斷了她,明明是兇巴巴的語氣,眼圈卻泛着紅,“你要再提那個字,你就給我出去,我寧願從這會兒就不見你了!”
蓮婕妤長睫微顫,抿了抿嘴唇。
等到淑妃稍微平靜一些,蓮婕妤才繼續道,“姐姐,這是我的選擇。與其廢人般病病殃殃過一輩子,倒不如拼一把。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你膝下養了個孩子,這妃位也能坐的更加穩當,下半輩子也有倚靠。”
“那你呢,你怎麽辦。”淑妃無比痛惜的看着面前的妹妹,當她知道蓮兒為了給她留下一個孩子,不惜偷偷服用乾坤子母丹的時候,足足三天三夜未能合眼。
她沒辦法接受,自己一向珍愛的妹妹用命來換她下半輩子的容華安穩。
“我本就是将死之人,僅憑着湯藥吊着這一條命罷了。”蓮婕妤眼眸溫柔的看着淑妃,“姐姐,我這條命是你救的,當年若不是你把我從後院帶出來,我早就病死在那偏僻的孤院之中。能茍活至今,也全靠你一直照顧我。”
她是通房侍妾生的卑賤庶女,娘親生她時血崩而亡,而她打從出生就有心痹之症。一個病弱體虛的庶女,沒了親娘疼,又不得父親的疼愛,孤苦無依的在後宅之中苦苦求生。那一天寒冬,她心痹症狀加重,主母嫌她晦氣,表面上說是将她打發至莊子養病,其實是讓她自生自滅,就算要死也死在外頭,別掃了他們年節的喜慶。
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是齊家表姐将她帶了出來,請大夫給她治病,又将她留在齊府養病,她才撿回一條命來。
那時,她擔心自己拖累表姐,想要告辭離開。表姐卻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蓮兒你別擔心,我被選為景王側妃,再過不久就要嫁過去了。他們不敢再像以前那般欺辱我了……你放心,我進王府後會好好的,等得了王爺的寵愛,到時候我會親自給你挑一門好親事,讓你離了趙家那個腌臜窩,量你家那黑心主母也不敢多言!”
後來的那幾年,她就靠着表姐的話一直努力活着。不知不覺中,表姐就成了她的信仰,她黑暗人生中的一縷光。
她聽說表姐在景王府中很受寵愛,比其他幾位側妃都受寵愛。
再然後,景王成了景帝,表姐成了淑妃。
三年前,表姐守諾給她尋了門好親事,對方是新科探花郎,儀表堂堂,滿腹經綸。
可她不想嫁人,她只想陪在表姐身邊,于是她瞞着表姐偷偷參加選秀——父親見她同意選秀自然是高興的,他盼着她能像表姐一樣,步步榮華,讓趙家滿門跟着雞犬升天。
她從未想過當寵妃,她只想留在表姐身旁,哪怕只是當個最末等更衣,她也心滿意足。
回憶戛然而止,蓮婕妤深深地凝視着淑妃,“姐姐,這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這是我們的孩子。”
她語氣熱忱又歡欣,對新生命的渴望遠遠超過死亡來臨的恐懼。
淑妃沒辦法高興,也沒辦法繼續板着臉,只能重重嘆氣。
“若不是我無法生育……”
淑妃輕輕閉上眼睛,她跟蓮兒一樣,都是孤苦無依的庶女,從小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的活着。她本以為自己做小伏低,就能換得平安無虞。但十三歲那年,主母所出的嫡女嫉妒她容貌豔麗,趁着年節忙亂,将她推入湖中。
正值隆冬臘月,她在刺骨的湖水中掙紮了許久,等到被撈起時,人已凍得不能言語。
命是撿回來了,但身子卻壞了,大夫說她體寒太重,難以有孕。
這麽多年,她一直吃着各種補藥,想要把身子養回來的,但還是沒辦法……
“姐姐,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我們都是苦命人。”
蓮婕妤往她那邊坐了坐,将臉緩緩地靠在她的肩膀上,細語喃喃,“以前都是你護着我,照顧我,這一回,讓我護着你吧。”
“守歲吧。”淑妃低垂眼眸,将對過去的怨恨通通遮住。
燈光下,兩位氣質各異的美人相互依偎着,兩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
宮宴散場後,盛南晴和寧貴人一同回去。
寧貴人喝得有點高,醉醺醺的由着兩位宮女扶着。
忽的,她指着天上那一輪圓月,癡癡地笑了起來,笑着笑着淚水就出來了。一只手插着腰,一只手指着月,轉頭問盛南晴,“你看過邊疆的月亮嗎?邊疆不僅僅有大漠孤煙,長河落日,還有這世間最明亮的月亮。”
盛南晴一怔,走到她身邊,對宮女道,“我扶着她走,你們後面跟着。”
宮女太監們紛紛垂眸應下,在她們十五步以外緩慢的跟着。
盛南晴扶着寧貴人,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酒味,輕嘆道,“你這是喝了多少啊,但凡多一粒花生米,也不會醉成這樣……”
“花生米?花生米是什麽?是粳米還是籼米?”
“……”
盛南晴猛地想起花生好像是在明末傳入國內的,這個大梁朝目前還沒有。
小小汗顏了一把,她趕緊轉移話題道,“阿寧啊,你可悠着點,咱們現在在皇宮,暗地裏不知道多少耳朵在聽牆根呢,你說話聲音小點。”
寧貴人打了個酒嗝,“阿寧?這什麽叫法,把我叫的跟店小二似的。我有名字的,我叫寧瑤瑤,蕙草含初芳,瑤池暧晚色的那個瑤!”
說着,她的神色驀得黯淡幾分,擡眼幽幽盯着盛南晴看,“你還沒告訴我,你看過邊疆的月亮嗎?”
“沒看過。”盛南晴嘴角一抽,這小醉鬼記憶力還蠻好。
“那我跟你說,邊疆的月亮可漂亮了,又大又亮又皎潔,就是世上最光潔無暇的玉璧都比不上那月亮的半分晶瑩。”
寧貴人興致勃勃的描述完,又垂下腦袋,似笑非笑的呵呵了兩聲,“我本不該在這裏的。”
這突然的一句話讓盛南晴一頭問號,等反應過來,特別想問一句:難不成你也是穿來的?
就聽寧貴人這邊繼續自顧自說着,“我有心上人,我倆是青梅竹馬,一起在雲州長大,約好待我及笄,他就來我家提親。可烏蠻人突然侵擾邊疆,他上了戰場,就沒再回來……我爹娘擔憂我留在雲州會觸景生情,便将我送回了京城。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活着,每到月圓之時,我就格外想念他……”
猝不及防聽到一個悲情故事的盛南晴滿懷同情的看向寧貴人,“然後呢?”
“然後我就進宮了,與其留在宮外嫁人生子,操持一生,倒不如到宮內當個無寵的妃子混吃混喝,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寧貴人嘆息道,“在外頭當主母可累了,要跟不愛的人同床共枕,還要主持中饋,為他納妾,為他生兒育女,若偷懶不幹,或者生不出孩子,脊梁骨都要被戳斷了,要是落了個休還娘家的下場,還連累我爹娘沒了體面,何必呢?還是在宮裏好,無寵就沒麻煩,生不出孩子也不稀奇,反正想給陛下生孩子的多得去了,不差我一個。”
這妹子的想法雖然喪了點,但簡直是同道中人啊!
盛南晴很想握着她的手喊一聲同志。
要不是系統逼着她上進,她也想躺平當一條混吃等死的鹹魚啊。
聽完寧貴人的故事後,兩人也差不多走到分別路口。
盛南晴多派了兩個小太監好生護送寧貴人,就帶着自己的人回了初月閣。
釵環褪去一半時,小喜子遞來消息:景帝今夜歇在鳳儀宮。
盛南晴淡淡的應了一聲,繼續卸妝,順便調戲一下系統君,“系統,這都過年了,明早起來你給我發紅包不?”
系統,“……向系統開口要紅包,你是第一人。”
盛南晴,“嘻嘻,所以你發嗎?我之前玩手機游戲,過年都會發個什麽新春大禮包啊之類的,你們不會這麽摳門吧?”
系統,“我之前沒遇到這樣的情況,你稍等,等我反饋給中/央,或許可以開發一下。”
盛南晴輕笑一下,“嗯,那你努力争取一下,好歹給我們玩家一點福利嘛,這一年到頭的,大家都不容易。”
系統應了一聲,就重歸安靜了。
半柱香後,盛南晴縮在暖和的被窩裏,對着空氣輕輕說了句,“新年快樂。”
……
盛南晴再次睜開眼睛時,外面天光已然大亮。
初月閣的宮人們都換上了顏色較豔的新衣,暖玉沐蘭她們頭上還都戴上盛南晴賞賜的絹花,一張張眉目清秀的臉龐越顯嬌俏。
見她醒來,四婢一起湧上前來,笑容滿面的說着各種吉祥話。
在這喜氣洋洋的氛圍裏,盛南晴起床洗漱,随後端坐在正堂前,接受整個初月閣宮人的拜年。
她心情很是不錯的給每個人都派了新年紅包,又說了一番敲打的話,這才讓他們各自下去忙活。
盛南晴坐在桌前用膳,梅月在一側伺候道,“小主,今兒個是正月初一,按規矩,各宮妃嫔都要前往壽康宮和鳳儀宮給太後和皇後兩位主子請安拜年,您怕是得用快點,若是遲了那就不好了。”
“嗯嗯,我吃的很快的。”她吸溜喝着青菜肉粥,又随口問了句,“陛下也在嗎?”
“陛下一早就去壽康宮給太後請安,陪着太後用完早膳後,就去上朝了。今日是元日,朝中會舉行大朝會。”梅月細細禀報着。
“大朝會是什麽,聽起來厲害的樣子?”
“這大朝會可以說是一年之中最為隆重的朝會之一了,不僅京裏的文武百官要參加,各地方的官員和使者也都會在今日觐見陛下。屆時,由宰相帶領百官叩見,念一篇诘屈聱牙的新年祝詞。爾後,外地官員以及各封地、附屬國的使者再上前賀文朝表……總之,大朝會一般從早忙到晚,也是挺累人的。”
盛南晴咂舌:皇帝果然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用過早膳後,她徑直往鳳儀宮那邊趕去。按照流程,是先要給皇後請安,然後再由皇後帶領妃嫔們一同前往壽康宮給太後請安。
“臣妾/嫔妾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福慶初新,壽祿延長。”
“都起來吧。”許皇後身着一身刻赤色缯翟紋闕翟,頭戴珠冠,眉目平和,端莊威嚴。
待衆妃紛紛起身後,許皇後開始一一賜下年賞,又對後妃加以訓誡教誨……
一系列流程走完,已是巳正時分。
衆人再由着許皇後帶領着往壽康宮而去,柳太後也一樣身着較為正式的宮服,慈眉善目的端坐在一把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紋靠背椅上,金色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棂斜斜的照進來,仿佛在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柔柔的金光。
兩位小皇子和三位公主也都由各自傅母帶來請安,一個個小人兒穿戴一新,粉雕玉琢的很是惹人喜愛。
安宜公主是長姐,今日一身桃紅刻絲風毛亮緞小襖将她白皙的肌膚襯得越發明亮。
“孫女安宜領着弟弟妹妹們給皇祖母拜年,祝皇祖母福壽安康,萬事勝意。”她聲音稍顯稚嫩,但談吐清晰,舉手投足都落落大方,俨然一派皇室公主的氣度。
“好,都是好孩子,都起來吧,到皇祖母這來。”柳太後聽着這話,又見到孫兒們那一張張團團可愛的臉,笑得眼紋都出來了。
待孩子們圍到她身旁,她摸了摸每個孩子的額頭,又親自将早已準備好的八寶金鎖給每個孩子戴上。
相較于三位乖巧伶俐的公主,柳太後看到兩位皇子的時候,心底還是有幾分嘆息的:大皇子承禮規矩老實,但那木讷謹慎的樣子實在不讨喜。二皇子雖機敏活潑些,但還是這般瘦弱纖小。作為祖母,她自然疼愛每個孫輩。但作為皇太後,看到未來皇儲候選人是這副樣子,難免有些遺憾……
思及此處,她不動聲色的掃了一遍蓮婕妤、莊容華和蕭嫔的肚子,只希望她們的肚子能争氣,生個既伶俐又健壯的孩子才好。
等到衆妃一一上前叩拜,柳太後對懷孕的那幾位,特地仔細叮囑了一番。
除此之外,她對其他妃嫔的态度基本一樣。就連對待儀常在,也只是平靜的賜了年賞,并未多言。
一時間,也不知道多少人心頭暗恨:為什麽自己沒那福分懷上龍嗣!
這兩趟請安整整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盛南晴回到初月閣的時候,都餓的前胸貼後背了,“珠兒,快去弄點吃的來,你家小主要餓癟了。”
珠兒脆生生“诶”了一聲,轉身就下去了。
暖玉上前幫她揉着肩膀,梅月遞來一杯香茶,“小主你這還算是輕松的呢,皇後娘娘和賢淑德三妃還要召見各位诏命夫人,還有各公候伯府的的夫人、藩王妃和各個公主、郡主、縣主……嗨,有的忙了!”
盛南晴再次發出一聲感慨:皇後和高位妃嫔不好當吶!
填飽肚子後,她正準備上床小憩一會兒,這腦袋剛沾上枕頭,沉默了一夜加一個上午的系統君突然發聲——“新的一年,新的開始,為鼓勵玩家們銳意進取,積極晉升,系統将贈送新年大禮包一份。”
下一秒,盛南晴的眼前就浮現一個大大的虛拟禮包圖案。
“哇哦!系統你也太酷了吧,真的送紅包了!”
“省得你老說我摳門。”系統傲嬌的哼了一聲。
盛南晴嘿嘿一笑,興奮地搓搓手點開禮包。
只聽系統道,“恭喜玩家盛南晴開出以下産品:花顏玉露水1瓶,婀娜纖體丸1瓶,孕值+1,止血丸1顆,所有可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