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莊容華由着左右宮女小心攙扶着從轎辇上下來。
只見她身穿一件柿子紅撒金紋荔色滾邊襖, 下着金枝線葉沙綠百花裙, 腰裏束着碧玉帶,腕上籠着金壓袖,胸前壓着個赤金鑲蓮花紋八寶項圈, 裙邊環佩叮當, 頭上珠翠堆盈, 一張俏麗臉蛋白裏透紅, 朱唇溫潤, 富貴逼人, 宛若神仙妃子般。
跟她一比,盛南晴一身紅鬥篷倒不輸多少, 形容憔悴又穿着鵝黃小襖的儀常在倒有幾分昨日黃花的落敗感。
顯然儀常在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臉色越發的難看。
莊容華的目光在盛南晴和儀常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最後落在盛南晴身上, 她輕聲道, “盛妹妹, 好巧啊,你這是出來賞雪?”
她的聲音甜膩膩的, 如出谷黃莺。
盛南晴擺出職業假笑,規規矩矩朝她行了半禮, 答道,“是,見到落了初雪,心裏歡喜, 就出來走走。”
大概是見她行禮回答都挑不出毛病,莊容華把視線轉向了儀常在。
她先是眯了眯眼睛,像是在努力辨認,片刻後,故作驚訝道,“呀,這不是儀嫔……哦不,現在該叫儀常在了,真差多久沒見啊,你怎麽憔悴成這副模樣了,瞧這臉上瘦的一點肉都沒了。”
這浮誇的演技……
盛南晴抿唇憋笑,眼角餘光瞧見儀常在的臉色,啧,臉都黑了。
莊容華越是浮誇,儀常在越是吃這一套,這兩個還真是老冤家。
不過這次儀常在并沒有直接回怼,只是低垂着腦袋。看來這三個月的禁足和降位份,的确讓她長了些記性。
可莊容華卻沒這般簡單放過她,“儀常在,我問你話呢?你見到我不但不行禮,連我問你話,你都敢不答。看來在冷月齋關了三個月把你關傻了,連宮中的規矩禮數都給忘了!”
“莊……你!”儀常在猛地擡頭看向莊容華,屬于她骨子裏的那份驕傲在叫嚣着,她多想一巴掌扇過去。她現在還記得當初她們一起入宮,自己是五品儀嫔,莊黛兒不過是個六品貴人,她們曾對月盟誓,約定在後宮互相扶持。
可不過三年時間,世事卻颠倒至如此,自己淪為誰都可以踩一腳的小小常在,而她身懷龍嗣,貴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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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容華嬌豔的紅唇微揚起,“儀常在可是忘了如何行禮?沒事,我讓人教教你。柳兒——”
宮女柳兒立刻會意,上前一步,有模有樣的開始教起規矩來。
這麽多宮女太監都看着,莊容華這樣的行為無異于把儀常在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儀常在臉漲的通紅,嘴唇死死地咬着,像是要發作。
她身側的宮人趕緊上前低聲勸了句,“小主……”
儀常在的氣焰一下子消了不少,只捏緊拳頭,強忍着情緒,給莊容華行了個禮,“妾冷月齋常在柳氏給莊容華問安,莊容華萬福金安。”
莊容華唇邊的弧度深了幾分,下巴擡起,又道,“我剛遠遠瞧着,你好像也沒給盛良媛請安吧?盛妹妹現在可是從五品的良媛了,遠在你位份之上,儀常在,你也該全了禮數。”
吃瓜群衆盛南晴:诶?你們針鋒相對,拉上我做什麽?!
下一秒,就見儀常在氣哄哄的朝向她行了個禮,“妾冷月齋常在柳氏給盛良媛問安,盛良媛萬福金安。”
這态度明顯敷衍許多。
盛南晴也不跟她計較這些,她只覺得在這杵久了,有點冷。
“莊容華,如果沒什麽其他事的話,那嫔妾就先告辭了……”盛南晴輕聲道,她還趕着去冷宮送東西呢。
“盛妹妹且慢。”
莊容華叫住她,美眸中帶着幾分深意,“我聽聞儀常在早先多次為難你,還險些害你喪命。風水輪流轉,如今你為從五品良媛,她為正七品常在,她這般敷衍給你行禮,你卻半點不計較,盛妹妹真是好脾氣啊。”
盛南晴心中微動:拉仇恨?想把自己當槍使?
“莊容華說笑了,往日我不過是個小小宮婢,儀常在是主子,要打要殺都是使得的。自打我封了位份,身份變了,儀常在也不曾對我喊打喊殺了。”
盛南晴白皙的臉龐上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宛若聖母瑪利亞重生,周身洋溢着白蓮花的味道。
莊容華噎住了。
儀常在瞪大了眼睛,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好半晌,莊容華才重新開口,“呵呵,我本來還想讓儀常在好好學學規矩,下次見到盛良媛你也能好好行禮,如今看來,倒是我多事了。”
盛南晴依舊微笑道,“多謝莊容華一番好意。不過嫔妾前兩日去太後宮裏請安時,太後身旁的萬嬷嬷提了一嘴,說是會親自教導儀常在宮裏規矩,斷不會再讓她像以前那般魯莽。”
頓了頓,她又笑吟吟看向儀常在,“儀常在,你可真是好福氣,萬嬷嬷可是宮裏的老嬷嬷了,有她親自教導,想必你能進益不少。”
儀常在皺了下眉頭,瞧見盛南晴給她的眼色,有點不大自然的說,“是,是……”
莊容華見她們倆這般作态,眸中閃過一抹冷意。
這是借着話告訴她,儀常在再不濟,到底也是柳太後娘家人,始終有太後這座靠山撐着。
莊容華輕輕撫了下略顯凸起的肚子,面上還挂着笑,“既然有太後宮裏的嬷嬷教導,那柳兒你就別班門弄斧了。”
宮女柳兒自覺退到她身後,垂下眼簾。
盛南晴朝着莊容華嫣然一笑,“莊容華,孕婦不能久凍,否則氣血凝滞,于腹中胎兒無益。你身子金貴,還是快快上轎辇,回室內暖和暖和吧。”
莊容華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似是被她的話給說動了,放在腹部的手微微緊了些。
“多謝盛妹妹提醒,那我就先走了一步了,改日有空,盛妹妹也來我長樂宮坐坐。”
盛南晴略一颔首,笑着讓到一旁,“莊容華慢走。”
儀常在這會兒也乖乖地退到一邊。
看着莊容華緩緩離去的轎辇隊伍,儀常在哼了一聲,低聲嘟囔着,“虎落平陽被犬欺!莊黛兒你且瞧着吧,就算我不能得寵了,我也會天天拜菩薩,求菩薩讓你也不得寵!”
身旁傳來噗嗤一聲笑。
儀常在一怔,見盛南晴憋笑的樣子,氣嘟嘟道,“你笑什麽,別以為你剛才幫我說了兩句話,我就會感激你,做夢!”
盛南晴聳了聳肩,攤手道,“我只是覺得菩薩挺忙的,可能沒空管後宮誰得不得寵的事。”
儀常在立刻丢給她一個“你這土鼈什麽都不懂”的眼神,“你又不是菩薩,你怎麽知道她很忙。再說了,若是菩薩不靈的話,怎麽宮裏那麽多人天天拜她求她?”
盛南晴心道:因為你們封建迷信呗,像我們從小接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洗禮的新時代青年,從不搞這一套。
算了,跟她廢話怪冷的。
“我先走了。”盛南晴淡淡道。
“诶,你等等……”儀常在叫住她。
“嗯?”
“你為什麽幫我,你不讨厭我嗎?我瞧着你不是那種以德報怨的人啊……”儀常在皺起柳眉,特地補充了一句,“在我面前你就別說什麽冠冕堂皇的話了,我聽着都膩煩,我想聽實話。”
盛南晴挑眉。
斟酌片刻,她一臉認真的回答道,“我讨厭你。”
儀常在,“……”
這個女人理直氣壯說讨厭她的樣子真的好氣人啊!!
盛南晴繼續道,“你之前打得我皮開肉綻,後來在勤政殿還要扇我巴掌,對我冷嘲熱諷,一樁樁一件件我都記着呢。再說了,除去這些不提,是個正常人都會讨厭你刁蠻任性的做派好吧!”
儀常在,“……”
娘的,好想把她的嘴巴合上。
眼見她還要繼續說,儀常在試圖保持住自己最後一絲體面,紅着臉道,“你別說了……”
哪知道盛南晴忽然話鋒一轉,“但相比于對你的讨厭,我更不想跟莊容華那種人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
“你也看破了她假惺惺的作态!”儀常在的眼中迸發出一絲看到知己的欣喜,揚眉道,“雖然你有的時候還是很讨人厭,但眼睛還是很好使的嘛。”
盛南晴嘴角一抽,“我勉強當你這是在誇我吧。”
儀常在站直了身子,又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我原以為你跟莊黛兒是一樣的人,都是假模假樣,慣會做戲的,如今看來,你的确有些不同。”
“多謝你再次誇我,不過你可不可以讓一讓,我還有事要忙,”盛南晴真的笑不出來了,站在冰天雪地裏聊天真的很凍啊朋友!
儀常在一怔,有幾分尴尬往旁邊讓了點,“你走吧,走吧。”
盛南晴帶着人離開。
走了兩步,她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去,“儀常在——”
儀常在那邊也一頓,回過頭看她。
盛南晴道,“中秋宴的事,我信你是冤枉的。”
一瞬間,儀常在的表情像是被雪凍住一般。
盛南晴也不看她的反應,轉身就走了。
她也沒看到,身後那簌簌飛雪中,儀常在眼圈微紅,挺直了背脊,一絲不茍的朝她深深作了個揖。
……
往冷宮前去的路上,暖玉還是沒忍住,問道,“小主,你為什麽突然跟儀常在說那句話啊。”
盛南晴摸了下下巴,“大概是聖母病發作了?見她那樣子挺可憐的,就心血來潮說了一句。”
聖母病?暖玉不解,搔了搔腦袋,回想儀常在那喪家之犬的落寞模樣,的确挺可憐的,但也是活該!誰叫她那麽嚣張跋扈!
“好了,咱們趕緊把這些東西給趙太妃和周嬷嬷送去,也能早點回去吃暖鍋子啦!”盛南晴含笑看了眼喂成團團臉的暖玉小丫頭,“那牛肉片沾上芝麻香辣醬,啧,滋味可美了~~”
暖玉咽了下口水,“小主你別說了,奴婢這會兒都叫你給說餓了。”
沐蘭笑着刮了下暖玉的鼻子,“小饞貓。”又對盛南晴道,“小主你這回繡的那兩套護膝真是精巧,那套挑線香草邊闌、松竹梅花歲寒三友醬色段子的護膝,怕是整個宮中都找不出那般精湛的繡工,趙太妃她們一定會喜歡的。”
“只要她們喜歡,用的舒心,那我做的也高興。”說着,盛南晴又朝沐蘭狡黠眨了下眼,“說來說去,還是你這個師傅教得好。”
衆人說說笑笑一同往冷宮進去。
路邊的宮人們:這還是他們頭一次見到去冷宮還這麽開心的妃嫔,真是活久見。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夜寫到火鍋和牛肉卷,餓了……
啊啊啊巨想吃火鍋、烤肉、大盤雞!
滾去睡了,夢裏吃……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