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景帝在床邊坐下, 看到盛南晴那張蒼白的小臉, 聲音不禁柔了些,“藥還是要吃的,不吃怎麽能好起來呢。”
盛南晴垂眸醞釀片刻, 才緩緩擡起頭, “陛下, 這藥苦, 但是嫔妾心頭……更苦。”
那雙清淩淩的眼眸中是盈盈淚光, 哀愁中夾雜着害怕和委屈。
景帝心頭一軟, 握住了她的手,溫柔勸慰道, “你放心, 這次的事情朕會調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
“陛下, 嫔妾好害怕, 害怕自己就那樣……”
景帝的手指按上她的唇, 沒讓她把話繼續說下去,只輕聲道, “先把藥喝了,涼了就失了藥效了。”
說着, 他接過沐蘭手中的藥碗,“朕來喂你。”
梅月很有眼力見帶着珠兒和暖玉退下了,只留沐蘭在一旁伺候着。
能得皇帝親手喂藥,這般溫柔相待, 要換做其他妃子怕是早就感動的一塌糊塗了。
盛南晴也很配合的露出一副感動欣喜的表情來,乖乖的喝了起來。
一口一口喝,真是把痛苦加倍延長……
景帝見她喝的那麽難受,不免又多了幾分憐惜。
好不容易把藥喝完了,盛南晴趕緊漱口,然後吃蜜餞。
這蜜餞還是景帝親手喂的。
盛南晴媚着眼兒看他,帶着幾分嬌氣道,“陛下親手喂得蜜餞,比尋常蜜餞都甜許多。”
見她有糖吃,語調都輕快起來,景帝心頭覺得好笑,真是小孩子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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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蘭很快端着藥碗出去,內間就剩盛南晴和景帝二人。
沒人瞧着,盛南晴也就可以放開演技矯情。
“昨日禦醫是否給陛下看過?陛下有沒有中/毒?”她殷切關心的問道。
“你放心,禦醫給朕看過了,那飯食中的毒量不算多,并無大礙。”
“陛下無礙就好,不然那可是嫔妾的大罪過了……”說到這裏,盛南晴停了停,臉上帶着愧疚和傷心,“嫔妾本是一番好心,想要哄陛下開心,特地做了那一席。卻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心懷歹意,在食物中下毒!嫔妾一條微命,沒了就沒了,可陛下是一國之君,天下之主,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陛下,你可一定要查出這背後惡人,狠狠懲戒啊。”
聽到這話,景帝黑眸中一片陰翳,眼底漸漸凝起一陣強烈的殺意。
這氣勢實在厲害。
就算知道這殺意不是沖着自己,盛南晴在一旁瞧着也心驚,索性裝柔弱的縮到了他的懷中依偎着。
景帝輕輕撫着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有點像在哄孩子。
這樣彼此靜默了一會兒,景帝緩緩開口,“你好好養病,朕已經派人去嶺南接回你父兄了,估計月底能到京中。”
父兄?!
盛南晴的身子一頓,很是詫異,“陛下?”
男人沉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哭着要回家。”
回家……
盛南晴嘴裏一陣苦澀,她是想回家,卻不是想念這裏的家。
不過皇帝能有這樣體貼的心思,自己也算因禍得福吧。雖然不知道原主的父兄是怎樣的人,但看原主為了給父兄讨回公道都莽到禦前喊冤,還白白丢了一條性命……自己就當為原主做點事吧。
“多謝陛下。”盛南晴很是感動的說,又往景帝懷中蹭了蹭,“陛下待嫔妾這般好,嫔妾真是受寵若驚,喜不自勝了。”
景帝輕聲道,“你乖乖養病,趕緊把身體養好,就不枉朕這一番安排了。”
接下來,景帝陪盛南晴用過晚膳後,就回勤政殿辦公去了。
這一天一夜,除了許皇後和賢淑德三妃親自來初月閣探望了一下,其餘的妃嫔大都是派宮人來問候一句,意思到了就成。
值得一提的是,太後那邊聽到這消息,派萬嬷嬷送來了一株品相極好的老參,還送來幾句殷切叮囑。這般看重,令整個初月閣的宮人都受寵若驚,既欣喜自家小主能得到太後的特別問候,又是唏噓小主遭此一難。
至于冷宮那邊,昨日周嬷嬷就趁着夜黑來探望過一回,但她不能停留太久,仔細叮囑了暖玉她們幾句,就匆匆離開了。
盛南晴醒來後,暖玉就很是機靈的打發了個小太監去冷宮報信,不讓周嬷嬷和趙太妃一直記挂着。
夜深人靜,偶爾傳來幾聲秋蟬有氣無力的啾啾鳴叫。
盛南晴沐浴過後,就躺床上睡了。
臨睡之前,她特地問了下系統,“系統,我知道原主父親叫做盛源,卻不知道她還有個兄長?”
系統道,“你父親盛源和你母親王氏共育有一子一女,你的嫡親兄長名喚盛南辰,比你大五歲,是個學識淵博的正人君子,過了會試,乃是貢士之身。要不是家中突逢變故,明年是要參加殿試的。但因為堤壩被毀事件,盛南辰也被奪去科考資格,踏上流放之路。”
“這樣聽起來他也好慘啊,本來有錦繡前程的,突然就斷送了……”
盛南晴咂舌,又問,“話說回來,這盛源到底是不是貪官啊?如果他真的貪污了,那他被流放也是活該。我要是把他弄回來了,豈不是幫了貪官,助長歪風邪氣了?”
系統道,“盛源是否是貪官,這個無法下定義,畢竟在官場上,一文錢不貪的清官簡直是鳳毛麟角。”
“噢噢,這我懂,你繼續說。”
“他算不上十惡不赦的貪官,按照他的政績表現來說,還算是個勤政為民的好官。在工款貪污導致堤壩被毀事件中,他更多是起到背黑鍋的作用,主要事故負責人勢力和身份都很高,景帝一時間沒法動那些根基深厚的蠹蟲,只能先拿盛源開刀,以平民怨,也好穩定朝堂政局。”
“原來是這樣。”盛南晴颔首,“景帝會把他調回來,也是清楚盛源罪過沒有那麽重。”
搞清楚這事後,盛南晴也就安安心心睡覺了。
……
景帝出馬,一個頂倆。
第二天盛南晴起床時,下毒的幕後黑手就揪出來了——是那位如雲閣的錢貴人。
暖玉服侍着她洗漱,一邊說道,“那錢氏真是黑了肚腸,竟想出這般狠毒的法子。那小青平日裏瞧着老老實實的,沒想到是個吃裏扒外背主的狗東西!平日裏小主你對她們那樣好,她竟然被錢氏買通,把斷腸散化入清洗桂花的水中,這樣無聲無息的手段,要不是小主你福澤深厚……”
她不敢再往壞處說,只咬牙切齒罵道,“只恨奴婢沒早點發現她這心思,不然奴婢一定撕了她!”
見暖玉這副氣的跳腳的小模樣,盛南晴輕笑道,“好了,吃一塹長一智,以後你眼睛放亮的,好好盯着下面的人。暖玉,你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我與你之間的情分是旁人都比不了的……我也是最信你的。”
暖玉眼眶紅紅,聲音發哽,“小主,奴婢知道的,奴婢絕對不會辜負你這份信任!”
正好珠兒也從外面走了進來,一掀簾子瞧見暖玉濕漉漉的眼睛,不由得怔了怔,“暖玉你怎麽又哭了?”
暖玉趕緊用袖子擦眼淚。
“她想到我昏迷吐血的樣子,心疼哭了。”盛南晴淡淡的說道,又問珠兒,“你打聽的怎麽樣了?”
一提到打聽,珠兒立馬就精神了,兩個眼睛亮晶晶的,“都打聽到了,那錢氏開始還死活不肯認,後來被兩個粗使嬷嬷左右一架,就像是拎小雞崽兒一樣帶去了鳳儀宮,這一路上釵環發髻都散了,真是半點體面都沒留。等到了鳳儀宮,皇後娘娘堂上一坐,旁邊還坐着淑妃德妃和其他幾位娘娘。這個時候錢氏還是喊冤,皇後就讓人把小青押了上去……”
“那小青昨日被押入慎刑司,啧啧,慎刑司是什麽地方,閻王進去都要抖三抖。小青那個軟骨頭一進去,沒一會兒就招了。可招了又能怎樣呢,刑罰嬷嬷知道這是個背主的,還給主子下藥,險些害了陛下,這樣罪大惡極的婢子自然讨不到好。小青是被擡到錢氏面前的,聽說是十根手指甲被生生扒了,血淋淋的可吓人了……”
光聽珠兒的描述,盛南晴就有點不适了,更別說錢貴人親眼見到。
珠兒繼續道,“淑妃娘娘坐在一旁就說了一句抄家滅族,錢氏立馬就慘着臉招了,哭的稀裏嘩啦的,一個勁兒的求情,說她錯了,她再也不敢了。皇後娘娘見她認了,也不再聽她哭嚎,把她押入慎刑司……”
說到這裏,珠兒壓低了聲音,面上也有幾分猶疑的懼色。
盛南晴眯了迷眼眸,“押入慎刑司,是陛下的意思?”
珠兒略一點頭,聲音更小了,“奴婢打聽到,皇後娘娘本來是想賜毒酒或者白绫三尺的。但陛下的意思是,要以儆效尤,不能讓錢氏死的太痛快,讓慎刑司給她加官貼。”
暖玉好奇問道,“加官貼是什麽?”
珠兒很是幹脆的給暖玉科普了一下,暖玉吓得脖子一縮,“那得多煎熬啊。”
盛南晴面無表情的扯了下嘴角,“陛下就是不想讓她死的太痛快。”
雖說錢氏給她下毒,死不足惜。
但景帝選擇了給她這樣的死法……不得不說,當皇帝的真是心狠。
……
慎刑司內,陰暗與潮濕中散發着血腥與腐臭味。
錢氏就像一條砧板上的魚,纖弱的四肢和纖細的脖頸被鐵環牢牢固定住,她那頭保養得當的烏發淩亂的散着,一張嬌俏的臉上慘白一片。
“不,不,陛下,我要見陛下——”
“見陛下?陛下可是恨毒了你這種賤人。”刑罰嬷嬷冷哼道。
“我沒有想害陛下,我只是想要對付盛南晴而已!”錢氏辯解道,“更何況現在盛南晴平安無事,我罪不至此啊!”
“人家盛貴人福氣深重,有陛下庇佑愛護,才能安然無虞。”刑罰嬷嬷撸起袖子,聲音陰冷,“你設計害人也罷,這後宮本就不是什麽幹淨地方,要怪就怪你運道不好,牽扯到了陛下。”
錢氏涕泗橫流。
前日聽到那盛南晴吐血的事情,她心中又喜又驚,喜的是那賤人中招了,驚的是怎麽會這麽快就有了效果,按理說那斷腸散需服用半年以上才會有吐血的症狀,難道還有其他人對這個盛南晴下手了?
她正揣測時,又聽人來報,說是盛南晴是與陛下共食時才中毒吐血,陛下震怒,要徹查此事。
這個時候,她是有點慌的,但心頭還抱着一絲僥幸——
直到皇後派人來拿她問話,直到那宮女小青出現在自己眼前……
第一張桑皮紙蓋到錢氏臉上時,錢氏猛地驚起,但她的奮力掙紮只是徒勞。
“不,我不想死,我才十六歲,我不想死……爹,娘,救我,救救女兒!”
她嘶啞着聲音喊着,仿佛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刑罰嬷嬷往那桑皮紙上噴水,聲音沒有半點感情,“別叫了,你爹娘聽不到的。你且放心,這弑君大罪,是要株連九族的。陛下心善,不會株你九族,但你全家肯定是保不住了。”
說着,她又貼上第二張桑皮紙,“相信很快你就能在地底下跟你爹娘家人團聚了。”
一張桑皮紙,兩張桑皮紙,三張,四張……
貼到第六張的時候,底下的人已然沒了動靜。
那凝固的紙張勾勒出她嬌俏五官的輪廓。
刑罰嬷嬷微微合眼。
是個美人,只可惜到了這宮裏,白白葬送了。
………
傍晚時分,黃澄澄的太陽周圍泛着一圈氤氲朦胧的光圈。
盛南晴坐在雕花木窗旁邊看了會夕陽,就見珠兒從外面快步走進來。
“小主,人沒了。”
盛南晴的眼皮微動,淡淡道,“她斷氣之前說了些什麽?”
珠兒答道,“就一直哭喊着,說還不想死。”
盛南晴颔首,心頭也泛起一點凄涼,“嗯,知道了。”
珠兒走到她身邊說道,“皇後那邊也下了明文,錢貴人貶為庶人,抹去一切關于她的記錄。如雲閣被封了,錢氏身邊伺候的宮人都打發去了掖庭。還有就是,陛下旨意,錢氏滿門抄斬。”
盛南晴,“……”
梅月看出她的情緒低落,對珠兒輕輕搖了下頭,又低聲道,“小主,你已經在窗前坐了許久了,要不回床上躺會兒?”
盛南晴輕聲道,“你們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珠兒和梅月兩人對視一眼,也不好再說,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盛南晴擡眼看向天邊。
夕陽斜下,暮霭沉沉,燕雀南歸,那輪落日紅燦燦的如鮮血染就一般。
這就是後宮啊。
她突然想起自己剛升常在時,趙太妃與自己說的那句話,“不要輕易下手害人,腦子不夠用就更別作死,被拆穿了或者得罪了段位高的,下場都會很慘。”
現在看來,真是金玉良言。
……
晚膳後,景帝從勤政殿來初月閣。
本來只是想來探望下,後來也懶得再動,索性在這留宿。
這還是景帝第一次留宿初月閣後,什麽事情都沒幹,只老老實實蓋着被子睡覺。
盛南晴外表看起來病恹恹的,但內裏神清氣爽。見皇帝跟個柳下惠一般躺在自己身邊,心中泛起惡趣味,故意這裏蹭蹭那裏摸摸的。
最後景帝有點繃不住了,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灼熱的氣息落到她耳邊,帶着幾分沙啞,“別鬧,你身體還虛弱着。”
盛南晴也不敢鬧得太過,側身擁抱住他,毫不知羞的說道,“陛下能來陪嫔妾,嫔妾心裏高興又感激。想來想去,無以報答,只能以身相許。”
景帝被她這話撩撥的有些微怔,輕咳了一聲,才道,“等你身體養好了,再許給朕。”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就相擁睡着了。
半夜,盛南晴做了個噩夢,夢到錢氏蒼白着一張臉在她面前晃啊晃。
她不禁抱緊了景帝的手臂,呼吸也有點急。
景帝睡眠一向很淺,感受到身邊的動靜,半撐起身子。
借着微微的燭光,他看到她雙眸緊閉,額頭上沁出一層薄薄的汗。
看樣子是夢魇了。
想到近日的事情,景帝黑眸中閃過一抹疼惜。
到底還是個小姑娘。
景帝伸手将她額前有些濡濕的發撩到一側,重新躺下,長臂一伸,将那軟綿綿的身子撈到懷中,緊緊地抱着,“別怕,朕在。”
似乎感受到那溫暖堅實的懷抱,懷中人的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
景帝這才阖眼,重新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小仙女,新年快樂啊~
在外面浪了一天,回來趕着碼字,就懶得分章啦,兩章湊齊一個大肥章給你們!這次不短小了吧!
景帝和南晴的糖不知道你們愛不愛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