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粒沙
“秦蘇”到的比阿垚早,他見阿垚來了, 他随意地抛出幾顆種子, 枯藤鑽出沙地, 編織成了兩把椅子。
他指了指對面的藤椅:“坐吧。上次我倆這麽外出,還是在你成年禮之前, 我說要送你一份大禮。”
“怎麽, 那次你算計我,你很得意?”阿垚擡手,風沙眨眼絞碎枯藤椅子, 接着,黃沙凝聚為精美絕倫的寬大座椅, 遍布神土一族的花紋。
“秦蘇”不在意阿垚的态度:“那次,我沒有得意,只有遺憾。你沒能見到你心心念念的美人, 而我,我沒能搶走你的力量。”
不等阿垚開口, “秦蘇”自顧自的往下說:“為什麽不叫你的小情人一起來?有他在, 這一幕才算完整, 你要你的美人, 我要我的力量。”
阿垚冷哼:“你的力量?死到臨頭,竟然還在癡心妄想?你的遺言說完了嗎, 說完趕緊上路,我趕時間。”
“趕時間?回去陪你的小情人?”“秦蘇”笑道,“可惜, 你沒有機會了。”
阿垚站起身,座椅重新化作黃沙:“有沒有機會,不是你說了算。秦欽,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沙地頃刻間竄出密密麻麻的沙刺徑直襲向“秦蘇”,“秦蘇”的四面八方早已編織了大量的枯藤,用于抵擋攻擊。“秦蘇”站起身,一截枯藤纏繞在他的手腕:“最後的敘舊,你也太不珍惜了。”
接連不斷的巨響,雙方的力量猛烈撞擊,掀起滾滾沙塵。阿垚不遺餘力的要殺死“秦蘇”,他必須除掉這個人,永絕後患。
在沙漠,他的優勢極大,哪怕“秦蘇”能夠使用各種不同的能力,駁雜的手段終究擋不住阿垚。
阿垚逐漸占據上風,形勢大好,他心底的疑惑卻在急速加深。
今天的“秦蘇”不對勁,一掃以往的怕死風格,“秦蘇”大有和阿垚同歸于盡的架勢。附近沒有其他人作為“秦蘇”的幫手,而“秦蘇”突然不怕死了,這是為什麽?
每次,阿垚敢和“秦蘇”拼命,是他清楚自己死不了,他能重塑肉身。但是“秦蘇”會死,他沒辦法和阿垚拼命,所以退卻的那人總是“秦蘇”。
“秦蘇”笑容燦爛,他不計代價的與阿垚以傷換傷:“怎麽,你不明白我為什麽敢和你同歸于盡?我拼盡全力,就能拖着你瀕死,你不得不陷入漫長的沉睡。”
“所以呢?”阿垚挑眉,“那也是你死,我活。”
“你活?”“秦蘇”笑着搖搖頭,“我死了,你也不算活着,永遠停留在這兒,被這個世界徹底遺忘。我得不到你的力量,別人照樣得不到。”
阿垚心底浮起深深的不祥。“秦蘇”此刻沒有面對灰飛煙滅的驚慌,反而是計劃達成的愉悅。
“秦蘇”全然不顧自身的崩潰,他每時每刻都在加重阿垚的傷勢:“垚,永世在黑暗長眠,不要再醒來。你醒了只會感到痛苦,你永遠學不聰明。”
“秦蘇”即将死在這兒,他渾然不在意,另外的那道意識已經蘇醒。他要前往別處,迎接全新的生活,眼前的世界不值得他留戀。
他唯一不甘心的是阿垚的血脈力量便宜了其他人,于是,他要親眼看着阿垚沉睡在沙漠深處,他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
狂風驟起,天昏地暗,強橫的攻勢頻頻對撞。
沙漠仍是那個沙漠,沙丘成了沙坑,沙坑成了沙丘,這裏的黃沙去了別的地方,好像有不同,好像又沒有不同。
“秦蘇”命在旦夕,阿垚也遍體鱗傷。阿垚煩躁而疑惑,“秦蘇”将死,“秦蘇”似乎又不會死,許多事,阿垚不明白,他沒時間再仔細考慮。
狂風中,“秦蘇”的身體不堪重負,生機盡失,碎裂的軀殼卷入風沙。
“秦蘇”死了,他的唇邊卻揚起勝利的笑意。風吹遠了“秦蘇”最後的話語:“這裏又只剩下你了,垚,你總是被遺棄在原地,可憐可悲。”
阿垚憤怒的攻擊“秦蘇”,然而,“秦蘇”的氣息早已消逝。
他的仇人沒了,可他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害怕的顫抖。
他的噩夢又要來了,他和大地相連維持生命,誰也找不到他。
“秦蘇”逼得他無路可走,他失去了舍棄肉身,返回盒子的機會,他的力量不夠支撐他回去了。他最終留在了這裏,同當年的遭遇一模一樣。等他醒來,外界已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當初,他的族人放棄他,現在,許承也會放棄他,留他獨自在這兒。許承不會找他,他再也見不到許承了。
許承以後會結婚吧,娶一位很溫柔的小木系,過着平靜的生活。好遺憾,陪在許承身邊的不是他。
許承很厲害,他能保護好他自己不受傷,他肯定也能保護好他喜歡的人不受傷。
所以,見不到許承也好,他見不到就不會感到難過。
阿垚望着茫茫無際的沙漠,“秦蘇”同歸于盡的手段将阿垚推到死亡邊緣。他的歸屬,只有這漫天飛舞的黃沙。
恍惚間,他感應到許承的氣息,許承正在趕往他的方向,距離他越來越近,他好像還聽見許承喊他的名字。
阿垚沒有回頭,地底的沉睡太冷太靜,他必須給自己一點期待,抵擋無盡歲月的黑暗靜谧。
他怕這是他的幻覺,他太渴望見許承一面而産生的幻覺,他一旦回頭看了,虛幻的期待就碎了。
小承承,就不和你道別了,我不喜歡道別的悲傷。
你到森林了嗎,森林的景色是不是很美?我在沙漠,沙漠也挺美的。陽光照耀着新月沙丘,滿地的黃沙如同金色的浪潮,被風吹出美麗的紋路。
我說我喜歡你,你不信,認為我不懂什麽是喜歡。是啊,我确實有點不懂了,到底什麽才是喜歡呢?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對你好,這些是喜歡嗎?
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小承承,我不會再纏着你。我很不甘心你和別人談戀愛,和別人結婚,和別人相守一輩子,但還是要祝你幸福,要幸福啊。
大地發出悠長的悲鳴,狂暴的風沙釋放出驚天動地的破壞力,一場可怖的沙暴形成了。
阿垚閉上雙眼,他的意識陷入黑暗,他的身體瞬間散作了黃沙,再也分辨不出,哪一粒沙是他。
沙漠和沙漠是不一樣的,一個是有他的沙漠,其餘的是沒有他的沙漠。
“阿垚!”許承頃刻間被沙暴掀翻。劇烈的能量碰撞爆發的威力恐怖到了極點,就算他用金屬嚴密覆蓋在身體表面,仍然沒有效果,一道道傷痕深可見骨。
許承壓低身體,他迎着兇悍的風沙,費力的往前挪動:“阿垚!”
“秦蘇”死了,阿垚也散作一抹黃沙。許承根本靠近不了,他眼睜睜的看着沙子被狂風卷走。
“阿垚!你在哪兒!你回答我!”
然而,阿垚沒有回頭,沒有回應,他什麽都沒有留下。
風沙停歇時,許承沉默地站在阿垚消散的位置。經歷一場生死打鬥,沙漠寧靜依舊,一陣風吹過,沙子飛揚,覆蓋了所有的痕跡。
許承擡手摸了摸眉心,土系力量微弱得瀕臨消失。力量仍在,證明阿垚沒有死,可是,許承不知道阿垚在哪兒。
許承記得阿垚有次喝醉後,他大吵大鬧,扯着許承的衣領,不停地問許承:“他們為什麽不找我?他們完全不在乎我嗎?為什麽不帶我走?為什麽讓我一個人留在那兒?我需要他們,他們為什麽卻要抛棄我?”
阿垚紅着眼眶的樣子,歷歷在目。許承環顧四周,廣袤無垠的沙漠,沙漠裏的一粒沙:“我又怎麽找得到你?”
突然,附近一陣異常的能量波動,不遠處赫然顯現出一條星際通道。木系的異能緩緩流淌,充沛的生命力,與這片沙漠格格不入。
許承神情一滞,是那邊出了事?發生了某些意外變故?
他不自覺地朝着通道走了兩步,随後又停下,他回頭看着阿垚最後存在的地方。
不知歸期的沉睡,而許承的生命有限,他找不到,他也等不了。就算他等得了,然後呢,然後他們又能怎樣?
許承走向星際通道,他距離通道入口越近,他距離阿垚消散的地方就越遠。
入口旁,許承再次停下腳步。往前一步,他從此遠離這片沙漠,遠離這個世界,去往另一個遙遠的星球,他們的一生再無交集。
人生面臨無數的選擇,每次選擇對應不同的方向,意味着不同的結局。一旦邁出那步,路自此不同,再沒有回頭路可走。
風呼呼的刮着,卷起金色的沙粒。嗚嗚的風聲,像極了哭泣。
他們為什麽不找我?他們完全不在乎我嗎?
為什麽不帶我走?為什麽讓我一個人留在那兒?
我需要他們,他們為什麽卻要抛棄我?
為什麽?
世上的疑惑太多,本來就不是每個疑惑都能得到答案。
許承站在入口旁沒有動,通道的力量漸漸減弱,入口在變小,星際通道在關閉,許承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忽然,許承邁開腳步。
他轉過身,他大步的往回走,他回到原地:“下次再任性胡來,就不找你了。”
許承用一道金系力量作為定位坐标,而後,他以這為中心,一點點的耐心地往外搜尋。
一場沙暴,一粒沙早就不知吹去了多遠之外。就算這樣,許承依舊每寸土地反反複複的檢查,任何可能和不可能的地方都要慢慢的找,仔細的找,一遍又一遍。
過往的極端環境磨練,使得許承的适應力極強,他耐得住沙漠惡劣的生存條件。
許承大部分的時間在翻沙子,他偶爾在綠洲稍作休整。他不是漫無目的的找,他體內留有阿垚的微弱力量,他借着這丁點兒力量,堅持尋找。
這是一場沒有時限的搜救。找到哪一天,能不能找到,為什麽要找,許承全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旦他放棄,那家夥就只能一個人縮在黑暗裏哭。
一天又一天,許承沒找到阿垚,他卻見到了阿垚說過的沙漠風景。
滿天的雲霞,移動的沙丘,巨石的山谷,許承還偶遇一只迷路的沙漠狐幼崽。
幼崽找到水源時已經奄奄一息,它又渴又累,毛茸茸的小腦袋枕着小爪子犯困,它想提防四處的危險,可它沒有力氣。它睡着了,暗藏的兇險在靠近它,死亡即将吞沒它。
許承沒有上前,他在幼崽附近圍了一圈金屬細網,免得它在睡夢中被其他動物咬斷了脖子。
這只幼崽十分幸運,它的家人很快找到了它。那一刻,幼崽琥珀般的眸子閃動着光芒。也許它長大後,它仍會離開父母獨自生活,但此刻的它,開心而幸福,它有了安全感,不再害怕迷茫。
許承的搜尋以失敗告終,他找了廣闊的範圍,他反複找了多次,他始終找不到阿垚的下落。
他返回最初的地方,調整思路重新開始。這一次,他有了收獲。
地底深處有一絲若有似無的金系異能,而許承清楚記得,他沒在這個地方,也不可能在這樣的地方,用自己的異能做出這樣的标記。
許承挖出一個破爛不堪的金屬盒,盒子由許承親手打造,盒內有一枚不值錢的戒指。
戒指造型浮誇,戒面是一顆圓珠子,珠子內部有星星點點的淺金光芒。
阿垚那時一見這枚戒指,他非買不可:“小承承,我喜歡這個,你買給我好不好?”
“不行。”許承一口拒絕。戒指是送給愛人的重要物品,是愛情的見證,他不能給阿垚。
阿垚思考兩秒,又說:“那我自己買,當作是你買的,你送給我好不好?”
“不行。”許承依然搖頭。
阿垚努力的想了想:“那你幫我打造一個金屬戒指盒吧,要最最最堅固的那種,我存放戒指。這總可以吧?”
許承這一次沒有拒絕。
別人的戒指鑲嵌着鑽石寶石,阿垚的戒指是便宜材質的圓珠子。別人的戒指盒是鋪着絨布的硬紙盒,阿垚的戒指盒是堅硬冰冷的金屬盒。
阿垚還一直嚷嚷:“小承承,要加厚加厚,再加固加固,這樣才安全。”
許承有些無語,一個戒指盒而已,這是要防槍林彈雨嗎,金系異能繞了一層又一層。
直到這會兒,許承瞧見殘破的戒指盒,他終于明白,阿垚對戒指的珍視。緊要關頭,阿垚仍不忘将它小心的藏起來。
堅固的金系異能盒,再加上地底深處的距離,保護了這枚戒指。
許承修複戒指盒,他拿出好運幸存的戒指,圓珠子裏細碎的金光好似飛揚的黃沙。這枚戒指像黃沙星,也像這一片沙漠。
許承拿着戒指再三辨別,他納悶戒指的尋常,他的直覺提醒他,千辛萬苦找到的線索不該這麽尋常。
他思索片刻,将戒指貼在額頭,借助微乎其微的土系力量細細的分辨圓珠內的氣息。
好一會兒,許承捕捉到一絲共鳴,那一絲共鳴實在微小,幾乎覺察不到。
許承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原來你在這兒,果然是相當難找。
小莊園,秦椒正陪着小崽練習順口溜,他猛地擡頭望向半空,那裏冷不丁浮現了通道出口。
秦椒果斷的往賀世身側躲了躲,霸總皮厚肉粗實力強,抗砸能力全家第一:“怎麽又開在半空,這次要掉出來什麽?”
賀世一手攬住秦椒,一手護着滿眼好奇的小崽。賀世警惕的戒備半空的通道,每次通道開啓,總要折騰一點事。
然而,一秒,兩秒……一分鐘,兩分鐘……
直到星際通道完全關閉,靜悄悄的無事發生,通道悄然打開,又悄然關上。
秦椒詫異又茫然:“……”
這是什麽情況,舊手機的毛病加重了,有事沒事開着星際通道玩?
下一秒,提示聲響起,舊手機進了新消息。秦椒一看舊手機,他眼底閃過驚喜,亂碼居然消失了,手機的顯示恢複正常。
秦椒興高采烈的剛要翻看有沒有重要信息,屏幕閃了下,電量不足,自動關機。
秦椒:“……”
這是逗他玩呢。
作者有話要說: 秦椒:茫然臉,這次居然沒掉人下來,好不習慣
霸總:不掉下來也好
小崽:激動,好想到半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