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是誰
秦椒恍惚間聽見賀世叫他的名字,他心急的想回應,卻沒力氣回應。
四周有震耳欲聾的雷聲,還有籠罩天地的狂風暴雨。秦椒費力地睜開眼,眼前是一間陌生的房間。
床頭櫃上的小相框,裝着秦椒和謝雲裳的合影。照片裏的秦椒約莫七八歲,年幼的他牽着笑意溫和的謝雲裳站在廣闊的草地上。
秦椒走到窗邊,漆黑天幕下的電閃雷鳴就像一個醒不來的噩夢,大雨沖刷玻璃窗,流淌的雨水模糊了視野。
他想起來了,他這會兒在秦家大宅。秦家老爺子慶壽,秦家子孫必須全數到場。秦椒不肯來,奈何他們母子別無選擇。
秦家不待見秦椒母子,就驅趕他倆到僻靜偏遠的院子居住。秦家嫌棄秦椒母子無用,就呵斥他倆滾出家族。如今,秦老爺子的壽宴要求他倆露面,秦家又逼迫他們母子回來。
謝雲裳拼盡全力的護着秦椒,可惜她抗衡不了秦家,她的掙紮分外無力。
秦椒靜靜地看着玻璃窗映出的自己,少年時期的秦椒很瘦,他身體不好,長得慢,他比同齡人矮了一大截。
他戴着一條項鏈,吊墜是紅玉雕琢的袖珍辣椒。辣椒玉石從秦椒外公到謝雲裳,再到秦椒的手裏。秦家人一度搶走紅玉,直到後來他們發覺玉石平淡無奇,才施舍般的丢給秦椒。
秦椒喜歡紅玉,他總是貼身戴着它。他知道玉石的秘密,但他永遠不會告訴那些欺壓他們母子的秦家人。
秦家大宅十分熱鬧,即使外面狂風大雨,依舊不減宅內籌備壽宴的火熱氛圍。再過兩天,賓客雲集的秦家大宅将迎來人山人海的盛景。
秦椒讨厭這兒,他讨厭這裏的一切。偏偏他走不了,他得留在這個地方,直到壽宴結束。
此刻,謝雲裳不在秦家大宅,她所住的偏僻院子,和秦家大宅有不短的一段路。她不被允許住在這兒。
秦家對秦椒和謝雲裳不好,那個被稱作秦椒父親的男人更是對他們母子視而不見。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他們的眼神、他們的話語尖銳無比,刺得秦椒難受。
暴雨聲中,秦椒忽然聽到卧室外傳來響動。
“誰?”他順着聲音走出去,只見有扇窗戶開着,暴雨轉眼打濕了地面。秦椒關上窗,正要清掃積水,他驚訝的發現濕漉漉的腳印進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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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大宅進了賊?
這怎麽可能?
正值秦家老爺子的壽辰,是秦家守備森嚴的時刻,外人絕無機會闖入。
秦椒站在浴室門邊,他警惕地探頭往裏瞧。
浴室角落蜷着一團身影,那是一名清瘦的少年,他露出的皮膚布滿傷口,觸目驚心。一道道交錯的傷痕不再流血,仍然猙獰恐怖。
吓到秦椒的不單單是少年的傷勢,還有少年殘破染血的衣服。
少年是秦家實驗室的實驗體。
秦家的實驗室就建在秦家大宅的地底。
小時候的凄慘經歷,某些忘卻的記憶,那是秦椒掙脫不了的夢魇。
他的出生,至今被人一遍遍說起,說他是走出實驗室的怪物,是不該活下來的怪物。
秦椒的手微微顫抖着,這就是那些人口中的怪物?和他一樣,從實驗室出來的怪物?
明明是殘忍的秦家人的過錯,為什麽挨罵的卻是承受無盡痛苦的無辜者?這不公平。
少年的頭發打濕了,胡亂地貼在臉頰,過長的頭發遮住他的臉,卻掩不住他滿臉的傷。
那一剎那,秦椒腦海中一片空白,他很痛苦,痛苦到無法呼吸。實驗室的衣服編號,少年的一身傷痕,秦椒仿佛看到了他自己。
少年傷得很重,正因如此,他極度防備,他極度危險。
秦椒不再向前走,他毫不懷疑對方會在逃走前,先不顧一切的殺了他。他不願和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為敵,他問:“你是誰?你怎麽在這兒?”
說着,秦椒後退小步:“我沒有惡意,你不用怕我。”
對方的情緒緊繃,任何的多餘動作,不管是好意還是惡意,都容易引發不好的結果。
少年沒有回答,秦椒也不逼問。他默默地打掃房間,清理積水,遮掩屋內的濕腳印。他下意識的藏起這人,幫助這人。
秦椒出生後就躺在冰冷的實驗室,換位思考,他要是少年,他傷得那麽嚴重,他一定對其他人更加戒備。
同時,秦椒很愁,秦家不會輕易放過少年,就像秦家時至今日仍在監視秦椒一樣。
放任少年自生自滅的話,少年根本逃不出秦家宅子。一旦少年被秦家抓到,他的下場必定更慘。
秦椒沒時間細想,麻煩很快找上門。混亂的腳步聲響起,有人來到秦椒的屋外。
秦椒嘆了口氣,他對少年說:“他們來了,你快逃,我盡量争取一點時間。”
然而,少年沒有走。
少年掙紮幾下,他沒能站起身。他的身體狀況相當糟糕,他此前一直硬撐,現在到了極限,他沒氣力再逃。
秦椒有心幫少年一把,助少年逃離深淵,可惜他在秦家的處境堪憂,他實在幫不了太多。
門外的人越催越急,敲門敲得震天響:“秦椒,開門!馬上開門!”
秦椒望了眼大門的方向,他又看着角落的少年。他不顧少年兇狠的目光,硬着頭皮說道:“你從實驗室逃出來的?”
疑問的語句,他用的肯定語氣。
那一刻,少年身體一僵,他像一支繃緊弦的利箭,随時會暴起和秦椒拼命。
秦椒無奈地說道:“我也是。我剛出生就關在實驗室,他們用我的血肉進行實驗,打算用我的命給他們續命。”
“我不知道他們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麽好處。我是幾度瀕死,虛弱得再也無法承受實驗,又始終對他們毫無用處,他們才暫時放過我。所以,對于你,他們但凡有一絲一毫的成功希望,他們就不會輕易罷手。”
秦椒稍微停了停:“你想逃出這個地方嗎?”
少年打量秦椒的視線有疑惑,還有提防。
秦椒朝他伸出手:“你自己決定吧。要麽拉住我的手,我幫你逃走。要麽你自己想辦法離開,我能力有限,我打不贏門外的所有人。”
少年在思考,砸門聲則是越來越暴躁:“秦椒,你做什麽?讓你開門,你居然敢裝聾裝死?”
秦椒不确定少年是否相信他的話,不過他清楚,少年渴望自由,強烈的求生欲望,促使少年奮不顧身的逃離實驗室。
少年最終拉住了秦椒的手,少年的手指修長漂亮,只可惜,這雙手滿是傷痕。少年皮膚的溫度偏高,他生病了。
秦椒一手拉着少年,一手握緊項鏈的紅玉墜子。
神情略帶詫異的少年在原地消失不見,他進入一處特殊的空間。不超過五平米的空間顯得狹小,空氣卻格外清新舒适,瞬間減輕了少年的疼痛,他不自覺地微微眯了眯眼睛。
浴室裏,秦椒匆忙擰開水龍頭,他打濕地板,遮掩少年殘留的水跡。
他倉促間沒來得及完全處理妥當,房門打開了。對方不敢肆意踹壞老宅的房門,但解除秦椒的封鎖,盡快開門不算難事。
秦椒穩了穩情緒,他走出浴室,不滿地瞪着進屋的人。門外的叫罵聲早就提醒秦椒對方的身份,那是秦澤之。
年少的秦澤之得意洋洋地指揮着幾個牛高馬大的跟班,這些人一進秦椒的房間,立刻翻箱倒櫃的亂找,他們恨不得翻遍所有能藏人或者不能藏人的地方,全然不顧秦椒的感受。
秦椒不自覺地握緊拳頭:“秦澤之,你憑什麽亂翻我的房間?”
秦澤之不屑地笑道:“你的房間?你真當自己是秦家少爺?你媽壓根沒正式迎娶進門,你撐死了算個私生子。我想翻就翻,想砸就砸。要我給你臉面,你配嗎?”
接着,秦澤之又問了句:“你屋裏有沒有來陌生人?”。
秦椒冷着一張臉:“你每個角落都翻了一遍,還用得着問我?”
秦澤之聳聳肩:“我怎麽知道你有哪些下作手段,是不是手腳不幹淨?前天家裏還丢了一只古董花瓶。”
“有什麽媽,就有什麽兒子。你那個媽不知廉恥,不被秦家認可,沒迎娶進門,居然還生下你。而你,大搖大擺的住在秦家大宅,母子倆都沒臉沒皮!”
“閉嘴!”秦椒沖上前,猛地一拳揍在秦澤之臉上,“不許你亂說我母親。道歉,立刻向她道歉!”
秦澤之痛得呲牙咧嘴:“秦椒,你特麽是不是瘋了?你敢打我?給我揍他,狠狠的揍他!”
跟班們一窩蜂地擁上前,秦椒忍着挨打的疼痛,他死盯着秦澤之一個勁的打。
直到秦椒傷痕累累,他被幾個人牢牢架住,他才停止攻擊。這會兒,秦澤之的情況不比秦椒好多少,他被發瘋的秦椒揍得鼻青臉腫。
走廊的另一端,房門旁站着一個面露不耐煩的少年,他的五官還透着幾分稚氣,卻已能瞧出與生俱來的俊美資質。這人正是少年時期的秦蘇。
秦蘇對面的房間,房門同樣打開了。身穿紅綢長裙的貌美女子是年輕時的林昕夕,她慵懶地倚着門,她身後是一名身材健碩的男子。
她沖秦蘇眨了眨眼:“別皺眉,皺眉不漂亮。我的乖兒子,這點破事吵到你了?”
秦蘇冷冷地看着争執聲傳來的方向:“秦澤之一天到晚的大呼小叫,暴雨天都壓不住他的嗓門。”
林昕夕嘴角一勾:“他幫他爸找人。到秦椒那屋時,他口不遮攔的刺了秦椒幾句,把人惹急了,打了一架。”
“無聊透頂,”秦蘇不悅,“還有你,能不能收斂點兒?這是秦家老宅,屋裏的男人天天換,林家的面子不要了?”
“大人的愛好,小孩子不懂。”林昕夕眉眼含笑,“寶貝兒子,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眼饞你。有喜歡的類型,盡管給我說,我替你備着。等到你成年禮以後,一天一個,保準不重樣。”
“我看中的人,我自己會動手,你少管。”秦蘇砰的一聲關上門。
秦澤之在秦椒這兒一無所獲,可他被秦椒揍了,面子過不去,于是他堅稱這房間不對勁。
秦椒懶得再和秦澤之争辯,他收起床頭櫃上的照片,他随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大步朝外走:“你要找,你就慢慢找。我不是秦家人,我沒資格住在這兒,讓給你住。”
丢下話,秦椒出了秦家大宅,跑向謝雲裳的那處偏僻院子。那裏位置偏,又有山林,方便少年藏身以及逃走。
其他人以為秦椒受了委屈,跑到謝雲裳那兒告狀。
實際上,秦椒的确要見謝雲裳,不過他見謝雲裳之前,他另有安排。他甩開跟蹤他的尾巴,趁着暴雨的掩護,他跑偏了一大段距離。
秦椒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放出紅玉裏的少年。少年經過短暫的休息,他的精神恢複了一些,紅玉內的環境對他的身體大有好處。
秦椒沖他擺擺手:“我沒力氣了。藏不住你,也跑不了更遠。而且,我母親在這兒,我走不了。”
他盡力了,他只能送對方到這兒。他催促少年快走,走得越遠越好,帶着他的那份,逃到秦家的掌控之外。
暴雨狂風不斷,染血的濕衣服貼在少年身上,他後背挺直,一雙黑眸清澈明亮,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椒。
秦椒撥了撥擋住視線的濕發,他對少年說:“快逃,別再讓他們抓住你了。”
大雨中,一切朦胧不清,只有那雙堅定的黑眸深深地刻在心底。
種植園旁的休息室,賀世擡眼望着窗外的天氣。烏雲滿天,電閃雷鳴,這場暴雨來得格外突兀。
自從秦椒暈倒,光腦不斷地發布警報,提示秦椒的精神力波動異常,秦椒的意識陷入了某些未知的區域。
綠色的光芒在秦椒眉心閃爍,種子爆發出生機,枝葉伸展,呈現出無盡綠意。秦椒脖子上,辣椒玉石紅得發亮,散發着濃郁的生命氣息。
忽然,秦椒睜開眼,賀世低頭看着他,輕輕地喊了一聲:“秦椒。”
秦椒雙眼直直地看着賀世,好像看見了他,又好像透過他望向更遠的地方。暴雨裏的那雙黑眸在這一刻重疊,他拉住賀世的手,意識不清地重複着:“快逃,別再讓他們抓住你了。”
逃吧,逃得越遠越好,從此自由自在的活着。
作者有話要說: 秦椒:喂喂,那誰,你的眼睛看起來好熟悉
霸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