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總會為了五鬥米折腰
其實,去年年底,其實我參加了一次藝考。
那時候是我一個人去的,因為家鄉平城沒有設考點,就坐了一個下午的車到省會。
可是,我是單槍匹馬地進去,人家都是手裏揣着車鑰匙,揣着房鑰匙,進去之後趁人不注意直接塞給監考老師的。
當時我就意識到了,我完了,這一場仗,我根本就打不贏。
不過,有一個人在我彈完鋼琴上前登記材料的時候,摸了我兩下手,他眼裏的意味可想而知了,我看見他胸前戴着的銘牌寫着:宋正。
所以,那天晚上,我在街上無頭蒼蠅一樣走了兩個小時,終于下定決心找到他,陪他睡了一夜,那是我最惡心的一次。但是等藝考成績出來了,我還是沒有過。我打電話給宋正,他說:“我答應過你什麽嗎?我就是一個管登記的,打分那是監考老師的事兒。”
事後我誰都沒有說,沒有告訴爸媽,沒有告訴喬初,也沒有告訴陸老師。
我覺得那是恥辱。
忽然,咣當一聲,包廂的門被撞了一下,我的思緒就一下子被拉了回來。
緊接着,又是咣當一聲。
靠門近的一個男的罵了一聲,過去開門,門鎖剛剛打開,門就被一股大力推了一下直接一下子彈到了這個人身上,拍在牆面上,嗷嗚一聲慘叫。
走廊上沒有屋裏的燈光明亮,我只看到有一個高大的人影,等他向前走了一步曝在面前,我完全愣怔了一下。
是陸景重。
他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沙發上的兩個人,并沒有看我,但是我分明看到他眼裏的輕蔑,就和當初在醫院裏第一眼見到我的那種眼神是一樣的,只不過他的輪廓看起來很深,棱角比半年前更鋒利了。
他上前一步,伸手就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鉗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後拉,有紋身的中年男人說:“他媽的,怎麽回事兒啊?!懂不懂規矩?!”
陸景重淡淡的說:“看不出來麽?她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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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這裏的老板嗎?”紋身的中年男人嘲笑,“他媽的你說不做就不做了?操你媽算老幾,給臉不要臉。”
這個男人說着,直接抄起桌子上的一個啤酒瓶,就向陸景重砸過來。
陸景重本能地歪頭去躲避,順帶把我往邊上推了一把,瓶子砸在門上,四分五裂,玻璃碎片劃過陸景重的眼角,留下一道紅痕,滲出來血來。
“Vincent!”
陸景重別過臉:“薇薇,先帶她走。”
我輕輕拽了一下陸景重的衣袖,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拉他,腦子裏明明都沒有發出讓我拉他這樣的訊號,可是,就這樣做了。
他扭頭看了我一眼,在頭頂的燈光下,他的脊背挺的筆直,輪廓好像更深了,眼角的劃痕特別明顯,黝黑的瞳孔裏好像蹦出了火光。
然後,他掰開我的手。
這一刻,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想到了他的那首歌“遠方,有你的遠方,夢想開花。”那首歌的歌名我後來在網上查了,叫《候鳥》,我也以為陸景重是候鳥。
但是在很久以後,我才知道,他不是候鳥,而是烈鳥。
我跟着薇薇走出酒吧,薇薇一出酒吧就拿手機打了兩通電話,似乎是在叫人,語氣特別幹練地報出了這個酒吧的地址。
外面很冷,十一月的天氣,我只穿了一件吊帶的波西米亞風格的衣裙,一出去我就抱緊了手臂。
薇薇在旁邊打電話,我仰起頭看着頭頂寂寞天幕,燈影闌珊。
頭頂的月亮圓了,我低頭看了看日歷,哦,今天是十五了,團圓的時候。
薇薇給我開了車門,讓我先坐車裏暖和一會兒。
我搖了搖頭:“我直接打車回家吧。”
我說話的嗓音很低,帶着破音,喉嚨嘶嘶地疼。
薇薇沒有回答我,只是看了我一眼,直接把鎖了車門,就轉身再次向酒吧裏走去。
薇薇看我的最後一眼,我看懂了,就和剛才陸景重看我的最後一眼是一樣的。
不過,這是真的,人總會長大的,總會為了五鬥米折腰,總會為了命裏該着你的,付出點代價。
☆、21
但是,我沒有打車回去租的地方,而是轉身又進了酒吧。
我往裏面走,通向裏面包廂的門外面,已經沒有服務員在站着了,沒有檢查貴賓卡的。
我不知道薇薇是不是報過警了,但是這個時候,我覺得我必須報警。
所以,我一進門,把外面的喧嚣聲隔絕在外,就轉身進了更衣室,從衣櫃裏拿出我的手機,打110報了警。
但是,那邊剛剛接通,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手機就被人從身後抽走了。
轉過身一看,是鄭嬈。
鄭嬈挂斷了電話把手機又丢給我:“別犯傻,報了警你我都走不了了……蕭蕭姐讓你過去一趟。”
“好。”
鄭嬈聽見我的聲音有點驚訝:“你嗓子……?”
我搖了搖頭:“沒關系,被掐了一下。”我一邊答應着,一邊往包廂的方向走。
鄭嬈一把拉住我:“那個房間蕭蕭姐派人去處理了,你先去找她。”
我跟着她走了兩步,忽然停了下來,看了一眼滿是包廂的走廊盡頭。
走廊上的燈光是暈黃色的,有點發紅,而壁燈是寶藍色的光,照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我忽然覺得恍惚看見,那裏憑空多了一個人,像是陸景重,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閑衣,正在靠着牆抽煙,沒有風,煙氣筆直的上升,撞到天花板之後破碎散開。
鄭嬈見我不走了,叫我:“佳茵?”
“我不去了。”
我對鄭嬈說完這句話,轉身就向包廂走過去,走廊上出奇的安靜,只能聽見我高跟鞋踩在地上清脆的聲音。
在包廂門前,我毫不猶豫地就推開,在包廂裏,一邊站着的是陸景重和薇薇,另外一邊站着的是剛才包我的那三個男的,還有幾個人高馬大的壯漢,應該是保镖一類的人,被安排在其他包廂裏玩兒,知道出事兒了才趕過來。還有就是中間站着的一個男的,我見過,是蕭蕭姐的手下。
蕭蕭姐的這個手下正在打圓場,嘭的一聲我推開門,頓時聲音就停了,一屋子人都轉過頭來看着我。
陸景重的眉頭皺了一下。
打圓場的那個人說:“這不人回來了,其實沒什麽大事兒,息事寧人,賣我一個面子,賣蕭蕭姐一個面子?”
一時間氣氛就有些松懈下來了,誰知道陸景重冷哼了一聲,沒遮攔地說了一句:“蕭蕭姐算是根毛?”
衆人:“……”
我一時間沒忍住,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只不過,我沒有想到的是,下一秒,站在對面男人身邊的壯漢就把桌子給一把掀翻了,轟隆一聲,接着是叮鈴哐啷的聲音,上面的酒瓶子滾了一地,也碎了一地,就算包廂的隔音效果不錯,外面走廊上也開始有了吵鬧聲。
事态有點嚴重了,打圓場的人在手下做了個手勢給鄭嬈,看樣子是讓她去找蕭蕭姐。
不過一分鐘,蕭蕭姐就來了。
蕭蕭姐在這裏還算是半個頭頭,除了幕後的的大老板,就輪到她管事兒了。
“大家都是來玩兒的,和氣生財,”蕭蕭姐招手讓手下一個男的端過來一個托盤,托盤上擺着三個酒杯,一瓶度數挺高的白酒,她一個一個酒杯滿上,自己先端起來一個白瓷酒杯,“兩位,就算不賣我林蕭蕭這個面子,也要給舟哥一個面子是不是?來,我先幹為敬。”
說完,蕭蕭姐就直接仰頭喝了一杯酒,面不改色,翻杯亮底。
我跟着這個林蕭蕭在這個酒吧裏做了四個月,我一直以為,這個女人是靠着男人上位的,但是到現在,我覺得我才真正的了解了這個女人确實是不簡單。
在夜場中,女人往往要比男人占優勢,如果太跟一個女人過不去,那男人以後也就不用混了。
本來,那三個男人也不是非我不可,蕭蕭姐免費為他們再送上一個尤物就好了。況且,我也不是處,就算是賣也賣不到多大的價錢。
想到這兒太陽穴忽然好像是針紮一樣猛的疼了一下,我不禁皺了皺眉。
只不過,那個剛才掐我脖子的男人,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停頓了一下腳步,看了我一眼。我對上他的目光,我心裏瑟縮了一下,脖頸上莫名地就好像橫了一只手,不禁就向後退了一步。
他呵地笑了一聲,,眼睛裏滿滿的全都是玩味,不過也沒說什麽。
薇薇已經在和林蕭蕭談了,陸景重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下了,踩在滿地的碎玻璃渣上,手指在沙發扶手上随意地扣着,眼睛看着我。
我想要對他扯出一個笑來,但是他卻直接站起身來,繞過薇薇從她身邊走過,丢下兩個字:“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陸景重的授意,薇薇和蕭蕭姐談的條件,其中就包括不讓我繼續做下去了。
蕭蕭姐臉上戴着的一張面具上堆着笑:“可以啊,佳茵沒有和我們簽什麽合約,她來的時候我就說過,想來就來想走就可以走,問問她想不想走?”
說到這兒,蕭蕭姐忽然向我這邊看了我一眼,不過眼光是冰冷的,我不禁垂下了眼睑。
陸景重正好走到門口,聽了這話也停下了腳步。
我擡起頭,動了動唇剛想要說話,就看見門口陸景重嘴角勾出一抹輕蔑的笑,眼角被玻璃渣子憑空劃傷的血痕,紅的更加明顯了,他長腿一邁,什麽都沒有說。
薇薇走的時候也看了我一眼,收起了手裏的文件夾,房間裏就只剩下我和蕭蕭姐,還有後面剛剛過來的鄭嬈。
蕭蕭姐點了一支煙,抽空吐了一口煙氣:“今天你鬧的這事兒就先不計較了,陸家的人你也敢招惹?以後做事動點腦子,看看什麽事兒,你今天嗓子傷的也不輕,回去喝點消炎藥,這兩天就先……”
我直接打斷了蕭蕭姐的話:“我不做了。”
蕭蕭姐似乎有點詫異:“你再說一遍?”
我不知道蕭蕭姐為什麽會篤定我繼續做下去,或許,她是了解我的,如果沒有出今天晚上的這種事情,如果沒有出現陸景重,如果……陸景重最後沒有用那種眼神看我,沒有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或許還是會這樣渾渾噩噩下去。
但是,現在,我擡起了頭:“我不做了,蕭蕭姐你另找人吧。”
蕭蕭姐在一瞬間就恢複了冷靜,又吸了一口煙,刷的又濃又黑的眼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她說:“杜佳茵,你他媽的玩兒我呢是不是?好,不過剛才我也放話了,你跟別人區別對待,你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
我說:“謝謝蕭蕭姐。”
我剛剛向前走了兩步走到門口,蕭蕭姐忽然就叫住了我:“杜佳茵。”
我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啪的一下就被掄圓了胳膊扇了一個巴掌,我覺得我嘴角裂了。
蕭蕭姐從我面前走過去,目不斜視:“杜佳茵,我記着你了。”
人往往就是這個樣子,在相處的過程中,每個人會發現其他人與自己的不同的地方,而當他們意識到這種不同帶來的詫異時,原本積極的感情,也會轉化為無形的惡意。
我抹了一把嘴角,挺直了脊背走出去。
這一次,和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鄭嬈是送我出來的,在酒吧門口的卷閘門前,我跟鄭嬈告別,順便加上了一句:“放心,我不會告訴同學。”
一聽這句話,我和鄭嬈都笑了起來。
鄭嬈說:“杜佳茵,你真變了不少。”
我笑:“嬈嬈,你一點沒變。”
這是我第一次叫鄭嬈——嬈嬈,用的是榮淩的一貫口吻,鄭嬈就忽然愣了一下,然後說:“再見。”
我沒有來得及去換衣服,只在裙子外面穿了一件長外套,下面露出膝蓋以下的兩截小腿,風一吹透心涼。
走了一個路口,我都沒有等到出租車,牙齒開始打顫。
前面停着的一輛車忽然亮了亮車燈,原本黑暗的車內開了車內燈,我看見了坐在駕駛位上陸景重,見我走過去,還專門摁了兩下喇叭。
我以為這是讓我上去,也實在是凍的受不了,所以就開了車門坐上去,渾身頓時都暖和了起來。
我看了陸景重一眼,他的眼角已經處理過來,貼上了創口貼,有點滑稽,但是臉上的表情和眼睛裏的神色一點都不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