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文壽站在水池子邊兒,看着一池子血稀,由盤古至上帝,一時不知從何恨起了。他仰着脖子想了半天,最後開始憎恨三條雷蒙:媽的,這個烏鴉嘴!老子非得揍他不可!
他望着天花板,心中無限懊悔:他縱有神仙本事,這時候也要軟了。怎麽偏偏忘了吃那個玩意兒?都到了這麽一步……
關鴻名站在他旁邊,對這鼻血的來源心存疑慮:“當初就該去買些紅棗。”
文壽面色蒼白,将頭發向後捋平了:“大哥,不是那麽個事兒。”
關鴻名在旁絲毫不嫌地将髒毛巾搓了幹淨:“那是怎麽回事?”
文壽微微地偏過臉,手上探到了關鴻名的屁股。大哥通身沒什麽贅肉,唯獨這兒略有一些。他撩起關鴻名的睡袍後擺,不輕不重地一捏:“就是這麽回事。”
關鴻名這脖子猛地一擡,不由得向前傾了身體,雙手撐着黃銅水池邊兒,喉頭一滾:“你……”他扭頭瞪着文壽,還沒開口,就聽文壽岔開話題道:“大哥,”他心事重重地摸着關鴻名的一團軟肉:“我可是說的真心話,我是真想和大哥待在一塊兒,大哥,你也不要騙我,你剛才,我知道……”
關鴻名想不通文壽的文明教養都去了哪裏,臉上一紅,顧前不顧後,手背堵住了文壽的嘴:“少說幾句吧!”
文壽舔了一口他的手背,移開臉:“大哥,”他這長眼睛瞟着關鴻名:“要不要我幫幫你?”
關鴻名擡起眼:“啊?”
文壽的食指從他的股溝摸下去,勾住他的褲子,向下輕輕一扯。
關鴻名愣在原地,身體發僵,微微地張了嘴,重申一道:“啊?”
文壽自覺鼻血停了,于是将關鴻名調轉了方向,幾乎下定心思是要埋下頭去了。誰知關鴻名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光着半截兒屁股,深吸了口氣,拔腿就逃了!
文壽在他身後,本來是要一睹大哥那位小兄弟的芳澤了,陡然眼前一空,更是不甘心地追上去道:“別跑呀!”
關鴻名慌裏慌張地将卧室門給關上了,後背貼着門,還聽見文壽匆匆的腳步聲,語氣是又好氣又好笑:“大哥,你貴庚啊!?你跑什麽?”
關鴻名在門裏喘了半晌,才順了氣兒。他沒好意思開口,直聽得外頭文壽嘀嘀咕咕地威脅他,要是不開門,自個兒就躺外邊兒睡一晚,這才開了道門縫:“我自己就成了,你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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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文壽不情不願地走了,關鴻名後背一松,順着門就滑了下來,這心裏擰得厲害:他剛才舌頭打結,竟然真想答應的。可他心思百轉千回,半是為了兄長威嚴,半是實在害羞,到底是說不出來。況且他覺得這底下怎麽都是不幹淨,他也不舍得讓文壽真低了頭去啊!
關鴻名倚在門上,此刻不得已将手伸進了褲子。這事兒他不愛做,平時沖個涼,洗個澡,也就萬事大吉了,可今天,可今天是十分異常的。他知道文壽是因為什麽,更知道自個兒是因為什麽。猶是如此,他才更覺難以啓齒。
窗戶還開着,吹進來的風帶着些芬芳的濕熱氣。
關鴻名被這氣息感染,微微地有些氣喘。他面對着窗戶,經風一拂,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這風環繞着他,好似是文壽的胸膛貼了上來,将他環在門邊,附在耳旁輕聲誘惑着他:“大哥、大哥呀……”
關鴻名垂下了眉眼,喉頭輕輕地一顫,發出了一聲幾不可察的細小呻吟,仿佛是在應答風的呼喚。
辦完了事兒,關鴻名摸着黑,蹑手蹑腳地去将手給洗了。他重又站在鏡子前吸了吸鼻子,文壽的味道還未散盡似的。他想着文壽方才在這兒流了一毛巾的鼻血,有些忍俊不禁,繼而一擡臉,借着月光,正好看見了鏡子裏自個兒的笑。
同文壽一道的這段時間以來,他常常笑。
他人生中的前二十餘年,從未有如今這般的暢快而發自內心的愉悅。
文壽曾問過他的問題,他何嘗又不願意是五年、十年呢?
過一日,再看一日。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能……,關鴻名關了水龍頭,拍了拍臉,到底是高興的。
文壽不是說麽?日子還長,不急于一時。
然而兄弟二人未曾料到的是,遠隔重洋,六平城的關府在這個春天裏,已然是焦頭爛額了。
——
關鴻名一走,關老爺消沉了幾日,試圖改過自新,不再去流連溫柔鄉。誰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況且關老爺無心,可擋不住女人們有意,他這自新還沒幾天,就又捧起了不知是什麽銅雀銀莺金鹩哥了,且這一次,他捧的勁頭更足,氣勢更大,像是為了掙回一些被飛燕給叼走的面子。
可惜金山易空,關老爺年歲一長,野心漸失,對這銀行生意疏于打理,得過且過,這麽光出不進地吊着,末了一算,糟糕完蛋,竟是算出一筆不小的虧空來。
這景象,若是關鴻名在時,是百年難得一見。關老爺就算再怎麽氣宇軒昂地揮霍,面對着上門讨錢的儲戶,也不由得心慌噤聲了:他要錢,他要很大一筆,他要堵上這個窟窿!
關老爺抻着老胳膊老腿,四處地周轉,只是樹倒猢狲散,兜轉了三四個月,好容易才接來了肖家的橄榄枝,可這橄榄枝是帶着刺兒的,肖太太仰着下巴,要紮進關老爺的脖子裏去:要錢可以,把關鴻名給我留下。
關老爺一聽這話,心中迷惑,要關鴻名做什麽?
肖太太這時候有了底氣,一把舊賬從頭算起:“我們淑華說了,非他不嫁!”她的尖鼻子朝着外頭一點,仿佛指着整個六平城在罵:“就你們家的事兒,除了我們淑華,還有人肯要他麽?我們吃了大虧了!”
關老爺聽她當面提起舊事,念她是個婦女,不去和她計較,同時目瞪口呆地思忖:想不到關鴻名還能派上這等用處,真是出他意料了。
他當即拍板下來:關鴻名出外留洋,過些日子才能回來,讓貴千金等一等吧!
兩家一合計,算是大致地定了方針:肖如玉先行管下四明銀行的樞紐,錢就由肖家來出了。
這條件顯然是不大合适的,然而關老爺急火攻心,顧不得太多,解了燃眉之急,這才大大地松了口氣,在肖家再三催促之下,着手先斬後奏了:雖然面子上十分地挂不住,還是叫老顧發了電報去。
打接到第一封信後約一個半月,文壽便接到了來自六平城的此封電報信件。
這電報言簡意赅,仿佛是關老爺着人發來,指名道姓地要關鴻名:切莫耽擱,見信速歸!
文壽見了這信,反複地确認了地址,心中悚然,他直覺此事蹊跷,當真不敢耽擱,連夜找雷蒙借了他的車來,急急忙忙地就駛回家中。這回見了關鴻名,抱也沒有心情抱了,将電報掼進了關鴻名的懷裏,開門見山道:“大哥,電報,爸爸要你回去了!”
關鴻名大驚之餘,一手撫了文壽的背,一手展開電報,讀罷也變了臉色。這信仿佛是一道遙遠的喚鈴,将他從天堂召回人間了。
文壽喘順了氣兒:“大哥,只叫你,不叫我,算是怎麽回事兒?”
關鴻名此刻腦中轉得飛快,結合前一封信,有了大致猜測:“銀行出了問題,看這模樣,”他将電報攥緊了:“問題不會小。”
文壽将他牽至沙發,兩廂落座了,這才喝了口水,問出了早就該提出的問題:“你回去麽?大哥,回六平城去?”
關鴻名從這電報上再讀不出旁的來,放在一邊,臉上有些急躁:“我怎麽能不回?萬一家裏出了事,總得有人來擔着!”他站起了身,恨不得是現在就走:這幾日,我将房子退了,買票回去。”
文壽聽了這話,立刻放下茶水,一把撈住了關鴻名的手:“大哥,你等等我,我去辦完手續,休學停學,反正咱倆得一塊兒走。”
關鴻名回過臉來,頗為詫異:“你做什麽?他只叫我……”
文壽站了起身,按過關鴻名的肩膀,逼迫關鴻名仰臉看着他:“你護着家裏,誰護着你?只有我護着你!”他看關鴻名還想反駁,幹脆地低下頭去吻住了他:“大哥,你不必再說了!”他雷厲風行地親了這麽一下,轉身就走:“我這就回學校去,收拾行李!”
關鴻名呆楞在原地,望着文壽匆匆而去的背影,臉上慢了半拍,自然地紅了:他們兩個,早就不止是兄弟了。
關家兄弟的道別來得很快。
陶氏夫婦出于禮貌,沒有多加過問,倒也是有些不舍的意思。尤其是祖拉,該名小人精仿佛是知道了關鴻名得離開很久,拉着他的衣領,抽抽搭搭地不肯放手。
關鴻名無可奈何,放下了行李,最後抱了她一抱,親了親她的額頭,附在她耳邊,低聲地哄她:“Azura,快些長大,長大了,我就來見你。”
哄了半天,關鴻接過文壽遞來的手帕,将領帶上的鼻涕眼淚擦了幹淨,這才拎起箱子,上了車——雷蒙開的車,專程來送這二位。
雷蒙的心裏倒是很有些話,然而卻并沒有心思開口。
他聽着關家兄弟兩個在後頭地拿中文竊竊地商量着,好似是他們家裏的事兒。他們耳鬓厮磨似的,交流之親密,倒顯得雷蒙多餘了。
雷蒙泛了點兒小小的漣漪:他的中文,是他當初被文壽迷得五迷三道的時候,暗自為了追求文壽而去學的。只是他當時并不知道文壽喜歡男人,也就從未敢提及。
到如今……他胸中想起過往種種的小心眼兒來,臉上只能是似笑非笑,無話可說了。
三人在外碼頭下了車,下午陽光極燦爛,氣溫舒适,碼頭上人聲鼎沸,很是缺了些傷別離的意思。
雷蒙握過了關鴻名的手,轉而擁抱了文壽,話有再多,也只能微笑着匆匆交代了:“好孫子——早些回來。”
文壽一愣,此刻也不去和他計較了,畢竟他在美國,也算是多經雷蒙照拂。于是拍了拍雷蒙的背,擡起臉一笑,太陽一照耀,顯得他面如白玉起來:“等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