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而這個帖子的發布, 也正是版塊裏的諸多網友中，有一部分人頭一次将矛頭指向了白漣。
帖子的主樓，樓主寫了好長一段, 甚至是有些言辭激烈地叱責着她覺得分外奇怪的風向。
“外面一圈帖子我都看完了，也總算總結出了中心思想, 那就是努力無用，天賦至上呗？憑借天賦、家境優越、良好的教育條件，獲得更好成績的人就值得被捧上天去, 靠自己的努力, 做到自己極限的人，卻被喊着要有自知之明是嗎？”
“就算我後天再努力, 我的天生資質不如人，我的努力就不值一提, 是這個意思沒錯吧？”
“恕我直言, 那些把白漣吹上天的人, 有沒有想過，出生在滿分環境的人, 按部就班地得到滿分固然可敬, 可憑借0分、負分開局, 努力沖到90分極限的人，就活該被踩着嘲諷嗎？如果角色對換, 我甚至可以說，就方若涵這股努力賣命的勁頭, 沒準能創造出更厲害的成就, 只可惜, 她命不好，沒攤上有錢家庭, 否則沒準你們誇上天的是她。”
“我不是踩一捧一，只是真的覺得版裏的風氣實在跑偏，她的努力，為什麽要被否定呢？白漣、白漣、白漣，是她們倆很有淵源，可為什麽方若涵就得和白漣比呢？就不能承認，她真的做得很棒嗎？”
之前在其他帖子裏憋壞的網友也紛紛開麥發言，各自找了不同的角度，趁着那堆杠精沒來，迅速占領高地。
“柯薛（重音）本人都說，方若涵很好，但是有些方若涵的黑子，怎麽就捂住耳朵，一路狂奔，繼續大喊我不管柯薛怎麽說的，方若涵就是個混蛋呢？真?綠大暗式總裁？我不要你覺得，我只要我覺得？”
“是是是，方若涵沒能出國、沒能上top2，只是個平平無奇的重點大學本科學生，就是個渣渣，連給大家喝雞湯，勸大家一起努力都不行呗？而從小能做義工、讀一年幾十萬學費的合資學校、各種夏令營去遍，滿手offer的人才值得贊揚推崇，我懂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她沒有個好爹好媽，才是她最大的錯誤，她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
“行了行了，又要說窮山惡水出刁民，現實遇到的白富美、高富帥個個心地善良了對吧？我尋思有的人可能都不懂什麽叫比例，到底世界上是窮人多還是富人多，按照比例折算，還真沒準誰好誰壞呢！再說了，那些開豪車騙、炮，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什麽都幹的，估計就立刻被開除有錢人列表了是吧？真就來個階級歧視呗？”
“真挺悲哀的，我看得一愣一愣，好幾回都要被徹底說服，可還好我還能清醒過來，她努力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極致，考好學校、好好賺錢，可還是要被無端的猜測和否認淹沒，所以出生就是普通人的我們努力什麽呢？就算努力，人家也會說你出身不好，有錢了，人家還嫌棄你暴發戶、沒底蘊，太滑稽了吧？”
……
水軍工作室內，近二十餘人同時沉默下來，他們速度不一，陸陸續續爬完了樓，現在正雙手離開鍵盤，對視着面面相觑。
“所以……要怎麽辦？”
讓人看得最清楚的，是彼此臉上那迷茫的眼神。
作為資深的水軍工作室，事實上他們主營的，是風險最小，最易操作的刷數據，偶爾也參與帶風向業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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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這只需要擁有足夠多的賬號、設備，經過培訓的員工操作，就能完美完成任務。
像是白漣這回交給他們的這種，包圓了的業務，一般他們工作室是不接的，雖然很有把握，可輿論這東西，誰都無法保證。
可是她……給得實在是太多了。
為錢低頭的水軍工作室出動了全工作室的成員，各顯神通，這才能和版塊裏的真?路人粉絲們一番混戰，不落下風，還沒被識破水軍身份。
可也許就是因為他們做得太成功、太過頭了。
竟然讓不少人對方若涵心生愛憐，毅然站邊，恨不得好好地維護她一番。
“老板，怎麽辦？”
同樣上陣的老板看向員工，重重地嘆了口氣。
能怎麽辦？他難道要去和白漣說，老板，不好意思，我們把你給的任務完成的太完美了，反而起了反效果？
現在版塊裏的那些人不說，微博上方若涵的演講視頻可還在熱搜上挂着呢！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自己這麽看着看着，都覺得有些要被說服了，誰讓他也是個普通人呢？
“你們先繼續，我去處理，我去給白老板打個電話。”他苦笑道，雖然和白漣只有業務上的往來，可他看得出，白漣對方若涵的耿耿于懷，甚至他都可以打包票，比起白漣的人設沒立好、沒紅，方若涵借着這件事占到便宜，才會讓白漣最為痛苦。
……
桌上的燭光輕輕搖曳，坐在雙人桌兩側的傅易升和白漣正在進餐。
白漣安安靜靜地切割着牛排，眼神卻黏在傅易升的身上。
雖然傅易升特地空出來了時間，可卻也攔不住接連不斷的工作夥伴的電話。
“不好意思，今天沒能好好陪你。”傅易升挂斷電話，抱歉地看着白漣，“說好今天要幫你選東西的。”
聽到“幫”這個字眼，白漣心中的弦被迅速地撥動了一下，下意識地有些情緒。
可看着傅易升那像是被她裝得滿滿的眼睛，那些憤怒就像被放了氣一樣地迅速消失不見了：“沒事的，我知道你工作辛苦，這樣陪着你就好。”
在傅易升面前，她沒有原則，也生不起氣。
不過……白漣差點沒握住手裏的刀叉，她想，如果像是方若涵那樣，會撒嬌賣乖，作天作地的話，傅易升也會勉為其難地妥協吧？
只是她學不來那樣。
一直放在桌上沒拿起來的手機一震，白漣本是随意一瞥，眼神一淩，她下意識地将手往桌下一收，不好意思地沖着傅易升笑笑：“傅大哥，我去衛生間一下。”她反應過來自己的反應過度，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手機，“我有個朋友，遇到點事情，我怕在大廳裏不方便說。”
這家西餐廳人均在整個S城都屬前列，餐廳請了專門的小提琴家演奏，氛圍很寧靜。
傅易升理解地點了點頭，目送着白漣離開後在心中将熟知白漣的交際圈列為了未來要完成的工作之一。
這是他對于未來的妻子，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白漣已經沒了影子，傅易升拿起手機，不由自主地點開了被藏在文件夾內的微博。
他雖然也想不太明白自己的舉措，可每回點開時，都有些難以說清的心虛。
事實上在之前的事件之後，傅易升被迫地學習了一些微博的基本操作。
畢竟原本明明記得一直關注着方若涵的他，莫名其妙變成了沒關注的狀态，傅易升本想光明正大的關注回去，卻發現怎麽點那左下角的關注，都會提示未知錯誤。
以為是微博bug的他，很不耐煩地打了好幾次電話，才艱難地聯系上客服，不過後來他總算明白了，他這是被方若涵移除粉絲并拉黑了。
也因為研究了微博的相關功能，讓傅易升對何少生出了芥蒂，兩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太過往來。
所以，他登陸的賬號，是個新注冊不久的小號，關注列表除了系統默認讓他關注的賬號外，就只有方若涵一個。
搜索那只要一點，出現的記錄裏前幾條都是方若涵的名字，傅易升順手點了進去，出現在最頂上的，正是今天方若涵演講的視頻。
貼心的Q城第一中學因為關注人數衆多，已經緊急編輯，更新上了字幕，倒是便宜了傅易升關了聲音也能看懂。
他盯着那不大的屏幕，卻有些晃神。
視頻裏的方若涵雖然身穿一身簡單西裝，皮膚甚至沒有什麽露出的部分，可依舊讓人移不開眼，尤其是她站在講臺上侃侃而談、神采飛揚的模樣，傅易升回憶起初見時，心中的那份悸動。
最近的這些風波絲毫沒有影響到方若涵，她比從前狀态更好。
随手一刷，視頻下面的評論衆多，有一條點贊人數不多的，卻意外地讓傅易升印象深刻。
“前來圍觀柯薛男神喜歡過的女生，然後發現，果然優秀的人總是和優秀的人在一起，小姐姐真的好棒。”
再度聽到柯薛這個名字，傅易升冷冷一笑，什麽學霸男神？不過也就是沒出社會的愣頭青罷了。
白漣回到座位，傅易升登時将手機随手往兜裏一放，擡頭看她：“事情解決了嗎？”
白漣将手機塞回手包，将手包放到身後，溫柔笑道：“解決好了。”
他們臉上的标準笑容，仿若從同一個模具印出來的一樣。
……
方若涵履行了之前的約定，在校慶系列活動結束之後，請蔣老師和柯薛一起到學校對面的商場中吃了一頓火鍋。
火鍋，是令人摯愛的美食，方若涵秉承認認真真吃飯，開開心心聊天的原則，全神貫注，沒有分神于其他。
各自吃飽，便也到了要分離的時間。
蔣老師和方若涵并肩走在前頭，身寬體胖後，他的走姿，也越發大搖大擺起來。
眼看已經到了門口，也到了要再次分開的時間。
蔣老師看着方若涵，臉上寫滿了得意和自豪：“若涵，老師可一直在關注你，以後，繼續努力，不要松懈。”
他伸出手禮貌又溫柔地拍了拍方若涵的肩膀：“不管什麽時候，我相信，你只要繼續堅定地往你的道路走，就不會有錯。”
這兩天再度看到這個孩子，過往的回憶總是一次次地浮現在腦海。
方若涵那時可是班級裏挂了號的貧困學生，當年他這個班主任，不知道猶豫了多久，想着要不要幹涉這孩子對未來的選擇。
雖然常有人說，老師是與學生的夢想同行，可有時候，老師也會成為面對不得不要破壞學生夢想的人生難題。
可她從來不要他來擔心，能最快地做出選擇，然後……絕不後悔，毅然決然地往前走。
很多人以為柯薛這個高考狀元，才是他當老師這麽多年的最大驕傲，可他自己清楚，對他來說，方若涵才是他作為老師，最珍愛、最引以為豪的學生。
方若涵笑着和蔣老師開了好幾句玩笑，她比誰都習慣離別，也不會為離別流淚。
“若涵。”
方若涵看向柯薛，他眼底氤氲着的情緒很難讀懂，可此刻方若涵只是擡手：“再會。”
如果一個人，一直活在後悔裏，那真可憐，方若涵知道自己有時候殘酷又冷漠，可她确實讨厭後悔。
“……再會。”柯薛沒跟上，他站定在那一動不動，手握緊成拳，看着那身影徹底不見，眼神裏翻騰着痛苦和不舍。
蔣老師嘆了口氣：“當年我就認為你們不太合适。”
第二次聽到身邊人類似言論的柯薛很困惑。
“若涵她，從以前就是這樣，認定了一個目标，頭破血流地也要往前走，她拼盡全力得到的一切，是得被尊重和認可的。”蔣老師看向柯薛，“她不需要別人成為她的光，她只需要有個人願意支持她、認可她，和她一起往前走就好。”
柯薛：“是我錯了。”
……
方若涵一直到坐上車，才拿起手機。
她很感謝蔣老師，對他的尊重，讓她願意在這一晚上，專心致志地吃完這一頓飯。
不過這被冷落了許久的手機，竟被塞滿了信息，方若涵随手一劃，就能看到有N個不同的賬號都在發着消息。
其中消息過多甚至都不顯示數目的，是工作室的禁水禁表情包工作彙報群，裏面有好幾條鏈接，和工作室員工的長串情況介紹，她耐心地逐條點開，才清楚這演講結束到現在，不到半天的時間，錯綜變幻的世界。
從她在版塊上之前就持續很久的被冷嘲熱諷風向，到演講結束後有網友忍無可忍替她說話、怎麽都罵不過後開貼反擊、中間還有營銷號看中熱點推了她的演講視頻，嗯，已經不是普通的一波三折了，簡直是跌宕起伏，讓人眼花缭亂。
而現在進行到的是……
多社交軟件、網站聯動讨論，方若涵饒有興致，她怎麽就不知道，她的熱度現在這麽高了？
而其中，最讓方若涵有興趣的，是來自于某問答網站上，新鮮出爐的一個高熱度問題。這才發布，裏面已經有了四五百條的評論，上萬贊同。
【怎麽看待知名網紅方若涵推廣演講視頻，營銷努力人設，其實卻是靠美貌出名？】
裏頭的評論，倒是衆說紛纭，沒有達成統一的意見。
一排下來的謝邀，方若涵都不知道是誰邀請來的。
不過其中贊數和評論都相應高得離奇的那幾條，倒是難得分析得認真，嗯……這是客套話，真心話是又臭又長，方若涵都懷疑，這些回答是怎麽來的。
這非但沒有認真分析，還全篇都是主觀情緒，甚至還離題跑偏，惡意滿滿。
“世界上越是靠天賦的人，越喜歡僞裝自己是依靠努力，雖然不齒這樣的行為，可也無能為力。方若涵也是如此，如果沒有這張臉，她可以當網紅嗎？能賺那麽多錢嗎？虛僞、太虛僞了，還有看了下她的成績，不就是個本科生嗎？吹成這樣，我還以為是博士畢業呢、”
“謝邀，方若涵是挺努力的，在努力勾搭男人上用了心，我知道肯定有人要說她澄清過，不過說實話，不說別人，就說她那位最有名的富二代前男友吧，不是和他戀愛，誰知道方若涵是誰呢？我和她不算熟，不過也知道她是多一門心思的想紅、想成功，現在估計又在炒作人設了吧？”
“所謂營銷，那自然多的是無中生有，能怎麽看待？就不屑一顧呗，這種騙傻子的伎倆，大概也只有傻子會被騙了吧，韭菜們清醒清醒，還怎麽看待，就是惡心、發自內心的惡心。”
方若涵完全沒有因為這些攻擊情緒變糟，反而差點沒被逗笑。
“就這樣？”這幾個字反複出現在她腦海裏，她怎麽覺得，對方會跑到這問答網站是，是在別的地方節節敗退，正在開辟新的戰場呢？
如果沒猜錯，接下來又是匿名爆料了吧？然後來一波有理有據的讨論，繼續往她身上潑髒水。
之前在看到那幾次風向中白漣若隐若現的名字時，方若涵已經有了些許預感，等到這一波新的攻勢一來，她心裏頭就有數了。
“真可惜。”方若涵輕笑，她不喜歡被動挨打，她喜歡主動出擊。
……
白漣三令五申要求了要保密，水軍工作室也不敢太把這些業務發向不信任的群裏，要不這種點贊、評論，他們一般都是轉包出去的。
工作室的成員頗有微詞：“她又不是明星，怎麽比明星還要小心？”
“這是老板！”四個字一出口，便堵住了員工的抱怨，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眉眼，這幾天連着加班，他也累了，要不是錢多，早就不幹了。
不過這開張吃三年，之後可以好好休息了，他臉上迷之微笑一露，flag剛立，就聽見身後有些焦急的聲音。
“老板，控不住了！”
“什麽控不住？”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搭在那桌上，這才看到剛發布的回答。
來自名為“方若涵”的實名認證用戶。
【不請自來，也不匿名，本人替本人做個澄清。】
“确認是本人嗎？”他不願意放棄最後點希望，又問，可出現在面前的認證可不作假。
他再往下看――
【謝謝誇獎認可我的外貌，我很開心，不過我的演講，如果看過你應該會明白，我指的是基于每個人的個人條件，做到每個人能做的極致，而我努力了，目前也在往我認為能達成的極致前進。至于長得好就一定能紅這種公式，網上的反例很多，我想也不需要我來反駁，可我相信，為了保持身材少吃的美食、為了維持更新付出的汗水……這些支撐我走到今天所做的一切，不會因為一些質疑輕易倒塌。】
【營銷過嗎？沒有，拜金如我，是不會浪費錢在這種可能虧損的“項目”之上的。我的上位是來自于諸多前任的友善幫助嗎？不是，因為他們大多甚至寧可我安靜地待在家裏。另外，關于不是某人的男朋友就不會出名這件事，不巧，在和他在一起之前，我比他紅。】
【希望努力不會被辜負，奮鬥的人不再被小看，永遠圍繞的偏見遲早會散開。】
她這段話後頭，還放了張朋友圈截圖，圖上顯示是才發的朋友圈，裏頭附上了問答網站的鏈接：“歡迎真正?認識我的朋友登陸暢所欲言，好壞皆可，錯不對的事情，我可以挨打，可被潑的髒水和胡來的偏見，我一點也不想要。”
既然要爆料，要深扒，要分析，那就讓她自己邀請人來。
這回可是實實在在的邀請。
“她也發微博了？”
“發了，就在剛剛。”員工切換頁面，展示了才發布沒多久已經有了數千條的評論和轉發。
點進去一看，還有好幾個大V、網紅格外支持，認真地寫上：“我認識的方若涵，絕對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
都不用猜，他們就知道接下來，一定會有源源不斷地回答湧入，他們之前精心編寫還自帶點贊、回複團的回答，估計甚至會被人點上一堆的反對進而沉底。
之前安排文案正在編寫組織的精彩爆料，這都還沒上呢，人家就來了個實名自報，那他們還發個大頭鬼？
情急之間，能想起的唯一破局辦法，大概就只有拉來更多的水軍。
可死循環的是，白漣又不讓他們太過大張旗鼓，還得保密不被洩露。
這特麽誰頂得住啊？！
他看着電腦上顯示的時間，已經過了十點半，立刻打通了電話：“喂，老板，我有點事情想和你說。”
他暗暗郁悶，方若涵都不用休息的嗎？難不成她這是要跟他們剛一個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