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措
不久前衛王、趙王、燕王相聚祭祀先帝,宴席中趙王、燕王輕辱衛王, 之後此次祭祀提早結束。衛王卻在回程的途中遇到刺.殺, 受了輕傷,而刺客手臂內側竟紋了趙國徽紋。
堯城郡暗裏有一隊所謂的海外商隊, 這也是一開始販賣糖的林莊之人,後來人數便慢慢多了起來, 他們開始賣何然同門造出來的各種小東西。跑商的除了賺錢外,消息也是十分靈通, 這三王初現紛争之事, 便是他們傳回來的。
林知非沉吟片刻, 才向桌案下的林璇看去:“璇兒對此事如何看待?”
“刺.殺之事恐怕并非趙王所為。”林璇淡笑,“趙王是一等一的聰明人, 像這種身上帶有徽印的人,他是不會用的。”
“确實如此。”在座幕僚道, “郎君說得在理, 趙王近來雖不□□分, 卻也不會做處這樣落人口實的蠢事。只是, 若非趙王所為,那又是何人所為呢?”
林璇心裏一動, 嘴上卻道:“這個璇便不大清楚了。”
其實,這樣拙略的手段,她反而猜測是那位素未謀面的陛下令人做的。畢竟天子地位雖尊,但随着時間的流逝,他應該該是發覺了自己胞弟趙王同燕王越走越近, 而燕王表面和氣聽話,但她卻聽說燕王近一兩年上給陛下的年貢,有弄虛作假的成分。
陛下不敢撕破臉皮,做些事情挑撥下燕王、趙王的關系,順利的話還能要了衛王的命。畢竟,朝臣對陛下的風評,一直是“仁正平和”,雖說自己胞弟趙王近來稍稍有些不安分,但他還不至于親手陷害他。可能連趙王自己都不信,自家兄長會用這樣拙略的手段誣陷自己吧。
這種議事的時候,往常衛恒都會在,但古怪的是近兩天,林璇都沒有看到他了。
她忍不住看向林知非:“此事,殿下可曾知曉?”畢竟衛王是他父親,他将來準備奪得王位,這樣的消息,他定是要關注的。
林知非倒是有些疑惑:“你二人往日形影不離,怎麽你竟不知殿下今日早早來了,之後他又去找何先生了。”
林璇皺眉,平時衛恒都是和自己一起來的,但是從他們同寝那日之後,他就像在躲着自己。但是她又能肯定,自己是女郎的馬甲沒掉,那他到底是為什麽躲着她呢?
春日的堯城郡溫度漸漸高了,肖然前不久會了硝石制冰,雖然如今堯城郡的硝石多用于軍事上,但偶爾林璇會自掏腰包讓肖然制冰做些冰沙之類的小吃。
林璇把自己加了碎冰的鮮榨果汁裝進水囊,然後上了馬車朝着林莊而去。
她倒是要去看看,衛恒為什麽躲着她。
馬車上有林家的族徽,到了街上,林璇才掀開車簾,便有百姓叫道:“是林郎!林郎來了!”
Advertisement
賣菜行商的百姓菜也不賣了,只站起身伸長脖子朝馬車裏看去。
當垆賣酒的姑娘,路邊的行人皆停下手裏的活計,有個大膽的漢子拿了自己餅子鋪的餅子,熱情又帶着些拘束的走到馬車旁邊,眼神裏全是狂熱的愛戴:“給林郎試試小人做的餅子吧,小人的手藝是十裏八街的鄉親都贊不絕口的。”
林璇掀開車簾,在漢子驚喜的目光中親手接過,溫和笑道:“謝謝大哥了。”
漢子被着笑容迷了眼睛,他還沒呆愣兩分鐘,就被其他人擠開了:“林郎也試試我這包子吧,皮薄餡兒足,味道甚好呢!”
“林郎試試俺這果子吧......”
“這菜是我家婆娘剛摘的,可新鮮了,林郎愛庖廚,正巧有用。”
堯城郡民風淳樸熱情,等林璇出了人群,馬車裏已放了餅子、包子、青菜、甚至還有大蔥和大蒜。林璇輕笑出聲,心裏卻為暖暖的。
百姓就是這樣,當你真心為他們某福利,用心讓他們吃飽飯時,他們也是把你做的事記在心底的。
賣餅的漢子同百姓們看着馬車走遠,神色依然激動,有外鄉來的人好奇道:“那林郎是何人?你們為何如此?”
大家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你外鄉人吧?竟連林郎都不知道?你可用過曲轅犁?可吃過豆腐、豆花兒,種過二季的稻谷?可走過林郎修的大道小道......”
一番追問下來,那人瞪大了眼睛驚呼:“那位便是林公之子?姿容太美了吧!”
“那是!”漢子同百姓紛紛驕傲的擡頭,“林郎是我堯城第一美哩!”
想要擺脫“堯城郡第一美”這樣讓人感到羞恥稱呼的林璇,不知自己的名聲被百姓越傳越廣,她到了林莊,低調的進了何然的院子。
衛恒果然在此處,除了他還有何蕭,他們二人正在擺弄身前的“高轉筒車”。
大約漢朝時,便把水車運用與灌溉,而“高轉筒車”則是後期出現的。堯城郡地勢較陡,憑人力灌溉太累,高轉筒車能夠地水高運,滿足堯城郡農作物灌溉的需求。
林璇記不大清高轉筒車的大致構造了,只能說了個大概讓墨家的何然和他的同門研究改進去。
練武之人,耳力極佳,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衛恒身子一僵,連頭也不敢擡。他完全記得那夜夢裏的內容,夢裏的自己有多欣喜享受,清醒的自己就有多愧疚難受。
畢竟他在夢裏待把自己如師如兄的阿璇,當作了女郎,并做了那些不能看的混賬事。
林璇看着身量颀長的衛恒縮成一團,頭也不擡的模樣,不由主動蹲到他身邊,好笑道:“阿恒,你怎麽了?你是在同我鬧別扭?”
衛恒連忙擡頭:“沒有!”
他小心觀察林璇的神色,看她微蹙的眉頭,心裏有種不明顯的刺痛:“阿璇別亂想,我怎會同你鬧別扭。”
我哪裏舍得同你鬧別扭。我只是厭棄自己,在夢裏那般折辱輕慢你。只是害怕,你也會厭棄我。
衛恒面色是少有的慌亂的與蒼白,看起來好不可憐。
看來是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林璇故作不知的拿起身上的水囊搖了搖:“給你們帶了果汁呢!”
她說着便想擡手揉揉他的頭發。
曾經自己渴盼歡喜的舉動,此刻衛恒壓抑着想要親近林璇的欲.望,身體快速地往後回避。他太驚慌了,以至于他忘了自己是蹲着的,這一退,他突然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看到突如其來意外,何蕭沒心沒肺的笑出聲,然後又被衛恒帶着冷意的眼神驚得突然消音。
衛恒自覺在阿璇面前丢了面子,便惱羞的站起來,避開林璇探究的眼神,匆匆道:“阿璇,我還有點事,先行一步了。”
看着像風一樣,轉眼就不見了的衛恒。林璇垂下眸子,片刻後有些惆悵的喃喃:“阿恒也長大了呢,都有自己的秘密了。”
“但是他看你的眼神依然像小狗見了骨頭似的。”何蕭眼饞地看着林璇腰間的水囊,“那個果汁能給我喝嗎?”
這是什麽破比喻?林璇解下水囊,遞給何蕭:“給你吧。對了,何先生呢?”
何蕭接過水囊,眉開眼笑:“地上這水車是有缺陷的,今晨師父做了新的水車,現在去後山試了,還沒回來。”
林璇笑了笑:“那我去瞧瞧。”
何蕭擺擺手,視線已經黏在了那水囊上:“林郎快去吧。”這果汁他喝過一次,冰涼酸甜,是比柘漿還好喝的飲品。
等林璇走後,何蕭迫不及待的打開水囊就看到衛恒去而複返。
衛恒一把搶過何蕭手裏的水囊,“這是阿璇給我的果汁,我便拿走了。”
眼看到嘴的冰鎮果汁就這樣飛了,何蕭不管眼前的人是什麽身份,立即道:“阿璇已經答應把果汁給我了,殿下不應奪人所好。”
衛恒眉間郁郁,這是阿璇特意給他做的,又怎麽能随便給別人呢?想到之前阿璇同何蕭說笑的模樣,他心裏一酸,神色更冷了。
“這本來就是阿璇給我做的,何郎才是奪人所好。見我不在,便故意乘虛而入。”他緊緊握緊手中水囊,“這果汁我不會給你,何郎若在多言,想必何先生很願意你去幫他修改水車圖紙吧?”
那水車林璇只說了個大概,真正忙碌的卻是那些墨家子弟。
想起剛剛造好火.藥、馬鞍,又飛快投身到水車之中的師父師叔們,何蕭打了個冷戰。
雖然他們都變強了,但是他們都要禿了。
他尚未及冠,正是青春年少,總不能跟着禿頭吧?
何蕭只能苦着臉,看着把水囊搶走後,笑容愉悅的衛恒,心裏大喊:殿下,你三歲嗎?多大了還搶別人別人的吃食?
衛恒出了何然的院子,半途中喝了口冰鎮的果汁,然後把水囊小心又珍惜地系在了腰上。
這是阿璇特意給他做的,他才不會便宜了何蕭那個傻小子。
衛恒心裏酸酸甜甜,一方面為阿璇特意給他做喝的而感到甜滋滋的,一方面又為自己莫名其妙的夢境而心裏發酸。
一如這果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