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不二】星啓

第5章 end

雖然有那麽點疑惑，但不二很快就将它抛諸腦後了。慶典所需要的大型花草，譬如紫藤垂簾長廊、天路月季拱門、香根鳶尾立柱之類，前一天就已經運抵目的地并布置好了。剩下的大部分是用在臺面上的小型盆栽和新鮮切花，他也已經搭配得差不多，只差現場最後一次調整效果。

所以，不二早早地就趕到鎮子後方弧度輕緩的山坡上，想要趁太陽升高之前完成工作。但出乎他意料之外，幸村竟然先于他抵達了。

“還以為你沒起來呢，”不二笑着走過去，“原來你在這？”

幸村正眯着眼睛觀察長條餐桌上的玻璃花瓶是否擺成了一條直線，聞言動也沒動。“我說話算話。”

話語相當簡短，但不二察覺到了其下的笑意。“是是，誰也比不過精市你呀！”

原本假裝嚴肅的幸村立刻破功了。“你怎麽發現的？”他直起腰，像是終于對自己的成果滿意了，“我在立海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他們都怕得要死。”

這句話顯然也是玩笑，不二簡直忍俊不禁。但他還是配合地露出一副惶恐的模樣：“真的嗎？我剛才沒有惹怒你吧，尊貴的殿下？”

“你……”幸村偏過腦袋看不二，一頭閃耀着碎金的栗色半長發和熟悉的揶揄笑容頓時躍入他的眼簾。這讓他忘記了自己原本想說的話，一時間定在那裏。

不二走近幾步，用欣賞的目光端詳桌上切花清新雅致的配色，沒有注意。“它們很完美，”他由衷地稱贊道，“真不愧是你啊，幸村。”

幸村為又切換回去的稱呼挑了一下眉毛。這些天，他和不二吃一塊住一塊；熟悉程度确實與日俱增，然而他不得不注意到，不二只在開玩笑的時候叫他精市。

這是不着痕跡地保持距離的方式嗎？

不二素有天才之稱，而且一開始就想知道他到這裏來做什麽。幸村回憶了下，發現對方已經有陣子不提起這個話題了。雖然沒明說，但要說不二對他的心思完全沒察覺，幸村一點也不相信。

那只意味着兩種可能：不二不喜歡他，亦或者他還沒徹底打消不二的顧慮。

可不二到底在顧慮什麽……

“是我錯過了，還是你确實從剛才開始一直沒說話？”就在這時，不二回頭看他，臉上透出了點疑惑。

幸村從思索中驚醒，立即彎起嘴角。“我在想還有什麽事情沒做。”他回答得非常自然，同時又不着痕跡地仔細觀察對方——式樣簡單的深色襯衫，襯得腰身纖細筆挺；紐扣一絲不茍地扣着，規矩到簡直不像不二會幹的事情了……

聞言，不二環顧了一下周圍。夾在兩片針葉林中的場地十分開闊，綠草如茵，空氣裏彌漫着歐石楠花香和未成熟漿果的青澀氣息。“再給盆栽澆一次水吧，”他提議道，深深嗅了一口仲夏日富有生命力的味道，“活動要持續到深夜呢。”

加上鎮長派來的其他幫手，這件事很快就做完了。看到準備冷餐和飲品的人們忙碌地來來去去，不二也幫了他們一把。

待到一切就緒時，薄金日光毫不吝啬地投落在大地上，晨霧升騰殆盡，空氣漸漸有些熱了。

不二扇了扇風，随後挽起了自己的袖口。“村民們已經在路上了，”他在額前搭手遠眺——細長的山路上有些色彩明豔的小點——“都穿着慶典的衣服呢……我們要不要也去換一套？”

他征詢地望向幸村，卻意外發現對方正目不轉睛地凝視着他露出來的半截手臂。雖然過去了好幾年，也經過了精心治療，但爆炸中的燒傷痕跡依舊頑固地殘留其上，因為猙獰和張牙舞爪而分外引人注目，暗紅末端蜿蜒着沒入深色的襯衫布料。

“呃……”不二本能地放下手，想把袖子拉回去。

但幸村的動作更快。他搶前幾步，一下子就越過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牢牢地扣住了不二的臂彎。“別。”他低聲道，帶着幾分不自覺的請求。

不二剛掙了一下就發現幸村使的勁兒不小。之前的少年長大了……“沒什麽，”他說，因為兩人過近的距離而有些不自然，“都已經好了。”

幸村垂下眼睛看面前的人——睫毛微微撲閃，沾染細小汗珠的皮膚在日光的直射下白得幾近透明，像極了某種不堪風雨摧折的嬌弱花朵。但同時，他知道這只是表面的錯覺，看不二最喜歡仙人掌就知道了；他也知道，不二不需要任何的同情，可這不能阻止他感到窒息般的心痛……

“我只是……”幸村組織了一會兒語言，最後還是先松開了自己的桎梏，同時往後退開半步，“你不需要獨自承擔這個。”氣息難以為繼，他說得有些艱難。

不二的反應是歪着腦袋看回去。“談不上承擔，”他輕聲回答，目光落到自己的疤痕上，居然還笑了笑，“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因為聽出這是句實話，幸村愈發難過了。他想說什麽，又什麽都說不出來。欲言又止幾次後，他緊緊抿起唇，轉身往場地邊上大步走去。

不二目送對方的背影，不做聲地嘆了口氣。待到再也看不見時，他才動手整理自己的衣衫，保證那些痕跡不會被發現。

明明知道幸村一直對此耿耿于懷，他該再小心一點的；但幸村早就看過了也不一定，鑒于王儲殿下身上帶着的矢車菊香氣和早晨留在房間裏的味道一模一樣……

思緒紛湧，不二調整領口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通訊器的震動喚回了他的注意力。他從口袋裏把它掏出來，上面顯示的信息發送者是乾。

又是什麽數據分析嗎……

不二有些犯嘀咕，但還是點開了那條長信息。令他震驚的是，裏頭竟然都是3D動圖；準确地說，都是他和幸村的照片——

集市的回程路上，幸村和他一人推着一邊車，對方正專注地看他，一臉笑意微微；玻璃花房裏，幸村抱着百合花，沖外頭的他露出笑容；仲夏慶典的場地上，兩人一前一後地搬着花盆，落在後頭的幸村沒說話，然而神情柔軟，目光從未從他身上離開……

不二差點把通訊器摔了。這明顯得，幸村就差在臉上寫“我喜歡你”了……要完，這些日子星際新聞上不會都是這類圖在瘋傳吧？

“網絡上說什麽的都有，但我想這已經用不着我分析了，不二。”乾在最後留了這麽一句，口吻平靜。

不二确實明白對方的潛臺詞。他心煩意亂地收起通訊器，又往剛剛幸村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沒有幸村的默許，這些圖不可能被公之于衆、還傳得到處都是；那麽，在幸村明天就要離開的前提下，對方這麽做又是什麽意思呢？

不過，不二沒能煩惱多久。場地上人越來越多，大部分他都認識。他不得不提起精神一一應對，不多時就發現，幾乎每個人都往他身邊探頭探腦，仿佛都覺得幸村理所應當和他在一起。剛才發生了什麽是肯定不能提的，他只好扯謊說對方可能在後面幫忙。

好在，鄉村民風淳樸，大夥兒固然好奇，但也不會過于追根究底。慶典的主要內容是歡度夏日，基本都是青年男女。顯而易見，不二是不可能被放過的，不一陣子他就被拖着加入大圓圈舞了。

其實不二對這種活動背後的真正意圖——尋找自己的另一半——毫無興趣。然而盛情難卻，他一連跳了三場，最後推辭說自己累了才脫身。

幸村從離開後就沒再出現，他頗有點擔心。可到處都是歡樂的人群，想找人實在不容易。最後，他只得走向鋪設着潔白桌布的長桌，打算先填填肚子。

鎮長特別邀請的廚師手藝非常好，食物健康美味又不失精致。不二吃了些糕點，又在酒保的極力推薦下喝了半杯今年剛釀出來的當地葡萄酒。當他把目标轉向一堆新摘的、還帶着露水的甜櫻桃時，卻感到有人盯着他。

是個臉蛋紅撲撲的女孩，看起來絕不超過二十歲。見不二擡起頭，她身後的朋友們使勁推攘了一把，她便有些跌撞地邁出了好幾步。“呃，”她遲疑地開口，臉更紅了，“能請你和我一起跳支舞嗎，不二？”邀請出口，她才想起還沒自我介紹，慌忙找補道：“我叫伊莉雅，是隔壁鎮子的！”

不二能從她們與本地略微不同的傳統彩色長裙上看出這點。雖然他對談戀愛沒有興趣，但叫他當面拂一位可愛小姐的面子也是不可能的。“很高興認識你，伊莉雅。”他主動朝對方伸出手，心中嘆氣的同時露出微笑，“能與你共舞是我的榮幸。”

紳士是一回事，不想給對方留下錯覺則是另一回事了。一曲過後，不二借口自己還有點事，果斷地提出告辭。伊莉雅難免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而更多的女孩已經在兩人跳舞時盯上了他，各個虎視眈眈。

因為不想再被叫住，不二走得快了些。然而人群湧動，邊上突然擠過來，他的身體頓時失去重心。為了避免朝後撞到人，他本能地想往下蹲；但在他成功之前，已經有人接住了他，淺淡的矢車菊香氣随即絲絲縷縷地纏繞上來。

不二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幸村。人終于出現了，他暗自松了口氣。“謝謝，”他說，想要直起身，“我……”

但那股力道依舊不依不饒。有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垂，似乎幸村正在他耳邊說話。

不二費勁地半仰着身體，臉頰卻不由自主地燒了起來。四下裏都是人，他幹脆地用了點力，趁還沒被注意到前站直了。“你幹什麽呢？”他轉過身，用只有他倆能聽見的聲音問。

已經換了一身當地特色服飾的幸村沒立刻回答。不二目光下移，只見衣裳雪白，領口、袖口、對襟和下擺處都有豐富鮮豔的矢車菊刺繡花紋。“這還挺配你的，”他被轉移了注意力，忍不住稱贊，“原來一早就準備好了嗎？”

幸村卻不買賬。他仍舊沉默，好半天才蹦出一句：“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這話在旁人聽來頗是文不對題，但不二不是旁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其後的隐含義，頓覺棘手。“幸村，”他斟酌道，繼而發現他準備的任何理由都不适合在衆目睽睽的情況下說出口，只得無奈建議，“我們換個地方談？”

幸村依舊盯着他，沒肯定也沒否定。不二把這當成是默認，打算往外走。但他剛剛擡腳，身後就傳來一股大力，他再一次往後倒在幸村懷裏。

一而再再而三，不二頓時有點沒好氣，更別提他發現他們已經吸引了不少注意。“放開我，”他咬牙警告，同時不得不對周邊對他倆暧昧姿勢投以好奇目光的人們報以微笑，“這裏不是開玩笑的地方。”

聽了這話，他手上的桎梏确實消失了，但随即又轉到了肩膀上。不二被握着轉了個身——他心裏正在懷疑幸村這些年到底吃了些什麽怪力玩意兒，卻沒想到自己根本沒使勁反抗——擡頭就迎上一雙顏色深沉的眼瞳。

不二心跳停了半拍，而後跳得更快了。

緊靠着不二頸側，幸村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種變化，眼裏極快地閃過一絲欣喜。“你明知道我的意思，”他重複道，低頭靠近，“我想我也知道你的……”

話尾湮沒在貼合的唇中，不二瞬間僵硬，一動也不能動。不僅是聽力，一切感覺都離他而去了；唯有唇上溫暖觸感分明，令他脊椎都開始微微顫抖。

“幸……”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可一開口就發現自己喉嚨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變得幹澀了；而對方抓住這個機會，按住他的後腦勺，一下子更深地吻住了他。

這一吻應該很長，又好像很短。反正等不二回過神時，兩人周圍已經空出了一個圈。沒人跳舞了，大家都在興奮地鼓掌。雖然他聽不到，但也足夠尴尬了。“你一早就計劃了這個，是嗎？”他忍不住低聲抱怨。

幸村望着他，俊秀的臉上滿是計謀得逞的笑意。“你說呢？”

“你……”不二的一堆話堵在了喉嚨裏。他想說，你是不是傻，你完全可以選更好的；但你這樣一搞，全宇宙都知道了，将來後悔也沒用……

但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他可怕地哽咽了，眼眶酸澀。要知道，他在重症室時沒哭，被告知失去聽力時沒哭，獨自定居在霍斯提利星也沒哭……

幸村用力抱緊了不二。與腰上的力道相反，他落在不二眼睑上的吻既溫柔又鄭重。“周助，”他吻去淚水，稍稍往後退開，手中變魔術般地冒出了帶有立海王室紋章、象征至高權力的印玺戒指，“和我結婚吧。”

End

彩蛋1：

歐石楠的花語是孤獨幸福的愛情。

不二原打算獨自堅守。

彩蛋2：

今日星際頭條——

《立海準國王幸村精市當衆求婚前聯邦上将不二周助》

乾（眼鏡反光）：幸村必須請我喝喜酒。

乾（持續反光）：說不定能搞到更多的數據呢！

彩蛋3：

新登基的國王一聲令下，王夫的花店、花房和花圃就被連花帶土運到了立海首都星。

不二（驚喜交加）：你個騙子，不是說好帶一盆矢車菊嗎？

幸村（理直氣壯）：我只要你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