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僵持
易苒再次睜開眼的時候, 簡直懷疑自己穿越了。
目之所及，到處是大片大片的絢爛色彩, 赤紅橙黃交織在一起, 像一幅傾注了作畫者畢生心血的油畫, 熱烈得叫人目眩神迷。
易苒閉上眼睛适應了會兒，再次睜開才發現, 這些色彩不是靜止的, 而是在緩緩流動，看久了甚至有種天河倒流要傾瀉而下的感覺。
而她就漂浮在這浩蕩河水之下，像一粒小小的塵埃。
易苒嘗試着站起來, 吭哧吭哧半天之後居然成功了, 她試探着在虛空中伸出腳，小心地踩了踩, 沒掉！
于是放心大膽地在空中走了兩步，朝着四周來回看。
烏岻将她帶到這裏，必然有他的原因，怎麽現在連個鬼影都看不着了呢？
自從黑洞裂隙出現，她心中就對烏岻有所懷疑。早已盤桓心頭的猜測, 如今卻以這樣殘忍的方式被證實。
那原來的烏岻呢？那個笑起來隐約有個小酒坑的年輕警官呢？
易苒簡直不敢去想，她眼眶一熱, 使勁兒咬了咬唇，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奇特壞境中，一步步艱難挪動。
這裏真的很神奇，明明看起來無形無質, 就像站在空氣中一樣，但易苒一旦挪動，就有種在膠水裏劃船的感覺，滞澀得厲害。
挪着挪着，遠處忽然出現兩個小小的黑影，疾如流星般朝着她這個方向而來。
易苒心頭一動，她現在看遠處是色彩斑斓，近處空無一物，是否是因為視力的問題？假如遠處有人看她，是不是就和她看那倆黑影一樣，像個在粘稠湯鍋裏翻滾的丸子？
以她的速度，根本躲不開，幹脆破罐子破摔的留在原地，觀察那兩個越來越近的黑影——居然是艾達曼特和烏岻！
這兩個非人類此刻都是人類形态，高手過招似的你來我往，對易苒來說宛如黏膠的環境對他們似乎毫無影響，動作快得幾乎帶出殘影。
要不是易苒對艾達曼特太過熟悉，對着兩個打成一團鑲着紅黃毛邊的黑影，她是萬萬認不出人的。
恰在此時，腦海中曾經聽過的聲音再次響起：“親愛的未婚妻，站在那裏別動就行，我能打敗這個家夥。”
易苒心頭一喜，還能有空安慰她，看來是艾達曼特占上風了！
其實并沒有……
艾達曼特心中簡直暴躁，他是顆硬度極高的星球，又在易苒的幫助實現了完美融合，力量很強悍，別說打遍地球無敵手了，即使當年意識體誕生不久在宇宙中漂流的時候，也靠硬碰硬戰勝過許多生物。
沒想到烏岻竟然這麽難纏！每次兩人相碰，他都能感覺到體表的鑽石被刮走一層，雖然數量微小，但證明烏岻在搏鬥中還能吸取他的能量，甚至反哺自身。這樣打下去，說不定他會越來越強。
然而如果不這樣靠最原始的力量搏鬥，又無法阻止烏岻傷害易苒。要不是靠着契約及時趕到，易苒都要被扔進岩漿了，他就要變成單身星球了！
可惡！
艾達曼特狠狠出拳，每一下都帶着來自星核深處的火氣。
他就知道，這個連磁場都沒有的小子，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易苒現在對烏岻簡直恨之入骨，眼瞅着兩人似乎難分勝負，當即開始四處搜尋有沒有能用的東西好幫忙，然而這片神奇之地到處都是大塊大塊的色塊，連個板磚都沒有，易苒幹脆試探着将身體往後靠，半倚在虛空中節省體力。
她這個普通人類上去，肯定是被虐的份，還不如仔細想想應該怎麽辦，束手就擒才是下下策。
烏岻是黑洞裂隙的源頭，能吞噬靠近他的一切生物和非生物，這種屬性簡直逆天，然而黑洞真的是無窮無盡沒有極限的嗎？吸收那麽多東西，也不能在瞬間就轉換成自己的力量吧？
萬一是像艾達曼特那樣，吸收特別慢呢？
如果……
易苒腦中靈光一閃，大喊道：“撐爆他！撐破黑洞！說不定能行——啊！”
前方局面驟變，艾達曼特忽然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濺起一片赤紅的色彩。他的左胳膊和右邊胸膛都受了傷，血液從不規則的撕扯傷口處緩緩滲出。
那血液越來越多，其中充滿着璀璨細密的碎鑽，沿着艾達曼特的肌肉紋理小溪似的往下淌，散發着人類感受不到的精純力量。
易苒目眦欲裂：“艾達曼特！”她邊喊邊掙紮着往艾達曼特身邊走，然而黏稠的空氣讓她每一步都無比艱難。
艾達曼特想告訴易苒別費勁了，可是他的核心部位被吞噬力量擊中，那力在體內肆虐，讓他連說話都做不到。
沒想到對手這麽狡猾，竟然故意分離出一部分誘他抓取，趁機沖進他體內，真是大意了……艾達曼特簡直滿心懊悔，卻不得不拿出全部精力來吸收體內的吞噬力量。
烏岻動了動手指，又恢複成衣冠楚楚的模樣，他看着易苒，眼神中充滿贊嘆：“我不得不再說一遍，你真的很聰明，易苒。”
“然而又有誰能撐爆黑洞呢？我可是全宇宙的無底洞，吞噬的小星球都不計其數呢。”
“地球君選中了你，而你，只能為我所用！”
“現在，去完成你的使命吧，易苒。”
烏岻得意的聲音在這方天地裏回蕩，伴随着陣陣波動，無數赤紅橙黃的顏色開始震蕩旋轉，撕扯又重組。
易苒被晃得頭暈目眩，只能像浮萍似的盡力穩住身體，在東倒西歪中朝着艾達曼特的方向前進。
這個過程持續了不知多久，目之所及的色彩忽然褪去，像彩色的潮水般消失不見，露出保護在色彩之後的場景。
是一片純淨至極的藍。
這片藍如此透徹而美麗，任何已知的藍色都不配與它媲美。
在藍色的正中央，是一團小小的金紅，像一朵火焰似的輕輕跳動。
真是太美了，易苒貪婪地看了一眼，在心中發出贊嘆。
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呼吸多久，這樣的曠世美景，多看一眼是一眼吧。
“真是太美了！”烏岻感嘆道，“不愧是地球君孕育的新生命。”
“地球君孕育的新生命？”易苒疑惑道，“這是新的地球嗎？”
烏岻擺擺手：“當然不是，只是新的能量體而已。現在，去把它摘下來吧，易苒。”
易苒斷然拒絕：“我不去！”她就是死，也不會幫助烏岻的！
烏岻似乎沒想到會聽到拒絕的答案，他皺皺眉頭，迷惑不解地看着易苒：“為什麽不呢？這就是你的使命啊。”
易苒堅定地後退了兩步，冷着臉問道：“什麽使命？”
“原來你什麽都不知道。”烏岻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他看看易苒，又看了看艾達曼特，“你這個所謂的戀人，居然一直把你蒙在鼓裏嗎？”
“你的磁場很特殊，可以說你是地球君從億萬人類中選出來的。只有你的磁場，能碰觸到他孕育的新生命。”
“沒有你來摘取它，這個新生命将逐漸和地球融為一體，重新消失。”
易苒看着眼中帶着點癫狂的烏岻，冷靜地道：“那我也不會幫你的，就讓它融為一體吧，我們人類能擁有一個地球就夠了。”
烏岻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不要這樣，易苒。地球君孕育的新生命可是很了不起，是一顆新的星球呢。重新融合的話，會帶來大量災難。”
“最重要的是，我會很不開心，你和艾達曼特，很可能也要變成加餐了啊！”
“假如我幫你，你就會放過我們嗎？”易苒說着又退了幾步，來到艾達曼特身邊，蹲下身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力量受損的原因，艾達曼特的五官都透着一層朦胧的模糊光感，胸口處血液也止不住，易苒無計可施之下，只好半跪着抱起艾達曼特的一條胳膊，試圖用完全感受不到的磁場幫助一下他。
烏岻再次搖了搖手指：“你跟艾達曼特可不是‘我們’喲，他帶你來到這裏，也不過是想拿到新生命的力量，也就是人類的小女孩，會這麽好騙了。”
“他哪一點比我好？除了更早下手找到你之外？”
“一段從開始就是騙局的感情，就這麽值得你留戀嗎？”
“現在躺在你身邊的，也不過是個想利用你獲得力量的星球啊。”
易苒頓時愣住，曾經的細節一點點浮現，在腦海中盤旋不去。
“終、于、找、到、你、了”，步行街上，艾達曼特像個重度僵硬患者似的一字一字往外吐。
“我只能和你相戀百年，像所有紅塵中的情侶一樣，百年恩愛，不離不棄。”浴室裏，艾達曼特深情款款，雙眸醉人。
“地球君百年後就要有大變動，你可以一起來幫忙呢。”第三場雪後的夜市，梅長久熱情相邀。
還有她莫名的磁場……
過往的一切，在這一刻串聯起來，像個并不美好的圓，将易苒團團包裹。
她眨了眨眼，看看烏岻，又看看艾達曼特，滿臉不敢置信，又恍然大悟地瞪大眼睛，嘴巴開開合合，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呆滞許久，易苒像是終于撐不住一般，完全跪倒在地，将頭埋在艾達曼特脖頸間，輕輕顫抖。
這已經是本姑娘的巅峰演技了，艾達曼特，你可要快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