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個月前顧安瀾從北城回來，上飛機前給她打了二十幾通電話，各種威脅加賣乖讨好，讓她務必去機場接他，奈何她耳根子軟答應前去，結果着了他的道。
自從父母離異，三年了，她未曾再踏入顧家一步。
上午十點，車子平穩停在一棟歐式風格的別墅面前，大門口鐵門緩緩打開，時青檸透過車窗，外面一排排高大繁茂的法國梧桐樹，在風中盡情搖擺着枝葉，似乎在歡迎她的到來。
車子駛進院子，中央是圓形的噴水池，石英石砌成的臺面，噴水的地方是一個獅子頭的形狀。周圍用花園盆景裝飾，鮮豔而別致。
進入客廳，凹凸有致的牆壁，羅馬柱，精致雕花的掩映下，卷葉草，螺旋紋，弧線等歐式古典紋飾輕撫在家具陳設中，華貴，絢麗，煥發出古典與奢華的經典光芒。
恍如一個宮殿，耀眼奪目。
這裏，還是她記憶中熟悉的模樣。
“今天你硬拽着我來，想說什麽？又或者你想替那個人辯解什麽？”哪怕是居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時青檸對這裏也早就不留念了。
見時青檸沉下來的臉色，顧安瀾惆悵，雙手扣住她的肩膀，按着她坐在沙發上：“老姐，爸犯了錯，你和媽無法原諒他，我理解，但你有想過原因嗎？從小到大，有哪一次家長會，媽去我們學校參加過？她總是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出差。一年來，我們一家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
“難道夫妻之間聚少離多，就是他出-軌的理由？如果不是他，媽會出車禍？以至于一輩子都……”時青檸暗暗嘆了一口氣。
“……”
顧安瀾在時青檸身側坐下，靠在沙發上不再說話。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偏偏當年的事又是整個顧家最不願提起的，時青檸拍了拍顧安瀾的膝蓋，“媽是多麽要強的一個人，如今只能在輪椅上度過餘生，她心裏的苦，我們都不會懂。也不是爸說幾句示好的話，做幾件讨好的事就能解決。”
沉默了許久的顧安瀾，突然抓住時青檸的雙手，語氣激動：“爸和媽的事我們先不說，那你呢？你一直住在外公家裏，三年都不回家，你連我這個弟弟都不要了嗎？”
“我沒有不要你，我……”時青檸迫切的想要解釋，然而看到顧安瀾臉上委屈巴巴的表情，瞬間清醒過來，“打住，顧安瀾，你丫的不會又惹事了吧？”
“哪有？”謊言被識破，顧安瀾佯裝鎮定松開時青檸的手，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高三我要轉學到六中就讀，老姐你看着辦吧。”
“理由。”
時青檸随手在茶幾果盤裏拿了一個橘子，一邊剝橘子皮，一邊等着某人的下文。
顧安瀾怎麽會說這般煽情的話？
居然拿爸媽離婚，還有她居住在外公家的事做幌子，差點她就上當了！
跆拳道館是外公一輩子的心血，而她就是老人家選中的接班人。
小時候為了她要不要學跆拳道一事，兩位老人沒少争執，從她和顧安瀾的姓氏就知道兩位老頭不相伯仲。
爺爺認為女孩子就該有女孩子的樣子，恬靜溫柔，知書達理。但外公卻認為女孩子也要懂得保護自己，這樣才不會被欺負。
按理說跆拳道館的接班人怎麽也該是弟弟才對，不過小時候某人三天兩頭生病吃藥，弱不經風還不如女孩子的她，所以這重擔就落在了她身上。
但後來爺爺去世，爸終于跟媽攤牌，兩人離婚的事還差點鬧上法庭，要不是大哥回來接管公司……算了，有些事不想也罷，總之後來她跟着母親回了時家，而弟弟顧安瀾跟着父親去了北城。
“怎麽，還不允許身為學渣的我迷途知返？想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顧安瀾不要臉的說道。
“你這話哄哄爸和爺爺還行，想糊弄我？窗戶都沒有。”時青檸強行塞了兩瓣橘子在顧安瀾嘴裏讓他閉嘴，她都懶得拆穿他，仔細想了想，無非就是那些事，怕是又得罪了什麽人。
“你要轉到六中也行，咱們約法三章。”
“嗯嗯，老姐你說，我洗耳恭聽。”顧安瀾一聽有戲，又是給時青檸捏肩，又是給時青檸倒水。
“第一，在學校不許叫我姐！我不想成為衆人議論的對象。第二：不許打架惹事，否則扣除零花錢。第三，我不管你是不是想要認真學習，最起碼不能曠課早退，你态度必須端正！”時青檸一本正經，一點不像開玩笑。
“好的，好的，我保證聽話。”
回過神來，時青檸退後兩步和顧安瀾保持距離，刻意壓低了聲音：“你別跟我打哈哈，自己說過的話都被狗給吃了，這個月零花錢你別想要了。”
一句話說完，時青檸可以說是逃離現場，跑下樓時好幾次差點崴腳，就像後面有豺狼虎豹追趕一樣。
“別啊，老……時同學，我真的知道錯了！”顧安瀾一臉懵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追了好幾級臺階，這才看到樓梯口上方的身影。
傅言臣？
他什麽時候出現的？難道老姐剛看見這個家夥，才‘胡言亂語’的？
“你……”
嘶！嘴角的傷口裂開，剛不覺得疼，現在卻感覺火燒火燎的難受，顧安瀾複雜的眼神掃了傅言臣一眼，舌尖頂了頂腮幫子，雙手裝兜下樓。
傅言臣坐上出租車，前往時爺爺所說的餐廳，一會兒老人家要把外孫女介紹給他認識。大拇指細細摩擦着手機屏幕，最近通話頁面第二個電話號碼備注是會咬人的兔子，他眼底閃過玩味，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弧度，聲線冷淡不帶一絲波瀾：“嬌滴滴的女孩子？”
說來也怪，在這之前，他見過時青檸不過兩次，卻偏偏對她印象深刻。
初三那年外公帶着他到臨城拜訪一位老先生，老先生年輕那會兒是外公的教書先生，如今還是居住在學校附近。老先生的重孫拉着他到學校圖書館看書，回家時他路過巷子，看到一群男生圍堵一個女生。
昏暗的路燈下，女生個子不高，目測只有一米五六左右，小小一只的她穿着寬大的藍白色校服，下擺到膝蓋以上，袖子遮住了她的雙手，就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看上去有些滑稽。
她被五六個兇神惡煞的男生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太緊張了，長長的袖子被她挽了好幾次才挽好，露出白皙纖細的手臂。燈光下，她巴掌大的臉蛋上眼眸晶亮，仿佛會發光，睫毛根根分明，宛如蝴蝶扇動翅膀微微顫抖，整個人看上去乖巧無害，像極了一只軟萌的小白兔。
他鬼使神差跟了上去，結果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
“我說了讓你們別惹我，冤有頭債有主，去找讓你們吃虧的人，這下好了，是你們先動手的。”
時青檸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三五幾下将幾個男生打趴在地，只見她單手攥着一個黃毛男子的衣領，将他死死按在牆上，聲音中透着懊惱，她真的很讨厭打架！
“同，同學，我們知道錯了，您，您就放過我們吧。”黃毛男子嘴角黑青黑青的，左半邊臉上高高腫起跟饅頭似的，樣子好不吓人。
他哪裏知道這位外表乖巧無害的女孩兒實際上這麽恐怖！
時青檸拍了拍校服衣角上蹭的灰，不冷不淡的說道：“怎麽，你很委屈？貌似是你們以多欺少吧。我……”
瞥了眼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幾人，時青檸擡頭突然見巷口多了一個人，少年穿着白色襯衫，身材欣長，骨指分明的手上拿着一本名著，順着手臂往上看，映入眼簾是一張精致帥氣的臉龐，好一個幹淨清冷的美少年。
時青檸愣了下，她不知道少年什麽時候來的，又看到了多少，尴尬的抿了抿唇。長這麽大，第一次無地自容，因為跟少年對比起來，她太像一個纨绔少女，還是不正經只會打架那種。
“同學，你……”語文作文滿分的她，詞窮了。
等到少年轉身離開，清冷的聲線才鑽入耳朵，“我路過，你繼續。”
等她反應過來追出巷子，美少年已經不知去向。
傅言臣着實驚訝，在女生面前，那幾個男生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剛才的圍堵事件，也是一場單方面的碾壓。
那是第一次，他見到了會咬人的兔子。
第二次是在去年暑假那次數學競賽場上，時青檸在比賽中脫穎而出，擠進前五名只有她一個女生。那次見面她似乎忘記了他，不再緊張無措，而是落落大方沖他禮貌性的點點頭。
第一次是會咬人的兔子，第二次是溫順可愛的兔子，第三次……是打算裝乖巧嗎？
還真是有意思。
傅言臣嘴角扯出一抹戲谑的笑。
還沒放學就接到老爺子電話的時青檸匆忙趕往餐廳，然而遇到堵車高峰期，司機師傅又是個新手，走了一條最堵的路，二十分鐘的路程硬是走了四十多分鐘才到。
“青檸，你到哪兒了，怎麽還沒到？你和安瀾是不是又想放外公鴿子！不行，今晚你們姐弟二人必須到場。”
前腳剛踏進餐廳，時青檸又接到老爺子催促的電話，“我已經到了。”
“那你等等言臣，他也到了，我怕他會迷路。”
“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迷路，等等，外公你說誰？”本來還想抱怨兩句，猛然反應過來，時青檸握着手機的手一抖。
“我沒有說過嗎？你秦爺爺的外孫叫傅言臣呀，他今天也去六中報道了，他成績很優秀的，肯定會去你所在的班級。難道你們沒見面？？”手機聽筒裏傳來老爺子振振有詞的聲音，時青檸只覺得腦瓜子疼。
傅言臣，居然是傅言臣！
老爺子好像說過對方姓傅，不過當時她壓根兒沒放在心上。
“怎麽不上去？”
在時青檸震驚的眼神中，傅言臣邁步上前，調侃味十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