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認認真真地拿出手機,全副身心地想顧萌聽了錄音能開心些,顧萌誠惶誠恐,雙手撐在沙發上,手機裏響起雜音,而後是顧岚的聲音,莊生的聲音,餐廳裏還有嘈雜聲,并不安靜,可她還是聽到了,聽到顧岚說,“于情于理,我都,不該再管她死活,只是.....“
聽到她問莊生,你是不是喜歡她......
聽到她囑咐莊生“那你好好待她,好好照顧她,別總讓她生病。”
聽到莊生說“是啊,我挺喜歡她的,只是......”
............
莊生聽到自己的聲音,聽到自己的表白,這才意識過了,慌了,忙把手機錄音給關了,那些嘈雜的背景音沒有了。
顧萌一雙眼睛沒了焦點,她唇角動了動,可卻說不出話來,像是誰掐着她的喉嚨,顧岚說的話,莊生說的話,恍恍惚惚的,飄得很遠,又像近在咫尺。
莊生徹底醒了過來,她焦急地不知該怎樣才好,她想過無數次表白的方式,盡管那些方式拙劣又幼稚,可她真誠啊,她靠一顆真心,可也沒想過是這樣突兀的,自己就把自己給暴露了啊。
“那個.......那個.......”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這可怎麽說呢?她還是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吧,話題轉到顧岚身上好了,趁這會兒,顧萌怕也是沒心思管她的事兒,萬一她壓根就沒聽見這個呢。
“對吧,我沒騙你吧?你這,這顧岚自己親口說的。”莊生這腦袋瓜子轉過彎來,也就不緊張了。
“你喜歡我?”顧萌一雙眸子發着紅,凝望着莊生,莊生被她看得發毛,這不是說她姐的事兒嗎?而且這喜歡的事情被窺破,這臉上火燒火燎地,就是冷卻不下來了。
莊生張了張嘴,這可說不出話來。
“真的嗎?你真的喜歡我嗎?”顧萌哽了一下,她私下裏自己猜過好幾次,可也不敢多猜,怕自己自作多情。
“我.......我當然是真的。”莊生被激,她是個爽朗的人,她不能接受別人說她不真,算了,她掙紮猶豫,痛苦糾結了這麽大半年的時間,表不表白的事情,她想了很久,她也想不明白了,既然,在這樣的條件下被自我戳穿,她也就沒什麽要隐瞞的了,死就死吧,“不是我說,顧萌,你是不是傻?我這喜歡你這麽久了,你一點都看不出來嗎?那我是不是也太失敗了?我天天,巴巴地在家裏等你下班,你加班太晚,我想來接你,我又怕太突兀,我就傻不拉叽地跑穿一身運動服上你們電視臺附近等你,裝作偶遇,我說我沒事,運動,鍛煉身體,你電視臺離家10公裏呢,我有病嗎?我跑那麽遠跑步,這你也信。”
“我不信啊........可我那段時間就盯着工作的事兒,我也沒深究。”顧萌弱弱地說。
“那去多了也不好啊,老偶遇什麽的,我又怕你懷疑多想,我就在家裏等你,你沒發現你不管多晚回來,我都給你留着燈嗎?這麽細心體貼的心思,你也是看不見呢?”
“我.......”
“我要是不喜歡你,我能帶你上我們家過年嗎?不瞞你說,顧萌,在我不認識你的時候,不對,就是,你知道嗎?你還沒顯真身的時候,你寫文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只是那個時候那種喜歡,我區分不出來,因為太虛妄,太遙遠,甚至太模糊,我喜歡你寫的東西,文筆好,生動,感人,細膩,故事性也強,我前幾年就在想,能寫出這些文字的背後那個人,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可你太神秘了,沒有什麽渠道能找到你,可誰又能想到呢,我租房子能租到你這兒,這不說是緣分,都說不過去吧。”
“你.......”顧萌靜靜聽着,眼眶漸漸泛紅,一雙手緊緊拽着沙發邊。
“你別說話,你聽我說完。”莊生說着說着就有些收不住了,她有些害怕,害怕這是最後一次說這些事情,說對顧萌的感覺,萬一被顧萌拒絕,那以後都不能再提了,再提就成騷擾了,所以,她一定要一次性說完,“可具體到底什麽時候喜歡你,我也不知道,是年前嗎還是你上我們家過年那會兒,我有時會想,和你談戀愛,會是怎樣的光景,我不想睡我那個床了,光線不是很好,早上醒過來的時候,陽光照不進來。還有我有段時間,我......我甚至想,搬出去住了。”
“為什麽?”顧萌實在忍不住,有些激動地問道。
“我這,你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轉悠,撓的我這個心,你知道嗎?心慌,我難受。我每天,感受自己都飽受折磨,可我又舍不得,舍不得你,舍不得我這份心思,舍不得我這份喜歡,還沒有讓你知道,就自己偃旗息鼓了。”莊生今晚是說太多了。
顧萌滿腦子嗡嗡的,她一直不敢想也不敢深究的東西,終于被莊生說了出來,“那你還去相親,還去談女朋友?”顧萌反問道。
“我哪裏有談啦?”
“那個誰,那叫葉璐的姑娘,不還在銀行工作的嗎?”
“啥?葉璐?”莊生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那是誰,“銀行???”莊生這才反應過來,“嘿,你這記憶可真好,你連那人的名字你都記得住,我都快忘了,那不就遇着一個路人嗎?不是,我說她是我女朋友,我不撒謊來着嗎?我想看看你的反應,看看你在不在意我啊,結果,你倒好,你啥事兒沒有。”
“你怎麽知道我啥事兒沒有?我.......”這兩人話趕話地,也就越扯越遠。
“你?有嗎?你在意我嗎?”莊生探了探身子栖過去。
“你有在意我嗎?”這話趕話地脫口而出,說出來才心慌,她栖身過去,心跳如雷,她甚至想拽着自己的領口,讓自己平靜些,可她沒敢,太失态了。
顧萌迎上她期待的目光,大腦一片空白,在那一瞬,她什麽也不願再想,什麽也都想不起來,過往種種,她只想如蛇蛻皮一般漸漸褪去,她在意莊生嗎?她當然在意的,甚至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自己也捋不清,莊生是她活了這麽多年看到的另外一種顏色,在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她都覺得自己的人生只有灰色的,莊生剛來她家的時候,就吵吵鬧鬧的,特別生動活潑一人,起初的時候,顧萌還有些心煩,她這幾年清靜慣了,又覺得莊生事兒多,一會兒這,一會兒那的,後來才知道,那是莊生熱情,她是一個充滿了生命力的人,是自己完全沒有接觸過的那類人,她像是一道□□,在這麽些長的時間裏,徐徐拉開她人生中的陰霾,一點一點地滲透進來。
她緩緩地伸出手去,拉過莊生的手,輕輕撫摸着莊生的手背,“你真的沒有女朋友嗎?”
莊生被她拉過手,心裏酥酥麻麻的,有些激動,又有些,難以自已,見顧萌這樣問她,忙搶話道,“當然沒有了,我都單身,好長一段時間了。我從搬過來住,我就單身,這期間,沒有一個女朋友好吧?咋你還不信呢?給你說之前說那次,是我撒謊逗你玩呢......”
“那我,可以嗎?”顧萌微微低頭,用大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
莊生一時哽住了,“什麽意思?”她輕聲問道。
顧萌沉吟片刻,擡頭迎上了莊生的目光,“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嗎?我們,可以交往嗎?”
“我......”莊生一時語塞,愣住了,這不是,該屬于她的臺詞嗎?當然可以啊,這還有什麽可以不可以的,她都求之不得。
“只是......”顧萌沒等莊生回話,倒也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你會在意我的過往嗎?”她眼睛亮堂堂,濕潤潤的,她滿懷期望地望着莊生,她的過往,像是她身上的疤痕。
莊生從她手中把自己手給抽了出來,反手握住了,十指緊扣,“誰都有過往,我也有的,我曾經也有過女朋友的啊,這算什麽呀?”
“可是,我和顧岚.......”顧萌嘆了嘆氣。
莊生摸了摸顧萌的頭,卻又繞回了最先的話題,柔聲道,“你在意我嗎?”
顧萌點了點頭。
“你喜歡我嗎?”莊生湊上去,話問得很輕,人卻,湊得很近,近到顧萌能感覺到人與人之間的那種距離的壓迫感,她倆離得那樣近,近到一出聲就怕要碰着對方,顧萌輕聲細語,答道,“喜歡的。”話音剛落,唇就被人堵上了。
兩人都有些生澀,只是那樣生硬地觸碰,唇和唇貼合在了一起,臉和臉挨在了一起,兩個人似乎都被吓住了,分不清是誰先往前了一步,像是某種本能,莊生擡手捧住了顧萌的臉,像是某種牽引,又似某種本能。人類真是奇怪,喜歡,就想親近,起初,就是看,看她每天在家裏走來走去,看她寫出的那些文字,顧萌也看她,看她早起出門時從單元樓走出去,隔壁九棟有一個女人,每天早上牽着一條哈士奇來溜,那哈士奇總擋莊生的道,好長一段時間,顧萌甚至想,那狗主人難道是喜歡莊生嗎?怎麽每天早上都能遇得上?顧萌從來不相信什麽偶遇,偶遇不過是某一個人的單方面為之,可她也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莊生成天地跑來偶遇她,她也不敢多想。
那個吻,很溫柔,像那初夏的風,戀愛與喜歡,讓一切都顯得溫柔纏綿起來,緊閉的唇微張,帶着某種渴求,帶着某種期盼,唇與唇咬合在一起,顧萌輕輕環上她的腰,良久,不知道是誰,終究是覺得,這吻得,是不是有些過了?這才放開了彼此。
一時,兩人皆是無話,空氣裏都是暧昧和濃稠,還是莊生,忍不住輕輕推了推顧萌,臉上的笑意已經溢出唇角,“你幹嘛?你說你?我這不,問你喜不喜歡我呢?你咋就,親上來了?我同意了嗎?你就親上來?”
顧萌被她輕輕一推,腳下腳步虛浮地晃了兩步,“那不是你先親上來的嗎?怎麽惡人先告狀?而且我回答了呀。
“哪有?沒聽見。”這個時候,莊生就算再傻,那也得裝不知道。
可她也抵不過顧萌耍無賴啊,“那沒聽見,算了。”顧萌信步往廚房去了。
莊生一邊笑一邊罵着,一屁股坐沙發上,“我說,你是不是故意的啊?你是不是一直都喜歡我?就等着我表白這一天呢?等久了吧你?”
“是,可是了,從你搬進來那天,就喜歡上了。”顧萌從廚房冰箱裏拿出兩只冰棍,給了莊生一只。
“我發現你們這些寫文的,真的是,滿嘴跑火車,這滿嘴的胡話,不知哪句真哪句假。”莊生沒伸手接冰棍,顧萌白了她一眼,把包裝紙給她拆了,遞她嘴邊,她倒好,用嘴給接上了。
“我現在可不是寫文的,別亂說。”
“你真不打算寫了?”提到寫文的事情,莊生就正經了起來。
顧萌神色也收斂了些,挨莊生旁邊坐着了,“之前是覺得,寫完也就是一個結束了,以後也就都不寫了,況且,現在工作也很忙。”
莊生想了想,點了點頭,“倒也是,你現在工作挺忙的,也沒時間,唉......”莊生搖了搖頭,“就是有點可惜,你寫得挺好的,比好多人都好,你這不寫了,這個文壇巨匠,倒少了一個了。”
顧萌作勢打她,“少拿我尋開心,哪兒跟哪兒啊,我們這樣的,也就自己寫着哄着自己玩。”在最難的那段時間,顧萌也就靠着寫那些半真半假的故事,給熬了過來。
眼瞅着就要端午了,顧媽媽自然找準了這機會給顧萌打電話,可以說,顧萌的重新出現,最高興的,就是顧家老兩口了,好一番關心,說最近天熱了,當心別中暑了,顧萌應聲說知道,只是這端午時節,怎麽熱,也才六月,拼不了中暑的份兒,只是顧萌沒辯解,顧媽媽說什麽也就是什麽,問工作有沒有閑一點,別累着自己,累壞了,心疼父母,顧萌也都報喜不報憂,最後終于落到重點來,端午能不能抽空回來吃飯?親生父母家什麽時候吃飯?中午嗎?那咱們家晚上吃行不行?
顧萌有苦難言,這撒出去的謊,潑出去的水,也只好由着她了,要不然,怎麽也解釋不了,這離家的這麽些年,和顧家人老死不相往來,只得回了句好。
端午放三天,放假前一天晚上,顧萌想起她姐顧岚的叮囑來,她又得回去了,她得提前給顧岚說一聲,顧岚得躲着她吧,随便了,她姐已經做到這份上了,她再也不敢有什麽奢求了,可她沒有顧岚聯系方式,正想着呢,腰上伸出一雙手來,在她腰上掐了兩把,“我說我來呢,你又在這兒洗。”
顧萌想拍掉在她腰上作亂的手,自己的手上又有泡沫,也就只好由得身後的人,“你今天不加班嗎?加到這個點才回來,還洗什麽碗啊。”
“啧啧啧,看看,看看這個覺悟啊,真的,我要去豆瓣發一炫耀貼,你知道嗎?标題就寫,曾經的百合大神體貼女朋友,不讓女朋友洗碗,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你一天,滿嘴胡說八道,我看你才像寫文的呢?”顧萌用手肘戳了戳她,“給你說點正事呢。”
“啊,什麽?你說吧。”莊生瞬間也就溫順地從身後摟着她,把頭擱在她肩頭。
“你給,那個誰,說一下,明天不是放假了嗎?過節了,我媽叫我回去,你給她說一聲。”
“那個誰?”莊生重複了一下,就馬上反應過來,“啊,成,我一會兒就給她發微信。”
“那你,明天回家?回去幾天啊?三天都呆老家啊?那我豈不是三天都見不着你?”莊生倒突然轉彎轉這上面來了。
“那,要不,你還是和我一起回去吧,你一個人呆這裏也沒事。”
“又去啊?我…….我有點害怕。”莊生如實說道,她到現在都還能記得起之前的尴尬局面,那給她吓的。
“怕什麽啊?你給她說了,她不會回去的,沒她,還有什麽好怕的。”
“你說的也是,好像是這個道理。”莊生從她肩頭挪開,若有所思,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可是,上次我才去了,這次又去啊?那我這個朋友,也和你關系太親密了些吧?”
顧萌想了想,“應該沒事吧,我爸媽,人挺好的,反正,你一個人在家,也無聊。”
莊生點了點頭,剛戀愛,一天,都不想和顧萌分開,莊生洗過澡,這才想起要給顧岚通風報信,她給她顧岚發了微信,“顧總,上次你給我說的事兒,那個,明天不是端午放假嗎?顧萌,我們,要回,你家。”
莊生按了發送鍵,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顧岚這才回過來:知道了。
莊生也就放了心,上了顧萌的床,鑽進了顧萌的被窩,當然,顧萌洗澡去了,她是表白的第二天搬進去的,她其實,是想表白那天,或者顧萌答應她那天,不對,她答應顧萌那天,晚上就搬進去的,但這樣,好像顯得自己太急切了,她就忍了忍,那天晚上,忍到拉着顧萌一直聊到淩晨一點多,後來顧萌實在受不了了,催她去睡覺,她才悻悻地回了自己房間,第二天她就不行了,早早地,趁顧萌去洗澡之後,自己就上了顧萌的床,這麽幾天,就再也沒有下來過,正當她在那兒做着美夢,樂不可支的時候,微信響了,她一看,咋又是顧總:什麽意思?我們?要回,哪個我們?你也要回?你又要去我家?你們在一起了嗎?
怎麽顧岚這連環炮的追問,問這麽多?莊生這幾天,雖然連走路都是飄的,用毛睿睿的話說,就是她連頭發絲都是飛揚的,有那麽明顯嗎?莊生心想,自己也沒想着要表現出來啊,她是想着等感情再稍微穩定一些,再告訴大家,這怎麽,顧總就知道了嗎?真的,這個顧岚,感覺安了一個監控器在她腦子裏。莊生這可咋回啊,她在那兒琢磨半天,咬着牙琢磨,想來想去,她也想不明白,她也搞不明白,是顧岚的氣場還是怎麽的,這隔着兩張屏幕呢,她總不敢在顧岚面前說假話,顧岚問她,那她也都是有什麽就是什麽吧,她咬着手指回了個,“是的呢,姐姐。”她想着,不是顧岚不是顧萌的姐嗎?那她和顧萌在一起了,是不是應該喊顧岚姐姐?
顧岚沒有再回她,因為顧岚盯着手機發呆呢,終于在一起了嗎?莊生這小孩,終于和顧萌在一起了嗎?
“想什麽呢?喊你,你都沒反應。”葛慧珊裹着浴袍出來,一襲長發散落開來,搭顧岚肩上,顧岚聞到香味,偏過頭來捉住她的手,“沒什麽,發呆。”
“對了,你明天要回家嗎?那我明天去單位值班吧。”葛慧珊擦了擦頭發問道。
“明天?明天不回。”
“過節,你不回?你爸媽不說你?”
“不會的。”
“那成,那我找同事換一下,明天陪你吧。”
那個端午,顧岚放假的第三天才回去,完美地錯開了和顧萌的相遇,顧萌和莊生回家,和顧家二老相處融洽,沒了第一次那樣堂皇的相見,這次會面平靜了許多,也開心了許多,顧萌介紹這是我朋友,顧媽媽忙說,我知道我知道,上次來過的,小莊啊,對不起啊,上次沒有吃好菜,這次,要好好吃,莊生果然就有吃得挺好的,加上莊生嘴又甜,比顧萌會說話多了,逗得顧家二老開開心心的,飯後,莊生陪着顧爸爸下象棋,顧萌就和顧媽媽坐沙發,看電視,聊天,日子突然變得這樣安穩起來,安穩得那樣不真實,安穩得那樣讓人沉溺。
這樣的安穩一直持續了小半年,從夏到秋,從秋到冬,顧萌的日子終究像獲得了新生,重新長了出來,她一個月争取能回去看顧爸顧媽兩次,當然,都是周末,莊生依然扮演着傳話筒的角色,每次她回去,都由莊生給顧岚提前告知,顧岚也就能每次都和她避開,大多數時候,莊生怕同顧萌一起回去的次數多了,引起懷疑,畢竟,顧萌還沒有出櫃,而且剛重新回到了顧家,還是暫時消停些吧。
顧萌每次回家都給家裏買好些東西,她盡可能地補償着,陪伴着,當然也明白,有些東西,也是補償不了的。
那小半年,顧岚沒有再見過她,當然,也沒有再刁難她,像是形成了某種默契,她的回家得到了顧岚的默許,日子,有了盼頭,也就有了意義,她每個月的工資扒拉了一半,有時給父母買東西,有時給父母存起來,讓父母晚年過得舒坦一些,成了她最清晰也最明确的目标,當然,第二個目标,就是和莊生,這樣的一個人,好好在一起。
愛情,漸漸變得細碎,像那濱河上的落日餘晖,一點點地滲透在尋常的日子裏,莊生熱情,開朗,給她帶來了許多的新鮮勁兒,盡管她一直是個喜靜的人,也不覺得一個人呆着有多麽寂寞和孤單,可兩個人,也有兩個人的樂趣和快樂。顧萌活了20多年,卻從來沒有正兒八經的談過戀愛,約過會,有些時候她加班,莊生就坐車來電視臺接她,兩人在電視臺後面一家湘菜館吃飯,去的次數多了,就連湘菜館的老板都認識她倆,吃完,兩人就散散步,走兩個站,再坐車回家,天氣好的時候,兩人還能多走會兒,特別是9,10月的時候,夏末秋初,風涼涼的,卻沒有寒意,不像深秋那樣蕭索,莊生總會湊上來,勾住她的手指,一路走,一路搖,起初,顧萌還害羞,也罵她,多大的人了,怎麽還像小孩一樣,莊生就和她對罵,她說話也沒個正經,說什麽小孩啊,小孩能談戀愛嗎?能那個嗎?顧萌氣得捂她嘴。
那小半年,看了比她人生前20多年積累起來的電影都還要多,基本上映的,有時間的,什麽電影都看,爛片也看,莊生邊看邊罵,嚷着讓導演退錢,顧萌無所謂,電影好看的時候她就看電影,電影不好看的時候她就看莊生,也覺得妙趣橫生。
有時她們也和莊生的同事們一起吃飯,那是莊生被顧岚識破後,想着連顧岚都知道了,其他同事還有什麽可隐瞞的,當然,也有毛睿睿和姜語涵的拾掇,看她成天浪得像個花蝴蝶,說她臉上膠原蛋白都多了起來,問她是不是談戀愛了,她當然順杆子往上爬,說空了請大家吃飯,這一空,空到了10月中旬,她當然不敢請顧岚,這兩個人,能不相逢就不要相逢,相安無事,也沒請柳主編,就請了下面的幾個職員,姜語涵和毛睿睿,丁沖和陸修,再加上她和顧萌,也就六個人,一桌,年輕人,又都是愛玩的主兒,也沒有那麽多偏見,莊生把顧萌介紹給他們,也不覺得有什麽負擔,毛睿睿趁顧萌去上廁所的時候捅了捅她,問道,“挺漂亮的,好白啊,你怎麽認識的?”
“不是說了租房子認識的?她是我房東,剛不都講了。”
“呸,那我們之前問你,你不說沒有?就是一般朋友啥的?”
“誰騙你們了,那之前是沒在一起啊,之前是朋友啊,那日久生情,不行嗎?那感情,就是處着處着.......”莊生說不下去了,因為瞧見那姜語涵一臉的壞笑,“你笑什麽呢?”
“沒事,就理解下日久生情。”
“不是我說,姜語涵,你這個直女,就跟中年油膩男一樣,你下流不下流?猥瑣不猥瑣?”莊生笑罵道。
“大家都是成年人,怎麽了?還避諱似的。”
幾人調笑打鬧着,見顧萌上完洗手間回來,這才收了聲。
那頓飯大家都吃得很開心,特別是顧萌,她還記得去年過年的時候,她也見了莊生老家的朋友,那天她還是有難過的,是往事終于說出口的難過,而這次,終究是不一樣了,顧萌沒什麽朋友,大學時還有幾個相熟的室友,只是她沉溺于自己的感情,畢業後就很少聯系了,但好在,她也帶莊生見了家人,她們兩,都已經彼此融入了彼此的生活,那天晚上,大家都玩得很開心,喝得也很盡興,莊生甚至幫顧萌擋了不少酒,同事們漸漸散去,莊生買了單,拖着顧萌往家的方向走,她挽着顧萌,腳下有些虛無,直線都快要走不了了,倒好在也沒有多醉,酒這個東西,說不上來是怎樣的一個載體,有人高興也喝,有人傷心也喝,有些時候,喝酒誤事,有些時候,喝酒怡情,酒,承載了人世間太多的心事、快樂和痛苦,全裝在了一壺酒裏,莊生不喜酒,就開心的時候喝,盡興,她在大馬路上摟着顧萌的脖子,顧萌難得的沒有罵她,只柔聲勸慰道,“別晃悠了,乖乖呆這兒別動,我去路邊打車。”
莊生從身後摟着她脖子不撒手,只輕輕搖着頭,“不,不坐車,這會兒吃得多,又......喝得多,坐車,該,難受了。”
顧萌已經想要挪動的腳步頓了頓,也就依了她,“那你,要不要找個地方躺會兒?”
莊生搖頭,“我沒事兒,咱們走走,走走就把酒氣全散掉了。”
“能行嗎?真是的,下次你別幫我擋酒了。”顧萌雖然這樣說着,卻心疼,上次過年她也是,幫她擋酒,看這樣子,分明自己的酒量就比莊生好。
“那不行,我得擋,你得少喝些酒,酒這個東西,傷身,我上次看誰說,喝一次酒,就會傷掉許多的神經,我不能讓你傷掉,你的神經,敏感而寶貴,你得好好守着,我得好好護着,以後啊,你還能寫出更好的文字。”
也不知道她是喝了酒說胡話還是怎樣,她卻說得那樣真誠,顧萌心裏一動,從胸腔裏泛出酸來,一點一點地滲透,她眼睛有些澀,想來,莊生也是爹媽呵護在手中的寶,她也該被好好護着的啊,這樣的話,她沒說出口,卻沒忍住,情難自已地在莊生臉上親了一下,蜻蜓點水,卻在這樣的公共場合,在這初秋的夜晚,夜風微涼,路燈将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