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之物

第18章 【十六】

雖然知道孫資旬會去，但這一天沒消息的時候，林言易還是過得恍恍惚惚的。

碗裏沒湯了林言易還能從空碗裏舀起一勺送嘴裏，砸吧一下嘴準備舀第二勺子的時候，尹文從湯盆裏用湯勺舀了一大勺到林言易的碗裏，他終于能喝到一整勺湯了。

尹文默不作聲嘆了口氣，看林言易一點也沒覺得奇怪地繼續喝。

……

“我求你個事兒。”尹文低聲說。

“我拍戲呢有屁快放我特麽也就接接你電話了。”

尹文躲在廁所隔間裏，想了想：“哥……是這樣的，我有個特別好的朋友，然後他這個工作室最近有了點麻煩。”

“然後呢。”

“我不是人在外地嘛，工作室裏就一個小姑娘。我想讓你找人幫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對面沉默了一會，開口道：“尹文你是不是給我搞事情了啊。”

“沒有！！！”尹文低吼了一聲，“我真沒惹事兒……我是真的怕他有點什麽事兒，我們倆都不在上海呢……哥哥哥哥哥好哥哥……”

“下蛋呢你。”尹義忍無可忍罵了一句，“我讓我小兄弟去看一下……如果我發現是你惹事兒，我拍完戲回來看我怎麽收拾你。”

“……真不是我。”尹文嘆了口氣，“我在你眼裏這麽不堪的嗎？”

“沒有，我就是覺得你是小孩兒。”尹義那邊似乎在點煙，“你和現在那些追星小姑娘有什麽分別啊，還追攝影師呢。”

“……你靠人小姑娘吃飯的呢。”尹文笑了兩聲，“那事兒謝謝你啊。不過你還是沒告訴我，具體是什麽事兒呢。”

“沒查太細，而且查這事兒被我老板知道了，他罵了我一頓……我之後再悄悄幫你問問吧。”尹義笑了一聲，“我真是欠你的。”

“謝謝哥，回來我請你吃飯啊，慰勞一下拍戲辛苦的你哈。我還有事兒，先挂了。”

“我靠我請了那麽會時間假和你這種話痨聊天你就挂了啊！”

“……我縮在廁所呢，再聊五毛，再多我真的受不了這味兒了……”

……

到了麗江，那兩個姑娘訂好了青旅。

第一天說好大家就自己管自己玩兒，先去放行李，林言易本身對那青旅還抱有一絲小希望，但是到了地方之後，發現除了門面好看些，內裏的房間就是林言易最痛恨的快捷酒店。

三個姑娘根本沒什麽介意，看見大環境還覺得舒服得不行。

青旅進去之後就是一個餐吧，裏面養着幾只漂亮的鳥，還有一只店主的貓。處處充斥着慢生活的節奏。

尹文明顯感覺看完房之後，林言易進大廳的腳步都虛浮起來……

那邊逗貓的逗貓，登記的登記，根本也沒管他倆。

林言易走完兩步之後，終于鼓起勇氣拉了一把尹文：“我不想住……我……”

他走近了點尹文，皺着眉頭：“這麗江那麽大哪兒沒旅館啊，非要我住青旅。”

“那就我們自己花錢啦。”尹文低聲說，“省着點兒？嗯？”

“我但凡晚上睡得不舒服，我就找你。”林言易看着他。

尹文摟了把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這邊帶了一點：“行，我給你講睡前故事都行。”

林言易算是被說服了，雖然還帶着三分不情不願的，不過尹文剛才那句話真是撩得他心神蕩漾，莫名其妙就住了嘴。

房間裏兩張床，和之前住的那個房間的大床比可是小太多了。

尹文快一米九的個子，感覺躺在上面都要多出一寸。

“這床。”林言易看着笑半天，“一會你又得翻上去翻下來了。”

林言易進了房間放松下來之後，腦子裏又出現了那天晚上的畫面。不過也就是一瞬間而已，畢竟快捷酒店對林言易來說真的是難以磨滅的陰影。

同時伴随着那些什麽“毛巾擦馬桶”，“床單有跳蚤”之類的話從自己腦內竄過去，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把這些話告訴尹文之後，尹文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打開手機：“來來來，老板我給你看看。”

尹文打開新聞app，給林言易看：“我給你念念，‘震驚！X格裏拉酒店馬桶竟是用客人浴巾擦的！五星級酒店監管是否合格！’”

林言易：“……”

尹文挑挑眉毛：“是不是很熟悉，換個新聞标題你就不認識了？”

林言易點了根煙壓壓驚：“我不信。”

“換成五星級酒店名字你就不信啦……”尹文笑起來，“你這行為很雙标的啊。”

不糾結這個問題後，林言易腦子裏又浮現了遠在不知道幾裏之外的上海。

“下午出去走走嗎？”尹文把包裏要用的東西整理了出來堆在床上，轉頭問了林言易一句。

林言易翹着腳在床邊的小沙發上抽煙，聞言撇撇嘴：“不想出去。”

“那就不出去。”尹文心裏也煩悶得很，把東西弄好後，就仰躺在床上挺屍。

他今天T恤有點短，仰躺着伸了下腿，就露出了肚子的一截。林言易抽完煙想把窗關了開空調，把空調打開之後，他轉眼看見了尹文那一截皮膚。

還有下面若隐若現的人魚線。

林言易喉頭一陣發緊，心裏念着阿彌陀佛，過去把尹文的T恤給扯了下來：“空調一吹拉你三天肚子……”

尹文沒動，手肘壓在眼睛上，林言易向前湊了湊，尹文的嘴微微張開，有點蠢，已經睡着了。

他頭向一邊繃着，繃的鎖骨和脖子成一條漂亮的線。

林言易控制自己不想看，但仍然忍不住上下去掃弄，下巴喉結鎖骨胸，保持姿勢再來一遍，下巴喉結鎖骨胸……

去你媽的。

林言易閉上眼狠狠吸了口氣，簡直要被自己氣死。

尹文手機的動靜把他一下吓得夠嗆。

接連來了快四五條微信，林言易怕把尹文弄醒，看見他這種動作不太好，連忙把他的枕頭旁拿起來放到桌子上。

他剛拿起來，眼睛就瞄到了上面蹦出來的信息。

——宇宙最帥的哥：人我給你叫過去了，門口的人趕走還是打一頓？和我說，店裏那小姑娘挺好的，我的人還和她說了會話。

——宇宙最帥的哥：這幾天我都叫他們看着了，你放心吧。叫你朋友也放心。

——宇宙最帥的哥：這回你欠我一個人情啊，還有你喊我找的那個攝影師，我一個朋友說之前找他拍過照，過兩天我要和他吃飯呢，你需要我給你表達一下愛慕之情嗎？

——宇宙最帥的哥：算了，忙去了。我下班要淩晨了，你最好別在那之前煩我。

林言易看着上面的信息發愣，猛地回頭看尹文。

他不知道尹文是什麽時候找的人去店門口，不過看來應該就是在他們吃飯的那段時間裏。他不知道尹文的密碼，這會又覺得放回桌面旁邊太過刻意，只好又放回到他枕邊。

但他很感動，感動得心裏都沉甸甸的。

鬼使神差地，他用手背輕輕碰了碰尹文的臉。

——你對誰都那麽好嗎。

林言易腦海中又出現了這句話。自己問尹文的話。

還有，尹文明顯已經開始想接近那個喜歡他的人了。

他讓他這位……可能是哥哥，去查了那個攝影師？是他喜歡的那個嗎。

……林言易啧了一聲，又覺得心煩地想抽煙了。

尹文他媽的就是一個中央空調！！對誰都好！

林言易又手賤去看了看那條微信，尹文的這位哥哥似乎過兩天要和那個人吃飯。

同樣是攝影，尹文還對自己不錯，是不是把他當個替身了啊。

“替身”這個詞一出，林言易頓時有點佩服自己的腦回路。但又覺得眼下似乎無從去解釋尹文對他那不可忽視的好究竟是為什麽。

他現在心中住着兩個人，一個人告訴他不如将計就計，順着自己的思緒勇往直前地享受尹文對他的溫存，說不定兩人能對上眼兒……別看林言易平時也在各個地方小浪一把，內心真的是純情得很……

第二個小人說，你有病啊！當人替身有意思啊！

林言易趴在桌上想着也睡着了，還做了個奇奇怪怪的夢。

醒來的時候天都黑了，尹文在床上姿勢都沒變過。林言易動了動脖子，跑過去拍了拍尹文的臉。

“嗯？”尹文把臉上的胳膊肘慢慢放下來，有點迷茫地看了圈周圍，“幾點了？”

“晚上了。”林言易嘆了口氣，“我都餓了。”

尹文輕笑了一聲：“那起來吃飯，你想吃什麽？”

“麥當勞。”林言易非常誠懇地說，“我想吃家鄉的味道。”

尹文叫了滿滿一桌子雞翅薯條可樂的垃圾食品，把所有的東西都往桌上一股腦地堆好：“我剛還在想為什麽是家鄉的味道，不過我看見它我就知道了……真的欸，外出三天我就想念麥當勞。”

“是吧。”林言易抱着葛雞翅啃得很滿足，“還有老幹媽和榨菜……”

“別說了老板，我現在都想出去買了。”尹文說，“第一第二天尚且能體會一下雲南美食博大精深……”

“那你出國怎麽辦啊。”林言易笑起來，“出國你是不是得抗一行李箱的榨菜。”

尹文兩條腿晃蕩了兩下：“你別說……我哥之前出國一禮拜就給我打電話，說他想吃麻辣火鍋，說韓國的辣都是泡菜辣和甜辣，快吃瘋了。”

“你沒出過國嗎？”林言易問。

“沒有……”尹文搖搖頭。

“能出國的話，你想去哪兒？”林言易問。

尹文想了想：“冰島吧？”

林言易看了他一眼，輕輕笑了笑：“挺文藝啊。”

兩個人沉默地啃了半天雞翅，林言易輕聲開口：“……我也挺想去的，以後、有機會……一起？”

尹文一聽，叼着骨頭的眼睛都瞪大了：“……好啊。”

“冰島之所以漂亮，重點在于它的無污染。很多無污染的海域，從上往下看，簡直能從天看到底啊……”

“啊……”尹文似乎想到了什麽，“你拍過，對吧。”

“嗯。”林言易點點頭，“我之前……有過一陣子，丢了我所有的工作。後來我就帶着相機出國，去過很多地方。”

“漂亮嗎？”

“漂亮的地方很多，但攝影師不就是要把漂亮的地方拍出不一樣的東西。”林言易咬着吸管，“比如，海岸的風景很好拍。但如果遇見海豚，你可能在那邊站一個月都不一定能拍到一次。”

尹文點了點頭：“緣分吶，都是可遇不可求。”

吃完飯洗完澡，兩個人分別在兩個床上玩手機。空調吹的舒服，下午明明趴了一會，這會又有了困意。

林言易打開筆記本看個電影，瞥了眼尹文。

他這會在床上瘋狂打字，不知道是不是在回他剛才那個哥哥的消息。

還是，和那個，暗戀對象？在聊天？

林言易發現自己這三天兩頭都在吃飛醋的頻率也太快了點。

自從來了雲南，或者說更早一點，自從他掰過尹文的臉在他嘴上啄了一口，他就感覺一發不可收拾。

不過林言易都弄錯了，尹文是在回複夏早早。

夏早早晚上的時候給他發了不少微信，問他為什麽最近沒在學校見到他。

——你到底去哪兒了呀

——你說話呀，你是不是談戀愛去了？

——喂喂喂。

尹文真的很無奈，一字一字打道：——我去外地工作，不管我談不談戀愛，真的和你沒有關系。

——你到底不喜歡我什麽啊？

——性別不對。

——你別糊弄我了，我真不相信。

尹文煩躁地用手把額前的頭發撸到腦後，再次告訴自己犯不着和個小姑娘置氣。

兩個人各懷心事，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直到尹文把手機一丢，發出了很大的一聲嘆氣。

“怎麽了？”林言易本來已經困得上眼磕下眼，這會被他這動靜弄得一愣。

尹文裹起被子，轉身看看他：“沒有……之前，那個小姑娘。”

“哦……”林言易點點頭，“你都拒絕人家了，她不聽也沒辦法呗。”

“那怎麽辦啊，我是真的不想耽誤她，吊她一輩子。世界上那麽多棵樹為什麽一定要吊死在我身上啊。”

“你找個男朋友啊。”林言易說，“讓她知道你真的喜歡男的。”

“……哦，有道理。”尹文對着他打了個響指。

然後兩人沉默下來。

“……我找誰啊我……哈哈哈哈哈。”尹文笑了兩聲，撐着手肘看他，“要不……”

林言易咽了口口水，也看了一眼他。

“算了。”尹文把半個腦袋埋在枕頭裏，輕輕笑了聲，“我想想辦……”

“我吧。”林言易忽然打斷他。

尹文在枕頭裏露了半個眼睛：“欸？”

“說我是你男朋友不就完了，正好我們還見過面。”林言易把手搭在鍵盤上敲了兩下，笑起來，“事成之後一頓飯，怎麽樣，考慮一下？”

尹文舔了舔嘴唇，沒有說話。

“幹嘛？嫌棄我？”林言易把筆記本一合上。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尹文坐起來搖了搖手，“我就是覺得這挺委屈你的吧，你知道，男女朋友，戀人這種……他有時候……沒有那種感覺，一看就會被看出來……”

林言易坐在對面床上，雙腿盤起來看他，語氣裏真假參半的：“那你想怎麽樣啊，我們倆睡也睡過親也親過……”

“我靠！老板，那算親麽……”尹文也跟着坐直了，“那不算！”

“那什麽算？”林言易頭歪着勾了勾嘴，像極了尹文送給他的手機殼上的那只大貓。

“有感情啊。”尹文說，“就……啊啊啊啊老板我跟你說我是個寶寶我沒親過我怎麽知……”

他說了一半，看見林言易從對面的床上一腳跨了過來。

尹文想都沒想，看着跨過來、更像是撲過來的人，條件反射一般直接伸出了手。他手穿過林言易的胳膊，感覺對方摟着他脖子抱了個滿懷。

因為太過用力，他還往後倒了倒才穩住自己。

林言易放開了他，面對面瞪着他，似乎也在想這個動作之後的開場白，于是尹文開口都有點結巴： “……老、老板？”

“……我給你親個算的。”他說。

“……啊？”尹文覺得自己腦容量不夠用了。

“我說我給你……”林言易話還沒說完，就擡頭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單向暗戀變成雙向暗戀:)

不過在沒有完全确定心意前，尹文接下來将表演他教科書式的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