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等等, 米小貝你冷靜一點!”江鶴聞扯住米小貝的一只手, 防止她下一秒就要沖出去。
“讓我出去, 我要把她帶回來!”米小貝掙紮着, 拼盡全力去夠門把手。
“那只是個猜測, ”江鶴聞拉着她,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女孩子的力氣有那麽大, “而且現在這麽晚了, 外面很危險, 我跟你保證, 我們明天就去找林雨琴。”
“你騙人, 燕窩都跟我說了,只要抱一下就能恢複的。”米小貝嘴上這麽說,動作卻緩了下來。
稍作思考後,她也意識到這麽晚出門不太現實,于是轉過頭來跟江鶴聞強調, “你确定我們明天一定去?”
“真的,我們明天一定去。”江鶴聞見米小貝願意收斂,心裏松了一大口氣。
自末世以來,江鶴聞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媽媽,以前照顧燕窩,現在照顧仨。
平時的米小貝也還算是冷靜理智,當初看見江鶴聞的時候, 她都知道拉住陸擎, 結果輪到自己的好友時, 米小貝表現得比陸擎還要瘋狂。
某些方面來說,這兩人真是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的讓人頭大。
“吵啥啊。”剛說到這兒,陸擎就出現了。
他打着哈欠,一手從褲子裏伸進去撓屁股,睡眼惺忪地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你們在幹嘛?”陸擎被客廳的動靜吵醒,看了一圈後目光定在米小貝身上。
“和你無關。”米小貝對上他的視線後扭頭就走,“燕窩,我們睡覺。”
她一秒都不想看見陸擎這個讨厭鬼。他根本不知道腳對芭蕾舞演員意味着什麽,竟然那樣無禮地稱呼一個舞者為瘸子,這種人根本沒有對話的必要。
米小貝現在回想起來都氣得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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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不可理喻!沒有素質!腦殘傻逼!
啊氣死她了!
米小貝這輩子都不想和陸擎說一句話。
燕窩被米小貝牽走了,她邊走邊回頭,愣愣地看着班長。
她同樣不明白米小貝為什麽那麽生氣,大部分事情,除了當事者以外,根本沒有人會長久地在意。燕窩早就忘了瘸子這件事,相較米小貝和陸擎往常的交流詞彙,“瘸子”甚至都排不進“惡毒詞彙榜”前十,米小貝為什麽會那麽生氣呢。
江鶴聞對上燕窩求助的眼睛,沖她點點頭,“早點休息。”說完也推着一臉茫然的陸擎回到了卧室。
他怕遲一會兒,等陸擎反應過來了,又要爆發一場新的戰争。
……
夏天的天亮得很早,剛剛五點,米小貝就敲開了江鶴聞和陸擎的房門。
“起床,該出發了。”她墊着腳高呼,連拍帶喊了足足五分鐘,江鶴聞才打着哈欠頭發淩亂地給她開門。
“現在才五點。”他無奈地看着米小貝。
“都五點了!”米小貝誇張地睜大了眼睛,“你知不知道戴安絲每天都是三點半起床練舞的?”
站在米小貝身後、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的燕窩揉了揉眼睛,“戴安絲是誰……”
“是人!”米小貝一挺胸,“我們也是人,所以、現在、立刻、馬上出發。”
江鶴聞沒有辦法,他知道自己今天要是再拖着米小貝,她絕對會自己一個人沖到廢棄大樓。
“好吧好吧,”他又打了個哈欠,“我去叫陸擎。”
米小貝這才滿意颔首,墊着腳尖離開。
平時日常生活裏,她也會經常墊着腳走路,加強一下肌肉記憶,就如練琴的孩子平時會在大腿、桌子上律動手指,模拟彈一首曲子一樣。
等四個人坐進了車裏,才不過五點四十。昨天晚上陸擎中途醒來,拿了江鶴聞的手機看動畫片看到了淩晨,現在腦袋一歪,抵着車窗徹底昏睡過去。
他在前面睡,燕窩在後面睡,兩人一前一後睡成了個對角線。
江鶴聞也有點迷糊,好在這車子不用人來操控,他也可以小憩一會兒。
米小貝就不一樣了,她雙手撐着座位,屁股只坐了一點點,雙腳不停地輕輕點地,一會兒看看前面,一會兒看看旁邊,焦躁得不行。
“你和她關系真好。”江鶴聞忍不住感嘆道,他指的是林雨琴。
“怎麽可能,我和她連朋友都算不上。”米小貝想都不想地回複。
“那你那麽擔心她?”
米小貝抿了抿唇,沉默了一會兒,低頭看着自己不挺點地的腳尖。
“我擔心她不是因為她是我朋友,只是……只是……覺得,芭蕾需要她。”
芭蕾舞需要林雨琴,它不能失去一個打心底裏熱愛它的人。
江鶴聞愣了愣,他竟然有一點沒法理解米小貝的意思。
“對她來說,不能好好跳舞的話,活着根本沒有意思。”但米小貝覺得江鶴聞是明白的,“你也懂的吧?”
江鶴聞輕輕嗯了一聲,不再和米小貝對話。
不,他不懂。
江鶴聞無法理解米小貝和林雨琴對芭蕾的執着,對于他來說,舞蹈只是負擔而已,和學校硬性規定的無聊算術題是一個性質。
他倒是很樂意自己變成一個瘸子,那樣就再也不用練舞、再也不用唱歌、再也不用彈鋼琴。
變成瘸子對江鶴聞而言,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米小貝也不再說話,她望着窗外,一點一點算抵達目的地的距離。
終于,他們在七點的時候來到了廢棄大樓附近。
兩千多頭不用睡覺的喪屍看見小王子又來了,對他嗬嗬了兩聲以表歡迎。
嗨,今天也來看小公主的表演嗎?我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vip位置,但是作為回報,那三個食物能不能分我們一個?
江鶴聞讪讪地同他們打了招呼,拒絕了喪屍們的黃牛票。
米小貝一下車就朝廢棄二樓望去,可惜那裏空無一人。
林雨琴變成喪屍王之後,每天都會在這裏跳舞。
上午一場,下午一場,晚上一場。每次她都從二樓出來,跳完一支啃腳一次,等新的腳長出來之後去更高的樓層再跳一支。
大樓一共五層,她每次跳四支。
他們來得太早,小公主還沒開始上午的表演,幾人商量之後,決定在外面等她出來。
期間兩千頭喪屍一直對四人行注目禮,哪怕沒有江鶴聞翻譯,幾人也知道喪屍眼神裏的意思——
我快要餓死了……
他們餓得有氣無力,連感嘆號都發不出來,只能用省略號結尾。
這樣兩千雙幽怨的眼睛,看得幾人毛骨悚然。陸擎咽了咽口水,“我們有沒有什麽東西能喂他們?”
他把這些喪屍當做爺爺家的狼狗,喂飽了就不駭人了。
江鶴聞看了眼車,後備箱倒是有一些火腿腸和肉制品,可那是他們三個禮拜的食物,別說他們自己要吃,就算全部拿出來也只夠兩頭喪屍吃的。
就在這時,燕窩扯了扯江鶴聞的袖子,“班長。”
她輕輕喚道,伸出了自己的手擺到面前,那手背上有四個窩窩,五條手指像是蓮藕似的又胖又圓。
江鶴聞:“怎麽了?”
……
“請排隊,不要插隊謝謝。”
在遍布喪屍的廢棄下樓下面,有一個簡易冷飲攤,由四個小學生經營,主打牛奶系列的冷飲。
“我不是、不是很懂你們。”2643幫他們抱來了桌子之後,站在旁邊看他們給喪屍分發牛奶,他們用一次性紙杯裝了牛奶後,發給排隊來領的喪屍們。
“但但是,注意安全。”他說完,往不知道哪個方向一跳,又消失在了幾人面前。
陸擎目瞪口呆看着2643忽然消失,就如他忽然到來一樣,內心受到了巨大沖擊。
“這是什麽功夫,”他愣愣地揉了揉眼睛,反應過來後一把扯住江鶴聞,“介紹給我認識!”
“幹嘛呀?”
“我要拜他為師!”
江鶴聞把一條紙杯遞給他,“你爸媽不會同意的,把這些紙杯分開。”
“現在他們不是不在嘛。”陸擎搓了搓鼻子,接過那一條紙杯,蹲到燕窩身邊,把疊起來的紙杯一個一個分開。
燕窩坐在地上,陸擎分一個過來,她就往裏面注入一些牛奶,然後推到桌子的前面,排隊過來的喪屍們會取走它。
喪屍們不知道他們取走的東西是什麽,反正小王子命令他們過來排隊,命令他們喝掉,那他們照着做就是了。
一個平民是不能反駁一個貴族的,除非他不想活了,而他們都是些還沒滿月的喪屍寶寶們,現在惜命得很。
這些裝在紙杯裏的東西白白的、冰冰涼涼的,喝起來沒有什麽味道,但是很涼快。
被暴曬了一個月的喪屍們舔了舔嘴角,發現肚子裏流進一些涼冰冰的東西是件很玄妙的事情。有些喪屍喜歡這種新奇的感覺,喝完一杯後又跑到了燕窩面前,問她再讨一杯。
“不許插隊。”米小貝插着腰,身上又散發出來班幹部的氣勢,“到後面排隊去。”
喪屍們聽不懂人話,米小貝也沒修過喪屍語,兩邊雞同鴨講,最後差點打起來,還好有江鶴聞出面。
不過也側面反映,他們冷飲攤的生意很好,非常受歡迎。
“你的牛奶。”燕窩把杯子推過去,學着奶茶店的店員對取奶的喪屍說,“謝謝光臨。”
他們今年暑假的暑假實驗,絕對是全班最特別的,也是最成功的。
遠在另一頭的監控室裏,各個領域的專家對着監控探讨。
“今天已經是第二十八天了,如果到三十天之前他們還沒有任何進展的話,我們是不是該采取一些行動?”有人問。
“雖然但是……他們才剛剛到那一天半,要不然再等等?”
“如果時間允許的話,讓他們在那呆三個月都沒問題,可是馬上就要三十天了。”
“可是說不定第三十天的時候,我們能采集到新素材。”
大家吵成一團,但凡聰明人聚集在一起,争吵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慕博士對着大屏幕抱着胸,她沒有加入讨論,全程都注視着屏幕上江鶴聞的表情。直到她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得出結果了麽。”她推了推眼鏡,面無表情地問道。
“是的,”前來報告的研究人員同樣面無表情,他把手裏的一疊資料遞給慕博士,“根據上次2643和燕窩的口述,我們安排了感情深厚的三百對親人和戀人實驗。”
他觀察到慕博士的臉色,主動補充道,“這三百對實驗組對變成喪屍的另一方都沒有太大的排斥和恐懼。”
也就是說,他們滿足“對對方充滿愛意和善意”這個前提條件。
“我們先把他們用玻璃板隔離相處了三天,以削減初見時的恐懼,并且告訴了人類那方,只要擁抱,就能把喪屍變回人類。結果有兩百七十對實驗組表明願意參與實驗。”
這是在進一步篩選感情深厚的實驗組。
自打這位研究員進來,大家的目光就從屏幕上挪開,不約而同地彙集到他身上。
慕博士擡了擡下巴,知道大家都很關心這件事,為了照顧不是生化圈裏的人,她開口道,“說結果,簡單點。”
“結果有兩百零七對實驗組成功。”研究人員說着,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些喜色。
砰——
在他說完之後,當場有人站起來,碰翻了桌子。
每個人臉上都是相同的驚喜和複雜,二十八天了,他們終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終于在黑暗中看到了最亮的光。
兩百七十對實驗組裏,有兩百零七對成功,這是什麽意思,這說明成功率高達76.67%!要知道這可是他們毫無準備的第一次試驗。
以後呢?
等他們仔細研究過後,改進之後的成功率呢?
大家紛紛陷入了狂喜之中,這顆灰暗的星球終于有救了,他們終于有了恢複和平的希望,人類果然是最強大的物種,不管什麽樣的天災人禍,只要他們努力,就都能解決!
整個房間裏歡欣鼓舞着,一片喜氣洋洋,好像他們已經度過了這次末日,人類已經重拾安寧的生活。
所有人都歡喜着、慶祝着,除了慕博士,她依舊面無表情。
不,她甚至臉色更加難看了。
如果喪屍病毒可以用某種藥劑來治療,那麽再貴的材料、再艱難的制作環境慕博士都可以想辦法。
可是“愛”?“善意”?
這群人是不是忘了他們是什麽樣的貨色。
左邊那個禿頂的在前天晚上對着助理大罵上司,就因為他沒有得到重用,被迫困在這裏看監控。他拍着桌子發誓,有機會的話,一定要把那個處處壓制自己的上司推進喪屍群。
右邊那個看起來斯文的小姑娘,對誰都會甜甜的微笑,但其實她的學歷和才能根本不配坐在這裏,是靠和三位有錢的老公離婚取得財産後,買來的這個位置。
中間那個沉穩的大叔,他是個每天都要給妻子兒子打半個小時電話的顧家好男人,不過他也同時和自己的小助理一起上床就是了。
慕博士推了推眼鏡,光光這個小小的房間裏的這些人,有誰有多餘的“愛”和“善意”分給喪屍麽?
她心裏清楚,那被選中的三百個實驗組,到底是花了多少工夫、從多少人裏面才好不容易選出來的。
這真的不是個好結果,當愛變成了唯一的解藥,這個世界徹底無藥可救。
他們是真的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