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兩個人都沒有經驗, 戰戰兢兢等了半個月,終于等到半個月後,童太醫來營帳複診。
沈欣茹擔心脈象受影響, 安安靜靜躺在床上, 以最舒緩姿态號脈。齊越站在一邊臉上做出輕松表情, 他擔心自己情緒會影響到沈欣茹。可袖下的手,造景緊張的握成拳頭。
童太醫坐在床邊, 三指搭在貴妃手腕, 細細品了一會兒, 笑着站起來拱手彎腰:“恭賀陛下、恭賀娘娘, 喜脈。”
仿佛一塊石頭落地, 齊越整個人都舒暢起來:“好,有賞。”
所以說婦科大夫就有這好處, 可以給大家帶來喜訊,童太醫喜滋滋領賞,緊跟着提醒皇上:“陛下,娘娘有孕住在帳篷裏不行, 而且時日短也經不起千裏回銮。”
這确實是個問題,齊越一直住在博爾臺沒去地方,就是因為他動一次,地方就得傷筋動骨。一座行宮住不了多久, 人力物力卻要損耗許多。
不過這件事齊越早就想好了,他和沈欣茹商量:“咱們不如會永鳳城養胎,那裏有鎮北帥府。”
要舒服其實應該往南走三天, 到北關省府那裏地氣溫暖一點。
沈欣茹微笑:“臣妾明白,永鳳三城剛遭洗劫屠戮,陛下去那裏可以安定人心,再者住在将軍府,可以免去建行宮。”
齊越把人摟進懷裏,他喜歡阿茹,就為她這份大局為重。
八萬大軍拔營向東去永鳳城,齊越擔心沈欣茹颠簸,愣是給馬車撲了三次層被子,整個路上都把人抱在懷裏。
兩人剛到帥府,還有來得及休息,汪成全送來陸太後的信。這次信裏陸太後有些生氣,指責齊越不該任性:已經懷孕六個月,再不往回走,肚子太大路上出意外怎麽辦?還有北關天寒地凍,孕婦待着有什麽好
齊越看着信想了很久,終于嘆口氣提筆寫回信。
沈欣茹躺在床上休息,屋裏全是樣式陌生的醬紅色家具,還有奇怪的暗黃色麻料床帳。沈欣茹覺得難受,這裏濃濃都是別人家的味道。終是躺不下去,沈欣茹起身去找齊越。
帥府用的火牆書房溫暖如春,比帳篷舒服許多,沈欣茹解下狐裘走到齊越身邊:“給太後寫信?”
齊越十天半月就會給太後寫信,很有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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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怎麽過來了,不是累的很想休息?”齊越放下筆問。
沈欣茹站到齊越身側看信,嘴上随意到:“房子裏氣味不舒服。”所以就來找朕?喜歡朕身邊的氣息,齊越笑容蕩開擡手攬住人肩膀。
這是一封告罪信,信裏齊越坦白了一切,末尾寫着:兒子不孝欺騙母親,南望叩首請母親見諒。
齊越是皇帝,這天下沒人能讓他下跪,就算太後最多也只有半跪,現在卻為了她叩首請罪。沈欣茹知道,雖然陸太後不是齊越生母,雖然因為權利兩人常常意見不合,可這些不影響他們母子情分。
齊越在為自己向太後求情。
沈欣茹不願意原諒陸太後,她記得自己為什麽會來到北關,也還記得披帛勒在脖子上的窒息感,可她也記得齊越這些日子點點滴滴的好。
她要跟齊越過下去,陸太後這裏就必須低頭,重新鋪開一張紙,素手執起毛筆。
“阿茹要做什麽?”齊越稍稍退開一點,免得妨礙她。
沈欣茹沒說話,執筆在白紙上寫下:臣妾沈欣茹請罪于太後座前。她給陸太後上一份請罪折子,雖然她沒罪,雖然她差點被太後殺了。
齊越看的眼神巨震:“阿茹!”
沈欣茹擡頭給齊越一個甜笑:“她是你娘”而你對我很好。
“阿茹……”齊越嘆息着把沈欣茹抱進懷裏,在她鬓邊輕吻“阿茹,謝謝你。”謝謝你願意為我原諒我娘。
沈欣茹不置可否,笑笑換了一個話題:“太後還不知道北疆之變吧?”
“朕封了消息,不想讓母後擔憂。”齊越
……
京城壽康宮,陸太後看了齊越的信,氣的渾身發抖:“哀家心裏就有些影影綽綽,擔憂沈氏有孕是假,沒想到真是假的!”
陸太後氣的胸口疼:“哀家再不敢想,一國之君竟然撒謊!”胸口疼的不行,陸如意一邊擰着眉毛揉胸口,一邊氣到,“桐葉封弟君無戲言,他為一個女人,竟然拿皇室血脈戲言!”
吳嬷嬷連忙上去給太後順氣:“小姐,何必跟晚輩生這麽大氣,您這麽氣萬歲在外邊知道得多擔心。”
陸太後推開吳嬷嬷手,氣喘籲籲:“他擔心?他擔心,會借着談通商帶沈氏出去逍遙?”
“也不是逍遙,萬歲不是說談的不順,再說……她不是也跟您上了請罪折子。”吳嬷嬷小心翼翼觑着陸太後臉色,沒敢說‘貴妃娘娘’怕太後更惱火。
可陸太後還是更生氣:“她那叫請罪折子?根本就是來炫耀的,哀家不是想殺她嗎,她照樣和皇帝在外逍遙,比當年梅妃還可惡!”陸如意氣的拍桌子。
瞧瞧太後都氣糊塗了,忘了沈貴妃脾性,那是輕浮愛炫耀的人嗎?吳嬷嬷笑着勸太後:
“娘娘忘了她出身,再說她入宮中數年,萬歲那樣恩寵,貴妃也不曾到處耀武揚威過,不過是閉在落雁宮頻繁換宮人,落個驕奢跋扈的名聲。”
陸太後閉上嘴不說話,沈欣茹出自太師府,受沈太師教導向來自矜自驕,怎麽會輕浮的沒有斤兩。
吳嬷嬷看自家主子安靜下來,就知道聽進去了,再接再厲勸說:“陛下最孝順不過,隔三差五來信,現在連帶娘娘也上了請罪折子。”
“哀家不稀罕。”陸太後冷冷的說。
吳嬷嬷笑着勸:“太後不稀罕貴妃請罪折子,稀不稀罕自家兒子?您現在就是那惡婆婆,逼的兒子、媳婦不敢回家。”
“明明是他們在外邊樂得自在。”陸太後對自己‘惡婆婆’的名聲很不滿。
“瞧您這話說的,”吳嬷嬷笑“不是您非要賜死貴妃,萬歲能帶着貴妃跑了。”
“他那是被沈鴻海鬧的。”
不也是您逼的?吳嬷嬷心裏補充一句,接着笑到:“到底都是小輩,萬歲隔三差五送信回來,不就是跟您服軟。再說連娘娘也上了請罪折子,她那脾氣您還不知道,當初在壽康宮您要賜死她,她也沒一句軟乎話。”
陸太後就沒話應對。
“不錯了,人家好歹是托孤大臣的女兒,能這樣不錯了,你要殺人家人家不記仇……”
陸太後鼻子冷嗤:“你讓她記哀家怕她不成?”
吳嬷嬷連忙順毛撲:“您是長輩當然不怕她一個小輩,可咱也得講理不是。抛開天家身份,這事不就是您兒子喜歡人家姑娘,您不怪自家兒子怪人家姑娘,還要打要殺的,人家姑娘多冤枉。”
吳嬷嬷能這樣的盡心竭力勸太後,一是因為齊越這一番假孕偷跑,說明他絕不會放棄沈欣茹,吳嬷嬷只能勸自己主子接受。
二是沈欣茹願意不計過往主動示好,她覺得一個小輩能這樣包容長輩足夠了,因此吳嬷嬷竭力勸說。
“可皇帝就是皇帝,天家就是天家,這裏和民間不同。”陸太後冷酷道。
吳嬷嬷一攤手:“那您讓小兩口怎麽辦?永遠不敢回來,為了您的逼迫,小兩口幾年不孕這都懷上了,你說說這是有多怕您吶。”
“太後”吳嬷嬷苦口婆心“萬歲也是人,天家也是家,您非得把他夾在婆媳間為難?那可是您眼珠子裏養大的孩子,您就不想他,不想他在邊疆天寒地凍冷了病了?”
陸太後神色就有些松軟,她也擔心的。
“他們肯認錯就算了,貴妃到底和梅妃不同,她性子清冷自矜不會擾亂朝綱,如今又有身孕,您就原諒他們開開心心抱孫子多好。再說……”吳嬷嬷帶着世事通透的寬和神态笑了笑。
“這天下認真算起來,但凡愛孩子的父母,最終就沒有能犟過孩子的,都是舍不得。”
陸太後心裏就游戲戚戚然,可不就是這個理?她還能真忍心逼的齊越不敢回來。都是上輩子的債!陸太後忽然怒道:
“說的他們多委屈似的,也不想想外界都傳貴妃已有六七個月身孕,他們現在才将将兩個月,生到時候日子怎麽算?”
肯叫貴妃那就是既往不咎了,吳嬷嬷松口氣笑道:“這有什麽為難的,哪吒還懷了三年,大抵貴人總是不一樣的。”
陸太後笑着唾棄自己丫鬟:“就你能編。”
吳嬷嬷笑着嘆氣:“這寒冬臘月也不知道他們在北疆怎麽樣,娘娘又才有身子不能遷移,他們那兒也沒有積年老嬷嬷伺候。”
越說越擔心,陸太後強勢給自己寬心:“童太醫不是随駕伺候,他專精婦科。”
吳嬷嬷戳破她自欺欺人:“太醫會看病沒錯,可他能跟積年嬷嬷比?吃什麽用什麽,什麽時候有什麽症狀……”
“你夠了沒,非得讓哀家揪着心才高興,還會不會勸人?”陸太後不樂意。
吳嬷嬷連忙笑:“對對,您說的對,有老太醫跟着沒事。”
擔憂兒子孫子的老太後又不樂意:“太醫能頂什麽用就會把把脈,吃穿用度回什麽?”
得,老太後不生氣又孩子心性了,吳嬷嬷幹脆不說話笑看太後自己折騰。
陸如意皺眉為難:“現在派人過去天寒地凍路上不好走,等拖拖拉拉趕到北疆,他們也該趁開春胎穩回來了。”
吳嬷嬷笑着不說話,她太了解自家小姐,這會兒接什麽話都不對,不如讓她自己說高興。
“要是不派人去,回來路上誰照料孕婦?還是得派人過去。”
這邊陸太後派的人還沒上路,齊越三慌五急派信鴿回來:“母後!阿茹哭着鬧着要吃草莓,沒有草莓委屈的吃不下飯,怎麽辦!”
吳嬷嬷看笑話:“這是開始害口了,這孕婦一旦開始害口,那喜歡的都得是稀奇古怪,老奴看他們在北疆怎麽辦。”
“你這幸災樂禍表情怎麽回事,感情餓的不是你孫子。”陸太後白一眼吳嬷嬷,開始發愁“這季節北疆怕是找不到草莓,宮裏暖房倒是有也送不過去。”
“……”吳嬷嬷所以她為什麽要費盡心思勸?瞧瞧孫子還沒影兒,這做奶奶的先急了。
帥府齊越更急,外邊沒膝的雪,硬是急的滿頭汗:“阿茹你怎麽樣了?”
沈欣茹趴在炕沿吐的要死要活,臉色蠟黃唇色淺淡,眼眶發紅還泛着淚意:“我要死了……”吐完一波軟塌塌癱回炕上,眼淚嘩就順着眼角流下去。
“不會的,不會的”齊越急的手足無措,眼眶竟然也跟着濕了“阿茹不會有事的,朕已經派人去找草莓了。”
沈欣茹平癱在炕上喘氣,沒精力理會齊越,忽然一翻身趴着炕沿“嘔……”吐起來。
“什麽味?快拿走!”沈欣茹簡直爆發出最後的生命力。
齊越慌得蹦起來,跑到門口發現有宮人提着食盒過來:“趕緊拿走!太熏。”
宮人手忙腳亂轉身就走,齊越哀傷的回來:“阿茹你吃東西怎麽辦,要不吃點梅幹?”
“不要……”沈欣茹癱在床上氣若游絲,忽然想起挂着糖霜的紅豔豔山楂果“想吃糖葫蘆。”
一直貓在角落擔憂的汪成全跳起來,都不用皇帝吩咐往外跑:“奴才這就讓人去做。”
齊越端過水給沈欣茹漱口,宮女們立刻清理掉痰盂,換上新的備用。齊越把沈欣茹扶起來靠進自己懷裏,輕輕搖晃:“這樣舒服點沒?”
其實并沒有,可是有他在身邊全心呵護,似乎心不那麽累,沈欣茹無力拽一點齊越袖子:“陛下不用擔心,有些人懷孕是這樣的。”
齊越臉頰挨着沈欣茹額頭,有些傷痛:“要是母後在就好了,她會安排周到讓你不這麽難過。”
沈欣茹露出個陽光下的薄雪笑容:“陛下可以問問太後,宮裏有積年老嬷嬷懂得多。”
其實永鳳城就有,齊越也請了幾個來,可惜她們習慣和京城不一樣,對沈欣茹沒多少幫助。
第三天陸太後又收到飛鴿傳書:母後,阿茹鼻子靈的不行,百步之內什麽味都受不了,什麽都吃不下,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