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如果齊越只是普通男人, 他大約會說:眼光不錯,可惜是我老婆,你可以滾了。可他是一國之君, 可惜沈欣茹身份不能曝光。
但這也不意味着, 齊越回允許這個巴努克繼續蹦跶。衛國國力物力, 不是渾漠人有資格比肩的。允許你蹦跶是寬厚,不允許也可以一腳踢開你。
“汗王确定自己是來談通商的?”齊越面色冷淡下來, 這也是巴努克第一次見大衛天子冷臉, 沒有疾言厲色, 只是放下嘴邊一直淺淡溫和的笑容, 可整個人都變得仿佛身在雲端, 可望不可及。
大衛朝臣見天子不悅,全部肅手起立低頭聽訓。音樂歌舞停下來, 只有賬外旌旗随風發出獵獵聲。
“身為一國之君,帶着自己士兵炫耀而來,不遵守約定時間,三番兩次言語挑釁。”齊越淡淡看向巴努克“汗王大約忘了, 去年克圖爾南大範圍瘟疫,牛羊死了無數,冬天又起暴風雪凍死百姓上萬人……”
巴努克嬉笑的表情淡去,看着齊越臉色變得難看。
齊越根本不為所動, 繼續淡淡道:“汗王背負子民生死,卻在這裏恣意妄為,或者汗王自己吃飽忘了百姓受苦?”
巴努克想潇灑一笑, 或者嘻哈過去,可是都不合适,臉色變來變去就有些怪異。
齊越教訓完,改了臉色淺笑道:“或者汗王能變出糧食,和朕做不做生意都行?”
賬裏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齊越身上,沒人注意到渾漠左将軍,在聽到齊越說‘或者汗王能變出糧食。’時,臉色變得緊張。
巴努克聽到‘汗王能變出糧食時’,心裏也是一緊,眼神瞬間變得犀利,那樣子幾乎想要殺了齊越,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哈哈大笑:“皇帝陛下真會開玩笑,我怎麽能變出糧食,不過是被皇帝的美人迷花眼。”
“陛下沒發現嗎,”巴努克含情脈脈看向沈欣茹:“這位女官站在那裏,像是最精美的瓷器上描畫出來的,尤其她的氣質和眼睛,像是天山上的女神,清冷卻動人魂魄。”
我老婆很好我知道,收回你的賊眼。
齊越準備開口,沈欣茹從齊越身後出來。齊越為了她提前揭穿巴努克老底,她不能讓齊越再為她做出不智的事情。真正的明君,很多時候其實還不如普通男人,來的自在随心。
沈欣茹先給帝王屈膝,再向巴努克微微欠身:“多謝汗王青眼,只是我在家鄉有婚約。”
“他們夫妻十分恩愛,汗王不用再想了。”齊越立刻補上,雖然沒人知道恩愛夫妻是他和阿茹,但大庭廣衆下說出來,他自己心裏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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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努克對自己地位十分得意:“你男人能帶給你什麽,本王可以讓你做王妃,錦衣玉食受萬民喜愛。”
沒有夫妻恩愛,更沒有十分,沈欣茹心裏先冷冷回答齊越。對巴努克的回答則是,皇妃和王妃有區別嗎?有的話也是渾漠不如大衛。
偏偏沒聽過老婆甜言蜜語的齊越巴望:“朕也好奇,司儀相公有什麽好,讓司儀舍不得?”要聽到阿茹的情話了,激動搓手。
沈欣茹再次懷疑自己上輩子做了什麽孽,這輩子碰到齊越,可以把他扔了嗎?答案:不能。
沈欣茹對巴努克彎起嘴角:“他俊美無雙心懷天下,比汗王負責許多,最起碼會守約,不會在兩國會談時,拖延時間尋釁挑事。”
得,被阿茹罵了。齊越剛還沾沾自喜,阿茹誇自己俊美無雙——阿茹喜歡我的長相。這一句就夠齊越高興半輩子,至于心懷天下,這沒用阿茹不喜歡。
可惜就半句情話,還沒開心完就被教訓了:比汗王負責許多,最起碼會守約,不會在兩國會談時,拖延時間尋釁挑事。
這句話把兩國君王都教訓了……
“我在這裏讓汗王分心,臣屬請求回避。”沈欣茹向齊越屈膝,路她已經鋪了,剩下是齊越的事。
巴努克卻越發喜歡這位司儀女官,大約沒有女人敢嗆他,被沈欣茹教訓幾句,越發覺得她是天山女神,不食人間煙火帶着冰雪之氣。
“司儀,本王有黃金寶石,有山川草原,有牛羊成群,只要你願意來本王為你建一座黃金宮殿。”巴努克攔住沈欣茹,語氣誠懇。
不知怎麽沈欣茹就想起落雁宮,掏空六代帝王私庫宮殿,所以男人對女人好就是建金屋?
“張擇南”齊越沒有吩咐什麽,只是喊一個人名。
衆人只覺眼前一花,帳篷裏多出一道人影,也不見他怎麽動作,巴努克向後趔趄退到一邊。
張擇南伸手請,沈欣茹目不斜視往外走。
齊越笑道:“我大衛不用女子和親,汗王喜歡,朕送汗王兩個。”紫嫣蘭心,不是心眼多膽子大嗎,剛好去禍害你的後宮。
後邊再發生什麽事,沈欣茹就不知道了,她回自己帳篷了。下午齊越回來,沈欣茹問他:“巴努克說起通商事宜沒?”
齊越解下披風,坐到沈欣茹身邊攬住她:“沒有,就算你明面說他不負責,拖延時間,他也沒有說起通商事。”
沈欣茹放下書冊微微皺眉:“他也是一國之君,也是千裏過來,還只身進入大衛,明明很有誠意的行為,為什麽來了卻三五着調?”
齊越一手攬着沈欣茹肩膀,一手抹平沈欣茹眉心:“就因為他敢入大衛國境,朕才三番五次忍讓他,可他的行為很難讓人判斷。”
“剛開始朕以為他想讨價還價,可現在看來又似乎不是,既然不想好好談,他跑來做什麽?”
沈欣茹沉吟:“他來必然有來的目的,不然他一國之君,放下朝政跑來散心?只是現在看來通商并不是最重要目的,或者他還有別的目的,別的選擇。”
這一刻沈欣茹腦海裏閃過一個畫面,齊越說‘或者汗王會變出糧食’,巴努克瞬間戒備。
“別的目的,別的選擇?”齊越下颌無意識輕蹭懷裏人發心,柔順光滑很舒服。
沈欣茹被齊越打斷,忘了一閃而逝的念頭,只是問他:“如果巴努克繼續插诨打科,陛下打算怎麽處理。”
齊越淡笑:“明天開始正式商談,朕不打算過去,聽于文忠回禀再說。”
誰知第二天會談巴努克也沒去,他派人遞來邀請齊越。來的人是衛人,或者說以前是衛人,說的一口地道官話。
“我們汗王猜皇帝陛下也沒去,特別邀請您去打獵,那些通商的事有臣子們談就行了。”來人面帶淺笑落落大方。
齊越神色不冷不熱心裏卻猜度,巴努克想私下談?
“我們汗王還特別邀請貴國司儀一起去,也許司儀看了他神武之姿,願意抛起相公,結兩國之好也說不定。”
齊越瞬間就笑了:“不如朕……”沈欣茹立刻搶話:“我對殺生沒興趣,對渾漠人也沒興趣,請汗王不要再費心思。”
“朕不靠打獵治國,請汗王自己玩的開心,不過汗王腳下是大衛土地,請按照大衛律令繳納稅金。”
信使碰了一鼻子灰走了,他怎麽也想不通,汗王邀請司儀,皇帝生什麽氣?打獵還要稅金,沒聽過這麽小氣的。
“這個巴努克明明有求于人,卻這麽嚣張,簡直不可理喻。”齊越推斷不出其中關竅。
沈欣茹倒沒什麽氣憤:“大約汗王也覺得陛下不可理喻。”
“剛才是愛妃攔的快,不然朕一定派個老秀才,教教巴努克廉恥二字怎麽寫。”
“渾漠人父死子繼兄終弟及,他們民俗和我們不一樣。”淅淅瀝瀝,沈欣茹替自己到一杯茶端起來。
“那也是‘父死’,‘兄終’,沒聽說勾搭有夫之婦的。”說完齊越很自然從沈欣茹嘴邊搶下茶杯自己喝。
沈欣茹用同情傻子的目光看齊越:“陛下沒事多看些書。”
“你這是什麽目光?難不成渾漠人以勾搭有夫之婦為榮。”齊越把茶杯塞回沈欣茹手上。
沈欣茹無語放下:“渾漠人婚俗和大衛不同,他們可以一女多夫兄弟共妻,如果真能勾搭到別人家妻子那是本事。”
齊越擡手給沈欣茹斟茶,這地方太可怕,簡直綱常敗壞,還是趕緊離開的好:“喝茶”話題也要轉開。
沈欣茹端起茶盞繼續說:“在渾漠國是女人挑選男人,不滿意可以随時換。”
不滿意可以随時換……可怕。齊越換上溫柔笑臉:“阿茹,朕打算離開這裏。”
?沈欣茹用眼睛示意。
齊越殷勤備至:“你先喝茶,喝完聽朕細說。”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沈欣茹瞟一眼齊越溫柔的笑容,莫名就體會出溫柔下掩蓋的那點心虛,知道自己對他不滿意。
或許是因為齊越表明心跡吧,總之兩人再相處,沈欣茹總能體會到男人那些彎彎繞繞。
端起茶盞抿一口放下,就聽齊越解釋:“底線已經商量出來,朕在與不在都不會改變,其實這次來北疆還有個重要原因。”
查北疆大帥能力和忠誠,現在北疆大帥姓蔣名子良,是開國勇候五世孫。他們家三代駐守北關,功勞自然不小,可齊越也擔心他們把持太久劃地為王。
“陛下準備怎樣?”沈欣茹問。
齊越笑:“咱們走,就讓巴努克在這打兔子好了。”小心眼兒的男人,對情敵能貶低就貶低。
很快一駕輕便烏篷車,帶着幾個護衛離開軍營,駕車的是個面目普通短胡子的三十大漢。
皇賬外伺候的是汪成全,裏邊是身穿赭黃袍的‘齊越’,和普通宮裝的‘沈司儀’,仔細看皇帝有八分像,沈司儀麽只有六分像。
三日後一駕烏篷車停在永豐城,一家酒樓外,面目普通的大漢——暗龍衛副指揮張擇南——掀開車簾。
“老爺到地方了。”一位白面薄須三十六七,中年男子從車上下來,只見他穿着姜色暗花素綢棉袍,用一條杏黃綢腰帶系着。
雖然人到中年肌膚微微松弛,可是五官卻更多了幾分韻味——不得不說暗龍衛手藝果然絕妙,任誰也想不到他是大衛年輕天子齊越。
中年男子背手擡頭看了看酒樓牌匾,又看了看街上來往行人。這就是永豐城,蔣家根本所在。
感嘆不過片刻,中年男子臉上閃過捉狹,清清嗓子表情一本正經,對着車裏喊到:“閨女出來,爹爹領你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