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看的地方繼續看了下去,淡淡開口道:“又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教訓本宮的人?”
她的語氣并不淩厲,還慢吞吞的,但是這話聽在女官眼裏,卻讓她覺得一陣沒由來的惶恐,她匆忙跪下,誠惶誠恐地垂下頭,心髒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喘不過氣來。
“本宮累了,先休息了。”宮長月打了個哈欠,将手上的書遞給一旁的宮女,就勢在軟榻上躺下,眯着眼睛準備睡覺。
而跪在那裏的女官聽到宮長月準備睡覺了,連忙呼道:“長公主殿下!陛下還等着你……”
“把她扔出去。”宮長月眯着眼睛,淡淡吩咐道。
“是。”
動手的也是明敏,她笑呵呵地将女官從地上拎了起來,走到宮殿門口,将她像丢垃圾般丢了出去。
大門“咚”地關上。
宮長月在軟榻上翻了個身,卻忽然覺得自己頭發濕漉漉的有些不舒服。她擡手輕輕撫着自己的頭發,纖指所到之處,頭發皆幹。
慕離
宮長月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她向來是随心所欲,願意睡多久便睡多久,所以清雅閣裏那些知道她習慣的宮女們根本不敢打擾她的安睡,連呼吸都可以放緩。
流沁剛剛走進來,就看到宮長月已經下了床,朝着自己走來,她微微彎腰:“主子,您醒了。需要為您準備早膳嗎?”
“嗯。”宮長月赤腳踩着地毯走過,而跟在她身旁的宮女也迅速遞上洗漱用具,當宮長月坐在桌旁的時候,就已經洗漱完畢了。
在宮長月坐在桌旁等待早膳的時候,一個小宮女走到她身後,拿起白玉梳子,為她梳起頭來。宮長月的頭發極順極滑,那白皙瑩潤的白玉梳子穿插在她的烏發間,竟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感,讓那個為她梳頭的小宮女不由得看癡了。
這一癡,她手上的動作竟然也沒了個輕重,這不小心,就扯掉了宮長月的好幾根頭發。宮長月覺得頭皮一痛,雖然沒有呼出聲來,但是眉頭也輕輕蹙了起來。
小宮女一時之間也沒有反應過來,等她的目光落在宮長月側臉上,看到她那蹙起的眉頭,才頓時醒悟過來,慌忙地跪下,不停磕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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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宮女們依舊站在自己應該站的位置上,對這一幕視若無睹。而她們在等待的,是攬月長公主殿下的一句話。
不過宮長月似乎并沒有放在心裏,早膳已經送到了她的面前,于是她拿起銀筷,慢悠悠地吃起了早膳。這早膳是未央宮的小廚房專為她做的,雖然比不得宸樓那幾個随便動動手指做個菜都會令人垂涎三尺的大廚,但是在這宮裏,也算是一等一的好了。
早膳很清淡,裝在一個精致的金色小碟子裏,碟子雖然有四五個,但是每一碟的分量卻并不多,宮長月剛剛将面前的這些菜吃完,就覺得自己已經飽了。
看來,這個禦廚很了解自己不喜歡浪費的習慣,所以把分量做到恰到好處,既能夠讓自己吃飽,又不會浪費糧食。
宮長月微微颔首,她的這個細微動作,就表明她對那個未曾謀面的禦廚有幾分贊賞了。常年跟在她身邊的流沁目光一掃,将主子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心裏也清楚,可以對那個禦廚獎賞了一番了。心裏一邊這樣想到,一邊向宮長月遞去錦帕。
宮長月用錦帕沾了沾嘴,才拂袖站起身來,向內殿走去。
“更衣!”流沁揚聲說道。
宮女們迅速跟了上去,為宮長月将身上的錦袍脫掉,又為她一件一件套上她常年習慣穿着的玄色長袍。只不過這玄色長袍比起她在宮外穿的更加華麗,衣角處繡着精致的雲紋,而整件長袍還用暗繡的手法,繡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鳳凰,一眼倒看不出來,如果站在陽光下,行走之間,便能夠看到那金色鳳凰流光溢彩的光芒,在她的衣服上緩緩飛舞,尊貴耀眼。
等宮女再為自己用那根白玉雕成的镂空紋花簪将自己的頭發随意挽起,宮長月才起身離開,向外面走去,而走去的方向,正是承元帝的建章宮。
雖然宮長月現在鮮少回來,但是她畢竟是在這裏長大的,所以對皇宮的每一個角落,她都了若指掌,自然也清楚從未央宮到建章宮最近的距離就是穿過禦花園。所以她毫不猶豫地順着這條路走去,而她的身後,跟着流沁、明敏兩大侍女,以及八名粉衣宮女。
“哼!你以為你是什麽身份!居然敢跟我搶東西!”隔着禦花園老遠,宮長月就以她高深的內力聽到了禦花園內傳來的嚣張叫罵聲。
不過她并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徑直向前走,沒幾步,就穿過了禦花園的彎月拱門,看到了禦花園的千鯉池旁,一個衣着華貴的少年,一只手攥着一方白色錦帕,另一只手将身前另一個比他小許多的樸素少年推倒在地,那身體健康厚實的少年和倒在地上身材單薄瘦弱的小少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此時周圍并沒有宮女太監,這兩個少年也沒有看到有人來到自己的身邊,所以那個衣着華貴的少年得意洋洋地甩着手上的錦帕,盛氣淩人地說:“你別以為你姓宮,就真的是皇親貴胄,連父皇都不喜歡你,你還能有什麽地位啊你……”少年毫不留情地罵着,卻是越罵越起勁,那表情也越發地得意起來。
可是他沒有看到,倒在地上的那個少年,将雙手緊緊攥成拳頭,看向他的目光,也充滿了仇恨和憤怒,而他瞥向那個少年手中的錦帕時,眼中又多了幾分不舍和留戀。
原本并不打算插入這個以大欺小事件的宮長月,聽到“父皇”兩個字,才停下腳步,側頭細細打量着這兩個孩子,心裏卻對他們一點印象也沒有。
流沁湊近她的耳畔,輕聲道:“那個大點兒的孩子,是二皇子殿下,德妃所出。而那個小一點兒的瘦弱孩子,是三皇子殿下,母親身份卑賤,只是一介宮女。”
墨國有三位皇子,大皇子宮淩峰,只比宮長月小兩天,與宮清容都是如貴妃所出。二皇子宮志揚,十四歲,與三公主宮樂琪,均是德妃所出。而最後一個三皇子宮慕離,年僅七歲,他的母親只是在承元帝醉酒後無意被寵幸懷上他的,現在已經逝去了。
宮長月心裏這才了然,眯起眼睛,看向那兩個少年的目光也變了幾分……那兩個孩子,原來就是自己的弟弟嗎……
當然,冷血冷清的宮長月是不可能因為這兩個孩子是自己弟弟就會有一點改變的,她真正在意的,是那個名為宮慕離的孩子,那雙倔強,卻充滿智慧的雙眼。
怪物
宮長月擡腳繼續朝前面走去,她身後的宮女頓了頓也跟了上去。不過剛走了幾分,宮長月就看到那個不遠處的小亭子裏,坐着的一群莺莺燕燕,為首的,赫然是二皇子宮志揚的母親德妃,而坐在她下方的,則是宮裏一些并無所出的嫔或貴人。
看到德妃和那個嚣張跋扈的二皇子,宮長月驀地想起了那個性格沉靜、不茍言笑的三公主宮樂琪,她的母親同樣是德妃,卻因為是跟着瑞敏孝皇後長大,所以性子完全不一樣。
其實宮長月能夠記住宮樂琪,完全是因為在她六歲、宮樂琪五歲的時候,宮長月的母親瑞敏孝皇後患病去世了,宮裏的所有人都為皇後的死哭哭啼啼的,就連皇帝也沖上去抱着皇後的靈柩大哭出聲,那些嫔妃雖然心裏欣喜,但是面上還是要作好功夫,哭得也很傷心。
唯一一個沒有落淚的人,是宮長月,她站在靈堂裏,冷眼打量着一切,周圍人澎湃的情緒根本無法觸動她。此時是她的親生母親死了,她卻沒有一點感覺,那雙黑眸仿佛萬年無波的死水,看着這些人哭泣,以局外人的角度。
為什麽她的母親死了,自己卻沒有一點傷心的感覺呢?事實上,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當自己是這個世界的局外人,她冷眼看着皇宮中的繁華沉浮,也将所有對自己好的人,拒之于外。她的母親瑞敏孝皇後,對于她來說,也不過是一個陪伴她的時間比較長的人罷了。自她前世開始,就已經忘記了傷心是什麽東西,又怎麽會為一個過客哭泣呢?
但是,當時有一個瘦弱的小小身子沖到了她的面前,那個在母親的長秋宮總是小心翼翼,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女孩,那個被父皇送來特意陪伴母後的女孩,她的眼睛充滿了憤怒和不甘,她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身為母後的女兒,為何不哭?”
為何不哭?宮長月皺眉:“我為何要哭。”她的語氣淡然,沒有一點悲傷。
女孩的眼睛瞬間紅了,淚水脫離她的眼眶緩緩落下,但是她的身子依然站得筆直,沖宮長月怒斥道:“她,養你六載,平時總是為讨好你而費盡心思,你竟然沒有一點感覺嗎?”她的聲音越來越高,最後引起了周圍許多人的注意。宮女嬷嬷們一邊哭着,一邊偷偷打量着這個角落發生的一切。
“沒有。”宮長月開口,說得坦然。她不會說謊,也不屑于說謊。
女孩憋了半天,才一字一句地說:“你這個冷血無情的怪物!”
宮長月淡淡看了她一眼,拂袖離開。但是,女孩的那雙眸子卻在宮長月的腦海中記憶深刻,從此之後,宮長月也記住了她的名字……宮樂琪。
當年,宮長月能夠感受到宮樂琪對自己母後的依賴和對自己的羨慕,對人心了若指掌的她也對宮樂琪的性子摸了個分明,這是一個重情重義的性情女子,正直而且堅強。
有着這樣性子的宮樂琪,和面前這個嚣張跋扈,對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肆無忌憚打罵的小孩子,顯然是相差甚遠。
宮長月剛剛走到宮志揚不遠處,宮志揚就敏銳地感覺到有人在靠近,他擡起頭來,眼中的兇狠還未散去,就對上宮長月漠然的目光。
宮志揚手中攥着的錦帕頓時滑落,顫顫巍巍喊了一句:“大皇姐……”
如果說,這個宮裏只有一個人能夠壓住混世小魔王宮志揚,那麽這個不是皇帝,也不是他的母親德妃,而是鮮少能與他見面的大皇姐宮長月。
宮志揚看到宮長月的時候,心裏總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畏懼,此時見自己打罵其他人居然被大皇姐看到了,心裏也惶恐起來,生怕宮長月會朝自己發難,剛剛才充斥着兇狠的眼睛只剩下了畏懼,嚣張的動作也變得束手束腳起來。
而原本倒在地上的宮慕離見宮志揚的動作忽然停止,心裏還有些疑惑,但是聽到他顫顫巍巍喚了一句“大皇姐”,他的心裏突然湧出一股莫名的情緒,也忍不住偷偷看向那個被宮中所有人都懼怕着,卻是父皇最寵愛的大皇姐。
他雖為三皇子殿下,但是因為母親只是一介宮女,所以身份卑賤,平時根本無法參加宮裏的宴會,自然也就沒見過這位在宮中聲名赫赫的攬月長公主,此時見了她,心裏頓時只剩下一句感嘆。只見她穿着一身玄衣,那衣物的顏色仿佛她的雙眸一般深沉,她的模樣很美麗,卻和宮裏那些娘娘千嬌百媚的美不同,她的美,是一種霸氣淡然的美。這種美,融合了她的長相和氣質,讓任何一個女人在她面前都只能黯然失色。
宮長月走到宮志揚和宮慕離身邊停了下來,她低頭看着倒在地上,目光怔怔看着她的的宮慕離,開口道:“起來,倒在地上像個什麽樣子。”
宮長月甫一開口,宮志揚的身子就顫了顫,但是細聽下來卻發覺大皇姐居然是對着地上那個小賤種說的,心裏頓時有些不滿嫉妒……大皇姐跟她說過的話都不超過三句,現在居然主動跟這個小賤種宮慕離說話,真是讓他覺得不爽。
不過他心裏不滿,嘴上卻不敢說什麽,還連忙湊到宮慕離身邊,将他拉了起來,別別扭扭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宮慕離有些訝異,一時之間也沒有想通這個平時将打罵自己當做家常便飯的哥哥為何會突然這般和顏悅色,還主動開口朝他道歉。當然,他心裏對這位“哥哥”的怨恨可是日積月累下來的,自然不會因為他一時的好臉色和一句道歉的話,就将心裏對他的憤怒一筆勾銷的。
不過宮慕離很快就想起剛才被宮志揚搶走的那方白色錦帕,連忙蹲下身将它撿了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揣進自己的懷中……這是母親特意為他繡的,也是母親唯一的遺物,他一定要好好保管好,不能再被其他人奪去了。
而坐在那邊亭子裏的德妃下意識的瞟了一眼兒子所在的方向,卻不期然地看到了一個她絕對不想看到的身影……那個目無尊長的宮長月?她怎麽會在這裏。
她這樣想着,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來,徑直朝着宮長月和她兒子所在的方向走去,原本還坐的好好的嫔妃們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但是面面相觑之後,也起身跟了上去。
德妃
感覺到有一群人在靠近自己,宮長月側過頭,果不其然看到了那群後宮女人們朝着自己走來。她皺了皺眉,心裏有些不喜。
“原來是長月回宮啦!什麽時候回來的啊,去找你父皇沒有啊,他前幾天還跟我念叨起你呢。”德妃率着一衆妃嫔,婷婷袅袅地走了過來,沖宮長月和善的笑道。
在承元帝眼中,德妃是一個溫和有禮、腹有詩華的女子,她從一介答應走到如今的地位,卻從來沒有使出任何見不得人的手段來争寵,對待其他妃嫔也總是很和善,不會心生嫉妒而刻意打壓,這也是為什麽她會被賦予“德”的封號的原因了。
可是,在其他明白人兒眼裏,這個德妃,是萬萬擔不起“德”這個封號的。若真是柔嘉成性、淑慎持恭,又怎麽會教出宮志揚這樣一個嚣張跋扈的兒子,後宮又怎麽會總出現一些被不明手段弄瘋弄死的新得寵的妃子呢?
反正宮長月是一直不太待見這個德妃的,她從上一世開始,就很讨厭這種裝腔作勢的人,以為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的作為,但事實上,他們想得太過于簡單,以為任何人都看不透的行為,在自己眼前就像是透明的一般,而他們還沒有意識到,繼續如跳梁小醜一般做些滑稽可笑的事情,讓宮長月感覺到很是不耐煩。
也許就是因為她把所有的事情看得太透,所以才會失去對許多事情的興趣。
所以當德妃和藹可親地跟宮長月說着這番話的時候,宮長月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後就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似的,根本沒有想要回應她的話的意思。
德妃臉上的笑容一僵,眼底也閃過一抹憤怒狠毒,但也只是一瞬,她很快就恢複了自己慣有的笑容,柔柔弱弱,仿佛真的溫柔可親,她那一身湖藍色的宮裙,簡單卻不失華麗,宛若一泓景色迤逦的湖水,又有誰能夠想到她那溫柔皮相下的蛇蠍心呢?
“長月啊,雖然你父皇寵愛你,但是從輩分上來說,你也是本宮的子女。其實本宮這個做娘的呢,是不想為難自己子女的,長公主你對本宮不願……尊敬呢,本宮也不想強求你什麽。”德妃語氣委婉,但說到這時,突然語氣一轉,“但是!就怕是這種事情傳了出去,會使長公主你的名聲有損,別人看你也會……”
承元帝重視德妃,當然不僅僅是因為她有一副美麗的皮囊,更是因為她治理後宮的手段了得,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她,卻懂得恩威并施,很巧妙地便鎮壓了那些有不安之心的後宮嫔妃們。也正是因為如此,承元帝一道禦诏,賜了德妃一個協理六宮的大權,協同皇貴妃共同管理後宮,而皇貴妃向來對六宮之事插手甚少,所以這大權,基本上是握在德妃手中。
就算是身份品階比德妃高的如貴妃,家世高貴,行事又向來驕縱,但是在頗有手段的德妃面前,也不願意輕易與她對上。當然,心中深知如貴妃性子的德妃,也不會輕易招惹如貴妃,因為她知道如貴妃很重面子,如果一旦對上,如貴妃雖然心裏有些畏懼她,但是為了面子問題,也會不顧一切和她鬧上的。
可是,在後宮頗具權威的德妃,并不代表在宮長月面前一樣有權威。若是這番話聽在其他皇子公主耳裏,他們定是會思量一番,就算心裏對德妃很是不屑,但是表面上也會暫時低下頭,免得擔了這個不孝的名頭,要知道,在墨國是最重視忠孝之名的。但是對于宮長月來說,這些卻從來沒有被她放在眼裏。
不過,德妃話語中暗指自己是宮長月的娘親,這一點讓宮長月聽了,心裏有些不滿。她眉毛輕輕一挑:“你想做我母後?”母後,指的可是宮長月的親母,已經逝去的瑞敏孝皇後,宮長月暗中之意,便是詢問德妃……你想做這後宮的皇後嗎?
德妃聽出了宮長月的話語之意,臉色頓時一白,心裏暗叫不好。若是她觊觎中宮之位的流言傳了出去,傳到皇帝的耳朵裏,無論她是否有這個意願,皇帝心裏必然會對她起防範之心。要知道,曾經同樣與德妃位列四妃,且寵冠後宮的木妃,在瑞敏孝皇後逝去一年之際,趁着皇帝龍心大悅,便大膽提出願意為他分擔這後宮之事。
也不能說這個木妃傻,她這一步,乃是一險招,若是贏了,自然贏得中宮之位,後生無憂,若是輸了,當然會榮寵盡失,說不定還會丢掉性命。
木妃膽子很大,敢于賭一把,但是她唯一沒有猜到的,就是皇帝對已經逝去的皇後那份真摯之情,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而丢掉半分半點,聽了木妃的一番話,當即沉下臉,怒斥了她一頓,甚至還掌掴了她,然後拂袖而去。
最後的下場,當然是木妃被奪取妃號,被貶後宮,沒過半月,便在後宮自缢而死。而承元帝更是于衆妃面前怒喝,說若是有任何人膽敢觊觎中宮之位,定不饒她。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敢在後宮提出想要坐上那中宮之位的話。
德妃自然也不想,她可不想成為木妃第二。就算皇帝不會剝奪她的妃位,也會漸漸疏遠她,甚至找借口拿去她協理六宮的權力,所以德妃當即賠上微笑:“當然不是,本宮只是想以長輩的身份勸你一下,并沒有觊觎不屬于自己位置的意思,你看啊,長月,你呢……”
“德妃娘娘!”跟在宮長月身後的流沁忽然擡起頭,揚聲道,“皇帝陛下正請了長公主殿下過去,若是耽誤了時候,恐怕跟皇帝陛下不好交待。”
德妃面色一冷……什麽時候,一個宮女也能在她面前如此無禮地說話了?果然是宮長月教導出來的人,一眼的沒教養,目無尊卑!
她正想開口訓誡這個口無遮攔的宮女幾句話,宮長月便徑直開口:“走。”話音一落,她率先繞過德妃以及她身後的莺莺燕燕,連眼神都沒給他們留下一個,就離開了。
而跟在她身後的明敏本來也想快點跟着離開,卻被流沁拉了一把。
“什麽事兒?”明敏瞟了臉色不佳的德妃一眼,低聲沖流沁問道。
“帶上那個三皇子。”流沁說着,也跟着朝前面走去。雖然主子沒有說要帶走這個三皇子,但是剛才她為那個三皇子開了口,那也斷然沒有将三皇子留給這群惡毒女人的理由,所以帶他走,準是沒錯的。
流沁是四大侍女中最懂得宮長月心思的人,所以也是最得寵的一個。但是明敏卻對這些事情有些轉不過來彎,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也就只有聽了流沁姐姐的吩咐,抓了那個瘦瘦小小的三皇子,提着他小跑着跟上了主子。
尊貴
看到德妃到來,宮慕離頓時暗叫不好,他看得出德妃因為那位長公主的漠視,心裏早就壓抑着熊熊怒火,以德妃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對長公主做什麽,不過要是等到那長公主一走,那麽倒黴的那個人就只會是他了!
自從他生母死了之後,父皇就将他指到德妃名下,他從小便是在德妃的宮裏長大的,但是德妃卻從來不怎麽待見自己,那麽到時候德妃的出氣筒,首當其沖的就會是他!
在衆目睽睽之下,宮慕離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出究竟要怎麽樣才能逃過這一劫,所以他心裏只好妥協,希望等會受到的毒打至少不會傷及自己的性命。只要自己性命無憂,那麽多麽大的痛苦他都會忍過來,他已經習慣了不是嗎?總有一天,他會将他與嬷嬷受到的屈辱和痛苦一一還給那個女人!
宮慕離半垂着眸子,掩去了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狠戾!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影忽然籠罩了他,宮慕離有些後知後覺地擡起頭,發現跟在長公主身後的一個宮女朝着自己俯下身,并且一手抓住了他的衣服,然後……
“啊!”宮慕離驚呼一聲,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騰空!
原來他是被那個看起來柔弱嬌小的宮女給提起來了!
宮慕離偷偷側頭打量着提着自己的這個宮女,卻忽然發現她身上的服飾和普通的宮女有些不同,用的布料也比普通的宮女服要好上許多倍。看着她提着自己毫不費勁的模樣,宮慕離心裏頓時恍然大悟……這就是武功吧!果然是長公主身邊的能人啊!
他心裏一邊驚嘆着,一邊轉過頭去看自己那個二哥宮志揚的表情,發現他也一臉呆愣地看着自己,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大皇姐給帶走了!
看到他的那副模樣,宮慕離心裏突然覺得很是爽快,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起來,剛剛憋在心裏的那份屈辱感也因為宮志揚這滑稽的模樣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很高興?”一個有些熟悉的淡然聲音突然在他身旁響起。
宮慕離心裏一驚,有些吃力地仰起頭,果不其然看到了長公主那張精致大氣的臉。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提着自己的這個宮女已經走到這位攬月長公主身邊,而他那忍不住偷偷笑出來的聲音,也被這位長公主聽了個真真切切。
宮慕離的臉上頓時多了幾分惶恐,喃喃地喚道:“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宮長月皺了皺眉,“你不是應該喚本宮大皇姐麽?”
聽到宮長月有些不解的話,宮慕離的心裏有點點失落在蔓延,他垂下頭,用小小的聲音說道:“我乃是宮女所出,身份卑賤,自然不配稱你為大皇姐……”平時在他看來就像是諷刺一般的話語,此時驟然從他的嘴裏說出來,竟然讓他感覺到了幾分自卑。
在這樣光鮮亮麗、宛如天人的姐姐面前,他心裏有些自慚形穢,也有些……渴望。
宮慕離的話聽在宮長月耳裏卻有些奇怪:“卑賤?你的父親是這墨國的皇帝,他擁有的疆土是如此遼闊,他擁有的軍隊是如此強大,他擁有的子民是如此幸福,你卻說自己卑賤?”
宮慕離的身體一震,他擡起頭,淚眼摩挲地看着宮長月。
是啊!太多人對他生母的鄙夷讓他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他身體裏流淌着的另一半血液,是來自于這個國家最尊貴的男人,所以,何人能夠讓他擔起卑賤二字!他是尊貴與榮耀的皇子!他的身份從來都不卑賤!
淚水順着宮慕離那張有些肮髒的小臉流淌下來,讓他本來就灰塵撲面的臉更是髒兮兮的。他開始是小聲地抽噎着,然後猛然放聲大哭,仿佛将這七年來的委屈全部都哭盡了一般。
也許在很久以前,他的心裏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太多人的否定讓他漸漸忘記了,也逐漸開始承認他們的話……自己,不過是一介卑賤之人……但是!面前這個尊貴的少女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就像是這個世界對他的肯定,也讓他原本有些枯竭的自信再度充盈!
看到宮慕離哭得那副凄慘的模樣,宮長月身後的宮女們也忍不住為這個一直被鄙夷着存在的三皇子而心酸,而除了對着主子,常年沒有表情的流沁也對他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将宮慕離提在手裏的明敏也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為他打氣道:“是啊!小子!你可要把我們公主的話記在心裏!”
宮慕離的哭聲漸漸變小了,他擡起頭來望着宮長月,那雙眼睛經歷了淚水的洗滌,變得更加明亮,閃爍自信的光芒!他有些膽怯地喚了一句:“大皇姐……”
“喂!你沒吃飯嗎?”明敏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宮慕離被明敏頗具力道的一巴掌拍得哽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用更大的聲音,沖宮長月喊道:“大皇姐!”
“嗯,走吧。”宮長月轉過身,繼續朝前面走,還順口吩咐了流沁一句,“把他給我洗幹淨,我帶他一起去。”
“一起去,是去面見聖上嗎?可是昨天皇上已經派人來催了,要是再耽誤……”流沁皺起了眉頭,心裏有些擔心。
“已經耽誤了那麽久,也不差那麽一會兒。”宮長月有些無所謂地說道,“我們便在這花園中坐一會兒吧。”
流沁知道主子定了主意,是絕對不會改變的,所以她也只好點點頭,牽着剛剛才被明敏放到地上的宮慕離離開了。
世子
如果說江湖上的情報組織,那麽首當其沖的就是七星樓,他們擁有常人難以想象的人脈,而積聚了幾百年的財力,更是富可敵國。七星樓蹤跡難覓,想要從他們那裏得到消息簡直比登天還難,不過他們卻每個月都會出一份囊括江湖最新事跡的報紙,發行量龐大,也給七星樓帶來了極為豐富的收獲。
這份江湖報紙有一種副刊,每年才出一次,評定的就是江湖的風雲人物。
天下第一公子钰,傳說他俊美如玉,卻喜愛戴着一張銀色面具,他的武功出神入化,一身輕功,竟然連縱橫江湖多年的神偷王都自嘆弗如。這位天下第一公子行蹤向來隐蔽,但是所有之處,無論男女,都會傾倒在他那一身玄衣之下。
而墨國的第一公子,乃是南郡王獨子南子籬,雖不及那傳說中的公子钰,但他仍然是萬千少女所憧憬的對象,更重要的是,比起公子钰的神秘虛幻,他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而且又是身份尊貴的世子,擁有無數的財富。南子籬形貌昳麗,豐神俊秀,一身氣質更是如玉如蓮,令人陶醉。他師承東明山玄然真人,學藝數年,盡得真傳,而那玄然真人,正是江湖上傳說中的人物,武功絕學自然令人喟嘆。
其實說來呢,宮長月和這南子籬,也算是有淵源了。在現在的宮長月穿越來之前,原本的攬月長公主宮長月只是個被父皇母後寵得無法無天的小女孩,是宮裏人人害怕的小霸王,卻偏偏是個極重外貌的花癡,第一次見到那南子籬,便哭着吵着要美男哥哥,要和他結婚。南子籬那時也只有幾歲,但是心性卻比較成熟,當衆拒絕了她,說他要娶定是娶心愛之人。
那個宮長月不僅沒有氣餒,反而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南子籬愛上自己,結果卻鬧出一連串笑話,最後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不然怎麽會有現在的宮長月呢?
來自異世的宮長月進入這個公主的身體,并沒有接受她的記憶,自然也不知道那些過往,更沒有那個心思去澄清自己對那個其實連面都沒有見過幾次的南子籬根本沒有一點感覺,結果這件事情就越傳越玄乎,說得宮長月跟癡情怨女似的,整天在深宮中望着佳郎的到來,卻苦苦見不得,所以将一腔怒火發在旁人身上,實在刁蠻任性得緊。
今年,宮長月因為她父皇的那一封書信,提前回到了宮裏,卻沒有想到,居然會在宮裏遇見那個傳言中她暗戀喜歡的南子籬!
要說這個宮裏真有人暗戀着南子籬的話,那個人,卻不是宮長月,而是宮清容。宮清容老是與宮長月作對,就是出于情敵心态,雖然她打心眼裏讨厭瞧不起宮長月,但是看到宮長月的與衆不同,她心裏總會有那麽幾分危機感,便老是針對宮長月,更是派人到宮外去傳播流言,讓南子籬對宮長月的厭惡越發明顯。
就在宮長月坐在花園的亭子裏,悠閑地喝茶品茗的時候,宮清容拉着她央求了許久才同意進宮的世子哥哥,也在這花園中散步。
宮清容敢把南子籬帶着在宮裏随意亂逛,就是因為她知道宮長月平時一回宮,除了必去的宴會和父皇召見,她是不會踏出清雅閣一步的,所以她也就不擔心子籬會碰上宮長月。
可是,誰知道,天意弄人,該遇見的,終究還是會遇見。
宮清容與南子籬一同并肩走在花園的小石子路上,而宮清容的穿着一改那日風華宴上的華麗尊貴,穿得格外素雅精致,她知道南子籬喜歡高雅素淨的女孩子,所以每次見到南子籬,她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