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莫道桑來來回回看着手裏的瓷瓶,然後又打開聞了聞味道,但實在不懂藥材的他這麽做并沒有半點用處。
唯一的發現也就是,這麽大一個瓶子裏居然只有一粒藥丸,他可不記得浮生教有這麽窮來着。
最後他還是把瓶子倒了過來,端詳了一下手心裏黑漆漆的丸子,仰頭咽了下去。
小嚴子的勸阻都沒來得及出口。
“怎麽了?”莫道桑現在倒不怎麽糾結了,反正吃都吃下去了後悔也沒用。
“沒事,”小嚴子猶豫了一下說,“就是宿主大人你,真的吃了啊。”
“不然呢?好不容易找到的機會可是很難得的。”
“哦。”然後小嚴子就又一次開始為自家的宿主大人無聲地祈禱。
“小嚴子,”莫道桑被這一聲哦弄得也有點發虛,“你确定上次讀心的時候秦風是沒有惡意的吧,其他的呢?還有沒有什麽發現。”
“沒,沒有了。”小嚴子頭一次被宿主大人這麽信重,但實在是愛莫能助他也很絕望。
“算了,等結果吧。”莫道桑放棄了從小嚴子這裏找答案,然後取了顆果子扔進嘴裏,枕臂靠着山坡躺下來,阖目。
此刻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照在人身上,果子的甜香還殘留在空氣中,莫道桑眉目安詳,如果忽略他手上那兩根鐵鏈的話,倒是一副讓人爽心悅目的景象。
與此同時,鳴春澗內,一處看着規模也只比楚攸寧住着的小上些許的院落,卻出奇地安靜。
院裏的垂柳黃了大半,不時有葉片旋轉着落下來,整座小院的地面都盡是軟軟的一片。
楚攸寧的聲音從半阖的窗子傳出來:“今日韶兒動了我屋子裏莫道桑的東西,我便随出去轉了一圈。”
瞧着面前床上的人仍是沒有回應,楚攸寧嘆了口氣:“他的表現該是不在意的,但鷹揚和你都同我說過,莫道桑不屑僞裝,真的利用別人也只會直接來從不會覺得虧欠,這麽說的話,不管多少,大概他,是真的動心了。”
床上人落在被外的手,緊緊攥了起來。
然後楚攸寧便不知道說什麽了,畢竟他本就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你身體恢複得不錯,明日,我扶你去看看吧。”
然後一把沙啞的嗓子終于磨了起來:“多,謝。”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楚攸寧再看了床上人一眼,說,“你歇着吧,我先離開了。”
然後門扉開了又阖上,院落徹底陷入了死寂。
“宿主大人?宿主大人,你醒着嗎?”
“宿主大人,宿主大人醒醒啊。”
莫道桑被小嚴子吵醒的時候,天色已經 發了黃,所以他迷迷糊糊中還有些懵:“小嚴子怎麽了?怎麽天都快黑了。”
“對啊,”小嚴子都快急哭了,“宿主大人你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沒有。”莫道桑說完撐着地面坐起來,手伸到眼下屈了屈,不僅鏈子沒有變化,他也沒有任何覺得不舒服的地方,他的眉毛微微挑了挑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雖然看起來還是沒睡醒的樣子更多一些:“難道秦風給我的,是假藥?”莫道桑實在想不通,“那他是為了什麽?”
“那宿主大人,現在怎麽辦啊。”
“倒也不是完全就沒有辦法了,就是有點麻煩。”莫道桑揉了揉眉心想讓自己更清醒一點,“小嚴子你還記得書裏莫道桑是怎麽出去的嗎?”
“啊,對了,走火入魔,可是那個很危險的啊,而且宿主大人你知道什麽是走火入魔嗎?”
“莫道桑原來運功失敗的時候有過一次,這魔功也不像其他功法一旦走火入魔就會死,”莫道桑閉上眼說,“我研究研究,試試吧。”
“宿主大人,離晚飯送過來時間只有一個時辰了啊。”小嚴子擔憂地提醒。
然而莫道桑又一次沒有給他任何回音,小嚴子只好閉嘴安靜等待起來。
然後在天色徹底黑下來的時候,伴随着鎖鏈墜在地上的聲音,莫道桑的雙手狠狠砸在地面上,然後極其用力地朝土地抓握了一下。
有細小的風流突然出現,環繞在他的身周,鼓動着他的衣擺發梢。
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都像是在極力克制什麽一樣劇烈地顫抖着。
血從上方滴下來,落在那雙手上,瑩潤的光影讓人看着不由疼惜,進而無法自抑地着迷。
小嚴子不停地喊着自家的宿主大人,可任他怎麽喊,莫道桑現在都完全沒辦法回應他一句。
小嚴子急得都要哭了。
也不知道又是多久過去,實在是受不了了的莫道桑才傳給他一句話:“安靜點。”
僅僅三個字,裏面的煩躁與虛弱卻實在是明顯得過分,根本不符合莫道桑的本性。
小嚴子盡量止住自己的不安換上讓人舒服的聲線:“宿主大人,你還好吧。”
又是許久過去,莫道桑才終于咳出口氣,然後,像是終于挨過去一樣喘息着擡了些頭,小嚴子這才能透着湖水的倒影看到自家宿主大人那副精致的面容,如今被血染得有多麽恐怖。
“七竅流血,我算是見識了一回。”莫道桑自己審視了一會兒,然後笑着說了這麽一句話,就不再注意,然而他也只是支撐自己重新靠回山壁,就再也沒有了力氣。
“宿主大人,你…”小嚴子平時就很怕自己的宿主大人了,現在更是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放心,我的內力還能撐一會,就算現在這幅樣子,待會對付上幾個弟子應該也是沒問題的。”
“那,之後呢?”
莫道桑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看運氣吧。”
“哦,哦。”小嚴子察覺得到自家宿主大人還是超級難受的,幹脆裝起了懂事的小啞巴。
給莫道桑休息的時間并不長,山壁處響起腳步聲以後,莫道桑艱難地坐起來,背對着那個方向擋住了掉在地面的鎖鏈。
那小心翼翼的小弟子看見莫道桑安安靜靜的樣子也就發覺不了什麽異常,拎着食盒蹑手蹑腳就往浮木上走,大概打的是在被這魔頭發現之前放下東西走人的念頭。
然而在他才松口氣去彎腰的當口,一片黑影就出現在他上方的餘光裏。
即使他反應極快地想去拔劍,也來不及了。
他最後被劈暈過去的時候,甚至連莫道桑的臉都沒有看見,也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只不過這一番動作下來,莫道桑也不好受,他的胸悶得厲害像是要呼吸不過來,忍不住咳了幾聲,手心又是一片血跡。
小嚴子都要被吓呆了,雖然想象得到,但是真的看見宿主大人這個樣子還是很心痛。
莫道桑緩過來以後,對于小嚴子這次難得的安靜還是很滿意的,他俯身将這弟子摔在地上的劍鞘拿起來,留戀地看了一下那個食盒,還是沒敢去試試自己的人品。
然後用劍支着自己走過去撿起那顆滾了有一段距離的珠子,再慢慢地,過了浮木,朝這後山更深的地方走去了。
畢竟要避開鳴春澗和秦風可能埋伏下的人,他也就只有這麽一個選擇了。
在黑暗中仍舊閃着光澤的珠子,沾了些灰塵靜靜地躺在地上。
禁地內流竄的風,有一瞬間似乎像極了人的笑,卻短促而不可捉摸。
漸漸,再無聲息。
魔教,烽火殿。
主座上的人面色陰沉地将案冊扔回桌子上,同時擡頭說:“拉下去吧。”
立刻就有幾個侍衛上前對隊列左側一個面色發白的長老做了個請的手勢,只是那架勢神情怎麽都看不出有客氣的意思。
那長老滿臉絕望,卻連求饒都不敢多說一句,最後眼神悲哀地朝主座上看去,視線中一晃而過那人黑色的袍角,他嘆了口氣,慢慢跟着侍衛離開。
大殿裏的安靜比莫道桑在的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所有在殿裏站立的人都不禁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就同意了由他來執掌魔教。
原來的教主雖然殘暴,但是對他們的管束實在松得可以,他們想要為自己謀些東西都很容易。
哪像現在,碰上這個一登位就像變了一個人的右護法,他們的什麽心思都藏不住。
刑堂雖然不再是一旦進去就再出不來了的地方,但裏面不知道加了多少東西。
但凡進過一次的人,只要聽到這兩個字就會陷入最深刻的絕望。
“無事就散了吧。”林聞天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然後下方仍舊寂靜,他也就懶得再管,起了身朝殿後走去。
也是在他走後,整個大殿的竊竊私語再壓不住。
林聞天知道這樣處事并非他的本性,可一旦坐在那個位置上,他就像失了冷靜一向完全無法克制自己。
冥冥中似乎有着什麽詛咒存在,将坐在那個位子上人的耐心和仁慈,一點點磨盡。
不知道不覺,他已經到了寝殿,已經過了這麽久,每次推開那扇門的時候手還是會覺得格外沉重。
他嘆了口氣,于是吱呀聲就在這空蕩蕩的地方晃了開來。
寝殿依舊保留着莫道桑離開那晚的樣子,甚至是床寝上散亂的被角。
就好像,這屋子的主人還在,從來沒有離開過。
無比優雅地掀開被子坐起來,喊他右使。
面上是溫和卻虛假的笑。
僅僅是這樣想了一下,身體內部就克制不住躁動起來,林聞天狼狽地轉過身,閉上眼。
汗水劃過脖頸,空氣都好像凝滞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小天使們猜得到那個躺着的人是誰嘛?笑:-D
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