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文熙靠在沙發邊上一臉驚恐看着從畫裏爬出來的女人,披頭散發臉色蒼白,像極了前些天那部電影裏面的女鬼。
按理說他也是鬼不應當怕的,但是他才剛醒,做鬼的業務不熟悉,實在是……實在是……
“你別過來!皮修!皮修你人呢!”文熙吓到破音,反倒把剛剛從畫裏爬出來的女鬼吓得往畫裏縮了一些。
女鬼聲音幽幽帶着抽泣之音:“奴家并無惡意。”
騙人!文熙臉都白了。
話本裏厲鬼開頭都是這句話,信的人腦子都有毛病。
那女鬼終于從畫裏爬了出來,嘴裏幽怨道:“公子,敢問如今是何年何月了?”
她露出的通紅眼睛驚得文熙連連後退,吓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袖子裏的玉佛掉了出來滾落在地上,正好落在女鬼面前。
那女鬼一把握住玉佛,喉嚨裏發出一聲泣音,猛然擡頭盯着文熙問:“這是從哪裏來的,你……公子?”
女鬼手腳并用爬到文熙面前,凄厲叫道:“公子!文公子!是你!”
瞪大的通紅雙目流下血淚,女鬼一邊叫着文熙的名字一邊磕頭,嘴裏哭喊道:“文公子,求公子救他一命,求公子救他!”
地板被這女鬼磕得咚咚作響,文熙臉都吓白了靠着牆到:“你是誰?你快起來。”
“公子不答應素珍,素珍就不起來!”女鬼跪在地上不動,一邊哭一邊給文熙磕頭。
鬼磕頭要折壽。
文熙握緊了拳頭,壓下心裏的怒氣,一撩袍子自己也跪了下來,沖着女鬼磕了個頭。
不他媽就是磕頭,誰不會啊?
女鬼愣了,顫聲道:“文公子……”
文熙咚又給她磕了個頭:“我幫不了你,你快點起來走吧。”
“公子莫要這樣,公子您如何能跪,這是折奴家的壽啊!”女鬼凄厲哭着,趴在地上一口氣連給文熙磕了四五下,氣得文熙兩眼發花,賭着一口氣給這女鬼又磕了幾個頭。
這姓皮的不知道給二樓鋪的什麽地板,像比石頭還硬,文熙磕到頭眼發花,突然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皮修擦着頭發出來,看着面前對着磕頭兩鬼一愣,問:“你們這是對着練鐵頭功嗎?”
他走過去一手把文熙提起來,朝着還跪在地上的女鬼一瞥,冷聲道:“還不滾!”
“文公子!”女鬼趴在地上不動還在磕頭:“求求您,救救吳郎吧!”
剛剛磕頭太猛,文熙現在靠着皮修頭暈說不出話來,額頭上也一片紅,皮修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便道:“你都死了幾百年了,你要救的人也早就死了。”
女鬼一愣:“死了?”
皮修沒管她,單手拎着文熙去了沙發上坐着,伸手在他通紅的額頭上摸了一把,有點無語說:“我也是第一次瞧見磕頭能把魂磕掉的人。”
“玉佛呢?”皮修問。
文熙閉着眼睛說:“在那女鬼手上。”
皮修起身走到女鬼面前,蹲下身要将那個玉佛拿回來,可這女鬼抱着玉佛連退幾步,一臉戒備看着皮修,慘白的臉漸漸開裂流血變成她死時的模樣。
“诶,血別滴地板上了。”皮修一手将女鬼抓了起來,全然無視她喉嚨裏發出的慘叫,提着她往外走。
女鬼慘叫着向文熙的方向伸手:“文公子救救奴家!文公子!懷玉公子!”
皮修手一頓,把女鬼提起來問:“懷玉?你在叫誰?”
文熙撐着頭睜開眼睛,瞥了那女鬼一眼,輕聲問:“你究竟是誰?怎麽會從畫裏爬出來。”
“畫裏面?”
皮修眉頭一皺,将女鬼扔到地上随手一劃将她定在原地,走到桌邊将那副畫拿起來細細看去,發現畫上的伶人少了一個,莫名空出一塊白來。
李詭祖送來的畫上爬出個女鬼,皮修冷笑一聲,抓起桌上的手機開始打電話。
打了許久電話也不接,皮老板頓時火起,将手機摔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驚得女鬼打了個哭嗝,抱着那玉佛縮在地上顫顫發抖。
文熙扶着沙發站起來,慢慢走到皮修身邊,靠着他問:“不接電話?”
皮修冷哼一聲,走上前抓着女鬼的頭發一下提到面前,冷聲問:“李詭祖讓你來的?”
“不是!”女鬼否認:“奴家本來就在畫裏。”
她朝着文熙伸手:“公子救我!”
“他可救不了你。”皮修手上用力:“那你是怎麽進到畫裏的?”
女鬼搖頭:“奴家不知,奴家不知啊!”
文熙聽不下去了,伸手按住皮修的手臂說:“她興許是真的不知。”
皮修看他:“你認識她?”
文熙搖頭:“不認識。”
皮修:“但我看她好像認識你,口口聲聲叫着文公子,我問你,懷玉又是誰。”
文熙一頓,猶豫片刻才承認:“是我,懷玉……是的我的字。”
女鬼趴在地上聽見文熙的話,抽泣道:“公子不記得素珍了嗎?您還曾誇過素珍的唱腔好聽的啊!”
說完她又伏在地上哭起來,流了滿地的血淚,讓皮修看得頭疼,又煩躁起來,指間一動一道黃紙飛出直接封住了女鬼的嘴,房間裏終于安靜了下來。
小掃把和猴二被老板叫上樓,一拉開珠簾就看見了滿地的血和倒在血邊被封住嘴的女鬼。
皮修攬着文熙坐在沙發上,擡手一指那鬼:“把弄髒的地方收拾幹淨,這個鬼帶下去看着,別吓着客人,也別讓她哭。”
猴二提着鬼下去了,小掃把蹲在地上開始擦地,文熙轉頭盯着那杯猴二拎在手裏的女鬼,直到珠簾放下。
“想起來認識了?”皮修問。
文熙不說話。
皮老板看他:“那幅畫同你什麽關系?怎麽這幅畫裏爬出來的玩意認識你?”
文熙揉了揉頭,沉默了許久才說:“那是我壽辰時候的宴會畫像。”
皮修眉頭一挑,叫小掃把将畫拿過來在面前展開,沖着畫問:“這畫上哪個是你?指出來看看。”
文熙擡手一指畫正中桌子上的紅衣玉冠人。
皮老板看看畫又看看人,忍不住道:“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這畫上人的臉有你兩個大。”
文熙:“那時的畫匠就是這般,不比現在好。”
“既然是你的壽宴,來了哪些人你應該清楚吧。”皮修指着那饕餮化身的白衫人:“這個還有印象?”
文熙嘆氣:“你也說了這畫分不出人樣來,更何況壽宴賓客衆多,我也只接待那些有頭有臉的人來,哪裏會在意同婢女說話的人。”
他說着一頓,盯着這畫上的那女鬼留出一塊空白道:“倒是這伶人離這屏風近,興許見過饕餮。”
皮修看着那塊空白許久,冷聲道:“你最好是真的不記得了,懷玉公子。”
“我不會騙您。”文熙伸手摟住皮修的脖子露出一笑:“要是記得我一定會告訴您的。”
皮修不接他的腔,依舊是看着那副畫卷。
從前他也曾從山上下來,路途經過人類居住的地方,如同這畫上一般的燈紅酒綠金碧輝煌的壽宴他也曾見過,都是在那些王侯将相家中。
而這書生鬼一身窮酸麻衣,卻說這畫中央頂戴寶冠,身着紅袍金繡紋樣的主人是自己,那女鬼也口口聲聲叫他公子。
皮修拉下脖子上的手捏了捏,當真是雙公子哥不沾陽春水的手。
“這畫是你的?”皮修問。
文熙點頭:“是一參加宴席的書生所畫。”
皮修:“那怎麽又落到了饕餮手裏去?”
文熙一愣,當日家破人亡文家萬貫家財都被抄沒,這畫如何淪落到別人手中也未可知。
“又不記得了?”皮修見他又不說話,表情頓時愣了下來。
文熙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既然是個公子哥,那怎麽被人折骨藏壇,定魂封壓不得超生。你家裏人也不管你?”皮修攬着他去看畫,挑眉問:“難道是家道中落,同話本裏面一樣蒙受了不白之冤,一朝下獄成了階下囚?”
文熙僵了僵,臉上勉強擠出來一個笑來:“倒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人家是不白之冤,我家是咎由自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