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鐘杳小朋友，想不想像你爸爸一樣，拍戲玩一玩？”
鐘杳怎麽也想不到，靳川朋友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她登時又陷入驚訝之中，不知該如何作答。
“徐風，你走火入魔了吧！看見漂亮小姑娘就想拐去做女主角啊？”
“鐘杳小妹妹，你別理他，你徐風叔叔這叫職業病。”
“就是啊老徐，你那新片的女主角們前兩天不都定了，馬上要開機，現在就想預定下部戲我們靳影帝同意嗎？”
“也不能這麽說咱徐導，都是因為川哥家小姑娘長得太好，杳杳，過來跟阿姨坐嗎？”
不過，看起來倒也不需要她回答了，靳川的朋友們似乎比她本人還激動。
這時靳川也攬住她的肩膀，帶着她入席，邊走還邊說：“我家姑娘年級第一，中考狀元，把你們的危險思想都給我打住。今兒小孩就是過來陪我過生日的，回去還得上寒假補習班呢。”
從攬住她肩膀，到替她拉開椅子，靳川所有的親密都那樣自然，仿佛他們就是一起生活多年的父女一般。
鐘杳坐在他身邊，聽他和他娛樂圈的朋友們一起聊天，心中的情緒登時十分怪異。好像有點滿足開心，又有點迷惘好奇。
她在想，原來他和不同朋友在一起，表現得也不一樣。
現在的靳川看起來比在家裏更像個大人，不知道，媽媽曾經是不是也這樣看着他談笑風生呢？
鐘杳本以為和靳川的朋友們在一起，她會像初次見蕭曼如他們那次般緊張與尴尬，但今晚似乎要比那次順利太多。
大人們有自己的話題，只偶爾問起她一些學校生活的事，零點吹蛋糕的時候，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友好的笑意。她就感到，好像娛樂圈的人也沒那麽難接觸。
鐘杳替靳川過完生日并沒有立刻離開橫店，反正來都來了，她第二天就跟着他們去拍戲現場看了看。
然後她發現，電視劇裏那些唯美畫面在拍攝時，原來周圍都有好大一群人和機器圍着！
打板師，攝像老師和機器，拿大風扇吹風的，舉反光板的……随時待命的補妝師，她感覺每幕戲都先自帶了幾十個現場觀衆。
鐘杳很好奇，這麽多人圍着，導演拍出來的東西究竟會是怎樣。
恰好，拍這部戲的陳導她昨晚見過，所以她就大着膽子走到陳導和他的監視器旁去了。
小小的屏幕中，大部分工作人員都沒入鏡，只有男女主在說話，好像網絡上放出的花絮片段。
這是鐘杳從未接觸過的領域，她站在旁邊看得目不轉睛、津津有味。
倏地，身邊冒出個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話語：“杳杳，拍戲是不是很好玩兒？”
她偏頭，果然是徐風，于是她點頭：“看着是挺好玩，徐風叔叔，你沒有騙人。”
徐風笑眯眯地：“那等會你爸爸中場休息的時候，你要不要也去拍着玩玩？我去給你陳叔叔說。”
比起徐風昨晚突如其來的空談，鐘杳今天見過真正的拍戲後，其實有一點點動心。
“可是，”但她更多的還是猶豫，“我根本不會拍戲，我連學校的文藝彙演都從來沒參加過。”
徐風就喜歡沒有雕琢過的白紙，會有更多的塑造空間，這也是他一直不想要符雨涵的原因，那個女孩小小年紀雕琢感卻過于重了。
“這有什麽關系，”徐風繼續引導說，“又不是真的讓你拍戲表演。你難得來橫店玩，就是換個古裝衣服，在攝像機前随便拍拍，留點兒橫店旅游的紀念照片。”
頓了頓，他又說：“如果你嫌麻煩，不想換衣服也可以。”
鐘杳連第一次堆雪人的合影都打印出來放在寶物盒裏，幾乎是立刻就被徐風“留作紀念”的話打動。
她終于點頭：“那好吧，謝謝徐風叔叔和陳叔叔了，等我下次來橫店，給叔叔們帶特産。”
小姑娘靈動又講禮貌，徐風就更喜歡她了，立刻找人帶她去換裝，并同時去找陳導溝通。
約莫半個鐘頭後，鐘杳頂着全妝出來，徐風卻皺了眉。
“怎麽妝畫這麽濃？”他十分不滿，“連眉頭的痣都給我遮了？”
化妝師剛想開口，鐘杳悄悄告訴徐風：“是我主動要求的，我不想被人認出來。”
徐風想起昨晚小姑娘和靳川站一起時，确實一對比就會發現，她簡直完美繼承了她爸爸的美貌。
美麗，純真還敏感，徐風簡直恨不得明天就把朋友這寶貝女兒帶進組！
“行，”反正也只是個他觀察女孩底子的簡單試鏡，他也不糾結，立刻給她描述場景，“那等會你和你爸爸一起拍可以吧？就……”
鐘杳聽完竟覺得有點簡單，很有信心地點了頭。
須臾，待劇組工作人員休息時，她就和身穿铠甲的靳川坐在了院子的石桌旁。
徐風運鏡時，陳導在旁邊吐槽：“老徐你也太狠了，騙小姑娘試鏡就算了，第一次演戲就讓她和影帝對戲？你這個人真的沒有心，我要是符家的小姑娘，我可能會殺了你。”
徐風攤手：“那我也是為了藝術獻身，是要青史垂名的。別吵了，讓我看看小姑娘遺傳到她爸演技沒。”
兩人剛讨論完，前面不遠處，父女倆便開始了。
“杳杳，爹這一去也不知何時能歸，你照顧好自己。”靳川話畢，戴上盔甲頭也不回離開。
行至門廊時，一直垂頭的鐘杳擡起了頭，面色平靜：“你當初離開家鄉參軍入伍時，也是這樣和娘說的吧。一走十四年，我們早以為你死了。”
靳川腳步一頓，拳頭握緊又松開，卻到底是沒有回頭。
鐘杳就坐在後面，目送他的背影，仿佛也倔強地不肯去送出征的父親一程。
許久許久，男人的背影已經消失。
小姑娘卻突然從石凳上起身，步伐急亂地跑出門廊，她最終還是追出去送他了。
可對着駿馬上的背影，她喊的卻是：“你最好是能活着回來，否則我做夢也會笑醒過來！”
少女眼眶泛紅，眼淚将落未落，監視器後的兩位導演都驚了。
“徐風，确定靳川沒教過他家姑娘演戲？”陳導回味方才的表演，不禁誇贊，“雖然臺詞和靜态表現差了點，但第一次演戲，情緒進入這麽快，甚至還表演出眼含熱淚的掙紮感，真是不可思議。”
徐風看向監視器裏，已經将眼淚憋回去朝他們笑的小姑娘，心裏的滿意度已然彪到最高。
“那些都不重要。”他拍拍陳導的肩說，“作為新人，她能夠完全忽視鏡頭，沒有被拍的不自然感就完全足夠。”
陳導：……
合着他為了讓沒演過戲的小姑娘更有表演餘地，特意編了個狗血又有張力的場景，還白編了？
呸！根本就是徐風這斯得了便宜還賣乖！
徐風不在意朋友怎麽吐槽自己，他現在只想做一件事：把靳川家的小姑娘拐進劇組。
他又笑眯眯地走到小姑娘面前問：“怎麽樣，好玩嗎？”
鐘杳正垂頭研究身上繁複的裙子，聞言點點頭：“感覺像高級的過家家。”陪她玩的還是大人。
頓了頓，她想起剛才扮演的片段問：“我剛才是不是有點過于激動了？”
徐風告訴她一個父親參軍出征，任妻女在鄉野生活十四年，直到母親去世女兒都十四歲才因為信物偶然将其接到将軍府上的故事。
這和鐘杳與靳川的故事何其相似，偏偏對戲的人還是靳川本人，她剛才就難免真情實感了些。
她擔心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了。
而在徐風看來，鐘杳不僅有天賦，演完還知道找導演聊戲，簡直就是天生敏銳。
“完全沒有，杳杳小朋友，叔叔認為你在拍戲上非常有天賦。”他再次游說道，“如果你覺得拍戲好玩兒，這個寒假就到叔叔的劇組來玩好不好？叔叔效率很高的，保證不耽誤你學習，而且，寒假不就該拿來體會新事物嗎？”
徐風直接繞過靳川，與鐘杳本人交流這個問題。
他很聰明，也不說是工作，想讓她将這當做玩樂或者是游戲。
鐘杳原本是篤定不進入娛樂圈的，就在她昨晚到橫店時，她都還告訴靳川，不想過被狗仔圍堵的生活。
可剛才和靳川對戲時，她産生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她見到了在圈中，在鏡頭下，在工作時的靳川。有那麽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好像終于真正參與到了靳川的生活之中，她覺得自己見到了更真實更多面的他。
但鐘杳到底還是克制的，而且，她對于進組演戲究竟是怎樣，其實仍不甚了解。
所以她并沒有給予徐風回應，下意識地側頭看向靳川。
靳川作為和小姑娘對戲的人，當然也看見了她在表演上的天賦，與她同臺對戲，他又何嘗沒有産生微妙的情緒呢？
幾乎就在鐘杳看過來的瞬間，他其實就已經猜到了她心中的傾向：她肯定是感興趣的。
“杳杳，爸爸想和你談談。”靳川也沒因此替她做決定。
他重重拍兩下徐風的肩，牽着小姑娘走進了休息室。
休息室也沒別人，兩人剛坐下，靳川便直接問：“小蘿蔔頭，你是不是喜歡演戲？”
鐘杳誠實點頭。
“那我問你一個問題，”靳川說，“你只是單純想這個寒假去徐叔叔的劇組玩一玩，還是将來也想和爸爸一樣，繼續演戲？”
鐘杳一愣，原來他一眼就将她的動搖看穿了。
靳川這樣問，現在就在告訴她，他并不會反對。
但寒假拍個戲玩，和以後進入娛樂圈持續拍戲，的确是個值得思索的問題。
鐘杳沒有立刻回答，她垂目認真思索了許久。
然後她說：“就這個寒假去體驗一下吧，我還是想繼續堅持自己的夢想。”
鐘杳認為，自己可以因為和演戲産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而去嘗試，卻不能因此放棄一直以來自己堅持的北大夢。
她見識過身在娛樂圈的祁昱和宋拾的工作強度，如果自己也忙成那樣，她并沒有把握兼顧學業。
更重要的還是，鐘杳不想因此而背叛媽媽。
她始終認為，是娛樂圈造成了現在所有的局面。
思及此，鐘杳又開始感到矛盾，她甚至開始想，自己是不是連演戲也不該去嘗試。
卻見靳川對她笑了笑。
他一如既往地揉揉她腦袋：“這樣很好。杳杳，你還小，可以去嘗試一切你想做的事，但不必急着做決定。”
他告訴她：“我們家小蘿蔔頭很有演戲的天賦，多少女演員可都接不住爸爸的戲，但你剛才接得很好。”
鐘杳就沒法去思考對與錯的問題了。
“真的嗎？”她覺得一切還是有些不可思議，“我居然也是一個擁有天賦的人嗎？”
靳川再次給予她肯定的答案。
一直以來，鐘杳其實只在倪子墨和虞紅豆身上，體會到過“天賦”這種東西。就連夏令營的奧卡姆，和倆小天才比起來，其實仍相差甚遠。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有時也挺羨慕他們的天賦。
而今天，靳川和徐風都一再地告訴鐘杳：她在演戲上，是有天賦的。
因為這份天賦和新奇，鐘杳和徐風正式簽約。
于是，她的寒假計劃，霎時從補習班變更為劇組拍戲和上網課。
徐風的劇組并不在橫店，反而就在北京，所以簽約之後鐘杳就立刻啓程回了北京。
她到家後也沒能立刻拿到劇本，徐風告訴她，因為遇到了她，所以劇本要再改動一下。還說讓她回家後不要試圖去看亂七八糟的表演技巧，告訴她，她現在這種白紙的狀态更好。
鐘杳覺得徐風的個人風格好奇怪，而且，她還隐隐覺得有些熟悉，或許是聽十五或者賀伶俐提起過。
她本想上網搜索一下徐風，又想起他奇怪的叮囑，擔心自己看到他以往作品的風格反而受限，就幹脆放棄了。
等待的日子裏，鐘杳幹脆先将時間都花在了學習上，畢竟進組之後還不知道能騰出多少空餘時間。
——
符雨涵為了徐風的新電影，不惜從國際學校轉學到隔壁普高，還參加了軍訓，學校工作兩頭跑近兩月。
做到這種程度，也不過是為了三對主角中的期中一個女主角而已。
她自認為，這樣的精神與毅力，05花甚至是再大一輩的95花，也都無人能及了。
最重要的是，符雨涵根本沒聽到徐風導演有其他合心意的人選，她以為再怎麽樣，試戲的機會總該給她一個。
皇天不負有心人，她最終還是等到了。
十一月下旬，就在符雨涵俨然已經放棄繼續在學校磨的想法，重新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之中。
徐風反而是在這時，給她發來了試鏡邀請。
她登時士氣大振，打定主意要在試鏡當天用實力告訴徐風，自己就是這個角色的不二之選。
徐風暫時沒有給符雨涵發劇本，但她早看過甄選演員的初版劇本，并且當下又重新研讀好幾遍。
試鏡當天，徐風讓她表演，喜歡的人今天沒來學校。
符雨涵幾乎是在聽到題目的當時，心中的石頭就往下落了一半，她志在必得，飾演了極為标準的頻頻側目，卻沒見到他的失落與擔憂。
然而，徐風卻并沒有給出她想要的答案。
他只說：“雨涵，辛苦你了，但我還是得再斟酌一下。”
斟酌，基本就等于拒絕的意思。
符雨涵不甘，大膽地反問：“徐導，我演得不好嗎？”
徐風笑着搖搖頭：“恰恰相反，你演得太過于标準。但是雨涵，有時候太過雕琢并非什麽好事，懂得松弛也很重要。”
符雨涵卻仍聽得一知半解，只是倔強地說：“徐導，在你找到更合适的人選前，我會繼續努力。”
徐風對符雨涵的确是不滿意的。
他想要講述的，是一個由一見鐘情開始的故事，首先，符雨涵就不是能令人一見鐘情的女孩子；其次，這個單元是個校園故事，你可以生澀，也可以張揚，卻不能過于刻板化。
但徐風所想象的宋書詞太過于理想化，放眼娛樂圈居然挑不出合适的人，上藝校物色新人也無果。
一直拖到1月份，馬上新的一年就要來臨，他沒辦法只好聯系了符雨涵的團隊。
本來劇本都改動好，打算勉強簽用符雨涵，大不了進組後他再慢慢幫她改掉那些壞毛病。
卻不料，橫店意外遇見鐘杳。
于是，符雨涵争取了小半年的劇本，到嘴邊居然又飛了。
明明就只差徐風那邊最後的簽章，可導演居然這時告訴她，他找到更合适的宋書詞扮演者了。
符雨涵從來沒有這樣不甘心過，所以即便是一次次被拒絕，她還是執意去往《如果你知道》的劇組。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能在這時截胡！
——
鐘杳是回北京的三天後，接到徐風的進組通知。
彼時，她正在解一道曲線題，徐風告訴她劇本改好了。但他說，她沒拍過戲，直接進組去和搭檔們一起圍讀劇本效率會更高。
鐘杳這天便提前進組了。
她一個小姑娘什麽也不懂，靳川替她安排了一個助理姐姐，負責在劇組裏照顧他。其實鐘杳挺會照顧自己，但畢竟是第一次去劇組體驗拍戲，還是有些許緊張，就沒有拒絕靳川的好意。
劇組是在北京郊區的一所初中裏，鐘杳到這兒後還有點驚訝，因為當時在橫店她穿古裝拍着玩的，她以為徐風的戲是古裝，沒想到居然是校園題材。
但走進熟悉的環境後，她整個人倒是輕松不少，好像接下來要面對的挑戰也顯得沒那麽難了。
徐風拐她進組，當然就得對她負責，遠遠地就見他走過來。
鐘杳禮貌跟他問好，徐風笑眯眯領着她往教學樓走：“杳杳，大家都在上面讀劇本呢，叔叔帶你上去和大家熟悉。”
她安安靜靜跟在離他半步的側後方。
徐風想了想，還是對她說：“你爸爸說你寒假只是來玩，那你之後在劇組就跟着大家叫我徐導好嗎？”
鐘杳想起她在橫店看到了一大群工作人員，微笑着點點頭：“徐導，我都明白的。”
徐風就更覺得自己的選擇太正确。
這所學校沒有桃李中學漂亮，但看起來更能令人想起普通的高中。鐘杳擡頭就看見了“逸夫樓”三個大字，親切感霎時湧上心頭，因為雲水中學就有逸夫樓，聽說是別人捐贈修的。
他們走到二樓就沒再繼續往上，徐風領着她到初二七班的門牌，轉身進了教室。
“各位，”徐風拍手将屋內的人的注意力都轉移過來，然後他指着身邊的女孩說，“和大家介紹我們校園單元的女主角，鐘杳，我在高中挖掘到的瑰寶。”
工作人員們已經開始鼓掌，然而一貫懂禮貌的鐘杳卻怔怔杵在了原地，因為——
她正愣愣與坐在最左邊靠窗的祁昱對視。
鐘杳整個都懵掉了，原來徐風的新戲的男主角居然是祁昱嗎？那符雨涵呢，是她與女主角失之交臂，還是先前媒體誤傳，她所争取的校園劇根本就不是祁昱演男主。
少女陷入茫然與震驚之中，教室內的工作人員們也面面相觑，不知小姑娘是怎麽回事。
所有人都沒發現，在初二七班的教室外，還側身站着另一個戴帽子和口罩的女孩。
符雨涵本是想來做最後的努力，卻不料竟會看見鐘杳。
這一刻，她再也無法向裏邁動腳步，她怎麽能在輸給一個空有皮囊的新人後，再進去當衆丢這個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