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聖誕節之後，所有人都忙碌起來。
靳川和祁昱的商演活動突然變得密集起來，索性期末考試迫近，鐘杳自己也忙于搞學習，倒也沒了剛到北京時的那種孤單。
2020年的元旦只放了一天假，這天，靳川和祁昱都飛去了南邊的城市參加跨年晚會。
鐘杳一個人在家，第一次嘗試了打多人視頻。
賀伶俐和潘達跟着父母去了游樂園等倒計時迎新年，十四年以來，鐘杳一次正經的游樂園都沒去過。她只在小時候，跟媽媽和十五在省城的小公園坐了小火車，那裏的摩天輪還沒有靳川家的別墅高。
所以31日這晚，鐘杳拉着孫十五一起和賀伶俐他們打了視頻，就想隔着屏幕看看夜場游樂園，順便看一看跨年的煙火表演。
原本他們還邀請了倪子墨，但小天才不愧是年級第一，說他晚上已經安排了奧數學習，表示可以春節在補習班放假的時候跟他們直接去游樂園玩。
于是，一場春節後的游樂園之約，便在19年與20年交替之時敲定。
之後期末考試便越壓越近。
最後這半個月，鐘杳給自己制定了魔鬼計劃。
雲水鎮的英語和北京這邊差距過大，她幾乎每天六點就起床了，跟着磁帶一句一句的念，每篇課文都反複背誦。放學後，她和倪子墨、賀伶俐、潘達組成了四人小組，不寫完作業不回家。回家後也沒閑着，她有自己的額外學習計劃，還要完成倪子墨布置的作業。
最重要的是，鐘杳不僅自己學，還拉着孫十五一起學。
弄得孫十五在視頻那邊哭兮兮地說，追星群裏的姐姐都說，她一個初二的學生怎麽比人家高三的學生還忙。
當然，抱怨歸抱怨，兩個女孩為了夢想還是咬牙堅持着。
終于，在一月中旬，他們迎來了期末考試。
鐘杳這次跟倪子墨分到了同一個考場，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因為小天才每考完一科都要找她對答案！
“鐘杳，我語文選擇題答案是ABBCDDA……你說說你的。”
“鐘杳，沒有意外我這次數學又是滿分，你要跟我對答案估算分數嗎？”
“今天你背下英語選擇題的答案了嗎，我完形填空有兩個不太确定，你寫的什麽？”
鐘杳自認為記憶力已經不錯，課文多讀幾遍，頂多半小時就能背下來。但12歲的倪子墨，卻令她切身體會到什麽叫做“造物者的偏心”。
誰能考完就說自己數學滿分，把英語幾十道選擇題答案背下來就算了，考個試能順便把完形填空給背下來是什麽怪物啊？！
因為倪子墨，鐘杳整個考試都壓力山大，可也托倪子墨的福，她考完就差不多将自己的分數估算出來了！
若語文和英語作文沒有太大的失誤，她的總分應該至少提高了100分！
鐘杳從不奢望半個學期的努力，就能重回巅峰，只要比從前在進步，她便心滿意足了。
因此，當賀伶俐他們在為成績擔驚受怕時，她就已經開始在計劃自己的寒假生活。
靳川春節前的檔期幾乎被排滿了，鐘杳不太想每天一個人在家，幹脆又給自己報了個寒假補習班。
因為孫十五說好想她，補習前，她決定先回雲水鎮探望六姨和十五。
這天，鐘杳才剛到鎮口，遠遠地就看見孫十五似乎和誰扭打在一起。
她急急地跑過去，聽見十五在罵人：“譚笑你再敢胡說，我撕爛你的嘴信不信？”
原來，她打架的對象又是誣陷自己偷錢的譚笑。
“十五，別打了。”鐘杳上前将十五拉開，并将其護在身後，“譚笑，不許你欺負十五！”
孫十五驚喜地抱住她：“杳杳，你回來啦！”
然後她瞪譚笑一眼又道：“我本來要來接你的，都怪譚笑這只亂說話的麻雀！”
“孫十五！”
譚笑氣得立刻又想動手，卻被鐘杳攔住。
一個學期不見，鐘杳變得更漂亮了，她戴着漂亮的帽子和圍巾，從前身上的厚重棉襖也被漂亮的紅色大衣給取代。
譚笑嫉妒極了，于是哂笑道：“這不是飛到北京的灰姑娘嗎，怎麽舍得回鄉下來了？該不是期末考試又考了全年級倒數第一，直接被學校勸退了吧！”
“譚笑，你再敢亂說？看來我還是打得太輕了！”孫十五立刻又要上去同她拼命。
鐘杳卻一愣，她沒想到，自己考年級倒數第一的事譚笑居然會知道。
十五同她水火不容，肯定不會是十五說的。
鐘杳頓了頓，沒有為自己辯駁什麽，而是問：“譚笑，你怎麽會知道這個？”
“哈！”
譚笑見她居然承認了，臉上譏諷更重：“原來我堂姐說的都是真的，不就是去了首都，看你虛榮得連學習都不知道了！鐘杳，你真是丢我們雲水鎮的臉！”
恰是寒假，周圍有不少雲水中學的同學，見狀又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還時不時地打量鐘杳。
一瞬間将鐘杳拉回從前的生活。
自從沈青青知道她沒有了媽媽，又被祁昱怼過，她在北京已經很久沒被這樣圍觀指點過了。
再面對譚笑，面對這樣的事，鐘杳居然一點也沒覺得難過了。
她只湧現一個想法：無知真的有點可怕。
鐘杳輕輕一笑，說：“譚笑，我真為你感到可憐。書上早就說過，人外有人，我轉學到首都的重點初中，成績一落千丈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我是雲水中學全年級第一，我過去都丢臉，那你呢？說不定都排不上姓名。”
譚笑沒料到她竟會如此坦然地承認不足，還雲淡風輕地嘲諷起自己，一時間有些呆住。
好半晌，她才強裝鎮定地說：“鐘杳，你這是強詞奪理！誰知道是別人厲害，還是你自己虛榮一落千丈呢！”
“十五可以替我證明。”鐘杳道，“譚笑，我走了後你不是成了年級第一麽？這兩個月都是我在給十五補習，我斷定她能超過你成為年級第一。”
她頓了頓，又說：“不如我們打個賭，如果十五超過了你，你就拿着喇叭在全鎮的每一條街向我和十五道歉。”
孫十五愛玩，這學期鐘杳走了才開始發奮，期中考也只堪堪考入年級前100，說她突然就超越譚笑成為年級第一誰信啊？！
“杳杳！你別沖動！”就連孫十五自己都沒有信心，拉着她小聲說，“我又沒你那麽聰明，你明年暑假再回來打這個賭也不遲呀！”
而譚笑卻認為抓住了機會，一口答應：“賭就賭！如果你輸了，那你和孫十五兩個人都要拿着喇叭對全鎮人說你們是愛慕虛榮的豬！”
“靠！”孫十五氣得爆了粗口，“譚笑你太賊了，你這不公平！”
譚笑志在必得，自己給自己加碼：“那就公平一點，如果我輸了，我不僅道歉還廣播說我是傲慢的豬行了吧？”
她話說到這份兒上了，要還不答應，倒顯得鐘杳她們心虛了。
“好，你等着！”孫十五只好咬牙答應，大不了到時候提前讓杳杳回北京，自己代她認罰。
三個女生賭得刺激，旁邊圍觀的同學忍不住摻和：
“譚笑，孫十五，我們可都聽見了，後天發成績單了，鎮口等你們啊！”
“誰耍賴誰半夜被鬼敲門！”
“好期待誰會變成真正的豬豬女孩哈哈哈。”
……
賭這麽大還有那麽多見證人，孫十五剛回家就後悔了。
“杳杳，都怪我，沒事和譚笑打什麽架。”她自責地坐在板凳上道，“你好不容易回來幾天，還讓你碰見這麽不開心的事。”
鐘杳抱住她，安慰她：“十五，是我要和譚笑打賭的，你幹嘛怪自己。再說，你每天和我打視頻寫作業，進步肯定很大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話雖如此，孫十五卻還是忍不住擔憂，這兩天連看電視都想着打賭的事。
終于——
在鐘杳回來的第三天，她和十五的期末成績單同時發下來了。
她在桃李中學總分進步了103分，而孫十五在試卷更為簡單的雲水中學整整進步了150分，直接甩了譚笑20來分！
拿到成績單那刻，孫十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吧？”她完全傻了眼，“杳杳，這才半個學期，照這樣的神速，我中考豈不是可以考滿分了？！”
鐘杳抿唇笑：“當然不是。十五，這次進步這麽大，是因為我們落後太多，越到後面進步空間越少的。而且，中考如果你想去市裏念好一點的高中，可能得和全市、全省，甚至是全國的人競争，好多人超厲害的。”
這些大道理，鐘杳從前也不懂，都是去了補習班之後，補習的老師告訴她的。
孫十五更懵懵懂懂，只能不明覺厲的點頭：“那我以後豈不是就沒時間玩兒了？不然被譚笑反超也太丢臉了！”
提到譚笑，她忽然就振奮起來：“快走，我們去看譚笑豬叫！被那臭丫頭煩這麽多年，咱們總算揚眉吐氣了！”
鐘杳被她拉着往外跑，石板縫的水飛濺褲腳，有那麽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回到了小學四年級。
那一年，她和孫十五、譚笑的鐵三角因為一個男生告破。譚笑推倒鐘杳令她受傷，被譚爸爸拿掃帚狠狠揍了一頓，那時十五也是這樣牽着她去看熱鬧。
譚笑和沈青青都對鐘杳很壞，但譚笑卻不及沈青青有擔當。
她打賭輸了，卻沒有遵照約定，拿着小喇叭告訴全鎮人她是傲嬌的豬。她才從鎮口往裏面走了兩戶人家，便被強烈的羞恥心給打敗，灰溜溜噙住眼淚跑走了。
女孩身後是她從前最愛挑起的哄笑聲，而如今，通通反彈到了她自己身上。
孫十五大呼解氣，而鐘杳看着卻很平靜，只微微笑了下。
是夜，兩個女孩兒窩在一個被窩裏，聊起了彼此的小秘密。
鐘杳把手機拿給孫十五看：“十五，我和祁昱在成績榜上相遇了，我好開心啊。”
這次期末，鐘杳飛速進步，直接上升了321個名次，而祁昱下降了一百多名，只比鐘杳高50名了。
孫十五一看，紅榜之上，祁昱右邊的名字恰好就是鐘杳。
“哇，”她悄悄說，“紅榜黑字，好像古代的婚書哦！”
鐘杳的耳朵霎時發燙。
她嗔孫十五：“別胡說！十五，我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是可以靠近他一點點，可以慢慢追上一點他的腳步。”
僅此而已，就足夠開心。
孫十五還沒有真正喜歡的男孩，她望着天花板，迷茫地問：“就像我期末考了年級第一，離北京更近，離你更近了一樣嗎？”
鐘杳被問住，也陷入迷茫。
她翻身看向朋友，許久，她點頭：“應該是吧？愛情和友誼，都是最珍貴的愛，那心情應該可以共通的吧？”
兩個小小少女還沒想明白這個課題，鐘杳就又要回北京了。
依舊是靳川派車來接的她，她不想讓十五送完自己再獨自走回家，直接讓司機叔叔把車開到了家門口。
女孩兒們不舍擁抱，約定了暑假再相見。
——
鐘杳回到北京後，靳川又開始頻繁的出差，有時候三天，有時候一周。
而祁昱也是，從放了寒假就開始滿世界地飛，每天與她見面的人倒成了倪子墨。
她在基礎班尋進步，而小天才在隔壁奧數班踏捷徑。
倪子墨告訴鐘杳，他要參加全國數學的初中聯賽，反正他們天天見面，他就問她要不要一起上自習。
反正她也沒有別的事可做，就答應了。
這個寒假，鐘杳和倪子墨将補習班附近的肯德基當做了據點，到後來連店員都記住他們了。
寫作業的時候，鐘杳偶爾瞥向倪子墨的奧數書，她會發現自己連題目都看不懂。
她忍不住問：“倪子墨，你将來還會跳級嗎？”
小天才聰慧效率又高，講題的時候常常能開闊她的思維，她已經舍不得他走了。
“你已經知道了嗎？”倪子墨倒被她問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鐘杳疑惑看他：“嗯？知道什麽？”
“如果我在初中聯賽拿到獎，那三月下旬我就保送桃李高中啦。”倪子墨略有些遺憾地說，“鐘杳，下學期我就要學高中的內容了，你要趕快摸索自己的學習方法呀。”
？！
鐘杳想了想，震撼地道：“那你13歲就要念高一了？”
倪子墨卻讓她更震撼：“不是哦，我下學期學高一的內容，13歲的話，”他頓了頓又道，“我應該在念高二了。”
鐘杳：？！
她認為倪子墨的厲害，已經超出了自己的理解範圍。
小小少年烏目亮晶晶看着她：“但是鐘杳，我說話算數，還是會在北大等你哦！我計劃15歲上大學，等你來北大我可能就成了研究生，到時候我罩着你呀！”
鐘杳卻想，如果北大都是倪子墨這樣的“怪物”，那她可能又要考全年級倒數第一名了。
但也是因為倪子墨，鐘杳寒假了也沒有松懈。
時間就在作業與試卷中打馬而過，度過了小年夜，連補習班也放假了。
年二十九這天，靳川終于沒出門了。
男人昨夜似乎又熬得很晚，中午吃飯時臉上都還是困倦。
他如聖誕節那天，又捧着個大禮物盒走到鐘杳面前。
“小蘿蔔頭，提前祝你新年快樂。”他将盒子遞給她道。
鐘杳看起來卻遠不如聖誕節那天高興，甚至有點兒失落，沒說謝謝也沒拆開禮物盒。
她沉默一瞬，擡頭問他：“你明天還要工作嗎？”
靳川若有所思，不答反問：“是想回雲水嗎？明天沒有工作，要不要我送你？”
這是将小姑娘接過來的第一個新年，他推掉了所有的跨年晚會，卻沒有信心小孩會留下來。畢竟，鐘杳剛放寒假就迫不及待地先回了一趟雲水鎮。
他始終記得，國慶期間，小姑娘見到孫六娘時笑得有多開心。
能回去過新年，靳川以為小姑娘會很高興。
卻見她面色愈發糾結，垂目沉默許久，突然問他：“你不想和我一起過除夕麽？”
靳川微怔。
他說：“你不想回去和你的六姨還有小夥伴一起過年嗎？你已經陪我過了國慶，新年想回去的話，我同意。”
鐘杳努力琢磨着靳川的話。
她覺得，他在征求自己的意見，所以也沒有不願意和自己跨年，他應該還是希望自己留下的吧？
所以，她決定不要再拐彎抹角了。
“靳川。”時隔許久，她又直呼其名，“如果你明天不用工作，那我想留下來和你一起過新年，我覺得，我媽媽應該也會同意。”
靳川訝異，側頭看她。
頓了頓，他到小孩對面坐下正色說：“我當然很願意和你過新年，但你不用為了你媽媽，而違背自己的意願留下來。”
留在北京和靳川一起過年這件事，早在鐘杳放假回雲水鎮之前就決定好了。
期末考試後，她也為此事糾結過兩天。但她想起國慶節時，六姨告訴自己，她的人生應該嘗試更多的可能。
從前每年除夕都跟六姨媽媽一起過，那麽，今年試着和靳川一起度過似乎也不錯。
思及此，鐘杳搖了搖頭，認真對靳川講：“才沒有，是我自己想留下來。”
靳川看向小孩兒，忽的笑了一聲。
然後他伸手，揉揉她腦袋問：“行，那謝謝你陪我啊。明天晚上想吃什麽，我現在叫人買來。”
“不要再煎牛排了！”鐘杳立刻先否決了靳川拿手菜，想了想，提議道，“我聽同學說北京除夕要吃餃子，我包餃子請你吃。”
靳川揚眉：“我家小蘿蔔頭這麽厲害，都會包餃子了？”
“那當然，連六姨都說我包的餃子好看呢！”小姑娘一點兒不謙虛，甚至還驕傲地昂了昂頭。
除夕的傍晚，北京又落了一場雪。
靳川在小姑娘的指揮下，第一次給家門口貼上了對聯和門神，花園又被挂上紅登登的燈籠。甚至，小孩還在客廳裏布置了紅紅火火的鞭炮和辣椒飾品。
原本簡約留白的設計，被平添幾分煙火氣。
鐘杳告訴他，為了感謝他以前煎的牛排和意大利面，她一定要獨自給他包餃子。還說時間充裕的話，要讓他同時吃上南方的夾心大湯圓。
靳川提前叫佘芮多準備一份年夜飯，也就縱容小姑娘在廚房裏随意折騰了。
電視機裏，新聞聯播開始預告今年的春晚，男人探頭往廚房看了一眼。
小姑娘包出了一盤歪歪扭扭的餃子，眼下正在費勁和面粉，湯圓能不能搓出來還是個未知數，倒是把她自己弄成了個大花臉。
靳川輕笑着回到客廳。
窗外的雪又洋洋灑灑地落起來，對于劇本的事，他突然就有了決斷。
虧欠小姑娘這麽多年，總該想辦法還上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