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逸宣是只九尾狐,而且是狐族家的三皇子。
狐族到他這兒算是發展到了鼎盛的時期,逸宣前面兩個哥哥,大哥逸飛法術修煉極強,又得了太上老君點化開了心智,所以早早被定為了繼承人。二哥逸雲打小便生的一顆玲珑之心,觀音菩薩說這小狐貍有慧根,便收了他做蓮花墊旁的小童子,帶着去南海竹林修行了。
所以逸宣一出生便注定是只無所事事,受人寵愛的小狐貍。除此之外,難得他通體都是白毛,唯有眉心一點黑,皮毛光亮柔順,好看的打緊,這妖界就沒有不知道不喜歡的。
都說逸宣是天生的好命,狐後生他那天,天後剛好也生三太子,天帝知道了歡喜的很,便賜了逸宣上南天門的資格,順帶着準他跟三太子一起玩耍,就當是做個伴了。這樣一來逸宣的狐貍尾巴更是翹上了天。
從小跟三太子旭堯上天入地,不論是妖界還是神界都任他游玩,兩個小團子就這麽長成了混世大魔王。
今天去太上老君的煉丹房,用泥丸換了仙丹來吃。明天又去仙子宮中拿了絲巾放到天帝身上,惹得天帝一身騷。再不然去妖界當大爺,看着其他族裏的小妖們把奇珍異寶就這麽送到自己跟前來。
一晃,逸宣已經是四百多歲。
那一日,兩人由于前一天構陷天帝偷腥失敗,被天帝罰了去菩提祖師那兒抄經掃院。
“真無聊啊,不想掃了。”旭堯抱怨道。
“不掃怎麽辦,菩提祖師說了,待會午睡起來要檢查我們,沒掃好要告訴天帝。”逸宣心中也是不痛快,可是菩提祖師也實在會收拾人,自己去睡午覺讓他們在這兒掃落葉,掃落葉就算了還在這昆侖山上畫了結界,兩人想出去玩都不行。
“我知道有個好玩兒的地方去不去?”旭堯小聲嘀咕道。
“得了吧,我倆在這兒罰掃這麽多次了,昆侖山這種地方,連個飛禽都是修生養性的品種,你能在這兒找到好玩兒的?”
“你就說去不去?”面對逸宣的質疑,旭堯明顯有些不服氣。
逸宣掃把一扔,莞爾一笑,“當然要去。”
小哥倆就這麽勾肩搭背去了旭堯說的好地方。
那是昆侖山禁地,輪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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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禁地本身外人是進不去的,可是旭堯滿四百歲的時候天帝一高興就送了貼身護身令牌給他,就是這令牌上的經文,讓他們在各種禁地暢通無阻。
“這鏡子是什麽?”逸宣看着五光十色的鏡子伸手就要去拿。
“別摸。”旭堯一把扯過逸宣,“他會把你吞進去,這是輪回臺。”
“聽起來就是好東西,你是怎麽知道這東西的?”逸宣收回自己的手放在唇邊哈哈氣。
“當然是好東西,前些日子父皇跟母後為了送我去哪裏受教化的事情吵個不停。父皇就想送我來菩提祖師這兒,母後說怕亂闖輪回臺我才知道的。”
“那這到底有什麽用?”逸宣遠遠看着那鏡子,又不敢伸手去碰,怕被吞了。
“你來你站到它面前,鏡子往左能看到過去,往右能看到未來。這東西對天界皇族沒什麽用,但是對你有用的,快看看咱倆以後還能不能一起玩兒。”
逸宣也覺得有趣,便趕緊面對者輪回臺站好,而烨霖在一旁把輪回臺向右。
“看好了!”旭堯吼了一聲便開始轉動□□。
一開始什麽也沒有發生,慢慢的一個人影出現了,一襲白衣,一柄長劍,青絲垂在腰間。再後來那人回頭了,五官清秀,面無表情。
逸宣看呆了,喃喃念道:“真好看。”
“兩個小娃還不速速出來。”菩提祖師的聲音響徹整個山林,吓得旭堯趕緊丢了輪回盤,拉上逸宣往院子跑。
兩人見着菩提祖師胡子都氣飛了,趕緊拿上掃帚,态度虔誠地認錯。終究兩人還小,又沒闖禍,私闖輪回臺這事兒到底還是讓菩提祖師給瞞下來了,只是封了兩個小東西身上的術法,讓兩人再多掃兩日地,算是懲戒了。
“真奇怪,你怎麽會看到他?”掃地的時光總是過的特別慢,旭堯見着逸宣不說話發着楞只得主動找找話題。
“你認識那人?”逸宣一聽這話,立馬從神游裏回過神來。
“東華上仙,我活了快五百年也就見過他一次。滿百歲時候,他來我的生日宴了,就是你生病不能跟我玩兒那次,所以你沒見着,以後他也再沒有來過。”
“那,他真身是什麽樣子的,是不是跟剛才那畫面一樣好看”
“他那個樣子哪裏好看了,冰塊臉。聽母後說他跟父皇是遠親,整日只顧着修仙,煉丹。對了我生辰他送了我一琥珀葫蘆,我現在還挂在脖子上,你看。”旭堯說話間從脖子上扯出一條銀鏈子,上面挂着個琥珀色葫蘆。
“旭堯,我跟你關系如何?”逸宣盯着那項鏈,問道。
“你想幹什麽?”旭堯看着逸宣饑渴的神情,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我用狐族的傳世玉牌換你的琥珀葫蘆如何?”逸宣眼中含笑,一臉人畜無害,問道。
“原來你想要這個,吓死我了。”旭堯聽這話,心中一松,扯下鏈子遞給他,“喜歡便拿去就是。”
逸宣面帶虔誠地接過葫蘆鏈子,小心系在脖子上,确認系牢之後下一秒已經跳到了旭堯身上:“愛死你了,愛死你了,你真是我最好的兄弟。”
逸宣到了四百九十九歲的最後一天,這是個大日子,在外雲游的狐王狐後都回早早回來了,心急如焚。那一天逸宣要受天劫,過得去他才能長到五百歲,自行修煉,要是過不去,他便終享四百九十九的壽辰了。
雖說是有三太子早早為他求了情,讓天劫來的輕一些,可是到底是天劫,能不能渡過,當真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那一日到了辰時,烏雲罩住了整片山林,逸宣已經幻化成了原形,漂亮的九尾狐項間挂着一白色的小葫蘆,好看乖巧的打緊。行天劫時,父母衆親皆不可觀,于是小狐貍孤孤單單在山林裏,第一道累劈下來了,小狐貍閃開了,吓了一跳。
第二道第三道,越來越多越來越密的閃電讓小狐貍避之不及,倉皇之中,它還是被劈中了。開始下雨了,亮白色的皮毛占了雨水,又滿地打滾沾了灰塵,此刻已經一點也不漂亮了,小狐貍身上中的閃電越來越多,他覺得自己怕是要承受不住。也不知過了多久,雷聲漸漸小了,而逸宣此時也是奄奄一息,恍惚之間他突然感覺自己被撿了起來,小狐貍疲憊地睜眼,看清一身穿青衣的年輕人正抱着他,小狐貍看清楚了那人跟自己當初在輪回臺裏見到的影子一模一樣,而自己挂在項間的葫蘆此時也是一閃一閃的。
閃電一下比一下密,雷聲伴着雨聲也越來越大,可是再也沒有一下劈到小狐貍身上了,小狐貍在那人懷中安心閉了眼。
逸宣被那人帶着回了自己家中,它也索性不再變回人形,就由着那書生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自己。跟着書生進山采藥,陪他在家中讀書,跟他進京趕考,看他金榜題名時春風得意的樣子。到最後想跟着他入洞房,卻是第一次被攔在了外面,小狐貍那一晚氣急了,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麽心思,便幻成人形,站在門外施個訣,看到了室內的景象。
他看見那人正滿目柔情掀了新娘子的喜帕,新娘子莞爾一笑,他伸手捉起她的手,與她交好,同她共飲合卺酒,再扶了她上床,逸宣心中是再也按捺不住,重新變作小狐貍嗚咽地沖進了房中。
那書生見是小狐貍,以為他是餓了,拿了桌上的點心喂給它,之後便叫了下人将它帶下去,好好安置着了。
小狐貍叫着,鬧着不肯出去,一聲一聲凄涼婉轉,全是哀怨,卻還是敵不過新娘子一句:“夫君,良宵易逝。”逸宣最後還是被扔出了門外,當下怒氣滾滾,化了人形,飛上了九重天找旭堯喝酒去了。
旭堯已是許久不見逸宣,當下便拿出酒仙新獻上的幾壇好酒要跟逸宣把酒言歡。逸宣心中有氣,加上那酒實在是清冽可口,甚是合他心意,不自覺多喝了幾杯,也就醉了。這一醉就是天昏地暗,睡了好幾天,等他醒來之時,才記起這天上地下時間的算法可是大不相同,這麽一算他已經離開那人幾年了,他想那人大約已經不記得他了。
心中雖是悶悶不樂,卻還是施個訣子畫了鏡像,想看看那人如今又是何光景,誰曾想,看到的是那人蕭索孑然立于刑場,後面正插着行刑的牌子,只見監斬官令牌一揮,劊子手手起刀落。逸宣伸手想去抓,才想起這不過是鏡像罷了。趕緊往凡間飛去,到了才發現,那人真的已經死了,此時正被人裹了往亂葬崗送去。
随便找了個街邊看熱鬧的婦人,問她不過短短幾年,這人緣何至此?那婦人答他:“都傳是被狐貍精迷了心智,他們家養的狐貍不見了,整個人都頹了,天天都在找,冷落了家裏的嬌妻。丞相疼女兒,便尋了個由頭将女兒接回去,又把他這般打發了。”
逸宣只覺得心竟像是被刀割般的疼,但那人卻是冰冰冷冷躺在那兒了連個全屍都沒有。揮袖刮起一陣風,迷了所有人的眼,将那人的頭與身子并在一起,帶走着了個僻靜之地給埋了。
☆、第 2 章
逸宣埋了那人,心頭千回百轉不是滋味,揉揉腦袋便又上了九重天,抓着旭堯将他藏在自己後院的好酒全部挖了出來,一言不發就開始喝酒。旭堯看到逸宣這是不高興了,作為他最好的兄弟,只能陪着,就這麽喝了三天。到了第四日,旭堯實在是憋不住了,一把抓過逸宣抓在手中的酒杯,道:“你倒是說說怎麽就成了這神不神,鬼不鬼的樣子了?”
只見逸宣淚眼朦胧,嘴裏謅了個訣子,手在跟前一畫,兩人面前便出現了那人前幾日在人間被斬首的場面,旭堯看着景像中東華上仙的那張臉,還沒咂摸過味來,逸宣已經将那鏡像給收了。跟着,他也不去旭堯手中搶那酒杯,而是直接提起了身旁的酒壇,直接往嘴裏灌。
他是來買醉的,可這酒是喝了一肚子,腦子确是越發清醒了,眼睛一閉,全是那人的模樣。那人剛剛撿到他的時候,滿是憐憫的眼神;回去給他療傷的時候,自然流露出的疼惜;金榜題名時跟他分享喜悅将他攬在懷中,親昵的樣子。逸宣知道,自己這是好不過來了,繼續喝吧。
旭堯看着眼前這人酒入愁腸,卻沒有半分纾解的模樣,無奈嘆了句:“你去找他不就行了。”
“前幾日還聽着父皇說,東華上仙歷劫回來了,你去蓬萊山找他不就成了?”
聽到這句,逸宣迷蒙地擡起頭看着旭堯,旭堯看着眼前這個幾乎醉成一灘爛泥的玩伴,一手扶額,腦袋上的筋脈都跳動了幾下,幹脆一把将人撈了起來,駕雲向西。乘風飛了一陣,終于到了蓬萊山。
蓬萊山四面環海,據說是上古時候留下來的仙山了。聽聞東華上仙當年斬殺了熾焰妖獸将其不死之魂鎮在這深海之中,自己便留在了這山上,鎮壓那惡靈之氣。到了蓬萊山山腳,兩人便停住了,因為這山中設了結界,饒是旭堯有腰間的令牌也只能進到山腳處,看着旁邊的逸宣氣的很。
旭堯使了個千裏傳音,想着給上仙個訊息,好讓他能帶着旁邊的醉鬼進去,誰知那訊息都被如數擋了回來。旭堯生氣,伸出一只手去打那結界,結果立刻被彈了回來,還被那反射力逼的後退了幾步。逸宣此時腦子裏暈乎乎的,看着旭堯的樣子覺得好玩兒,便依葫蘆畫瓢,照着旭堯的樣子,那麽朝着結界伸出了手,結果什麽都沒有發生。覺着不好玩兒,他便幹脆再往前走了兩步,卻還是什麽都沒有。
一邊被震開了的旭堯,看着他傻裏傻氣的模樣,以為自己方才劈開了結界,便上前試探。結果發現,自己還是進不去。
逸宣看着旭堯在外頭跳腳的模樣,心頭高興,覺得好玩兒,一時狐貍尾巴都翹了出來。旭堯垂頭喪氣抹了把臉,心道這人真不是東西,自己這麽狼狽是為了誰?
留下一句“你自個兒上去找他”,便又飛天走了。
逸宣看着旭堯飛走了,半天回不過神來。酒仙的佳釀果然是不能多飲的,這麽喝了三天,此時後勁兒全部上來了,也不知道這是哪兒,就一個勁兒在樹林裏亂竄。當逸宣成功地從樹上掏下第三窩鳥蛋,如數揣進懷中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身子突然輕了。左右一看他不知怎麽的又到了空中,逸宣也不驚,張開雙手像鳥兒兩翼一般飛着,只是這方向由不得他定。飛了沒兩下,逸宣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還沒來得及揉揉自己摔疼了的屁股,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大膽小兒,敢進我山中偷鳥蛋。”
逸宣擡頭,便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一襲白衣,孑然而立,正像是在輪回臺中見到的模樣。不同的是,那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逸宣也沒有站起身,而是像個小孩兒一般滾了過去,一路滾到了那人腳下,也不管自己身上滾的一身泥有多髒,直接抱上了那人的腿。
“我不是來偷蛋的。”
東華上仙這還是頭一遭遇到敢雙手纏着他腿的,甩了兩下愣是沒甩掉。無奈手一揮,方才逸宣揣在懷中的那些個鳥蛋如數飛到了逸宣眼前。
逸宣假裝吃驚,好像這偷蛋的人根本不是自己,雙手又将那人的腿勒緊了些,頭還在那人身上蹭蹭,道:“上仙真是厲害,上仙山中的蛋還沒孵出來就能飛,一定是粘了上仙的靈氣。我要拜上仙為師。”
東華被他的腦袋一蹭,不自覺打了個顫,一揮手,那些個蛋如數回到了自己本來的位置。再甩甩腿,這人竟像是牛皮糖一般貼着甩都甩不掉。
“起來,我不收徒弟。”東華的聲音冷的徹骨。
逸宣打了個寒顫,道:“太冷了,太冷了。”
說罷,竟然變做原形,化成了只軟軟的小狐貍,兩只前爪還是攀着東華的腿不撒開。可憐東華上仙平時說話也是一言九鼎,在天界就連天帝也要給三分薄面的人物,此時被腳下這只滿身酒氣的小狐貍給纏住了。
東華屏氣,伸出一只手去,抓在那狐貍脖頸處,将他從地下提了起來。小狐貍忽然騰空,抓不住東西,看着東華一副嫌棄他的樣子,難過極了,兩只前爪奮力往前蹬着,想要抓着東華的衣袖,嘴裏也滿是嗚咽。
東華這麽将狐貍提起來才看清了挂在他項間的那個琥珀葫蘆,微微搖頭,再看那小狐貍,此時正是淚眼婆娑望着他,嘴裏一直發出細碎的聲音,似是在抱怨,他看過去的時候,正好對上那雙眼睛。小狐貍眼皮一眨,一行淚就滾了出來,東華心頭一顫,強行讓自己忽略了這個方才滿地打滾的小家夥有多髒,将它抱在懷中。
就這一下,小狐貍熟門熟路在那人的胸膛處找到了一個熟悉的位置,閉着眼,竟然馬上就睡着了。
東華上仙是發現了,這狐貍纏人的很。必須得放在懷中,不然即使他睡着,都會立刻開始叫喚。東華秉着自己清靜慣了的想法,幹脆将這狐貍變成了巴掌大小,揣在了懷中,打坐,煉丹都帶着。好在這狐貍夠乖,只要是在東華懷中絕對不亂動,就這麽睡了整整十日。
逸宣清醒過來的時候,東華正将他放在腿上,自己打坐。逸宣搖了搖頭,心道這酒仙的佳釀自己還是少喝點兒好,又想着方才自己做夢好像夢見那人了,不禁笑了笑自己,然後才睜開眼睛,一擡頭就見着那張清秀的面龐,此時正閉了雙眼。再低頭看看自己竟然坐在那人身上,仔細一想自己失去意識前仿佛記得旭堯說過要帶着他來找這位上仙,腦子一懵,所以他現在是躺在上仙的腿上?
“醒了就起來。”
頭上突然冒出這麽個聲音,逸宣吓了一條,蹦的老高,馬不停蹄從上仙的腿上滾了下去,化成了人形。
“上,上,上仙,我酒量不好。”逸宣十分希望自己能想起,前幾日醉酒的時候都做了些什麽,然而那些東西卻好似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他腦子裏一片空白。
“看出來了。”東華上仙的聲音,果然冷的徹骨。
“我應該沒給您找什麽麻煩吧,這樣我,我先回去了,您要是有什麽損失,就告訴我,告訴我,我一定賠給您。”逸宣紅了臉。
“賠?”上仙冷哼一聲,“你一共掏了三個鳥窩,一個是鳳凰的,一個是靈獸青羽的,一個是仙鶴的。那些個靈獸,莫說是你,比你狐王狐後的年歲都高,你就這麽拆了人家的窩,掏了人家的蛋,你倒是說說準備怎麽賠?”
逸宣一聽這話,耳根子都紅了,他竟然去掏鳥蛋了?掏的還是上古神鳥的蛋?逸宣沒了法子,死馬當作活馬醫,撲通一聲跪在了東華的跟前。
東華聽到那一聲,心頭一緊,眉頭皺了皺,道:“行了,我這院中缺個打雜的童子,你就跟在我身邊修煉吧。等到什麽時候那三只神鳥消氣了,你再回去。”
三只神鳥???關我們什麽事?
逸宣瞪大了眼睛,一臉狐疑看着東華,自己這是闖了禍反而能留到上仙身邊了?趕緊叩了兩個頭,喜滋滋道:“多謝上仙,多謝上仙。”
東華冷着張臉,不着痕跡說了句:“以後不用叩頭,也不用跪着,規矩些便是,不準再喝酒了。”
逸宣拼命點頭,要不是他忍着,此時狐貍尾巴怕是早就翹上天了。
☆、第 3 章
逸宣就這麽在東華上仙的蓬萊山上住了下來,用上仙的池子淨了身子,洗去了那一身的酒氣,又換上了東華給他的衣裳,變成了一副童子的模樣,看起來乖巧的打緊。當然,也只是看起來。
逸宣從小就不是個省事兒的,這些日子雖然在蓬萊山中想着自己得好好表現,可是偏偏做多錯多。今兒個擦桌子,不小心把桌子給擦花了,上頭全跟爪子撓過似的。明兒個擦瓷瓶,能把瓷瓶給打碎了。再不然就是想着幫上仙曬曬經書,結果好死不死碰到龍王在蓬萊山千年一次的施雨,經書全給淋濕了,愣是沒搬得及。每當逸宣闖了禍,東華站在他跟前,眼冒火星的時候,逸宣就自覺地變成原形,軟軟糯糯的一團小狐貍,然後乖乖蹲在一旁,人畜無害地看着東華上仙。
最後的結局就是,擦壞的桌子,上仙修,打碎的瓷瓶,上仙補,淋濕的經書,上仙曬,曬完還得重新分類放好。逸宣這種時候,就乖乖當只小狐貍,耷拉着耳朵,垂着尾巴,蹑手蹑腳跟在旁邊,絕對不添一點兒麻煩。
每每當東華收拾完這些爛攤子,扶額發現自己的筋脈不停跳動的時候,他就在想,自己當初把這小東西留下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到了晚上,等到上仙睡下了,逸宣才小心翼翼偷偷溜進上仙房中,變做小狐貍,跳上上仙的床,鑽進被子裏,小心躲在上仙旁邊,想着上仙這會兒可千萬別醒。殊不知,躺在他旁邊的上仙,早就知道了這小東西愛鑽自己的被窩,只是怕自己把它吓跑,才默不作聲,每日都是等着這小狐貍睡夠了下床,自己才起身。
如此一晃幾月,也不知消息是怎麽傳出去的,三界都知道了這從不收人的東華上仙竟然收了只狐貍當童子。狐王狐後才是真的尾巴翹上了天,本來以為一輩子就是個浪蕩子的小兒子不知怎麽竟然能入了上仙的法眼,這麽修行個幾百年,沒準兒就是他們族裏最有本事的孩子了。再者,就算真的修行不出個什麽名堂了,拖個五百年,等到逸宣歷經下一次天劫的時候,上仙一幫襯,那便是最好了。
傳聞多了,是非自然多了。
清靜日子沒過幾個月,這蓬萊山中便來人了。
逸宣站在院門口,看見那人的面相便将人攔了下來。來的人跟那人當初在人間娶的那位宰相之女一模一樣。
“仙人是做什麽的,上仙正打坐呢,不能打擾的。”逸宣存了些私心,梗着脖子不讓人進去。
“我是扶搖上仙,聽說你們上仙收了個童子,特意過來看看。就是你吧。”那仙人一襲青衣,不施粉黛,姿色卻不輸天宮的仙子半分,甚至比在人間的時候還要好看的多。
上仙的聲音溫和,聲聲入耳,逸宣心頭一酸,仰了脖子,半分不讓地說道:“來,看吧,就是我,看完可以走了。”
“難不成你個小童子覺得自己能攔住我?”上仙嗤笑一聲,一揮袖,轉眼已經入了院中,再看的時候,已經入了東華打坐的屋子。
“說了不讓進去的。”逸宣急匆匆跟進了那屋子,東華上仙已經站起身來。
逸宣委屈,癟着嘴,看着東華道:“我說了上仙在打坐,不讓她進的。”
東華被逸宣這委屈的眼神盯着,心頭像是被貓撓了一般,兩人離的有些遠,中間還隔了個扶搖上仙,東華卻還是走了過去,伸出手捏了捏逸宣因為生氣沒注意露出來的狐貍耳朵,輕聲說道:“知道了,出去吧。”
被東華摸了耳朵的逸宣,本來心頭正高興着,結果這人卻要趕他出去,一想到那人在凡間的時候洞房花燭那夜也是這樣把自己丢出去了,更委屈了。死死盯着東華,眼眶都紅了,大有下一刻就能哭出來的趨勢。
東華被那無辜的眼神盯的沒了法子。“去泡兩杯茶過來坐着吧。”
聽到上仙不趕他走了,逸宣才點點頭,邁着小步子,蹦蹦跳跳泡茶去了。
“就是這麽個東西?”逸宣一出門,扶搖上仙就忍不住了,“幾萬年了,你就收了這麽個東西?”
東華眉頭皺成了個川字,“他叫逸宣,是狐族的三太子。”
“那又怎樣?你身份尊貴,莫說是個三太子,就是狐王,你讓他過來給你做小使,他敢說一個不字?”扶搖冷笑一聲,“是誰說自己喜靜,要潛心修煉,不喜人陪伴的?這小狐貍看起來怕是能鬧騰的很。”
扶搖上仙的話句句帶刺,卻紮不進東華的心中,東華想到小狐貍闖禍的樣子,嘴角微微一咧,道:“靜了幾萬年了,來個人鬧鬧也好。”
“那我呢?”扶搖問這句的時候幾乎是顫抖着問出來的,“從當初斬殺熾焰的時候,我就陪着你,你不願上天宮,我便在這海上陪你。你喜靜,我就盡量不鬧着你。你下凡歷劫,我便下去跟着你。三萬年了,你可曾想過我一絲一毫?”
“沒有。”東華說話向來直接,“三萬年前我就說過,不合适。”
“你是個上仙,他是個什麽東西?放眼這三界,除了我還有誰能配的上你?”
扶搖說這句話的時候,逸宣正端了茶站在門口。“我是個什麽東西,我是上仙親自選中的,上仙就是喜歡我,你能怎麽樣?真是臉厚,上仙都說不合适了,還過來。”
這話說的不留情面,東華本想着訓逸宣一句,結果自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扶搖袖子一揮,一道真氣便打中了逸宣,逸宣連着手上的茶杯,整個被掀翻在地,擡頭時,項間的葫蘆正好露了出來。
“你連這個都給了他?”扶搖瞪着東華。
東華黑了臉,沒理她,将小狐貍扶了起來,一手搭在小狐貍的手上,感受到小狐貍體內的真氣有些亂了,當即給他灌了幾縷自己的真氣進去,摸着小狐貍手體內的氣流穩定了下來,才看向扶搖。
“你在我這山上動手,傷了我的人,念在舊友一場,我不與你追究。你走吧,以後都不用來了,這山中的結界我會重新布過。”
說完便當着人的面,将逸宣打橫抱了起來,直接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逸宣愣住了,就這麽點兒時間,上仙給他渡了真氣,還抱了他,他是不是運氣太好了些?
“這幾日不用掃院子了,好生養着。”東華上仙的話語一如繼往的冷漠。
逸宣仔細瞧了瞧周圍的環境,确定這是上仙的屋子,他自己如今正在上仙的塌上,明目張膽的。
“我,我,我能睡這兒?”逸宣坑坑巴巴問出這句。
“你哪天晚上不是在這兒睡的?”
逸宣原本漲紅的臉如今更紅了,原來他都知道。迅速将頭埋進了被子裏,不敢再去看,那位洞悉世事的上仙了。
當天晚上,逸宣習慣了,還是變成了一只小狐貍,不同的是,這一次不再是睡在那人旁邊了。上仙一把将他拎到了自己的胸口放着,然後一只手圈上他,以後這位子便再也沒變過。
蓬萊山變了天,而且是說變就變。上一刻還晴空萬裏,突然整個上空都紅了,像是夕陽一般,可是逸宣從未見過哪一天的夕陽有這般厲害,能将蓬萊山染紅。
東華掐指一算,知道出事了,提劍便走。逸宣看着東華一臉肅殺之氣,扯了東華的袖子,道:“你帶着我。”
東華輕輕撫了他的頭,道:“乖乖呆着,我就是出去跟小妖怪打個架,很快就回來。帶着你,不方便。”
逸宣想着若真是小妖精,哪裏輪的到你出場,又怕耽擱了他,只能裝模作樣答應了。乖乖送東華到門口,說道:“那我等你啊。”
東華看着這乖巧的樣子,忍不住心一動,唇便輕輕在逸宣額頭點了一下,走了。
東華與扶搖對峙。
扶搖此時已經不再是平日裏的模樣了,一身黑衣,眼裏都是火焰,顯然是已經被魔化了。
“呵呵,果然,只有這樣你才舍得出來。”扶搖放肆大笑。
“你何苦如此?這惡靈不死,你不過是個宿主,何必做了他的傀儡?”
“何必?到現在你還跟我說何必?我陪了你幾萬年,最後還是讓那不知什麽地方跑出來的野狐貍占了便宜,既是如此,我便殺了你們,讓你們倆魂飛魄散,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一起。”扶搖說罷便動手了。
這一戰,打的天昏地暗,扶搖本身功力不淺,加上那惡靈的功力,東華一人招架起來有些吃力。
逸宣在蓬萊山等了兩日都沒有等到那人回來,項間的葫蘆也一直閃,他便直接出了蓬萊山,往天邊最紅的那一點飛去。
兩邊此時正在對峙,就劃出的結界看來,東華快要敵不過對面的人。也顧不得許多,逸宣直接飛到了東華的身邊。
“你來幹什麽,不是讓你等着了。”
逸宣沒有說話,而是直接站到了東華身前,微微踮腳,唇貼上了東華的唇,将自己的內丹渡給了他,然後就變成了只小狐貍,鑽進了東華的懷裏。
逸宣知道自己命好,而最好的就是他的內丹,那是他母後懷他的時候不小心吃下去的聖果,女娲娘娘留下的,這是他兩百年前偷聽到的。論功力,他是一點也幫不上忙,可是他不能眼睜睜看着那人再死一次,唯一能做的,便是把自己的內丹給他。
東華也是大驚,感受到自己體內的那股力量後,輕輕撫了一下懷中的小狐貍,便又投入了那場惡戰。
扶搖敗了,魂飛魄散之際,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不後悔。”
東華收了劍,也沒有把逸宣撈出來,直接回了蓬萊山,将小狐貍扔到了塌上。
逸宣靠着自己的那口仙氣化了人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東華道:“打完了呀。”
東華沒有說話,俯身下去,一手撐着床,一手挑起逸宣的下巴,将逸宣的內丹還給了他。
逸宣默默接受着,然後他發現直到他完全吞下內丹,上仙也沒有松口,兩人的唇舌還交纏在一起。
好不容易分開後,逸宣滿臉通紅,問道:“上仙,你,你……”
上仙解了逸宣的頭發,一頭烏絲便散在了他腰間,一手解了逸宣的衣裳,一手将他壓了下去,整個人覆在逸宣身上,咬着逸宣的耳朵,暧昧的說:“我讨賬,當日在凡間你擾了我洞房花燭的帳。”
逸宣渾身酥麻,心想他果然什麽都知道,可是上仙再沒給他辯解的機會,那一夜,除了細碎的哼叫,他便什麽都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