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名聲,史官都在皇家,那還不是皇上讓怎麽寫便怎麽寫,再者說了,自古以來,都是貪官污吏蒙蔽了聖聽,怎麽也不可能是皇上的錯!”
冷笑了一聲,林如海的面上露出了一絲不屑,即便是皇上的心腹,但眼看着昔日還算得上是英明神武的皇帝,變得一天天堕落下去,他心裏怎麽可能一點想法都沒有。
不過是保皇黨的印記已經打在了身上,再加上,底下那幾位皇子還不如皇上,唯一能看得過眼的四皇子又沒有任何可能,所以才得過且過罷了。
“父親,若是四皇子輸了,甄家就此逃過一劫,那對整個朝廷,對天下百姓,都不是什麽好事啊,難道朝廷諸公就沒有一個是能夠提醒皇上的嗎?”
這話林青本不該說,天下大亂,朝廷越發的腐敗,那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可想到那本來就困苦不堪的百姓,所要遭受的磨難,他又覺得有些不忍心了。
他雖然自認不是一個什麽良善之輩,可做人的底線還是在的,一個兩個百個千個受苦受難的人,他都可能當做沒看到沒聽見,但萬人十萬人,這讓他怎麽能夠視若無睹。
自古以來,滅門的縣令,破家的稅吏,大周這些年天災人禍不斷,本來在太平盛世,還算是可以的稅負,在如今已經算是很重了。
若是因為此事,再助長了那些人的膽子,私自加稅,到處搜刮民脂民膏,那豈不是逼着百姓死嗎。
“提醒,朝中的幾位閣老,能夠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已經不易了,怎麽可能去觸怒皇上,真正有風骨,心懷天下如崔閣老那樣的,其下場你也看到了!”
搖了搖頭,林如海靠在椅子上,神情顯得有些疲憊,讀書做官,當年誰不曾是想着要為民做主,可這麽多年下來,那樣幼稚的想法早就已經消失了。
他在這裏,雖然嘲諷甄家,嘲諷那些貪官,但他又何嘗不是呢,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他做了這麽多年的巡演禦史,面對那般暴利,又怎麽可能完全清廉。
便是他想,那麽多利益相關之人,也不會允許,又或者說,他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跟他選擇融入這個大環境不無關系,真正清廉自守之輩,早就已經被排擠出去了。
“那四皇子便是輸定了,這個朝廷,當真已經無藥可救到如此程度了嗎!”
這話說得頗有些悲憤的感覺,顯然是對于林如海口中所說的朝廷和皇上失望至極,這樣的江山,這樣的朝廷,确實是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林青自幼在一個小縣城裏長大,他很清楚百姓生活的艱苦,即便是在江南,全大周最富庶的地區,每年活不下去的人也比比皆是。
若不然,齊雲山怎麽可能短短時間就壯大到那個地步,不是混不下去的人,誰願意把腦袋別在腰帶上,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去讨一個富貴的,大多數人都只是為了活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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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之所以會答應方遠入齊雲山,有很大程度上,也是希望能為那些可憐的百姓找一條出路,在現今的世道上,至少能有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而指望官府,那根本就是笑話,別說是幫忙了,只要能夠安安靜靜的立在那裏,什麽都不幹,百姓都能多上一些活路,很多的災難就是由官府朝廷帶來的。
“朝局雖然腐敗,但至少再支撐一兩代是不成問題的,在為父是之前,是不會有天上大亂的場景,至于之後,那誰又能管得了那麽多呢……”
林如海這話說得有些喪氣,半點都沒有剛剛升官之人,所有的意氣風發,顯然,這段時間上朝所看到的一切,讓這個本來還算是有些志向的人,變得心灰意冷了起來。
不過現在這種情況,還是要比當初在揚州,知道自己後繼無人,所以得過且過的狀态好多了的,至少他還在積極的為自己的孩子鋪路。
就算是将來真的天下大亂了,他們又不是皇族,又有着清名,只要見機的快,及時的下了大周這艘船,那便不會有人非要拿他們怎麽樣。
“父親為什麽會這麽說,若是四皇子上位的話,以他的性格,必會大刀闊斧的改革,這朝局定是會被扭轉過來的,大周也不能算是沒有一點希望吧?”
說來也是奇怪,林青剛剛還很是悲憤,覺得大周朝再這麽搞,那肯定是要完了,可這會見了林如海那一幅喪氣的模樣,卻又忍不住出言反駁了起來。
以前在江南的時候,他雖然也關注時局,但只不過是一個大概的了解,可這會來了京城,近距離的聽到了很多事情,不得不說,林青對于那位苦命的四皇子,是很有好感的。
對方雖然不受皇上待見,但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其可以算得上是諸位皇子之中,做事做得最多的一位了,在所有皇子都窩在京城争權奪利的時候,這位甚至還去過環境最艱苦的雲州。
那裏可是與外族的邊境,一位皇子,主動跑去那裏赈災,可是冒着生命危險的,別說是皇子之尊了,便是一般的大臣都沒有人願意去。
而且,四皇子去了那裏,不只是赈災,在外族入侵的時候,還主動入了軍隊,與當時的平陽侯,一起殺退了敵軍,為此受了不輕的傷,臉上甚至還留下了一道疤。
這也是為什麽,世人總說四皇子沒有可能繼位的原因之一,雖然沒有明文的規定,但那麽多位皇上寵愛的皇子在呢,總不可能讓一個破相的人上位吧。
但林青卻并不這麽看,臉上有疤又能如何,四皇子若不是為了擊退敵軍,保家衛國,何以會親身上陣受此之傷,這怎麽都不應該算是一個功勳,而不是被人嫌棄的理由才是。
“皇上戀權,所有的軍隊都掌握在皇上的手裏,諸位皇子,哪怕是曾經上過戰場的四皇子手裏,也沒有一點兵權,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以其他方式上位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四皇子,他便是再優秀,再能幹,只要皇上永遠過不了賢妃娘娘那道坎,心裏的刺不**,那他便永遠都沒有可能以正統繼位……”
林如海說道這裏,不禁又是深深的嘆了口氣,當今聖上如此把握兵權,何嘗不是因為當年,自己得位不正呢,自然是更加害怕兒子們中有效仿他之人。
不過一來,四皇子的希望就更是渺小了,手裏面沒有兵權,又因為賢妃之事,被皇上深深的厭惡着,那便是再能幹怕是皇上也看不見。
至于說皇上會不會有一天想通了,這壓根他就沒考慮過,跟了皇上那麽多年,他怎麽會不知道這位天子是個什麽性格,就算是真的錯了,這位也不會認的。
更何況,在賢妃娘娘這件事情上,人家還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呢,這事,那除非是賢妃娘娘活過來,而且痛哭流涕的承認自己的錯誤,要不然,注定是無解的。
聽到林如海這話,林青沉默了,沒有再說什麽,但是眼神卻不禁有些閃爍,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過很快,他便輕輕的呼了口氣,把想法從腦海裏除去,起身回房了。
接下來的事态發展,果然如林如海想得一樣,四皇子手裏握着确鑿的證據,又有着其他幾位皇子的暗中支持,卻還是輸給了皇上的偏袒。
這位九五之尊,似乎是十分的厭煩四皇子的糾纏,又或者是想要殺雞給猴看,表明自己的心意,不僅是沒有因此而處置甄家,甚至還把四皇子給狠狠的訓斥了一頓。
雖然可能是覺得自己沒理,這位皇帝并沒有多做其他的處罰,但還是扼令四皇子在府中閉門思過,至于期限,那壓根就沒提,頗有些冷藏的意思。
此令一出,其他幾位皇子,一個個都是既憤怒又心驚,憤怒于父皇對于六皇子和甄家的偏愛,心驚于四皇子的下場,這群被警告了一番的猴子們,頓時老實了許多。
随着皇上的表态,和幾位不幸的官員被砍,朝廷也因此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平靜之中,乍看起來,好像是一片和諧的景象,你好我好大家好的。
但若是深挖,就會發現,朝中還剩下的那最後一點有志之士,也因為皇上這極為不公的處置,而心灰意冷悄悄的請辭了,整個朝廷徹底成為了權謀者的海洋。
不過這與林青倒是沒有什麽關系了,他雖然因為四皇子的那些事,對其升起了一些好感,但顯然這些好感,還不足以讓他做些什麽,他終究還是理智為先的。
雖然這場風波沒用幾天就平息了下來,現在出去,也不用擔心會被卷入進去,但林青還是坐在了林如海的書房,這裏有着很多的珍本古籍,正可以讓他豐富一下學識。
打鐵嘛,那還是得自身硬才行,想要實現他心中的理想抱負,那光靠着以前學的那點東西,怎麽可以呢,別的不說,就只三年後的白鹿書院考試,那門檻還等着他越了。
“少爺,黃少爺來找您了,正在大廳裏等着呢……”
本來正在外面坐着繡花的冬兒,一聽到外門處小厮過來傳的話,頓時整了整衣服,掀開簾子走了進去,望了眼坐在椅子上,看得正認真的林青,輕聲的說道。
或許是因為以前在小戶人家習慣了的緣故,少爺總是不許屋內有旁人伺候,就連外面,也不能有太多的人,進來回話的更是只有他們這些貼身伺候的才可以。
這樣的怪癖,自然是讓他們這些伺候的下人很不習慣,可主子既然都吩咐了,他們也沒辦法,只能是聽從了,好在,如今已經開春了,外面站着也并不冷。
“黃少爺,黃有容嘛,他怎麽來了?行了,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聽到冬兒的聲音,林青有些詫異的喃喃了一句,不知道,這個時候,黃有容來找他幹嘛,不過他也沒有多想,放下手中的書籍,便起身過去接待了。
反正不管對方找他幹什麽,那一問自然就知道了,而且對方找他,估計除了游玩什麽的之外,也不會有什麽別的事情,一來他們的年紀在這呢,二來也是因為交情沒到那個份上。
林青到大廳的時候,黃有容已經等了有一會了,此時正津津有味的欣賞着一幅字畫,那是挂着牆上做裝飾用的,據說好像是什麽名人字畫。
“怎麽,可看出些什麽來了?你一向喜歡字畫,對此應該是頗有研究,只可惜啊,對這些字畫,我是注定不懂得欣賞了……”
瞅着黃有容那連連點頭,啧啧稱奇,不斷贊嘆的模樣,林青掃了眼那畫着幅老黃牛的字畫,只覺得心裏有些郁悶,都說這畫好,可他怎麽就什麽都看不出來呢。
不就是一個老黃牛嘛,畫的雖然很是傳神,但也就那樣了,怎麽就成了什麽流傳千古的名畫了呢,還被林如海得意洋洋的給挂了出來,他真是百般的不能理解。
要知道,這裏可是大廳,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家裏有沒有什麽底蘊,雖然看的一般是書房,但真要論的話,這裏可是門面,挂個老黃牛算怎麽回事呢。
難道是想說他們林家是耕讀之家嘛,那也未免有些太搞笑了吧,不過還別說,那管家前段時間,過來禀告賬冊收益的時候,他聽了一點,林家似乎還真有田地。
而且,據說還很多的樣子,都是林如海當官以後,其他同僚送的,還有朝廷撥下來的,至于林家祖傳的田地,好像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都沒了。
“所以說,那些古玩字畫落到你手裏,當真是暴遣天物啊,拿着吳道子的山水圖當鎮紙,也就只有你能幹出這種事來!”
林青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頓時讓本來正欣賞着字畫的黃有容,眉頭都豎起來了,直接對林青便是怒目而視,瞅那架勢,怕是要撲上來打一場了。
事實上,黃有容還真有這心思,想要好好的教訓一下,這個絲毫都不知道珍惜前輩國寶的林敗家,可無奈,武力值有限,實在是打不過啊。
也不知道那林青是跟誰學的,明明林家算是書香門第,可這位倒好,愣是學了一身的功夫,雖然還沒到能打得贏他家護衛的程度,但他總不能叫護衛上去跟對方打啊。
“不過就是用來壓一下紙,又沒有把那畫怎麽樣,怎麽就暴遣天物了,行了,說說吧,來找我出去幹什麽?”
無語的看着憤憤不平,企圖用眼神殺死自己的黃有容,林青那個無奈啊,這家夥武力值不行也就罷了,現在怎麽還學會用眼神惡心人了呢。
明明一個五大三粗的小胖子,偏偏要給他做出一副哀怨的表情,弄得他活像是個什麽負心漢一般,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快要起來了。
“這不開春了嗎,動物也都從冬眠中出來了,咱們一起,出去打打獵,松快一下,最近我發現一個地,還沒什麽人去過呢,興許啊,能打到個大老虎什麽的……”
見林青問起正事,黃有容也顧不上在心疼,那些被林青糟蹋了的字畫了,而是興致勃勃的說道,若是仔細看,那眼睛裏都放着光的。
雖然出身于書香門第,自幼也是讀書更多一些,但或許是男孩子的天性,他倒是更喜歡習武打獵,不過沒辦法,這點子興趣愛好,硬生生的被家裏面給制止了。
而平日裏接觸到的小夥伴,也都是書香門第出身,像是他這樣喜歡習武打獵的那都是少數,也大都讓家裏給制止了,根本就找不到什麽志趣相投的。
所以,這也是為什麽,黃有容那麽積極主動的與林青結交,并且幫對方融入圈子,甚至才認識不過一個月,就能主動找上門的原因。
作為文人圈子裏的一個奇葩,他想要找到個小夥伴,那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別說是能陪着他去打獵的,平日裏,連說這茬都沒有人聽啊。
“還大老虎,就你那點功夫,真要是遇到老虎了,那絕對是被吃掉的命,跑都跑不遠的!”
本來聽着黃有容的話,林青是準備點頭答應的,可越聽他便越覺得有些不對勁,等對方最後一句話說完,他神色不禁變得有些古怪。
瞅了瞅黃有容那往橫向發展的身材,林青毫不留情的嗤笑了一聲,眼神中那滿滿的都是鄙視,這家夥,志向倒是還不小,還想着老虎,也不看看自己那小身子骨,能不能打得過。
“欸,這不是有你呢嗎,你不總跟我說,你的箭術是一絕嘛,這會你表現的時候到了……”
對于林青的嘲笑,黃有容絲毫不以為然,反而是頗為得意的說道,甚至還伸手拍了拍林青的肩膀,一幅好兄弟,全靠你了的架勢。
事實上,黃有容這不過是說說而已,他雖然相信林青的功夫不錯,但安全問問可不是說笑的,所以這次出來,他特意去挑了好幾個身手高強的護衛。
“行,既然黃大少爺這麽信任我,那我還有什麽好說的,走吧,打獵的東西,你應該都準備好了吧?”
打量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雖然不能說是極為的合适,但袖口都是收起來的,并不是那種寬袍大袖,林青也就懶得換了,直接起身便拉着黃有容往外走。
這家夥,他接觸的時間也不算短了,還是了解一些的,這個時候來找他,那肯定是什麽東西都準備好了,他完全可以輕輕松松的,直接帶個人就行了。
林府的那些小厮,因為常年沒有少爺,自家老爺又是文官,對這種事情不敢興趣,所以對于像打獵這樣的活動,雖然不能說是一點都不了解,但也很是陌生。
不過有着管家在,也就是準備的慢了一點,其他的倒是沒什麽區別,挑了幾個身手比較好的護衛,讓他們騎馬跟着,管家這才有些放心了下來。
出去打獵,又是騎着高頭大馬,一行人都很是興奮,尤其此時天才剛蒙蒙亮,街上行人不多,黃有容索性直接就縱馬跑了起來。
林青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小夥伴都已經跑了起來,自己也就只能跟着了,好在這一路上,都沒有什麽行人,倒是一路暢通無阻。
這般放開了速度策馬奔騰,又是在這城中,倒是頗讓林青有一種少年人意氣風發,無所畏懼的感覺,還別說,偶爾肆意一下,當真是心情舒暢。
雖然才剛剛開春,天氣還有些涼,但林青身上披着暖和的披風,再加上馬一跑起來,那種快感勝過了一切,倒是也不覺得怎麽冷了。
沒過多久,一行人便快馬出了城,那守城的士兵,遠遠的見到這一隊少年,似乎是認識黃有容一般,也沒查驗,直接就放行了,倒是省了點事。
在城中的時候,為了怕突然出什麽事故,一行人還稍微控制了點速度,等到出了城,那就更是放開了,尤其是黃有容,直接就撒了歡了,就差嗷嗷直叫喚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小燕子飛啊飛的地雷,麽麽噠(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