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秦見深遲疑地看了賈赦一眼, 榮國府大房和二房的矛盾他是知道的, 賈元春這個宮女無緣無故找恩侯,怕是打着什麽主意。
“見深兄不如先到春風樓去,我等會兒過去找你。”賈赦看了一眼滿臉急色的賈元春, 賈元春的那一聲已經有不少人朝他們這邊兒看過來了,若是不管不顧走了, 傳出去怕是要說他這賈恩侯對子孫不慈了。
秦見深點了下頭,恩侯處理戶部的那些人都綽綽有餘, 對付一個佷女, 自然不在話下, 是他過慮了。
“大伯父。”賈元春微微喘着氣,為了趕上賈恩侯, 賈元春是好不容易抽了空小跑過來的,而且還得避着嬷嬷們的視線。
賈赦打量了賈元春一番,跟在府上相比起來, 似乎是清瘦多了,也是, 在府裏,賈元春是老太太、二太太的心肝,賈政對這個大日子出聲的嫡女也是寄予厚望,阖府誰都巴結着她,元春在府裏幹得最重的活大概也就是給賈母錘錘腿了,而且還是用得美人錘,現在進了宮, 卻是宮裏頭身份最低的宮女,這差距,一時半會兒估計她是受不了的。
“什麽事?”賈赦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那些豎起耳朵來偷聽的人聽見。
不知怎地,對上賈赦,賈元春心裏頭總有點兒發虛,上次她那件事也不知道大伯父知不知情。
賈元春勉強維持住自己的心神,強撐着一口氣,今日她不想上也得上,大伯父得罪了恭親王,自己在玉芳宮中本就艱難,如是榮妃想起自己和大伯父的關系,指不定又要怎麽刁難她?還不如幹脆利落地搏一把。
“佷女想問問大伯父為何應下讨回銀錢的事?”拿定了主意後,賈元春的話就沒那麽難說出來,她仰起頭,一雙剪水美眸直直地看着賈赦。
“就是這事?”賈赦勾起唇角,賈元春在這裏問這句話是想撕扯開他們的關系?這倒是有趣了!
“正是,佷女雖然愚鈍,但也知道量力而行的道理,大伯父這般舉動恐怕是牽連了我們榮國府。”賈元春擲地有聲地說道。
徒逢站住了腳步,示意要上前制止元春的公公留步,雙手負在身後,嘴角噙着一抹笑容看着賈元春那邊兒。
天色雖然已經漸漸晚了,但宮燈早已掌起,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滋味。尤其是那美人仗義執言,絲毫不懼的模樣,更是比起尋常女子多出了幾分英氣。
賈元春沒料到徒逢會撞到這個場景,但是現下顯然對她更有利,她自己有意把話傳到榮妃耳中,總是要多費幾番周折,由恭親王提起的話,則方便許多,而且,這也是她在恭親王面前露面的好機會!
攥緊了手中的帕子,賈元春眼中的光熠熠生輝,“還請大伯父為佷女解釋一番?否則佷女恐怕無法接受大伯父的所作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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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起頭來,露出精致優美的下颌線條,碎玉步搖在風中微微搖晃,美得驚人。
賈赦琢磨着賈元春這把戲,再聯系身後那視線,哪裏不明白賈元春打的是什麽算盤,他這佷女倒聰明,日後指不定真有造化!但是現在,他眉眼間漾出幾分冷意,踩他上位,想都別想!
“我為什麽要給你解釋!”賈赦冷冷地打量了賈元春一番,那眼神如冰霜一般,賈元春身子一顫,硬着頭皮正要說話。
賈赦卻不由分說,接着說道︰“論身份,我是朝廷官員,正五品,你是一宮女,無品級,我不必和你解釋!論輩分,我是你大伯,是你的長輩,我可從來沒聽說過長輩做事需要給晚輩一個交代的道理,佷女怕是豬油蒙了腦子,糊塗了吧!”
他的這番話聲音并沒有刻意壓低,四周圍守衛的侍衛們聽完後都憋不住笑意,肩膀顫抖着,一抖一抖的,顯然是将賈赦的話全都聽進去了。
不過,賈郎中說的也有道理,一個宮女,讓朝廷命官給她解釋,多大臉?!更遑論她還是晚輩!
賈元春臉上羞憤難耐,手中的帕子幾乎被蹂躏得不成樣子,她沒想到賈赦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居然這麽不給她臉面。
看着賈元春泫然欲泣的模樣,賈赦冷笑了一聲,壓低了聲音說道︰“佷女想搏那破天富貴,也不瞧瞧自己有沒有那命?!”
賈元春臉色煞白,一雙眼楮泛紅,他、他是什麽意思!
賈赦掃了已經朝這兒走來的徒逢,拂了下袖子,從容而去。
賈元春望着賈赦遠去的身影,指甲幾乎深深地掐入掌心,好你個賈恩侯!今日這仇我遲早會報!
“姑娘沒事吧?”徒逢已經走了過來,殷勤地問道。
賈元春低垂着頭,露出一抹潔白無瑕的脖頸,吶吶地帶着哭腔,他賈恩侯看不起她是吧?遲早有一日自己定然要讓他後悔說出今日的話來。
“可有出了什麽事?”秦見深翻開一個茶杯,給賈赦斟了一杯茶。
“雨前龍井嗎?”賈赦沒有回答,反倒略帶驚訝地問道。
“是。”秦見深不惱反笑,“是,你的鼻子卻是靈。”
連茶蓋都沒掀起,就能聞出來。
賈赦莞爾一笑,“靈什麽,我喜好喝這茶,自然是聞得出來,若換成了其他,或者大紅袍、六安瓜片,你就算擺在我面前,我也認不出。”
秦見深笑了笑,賈赦既然不願提起剛才在宮中發生的事情,想來大概是榮國府的一些糟心事,自己多問了反而不好。不過,賈元春嗎?一個宮女,就該盡宮女的本分。
“太太,那魏紫簡直就是個據了嘴的葫蘆,半晌說不出個話來,奴婢叫了其他丫鬟把她打發走,都讓她別了回來。”陳嬷嬷滿臉大汗,誰知道賈赦打發來的丫鬟竟然是這樣一個性子,油鹽不進,就知道跟着王夫人,其他地方哪兒也不去。
王夫人暗暗咬牙,氣得指甲都崩了一個︰“你們是死的不成?支走一個丫鬟有那麽難嗎?”
陳嬷嬷心裏叫苦不疊,支走一個丫鬟是不難,但是這個丫鬟是大老爺派來的,出了什麽事,到時候大老爺就要來問罪,王夫人上次還遭了賈母的呵斥,誰敢冒着得罪大老爺的風險去動那丫鬟,投鼠忌器,自然沒辦法把那丫鬟調走。
“二太太,老太太那邊兒打發我來問問銀票可籌備好了?”流蘇的聲音在外頭響起,烈日炎炎,雖說一路從廊下走來,但是免不得出了一身細汗。
王氏臉色一黑,這老太太也是,一天催一回,難不成怕她把銀子卷了跑不成?
“二太太,我們怎麽辦?”陳嬷嬷無意識的盯着王氏手中的對牌看,庫房的東西是動不得,那麽只能是王氏拿自己的體己來填補了,不然這件事鬧出來,王氏往年貪墨公中銀錢的事也會被拔出蘿蔔帶出泥,到時候就更麻煩了。
王氏幾乎沒揉碎手中的帕子,自打老大從江南回來之後,他們二房就沒有順心過,那老大簡直就是天生來克他們家的。
“二太太,可得想着我們珠大爺、寶二爺和大姑娘。”陳嬷嬷見王氏想左了,忙不疊地出聲提醒道,她是攀附王氏才有現在的地位,王氏若是倒了,她也讨不了好。
“罷、罷,拿我的嫁妝去當,到時候手中闊綽了再贖回來。”王氏咬牙道,忍一時風平浪靜,先将這二十萬兩籌出來,以後掌着這對牌,還怕撈不回本嗎?
陳嬷嬷嘴角松快了些許,怕王氏瞧見,忙岔開話題︰“流蘇姑娘還在外頭候着,我這就去請她進來。”
外頭,烈日底下,流蘇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見了陳嬷嬷親自迎了出來,臉上頓時露出了笑意。
“流蘇姑娘,坐吧。”王氏笑道。
時近深夜,南安郡王府上。
“哥幾位也都不是生人,我也就坦白說了。”南安郡王世子坐在上首,對着衆人拱了拱手,“那賈恩侯和秦見深二人這幾日雖然沒有上門來找,但是這件事是遲早的事,咱們各家可得同氣連枝,不可妄動。”
南安郡王世子年已三十多,卻仍是不學無術,平時喝花酒包戲子,什麽都幹,京城裏的纨褲子弟裏他隐隐為首,畢竟人家不行,他爹行,都五十多歲的人了,耍起刀來還是虎虎生威,邊關那邊還是老郡王鎮着,那些蠻子才不至于作亂。
他這話一出,其他人莫不都應和了幾句,誰家都不會嫌銀子多,更何況還是那麽大一筆錢,賈恩侯和秦見深是奉旨讨還銀錢又如何,法不責衆,只要他們都不出,最後這事還是不了了之。
看着衆人都一一附和了,南安郡王世子臉上這才露出了笑意,捧起玻璃酒杯,“本世子在這裏先敬諸位一杯。”這次他辦好了這件事,裕親王必定能對他另眼相待。
衆人齊齊拿起酒杯,一模一樣的玻璃酒杯在燭火下越發晶瑩透徹,酒杯中淡褐色的竹葉青微微晃着,泛着一絲絲漣漪,正如這即将掀起來的海面上的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