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怎麽這回這麽少銀錢?”元春梳着飛天髻, 身上穿着嫩綠色宮裝, 這種質地的裙子以往她在榮國府的時候是瞧都不曾瞧過的,但自打進了宮,卻是不得不将就。
“姑娘以為是我偷了不成?”小太監掐尖了嗓音, 不悅地說道。
元春忍着氣,賠笑道︰“史公公誤會了, 我只是一時驚訝罷了。”
史公公也不至于真和元春置氣,這元春可是個散財童女, 這進宮才一個月不到, 就給他送了幾千兩銀子。
“這裏是你母親給你的信。”史公公從袖子裏掏出一封信遞給元春, 元春飛快地塞到袖子裏,這宮女與外界私自通信可是宮中大忌, 也只有史公公這個要錢不要命的肯幫她做這檔子事。
“東西我也送到你手上了,元春姑娘下次有事再找我吧。”史公公淡淡撂下這句話,快步離開了。
元春抿了抿唇, 正要取出信來。
卻聽得身後傳來榮妃娘娘心腹翠羽的聲音︰“元春,你怎麽在這兒?娘娘叫你呢。”
元春連忙擠出個笑容來︰“翠羽姐姐, 我的鞋子不仔細弄髒了,正在這裏清着呢。”
翠羽輕笑一聲,瞥了她的腳一眼,“行了,走吧,別讓娘娘久等了。”
元春應了聲是,跟在翠羽身後, 臉色陰晴不定。
她進了宮後,誰知道竟是被榮妃娘娘要到她的玉芳宮裏,整日裏做些粗使活計,沒幾日手就糙了許多。
“逢兒氣什麽?那徐老狐貍遲早是要自讨苦吃的,你跟他較勁,忒掉價。”榮妃撥弄着手中的茶盞,視線從走進來的元春身上蜻蜓點水一般掠過,這陣子搓揉元春,榮妃也已經出了口氣了。
徒逢仍是一肚子悶氣,“娘不知道,那徐廣聞實在太氣人了,他拿了東西也就算了,竟然還把兒臣拉下水,絲毫一點兒道義都不講。”
元春在殿內跪下,聽得上頭恭親王那一聲娘,身子便是一顫。當今皇後娘家勢弱,又是個懦弱的性格,膝下無子,但是按禮來說,恭親王這一聲娘是喚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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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逢兒,咱們吃一塹長一智,徐尚書是碰不得的,賈郎中可不就如你所願了嗎?”榮妃寵溺地笑道。
元春怔住了,賈郎中,莫不是她大伯賈恩侯不成?
賈元春下意識地擡起頭去看,卻是不小心和徒逢的視線對上了,徒逢的視線在她姣好的臉上停留了片刻,而後輕笑着收回了眼神。
元春的眼眸底下泛起了漣漪,她垂眉順眼,一副乖順的模樣,恭親王府上只有一王妃,一側妃,相比起風流的裕親王來,後宅顯然安寧不少,若是能進了恭親王的眼,元春攥緊了手掌。
戶部衙門。
不過一日的功夫,人情冷暖就足可看出來,往日還和賈赦有說有笑的官員此時一個個避賈赦和秦見深二人如同躲避餓虎猛獸一般。
陳旭冉撇了嘴笑了笑,這回賈赦還不栽個大跟頭!
“許員外郎可……”賈赦剛叫住許員外郎,想問下記着各家虧欠銀錢的賬簿放在哪裏,那許員外郎就像是被馬蜂蜇到了一般,連連擺手,臉色都白了幾分︰“賈侍郎,我現正忙着呢,您輕便。”
話一說完,那許員外郎就好像怕賈赦不顧一切攥住了他一般,狼狽地跑走了。
陳旭冉毫不客氣地放聲大笑,其他簇擁他的官員也相随着笑了。
“賈郎中,陛下給你和侍郎大人的期限可是只有一個月,一個月後若是讨不回錢,賈郎中可就麻煩了。”陳旭冉只覺得吐氣揚眉,上回賈赦可把他坑慘了,到現在那個爛鋪面還砸在他手上呢。
“是啊,賈郎中不如多去燒燒香,也好給自己積德。”如是之前,這些人還不敢這麽放肆,但是現在誰都知道賈恩侯滾蛋是遲早的事了,何必給他留顏面。
“是嗎?我倒覺得你該去給燒香拜佛,畢竟你那兒子可是人家送來的。”賈赦雙手負在身後,揚起唇角,戲谑地說道。
那人臉色一白,怒氣沖沖地問道︰“你這事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何大人不懂嗎?”賈赦譏諷地看着那人泛青的眼底和虛浮的腳步,分明是個掏空了身子的纨褲子弟,這麽多年滿後院的莺莺燕燕都沒有生下一兒半女,新納了個小妾就生了個大胖兒子,之後就以七出之條把正妻給休了,結果一回頭那正妻改嫁後一年生了對龍鳳胎,那問題顯而易見出在這人身上。
那人被賈赦說的面紅耳赤,其他人聽了,也覺得賈赦說的有道理,不由得用看綠帽王的眼神看着那人。
秦見深立在廊後,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他原本還擔心賈赦會被這些小人氣到,現在看來他不把別人氣死就算不錯了。
趙四眼觀鼻鼻觀心,唉呀,這地板可真光滑,他絕對沒看到他們家老爺對着人家賈郎中笑得一臉縱容。
“秦侍郎。”賈赦一回頭,就瞧見秦見深含笑站在不遠處,心裏有些發虛,畢竟對方心裏大概是覺得他是個君子,他的人設應該沒崩吧?
秦見深微微颔首,“賈郎中過來,我正好有事找你。”
眼見秦見深瞧都不瞧他們,反倒帶着賈赦離開了。
陳旭冉在地上啐了一口,呸!這兩人遲早要倒黴,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橫多久!
“這是劉主事,向來是他負責整理往年的賬簿。”秦見深指着一年歲約莫二十左右的青年說道,那青年眉目生得清秀,眉眼間透露着幾分機靈勁。
賈赦心知這大概是秦見深的心腹,便笑着打了招呼。
劉主事沖他笑了笑,道︰“賈郎中方才是要找記載各家虧欠國庫銀錢的賬簿吧,下官已經把那些賬簿都整理出來了,一共十八本。”
“這麽多?”賈赦略微驚詫地打量着桌子上擺着的賬簿。
“是,各家向國庫借銀錢時并沒有特意用一本冊子記錄下來,所以我們得從這些賬簿來把數額整理出來。”劉主事笑眯眯地說道,似乎并不覺得這是一件苦手的事。
趙四瞥了一眼桌子上攤開的一本賬簿,在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後,當即覺得自己的眼楮幾乎瞎了。
這十八本賬簿得看到什麽時候去?
“這十八本賬簿我負責八本,劉主事負責六本,恩侯你負責四本吧。”秦見深想着賈赦到底進戶部沒多久,又是個坦蕩蕩的性子,若是分多了,說不定還會挑燈操勞案牍。
賈赦沉默地看了秦見深一眼,他突然很好奇秦見深心目中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形象?他見多了人家把他當豺狼猛獸,便是在上輩子,也是怕他懼他的人多,冷不丁居然有人把他當成了朵盛世白蓮花,不得不說,這種感覺還是蠻有趣的。
咳了一聲,賈赦手握着拳頭,隐瞞住唇角的笑意,“秦侍郎莫不是忘了,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十八本賬簿固然繁雜,但是只要他掃一眼,一一記在腦海裏,再從腦海裏提取出來,壓根不用費多長時間。
劉主事驚訝地看着賈赦,這過目不忘的本事往常也只是聽聞過,沒曾想,賈郎中竟有這本事。
秦見深緩了緩,才想起這事來,他的耳根微紅,有些不自在地說道︰“是我記性不好,一時忘了。”
記性不好?!
劉主事的表情瞬間就沒繃住,當年在學院的時候倒背如流的那個秦見深一定是他記錯了吧?連夫子都自愧不如的秦見深說自己記性不好?
趙四朝他咧了咧嘴,總算有一人能陪着他受驚吓了!
他對他家老爺的另一半要求不高,他家老爺喜歡就好,不過,現在還沒定下來,他家老爺向來是個果斷的性子,沒想到遇到這種兒女私情竟然這麽磨磨蹭蹭,昨日他還險些不小心在小少爺面前說漏了嘴,如果這兩人不成的話,那他趙四的臉豈不是要被打腫了。
“無妨。”賈赦說道。
劉主事默默地把一本賬簿打開,賈赦笑了下,接過手來,嘩啦啦,一本足有一指節厚的賬簿不到一息時間就看完了。
賈赦把賬簿合上,劉主事愣了愣,茫然地看向賈赦︰“賈郎中,這就完了?”
“當然,不然呢?”賈赦挑起眉頭,難不成還要他捧着賬簿搖頭晃腦念個一遍嗎?
劉主事難以相信這麽短的時間賈赦真能背下來,仿若瞧出了他的心思,賈赦拿起筆架上的毛筆,就着墨水,筆走龍蛇一般飛快地在宣紙上把那賬簿裏哪家何日欠了銀錢,又欠了多少,在第幾頁羅列了下來。
劉主事邊看着他寫邊翻閱着賬簿,嘴巴越張越大,竟、竟然都對了,而且就連頁碼也是分毫無差。
“你、你……”劉主事看着賈赦的眼神簡直是在發光,沒想到啊,這傳聞中的過目不忘竟然是真的,要是他有這本事,當初就不至于考上個二甲而已了。
“我很棒,我知道。”賈赦笑眯眯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