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夫人忍氣吞聲,雖然事先已經做好舍棄周瑞家的的打算,但是畢竟她可是自己的陪房,平時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情都是讓周瑞家的幫忙打點,這一時間少了她,往後的事情怕是難辦多了。
想到此處,王夫人暗恨不已,今日這事,她往後必定會讨回來!
元春已經識趣地閉上嘴巴,賈赦說到這種份上,她再開口也是徒勞的。
流蘇等人面面相觑了一眼,不敢作聲。
“就這麽安排吧。”賈母瞥了王氏一眼,心知此事定然有王夫人的手筆,“王氏,你往後也要記住今日之事,切莫再縱容下人。”
王夫人深吸了口氣,乖乖地聽取了賈母的敲打,手中的帕子早已攥得一團皺巴巴的。
應了聲是後,王夫人不着痕跡地警告了周瑞家的一眼。
賈琏眉梢眼角都是喜意,他還記得這是在榮禧堂,沒有顯露出來,一回到賈赦的院子,臉上就笑開了。
賈赦任由着他傻笑了一會兒,才道:“行了,行了,今兒個的事也不值一提,值得你笑那麽久嗎?”
賈琏收斂了笑,心裏卻想,這往常哪次不是偃旗息鼓而歸,難得這次讨回公道,開心下怎麽了。
他那點兒心思,賈赦一眼就看出了,“今日之事,你也瞧見了,有什麽感想?”
他端起手中的茶盞,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
“爹威武!”賈琏兩眼放光地說道。
“咳…咳咳。”賈赦狼狽地擦拭着嘴角,好氣又好笑地瞪了賈琏一眼,“這院子雖說近着馬棚,但你也不必拍馬屁,老實說來。"
賈琏摸了下鼻子,想了想,方才在那榮禧堂可說是一波三折,一開始爹并未把有殺傷力的證據拿出來,反倒是拿出一些細枝末節,形勢便對他們不利,後來在關鍵時刻,爹才把東西取出,痛痛快快地打了王氏的顏面。
這環環相扣,如果不是一直跟着賈赦身邊,賈琏定然會以為這是哪個幕僚教的賈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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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兒有些想法,但不知是否對否?還望爹爹指正。”賈琏正色道。
賈赦點了下頭,還算聰明,“你直說便是。”
“起先爹到榮禧堂,先是以聲勢驚人,浩浩蕩蕩而去,”賈琏邊說着邊打量着賈赦的神色,見他面色不改,心稍微寬松了些,接着說道:“而後又是斥責秦嬷嬷等人之罪行,将周姐、周瑞家的罪行按而不放,這是為了讓二太太他們松懈,待後來再呈現證據,殺他們個人仰馬翻。”
賈赦嘴角翹起,心裏有幾分滿意,“你只說對了三分。”
賈琏皺眉,見賈赦注視着自己,忙問道:“請爹爹明示。”
“第一點,我不說那周瑞家的罪狀,不是為了讓王氏松懈,而是為了試探老太太的态度。”賈赦說道:“此外,此舉還有另一個用途,若是老太太起先站在二房那邊,那麽接下來她要在偏袒二房就太不占理了,凡事可一不可二。”
賈琏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之後,待探明老太太的态度,我再呈現證據,鐵證如山,老太太之前已經替二房說過話,這次無論如何都得給我們個交代,這才是我布局的真正原由。”賈赦嘴角露出一絲嘲笑,“周瑞家的雖然只是個下人,但卻是王氏的心腹,這次舉動王氏必然插手其中,你可想過為何二太太要對你下手?”
賈琏低垂着頭,事實上,在知道興哥兒給他下藥後,賈琏心中已然有個猜測了,往常讀書時,興哥兒都是千方百計引着他玩耍,他之前不察,屢屢跳入別人給他挖的陷阱,若不是這次興哥兒行動敗露,他怕是還把興哥兒當玩伴呢。
“你爹我子嗣不多,滿打滿算也就你和琮哥兒兩人,你是嫡子,日後這爵位自然是你承襲,當然,爹更希望你自己掙功名,而不是背靠祖蔭,但該我們的,絕不能讓別人搶了去。你仔細想想,不幾日,咱們就去姑蘇了,你若是去不得,指不定就無法延請到名師,再加上府中沒有人約束,一來二去,染上什麽疾病或者瘾頭也是有可能的。”賈赦的手指敲擊着紫檀桌,嘟嘟的聲響一聲聲仿佛敲擊在賈琏心上一般。
賈琏面色已無血色,一想到自己險些就遂了人家的如意算盤,背後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爹,那我們怎麽辦?”賈琏顫抖着嘴唇,他是沒細想,這會兒聽到賈赦的話,才真正看穿那二太太手筆後的惡意。
“怎麽辦?”賈赦挑起眉,伸手拍了拍賈琏的發頂,“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你頭上還有個爹頂着呢,你怕什麽。”
賈琏嘴唇蠕動了下,心裏頭一股暖洋洋的感覺漫開,眼睛不知為何有些酸澀。
“你娘走得早,爹前些年也不着調,你不會怪爹吧。”賈赦并非不知道賈琏心中對他有隔閡,趁此機會也正好解開。
“…不會。”賈琏沉默了片刻,伸手抱住了賈赦的腰身,淚水順着眼眶往下流。
感受到腰側的濕意,賈赦原本僵住的身體緩了下來,罷了,抱就抱吧。
“既然這樣,那那本《孝經》再多背幾章。”賈赦慢慢拍着賈琏的背,突然說道。
賈琏的身體一僵,他都快背好了!咬牙切齒了一番,賈琏從牙縫裏擠出這麽一句話,“你可真是我親爹!”
“那當然了,乖兒子。”賈赦壞笑着摩挲了下賈琏的頭發。
賈琏扁了扁嘴,背就背,他琏二爺聰明絕頂,難不成還背不下!
賈赦這邊父子和煦,那榮禧堂那邊卻是風雲慘淡一片。
“跪下!”賈母怒氣沖沖地拍了下桌子,方才她向着二房說話,是看着賈政、賈珠和寶玉的份上,這會兒卻是要清算一番,給榮國府的子嗣下藥,虧她王氏想的出來。
賈母不傻,她從重孫媳婦熬到現在,什麽手段沒見過!王氏這點兒伎倆,若不是賈赦手上沒有确鑿的證據,早就被供出來了。
王氏淚眼婆娑地跪在青石板上。
元春心裏一緊,一雙美目充滿擔憂。
“老太太,母親只是……”,她還沒能把話徹底說出來,賈母輕輕一瞥已經止住了她要說的話。
“你好糊塗!”賈母恨鐵不成鋼,“往常的事情,我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就當作沒看見,現如今,你做出這等事來,傳揚出去,我們榮國府豈不是贻笑大方了!”
王夫人不敢反駁,俯下身子,啜泣道:“母親,媳婦知錯了。”
“哼,知錯,枉你主持中饋數年,竟不知什麽事可做,什麽事不可做。”若不是寶玉、珠兒是王氏生的,賈母才不會幫着王氏遮掩,老大不成器,府裏要中興只能靠老二一家,寶玉又是個有造化的,日後指不定中興榮國府的就是寶玉。
王夫人啜泣不已,臉上的妝容都哭毀了。
元春暗暗咬着下唇,在她看來,母親所做的都是為了他們,大伯只不過是占了個長子的名位,以他不理世事、胡作非為的作風,占了這麽久的爵位已經對爹極不公平,只恨這會兒卻是被大伯抓到把柄。
“這是出了什麽事?”聽得賈政的聲音,元春和王夫人頓時松了口氣。
賈母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時,看向站在身前行禮的賈政,要說這老二,比他大哥确實是好很多,如果當初是老二襲爵,如今也不必煩惱這些。
“你怎麽來了?”賈母淡淡地問道,她心知肚明,必然是有人去通風報信。
賈政賠笑道:“孩兒的公事已經處理完畢,這才回家的。”
賈母嗯了一聲,指着堂中跪着的王夫人,“你媳婦做的事,你回去自己處理,這次我只當不知道,若是還有下次,就別怪老太太心狠了。”
對家中子嗣下手,這是賈母絕對不能容許的。
賈政頓了下,瞥了眼哭泣的王夫人,心中生出不滿,面上不動神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