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開不了口
你對我有多重要,我後悔沒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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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接連幾個月時間的觀察,醫生都對何蔚風印象深刻。他這個年紀的少年,原本就應該是意氣風發的,即使遇到災難,也是喜形于色,有甚者會痛哭流涕。可是何蔚風不一樣,他沒有同齡男孩子那股子生氣,他大多數時候都是靜靜的,常常是在病床上或者醫院走廊的鐵質椅子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安和醫院離b大不遠,得知何蔚風是剛高考完的學生,成績又十分優異,為了激發患者的求生欲望,醫生建議家長帶他去b大轉轉,希望濃郁的學習氛圍可以給何蔚風帶來一些幫助。
早些時候何蔚風對b大還是有所憧憬的,他在b市也生活了好幾年,積累了不少朋友,也不是沒有想過再回這座城市度過人生最重要的四年,可是世事難料,他太清楚唐姝的心思了,想要時時和她在一起,那他就只能遷就她。
好在高考成績出來以後,何蔚風的成績對比b大的分數線高了三分,走不走得成還是個問題,就算真去了專業也要被調劑,何蔚風完全不用思索,在志願書上果斷地把第一志願處填上科大,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進入那所校園,還有沒有機會和唐姝并肩走在一起,但是他還是選擇嘗試一下,正如他選擇了去重燃對生命的希望。
大學的生活真的太美好了,即使是b大這種頂尖的學校,手挽着手甜蜜互動的學生情侶也是屢見不鮮,大學不是很閑,是大家都有了明辨感情的能力,不再像中學時那麽膽怯。
成績出來以後,除了知道自己的那段數字,何蔚風甚至都沒敢跟別人打聽唐姝的成績,他完全沒有社交的欲望,也怕一不小心就被她知道了一切。
他寧願她找不到她,也好過讓她也跟着自己一起擔驚受怕。
她真的會哭的。
b市的秋天來得異常的早,初秋連着下了兩場雨,短袖剛脫下來就有人開始套上厚毛衣了。
何蔚風躺在b大的草坪上,陽光很暖,韓璐給她身上蓋一層薄薄的毯子,他本身就戴着帽子,後來索性全部掩蓋住腦袋,一個人靜靜地躺了很久。
他仿佛看見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孩子,滿朋友圈找關系求名醫,沒日沒夜刷白血病的治療案例,她甚至有可能自己的課都不上了就這麽跑來b市陪着他,陪他做化療,陪他一起煎熬。
他不能這麽做,她本該擁有的完美的大學生活,他不能給破壞掉。
何蔚風想過,如果病治不好,那麽他見唐姝的最後一眼是什麽時候呢?是高考前的一個禮拜,唐姝回教室裏來搬走她最後的一沓複習資料,她一蹦一跳的,心情特別好,和蘇茜一人捧了杯奶茶,讨論着高考完以後要去哪裏旅游。
唐姝刻意地從何蔚風身邊經過,塞給他一張紙條,何蔚風漠然地攤開,是一串英文——“I will always wait for you.”
何蔚風一直沉浸在最近緊張的複習沖刺當中,他只是淡淡掃視了一遍,甚至沒有擡眼好好看看她,沒有跟她說一句高考加油。
回憶起上一句和她說的話,他甚至都已經想不起來當時的場景和對話的內容。
他懊惱得想打自己。
主治醫生說現在的醫療條件,白血病并非不治之症,如果可以找到适合的骨髓,進行骨髓移植手術,何蔚風還是很有希望痊愈的。
可是他自己卻好像完全不抱希望。
臨走的時候,何蔚風遇到了祝吟雪,實在太巧。
祝吟雪還有幾分不甘心,她問何蔚風:“高考已經結束了,你大學也在b大嗎?你看,我們兩個多有緣分,成績也相當,真的不考慮考慮回頭看看我嗎?”
何蔚風面無表情,一字一句都似千斤重,他回複她:“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而我注定不是你的那個人。
我的那個小姑娘她雖然不夠優秀,但是在我眼裏,她是宇宙無敵,她是夢裏昙花,她是心之所向,她是我臨死都想拔掉氧氣罐吻的人。
雖然有些遺憾他還沒有吻過她。
遺憾是太可怕的東西,活着是遺憾,那如果死了呢?就将是終生遺憾。
何蔚風不想帶着遺憾每天都困守在那個布滿白條紋、彌漫着濃濃消毒水味的病房裏面等死,他整理好病例和一些證明,在韓璐的陪同下去科大辦理休學,臨走的那天韓璐約了一個老朋友喝茶,那人一直混醫療圈,想着也許對何蔚風的病情會有幫助。
何蔚風偷偷從酒店溜出去,到淩海理工去找唐姝。
他只是想遠遠地看她一眼,看她過得開心他就能放心地回去。
唐姝不知道的是,何蔚風一直有默默關注唐姝的貼吧號,她不是很活躍,喜歡偶爾去六中的貼子裏探尋八卦,和一個ID叫“蘇茜大魔王”的人常常回複新生們一些招生的問題。
去淩海市之前,何蔚風又一次點進去唐姝的貼吧號,沒有新發帖子,他再看她關注的吧裏面橫空多出了一個淩海理工吧,他篤定,她高考考的還算正常發揮。
淩海理工比何蔚風想象中的要大一點,在幾萬名大學生裏邊找一個瘦弱的小女生,簡直是大海撈針。何蔚風在食堂門口站着,他穿一件黑色的連帽衛衣,牛仔褲,衛衣的帽子被他用來裹住腦袋,他還戴了一只口罩,幾乎是全副武裝。
淩海理工有好幾個食堂,這個食堂離教學樓最近,何蔚風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選擇這裏,他就靜靜地站着,期待着從他面前路過的流水的人群裏其中有一個身影是她。
遠遠的,有一個瘦小的人影走過來,唐姝雙手抱着胳膊,頭微低着,眼睛目不斜視地從食堂外的小道上經過,旁邊還有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何蔚風揉了揉在風中飽經肆虐的雙眼,盡可能清晰地去打量那個男人。
他給唐姝戴帽子,動作溫柔,他左右環視了一圈,拉着她往另一邊走,還指了指唐姝散開的鞋帶,蹲下身子幫她系上。
何蔚風突然有點嫉妒那個男人。
如果他沒有生病,那麽現在為她做這一切事情的人就應該是他。
可惜沒有如果。
何蔚風就那樣遠遠地看着,看着他們出現視野當中,有看着他們離開,他擡腿,卻怎麽也邁不動步子。
那是唐姝聯系不上何蔚風的第六個月,大學已經開學兩個多月,從夏天找到秋天,從短袖等到毛衣,唐姝一直沒有何蔚風的消息。
蘇茜說:“別找了,別等了,我都開始嘗試新的感情了,你也早點走出來吧。”
“走去哪?”唐姝問她,也同時問她自己。
女孩子最美好的這幾年,她的世界裏就只有一個何蔚風,讓她走去哪裏?
十月底的時候唐姝生了一場病,病情來的迅猛,她在宿舍躺了一個多禮拜,再去上課的時候臉色就不太好,日常貧血加上低血糖,一節體育課上到一半她直接就倒在了體育場上。
雖說是體育課,但是大學期間的體育課運動量都極小,嚴朔布置完訓練任務就坐在一旁的觀衆席上翻手機,唐姝和陸曉曉幾個人一起颠排球。不知道是哪裏飛過來的球,直直的砸到唐姝胳膊上,她一個沒站穩,人就直挺挺地往後栽倒在地。
眼睛裏直冒星星,唐姝頭暈的厲害,想要立即站起來卻做不到,陸曉曉和方妍都過來扶她,唐姝還有力氣說話:“我沒事。”
陸曉曉才不管她是不是病號,罵她:“沒事個屁,你給我回宿舍歇着去,等下晚自習也別去了,好好的小姑娘,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搞成個林黛玉,值得嗎?”
唐姝沒有反駁她,過了兩分鐘嚴朔從觀衆席那邊走過來,從陸曉曉手裏接過攙扶唐姝的任務,文質彬彬的一點都不像是個大學老師,倒像是他們同年級的同學,他讓她們繼續訓練:“我送唐姝回宿舍,你們等下到時間了把球還回去就可以自行下課了。”
陸曉曉不傻。嚴朔對唐姝的特別關照自打軍訓開始就初露端倪,她對嚴朔這個人印象不錯,始于顏值忠于人品,她樂得成全嚴朔的心思。況且唐姝之前的那一段單戀實在太過于卑微,陸曉曉是着實為她覺得不值。
嚴朔攙着唐姝往宿舍樓走,不大會兒走到人多的地方,唐姝想要避嫌:“我自己可以走。”
唐姝與嚴朔拉開一段小小的距離,她們并肩走在小路上,就像很久之前她和何蔚風一起走在六中的小路上,可是心境卻完全不同。
微微有風吹過,嚴朔怕她冷,忙不疊地幫她把外套的帽子戴上,他問她餓不餓,要不要去食堂裏坐着吃點東西。
唐姝拒絕:“吃不下,沒有胃口。”
她剛病好不久,嘴巴裏沒有味道,嚴朔想想也是,不願再勉強她。
唐姝怎麽也沒有想到,那一天,她找了那麽久的人,居然就站在離她幾十米外的地方,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如果她聽從嚴朔的建議,進食堂待一小會兒,她也許就會經過他的身旁。
也許她還能認出來他。
可惜她沒有。
他也沒有上前一步叫住她。